知道自己没有被怎么样，反应还这么镇定，沧水觉得南宫杏比他想象中要有意思多了。他忽然想多了解眼前的少年，因为他除了惊人的美貌之外，还有更加吸引人的内质，那些尚未开发的美妙之处。云瑾一定还没有彻底得到他的心，因为他的眼神告诉沧水，皇宫里，没有南宫杏在意的东西。

第九十三章

毒发的日子越来越近，加上上一次事情之后体质虚弱，恐怕会使得日子更加提前。幸而云瑾并没有注意到，仍旧是变本加厉地爱惜南宫杏，没有想到他心中是这样的盘算。

可悲可怜，这世上最伤人的不过是自己最爱的人背叛自己，最伤心的不过是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南宫杏，却在同一时间内让云瑾承受最伤和最痛的两件事。

舒容不该死，他也不该进皇宫。

他不该三番两次遇见云瑾，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推开舒容。

全是他自找的，所以像他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最后还是选择死亡。

云瑾，我要你看着我死，看着你深爱的人死去，我要让你知道你有多么软弱无力多么孤立无援，我要让你看清，你身边其实什么人都没有，你只有一个人，孤独活在世上，再孤独死去。

我诅咒你，一生孤苦，老死无依。

正在这样狠毒地想着，身后就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环住了他的身体。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是他诅咒孤苦一生的人。

“今天我听芙露说，端妃被赐死了。”南宫杏斜着身子靠在软榻上，慵懒的眼神看向身边的男人。

这些天来他的嗓子好的差不多了，自然就不再使用纸笔，说话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更显得声线华丽性感。

云瑾被他用这种媚死人的眼神看着，忍不住心猿意马，淡淡道：“这女人该死，抵死不认罪不说，还想拉替罪羔羊赎罪，是在令人生厌，所以我把那一群人全都处理了。”

他这么做，也是不想让不利于南宫杏的流言蜚语传到宫外去，为了盖住消息，他已经摘了很多人的脑袋，包括那个整天聒噪的尚书，其实他很早就看他不顺眼，现在终于师出有名了，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南宫杏看他一眼，道：“把兰笙放了吧，他也是被利用了。”

夏姬心狠手辣，想要一箭双雕。兰笙也是替罪羔羊之一。

“兰笙在香袋里下毒，这是事实。”云瑾此刻看上去成了一个非常不念旧情的暴君，提到兰笙都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南宫杏笑笑，道：“兰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宠臣，他怎么会有那能力得到百日这种毒药，想必是端妃在背后搞的鬼，让人把这药给了兰笙，兰笙只当是自己捡到了宝，就想也不想用在了我身上。所以你一直对兰笙用刑却什么也套不出来，因为他根本没有解药。解药在端妃那里。”

云瑾闻言，脸色大变；“端妃现下已死，所有相关的人也已经身首异处，那解药之事该当如何？”忽然间想到什么，诧异地看向南宫杏，“你早就知道端妃才是真正下毒的人，为何不早说？”

蓦然间眼神一紧，抓住南宫杏的双臂用力掐住：“你是故意的……难道你是自愿中的毒？”

南宫杏拂开他的手，浅浅道：“反正我身上也不只有这么一种毒，多中少中没有区别。”

云瑾脸色不自然：“怎么可能？你身上还有会有什么毒？”但是眼神之间却开始闪烁，好像是察觉到南宫杏探究的目光，有意避开。

南宫杏笑了，道：“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说破，可是，那并不代表我没有发现。”

云瑾眼神受伤，倾身过去抱住他，道：“那就不要说破，保持现状不好吗？我现在这么爱你，已经无法自拔，不要毁掉这一切，你就当做过去是一场梦，那些人，全都是幻影。”

南宫杏没有推开他，可是眼神已经冰冷到拒人于千里之外：“云瑾，你错了，过去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现在，你和我之间，才是梦。”

他缓缓推开云瑾的臂膀，在他的注视之下撩起左手臂的衣袖，一条白嫩纤细的手臂呈现在他眼前，令他惊讶的是那白皙的皮肤上竟然有一条墨黑色的血线从手腕蜿蜒地向手臂爬行，已经爬到了肩窝处。

“你知道‘雪蝶’吗？鬼门师通不外传的‘三圣’之一，天下最毒的毒药，”淡淡说着像是与己无关的事情，眼中因为想起了某个人而充满了柔情，“这个配方还是舒容教我的呢。”

所以让雪蝶的毒流淌在全身血液之中，一点痛楚都没有，只有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温度，一直在身边萦绕，挥之不去。

云瑾怔愣地看了他片刻，突然间大力甩开他的手臂，起身向外走去。

南宫杏躺在软榻上，失神地笑着，轻轻抚上自己裸露的手臂，安然闭上双眼。

——

凤悠阁。

白色的身影停留在窗前，银色面具上反射着阳光的璀璨，衬得肤色如玉般剔透，翘挺的鼻子配上淡樱色嘴唇，那半张脸英俊得无可挑剔。

“沧水，你该吃药了。”身后的男子轻轻唤了他一声。

沧水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是话语之间仍然不失温柔：“我刚刚才吃过啊，雪藏。”

“刚才是补身子的药，可是你的内伤还需要好好调理呢。”独孤雪藏拿出贴身的锦囊，掏出一颗药丸放在刚倒的热水中，药丸立刻化开，顷刻间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味。

沧水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还是忍不住微微皱眉。这香味虽然说不上难闻，可他却怎么也闻不惯，要不是因为雪藏说自己的内伤必须要用这种药才能治愈，他是不会肯吃这药丸的。

端起茶盏，细微地叹了口气，沧水还是一口一口将混合了药味的水喝下去。坐在对面的独孤雪藏满意地看着杯子一点点空了，起身就要离开。

沧水看着他的背影，道：“你今天还要去偷看？”

独孤雪藏回头，笑道：“不是偷看，是关注。”

沧水也笑了，道：“你既然那么想他，为何不直接现身，也好给他一个惊喜。”真不明白为何他要每天都躲在角落偷看南宫杏，既然心有所系，何不坦然面对，在他眼中向来雷厉风行果敢决断的独孤雪藏，来到善见之后却表现出如此大相庭径的一面，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独孤雪藏眼中似有哀伤，道；“我曾经那么对他，恐怕他已经恨我入骨，再者我一旦现身，清渊帝就知道我来了善见，如此我的用意就白费了。”他亦不奢求那人能够释怀过去发生的一切，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放弃那些过去，和南宫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像是被人用刀子刻在心里，此生难忘。而现在，他的要求变得如此简单，只是在角落偷偷看着他慵懒而出众的背影，就已经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有的时候独孤雪藏总会觉得这样一厢情愿的自己很可笑，可是他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变得越来越可笑。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遇到了南宫杏，一切都会不正常。

就像他当初为了夺走他，甘愿向雷藏交出东方商路的控制权，为了保护他，故意说些气话让他离开危机重重的自己，这一次，还是为了他，他扔下一切千里迢迢以友好出使的名义跑到善见，只想确定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切安好。

跋涉千里，却只是为了这几日的短暂相聚，虽然只是在暗处，却一样无法遗忘。

沧水叹了口气，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去吧，他此时应该在睡觉。”你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他的睡颜看到心满意足。

独孤雪藏对着身后之人勾起嘴唇一笑，便抬步离去。

沧水轻笑，转过身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盏，那股尚留的余香让他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一甩袖子也出门去了。

凤悠阁是皇宫西院最奢华的楼阁，看来善见帝对这次两国的邦交问题十分重视，东方商路的延续问题也有很大机会能够谈妥，接下来只要和月氏联合，商路的交易便可以畅通无阻，三国之间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也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沧水随手摘了一朵海棠花在手中把玩，一路上我行我素，看见宫人对他行礼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不作答。

他来善见的目的十分单纯，仅仅只是为了使东方商路能够顺利开通，也好对雪藏有个交代。如此一来，雪藏对他的救命之恩可以相报，他不想欠别人恩情。这一切安定之后，他就会离开沐殇云游天下，寻找自己的从前。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想不起过去的事情。

不管是亲人，还是爱人，他统统没有印象。

就好像自己就只那样从天而降，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要往哪儿去。

——

“来人！蜉蝣！蜉蝣去了哪里？！”金碧辉煌的大殿上，身着深紫色华服的英俊男子此刻满脸怒色，正浮躁地来回踱着步。

殿外的侍卫进来回话道：“回皇上，蜉蝣大人前段时间奉皇命出宫办事去了，不在宫中。”

云瑾一愣，这才记起来自己派蜉蝣寻访玄机先生去了，于是沉思片刻，道：“那就去把尚蝶找来，立刻。”

侍卫跪身行礼以后便匆匆离去，心中虽是满满的好奇，也不敢多问。尚蝶姑娘离开皇宫已久，主子现在却又突然把她找回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第二日尚蝶便出现在皇宫里。

“你来了就好，”云瑾肃容道，“先把杀手训练的事情搁下，目前有更要紧的事情交代你去办。”

尚蝶从基地被召回，本身就已经觉得奇怪，如今听云瑾这般严肃口气，便料到事情必然不寻常，于是垂首道：“主子请吩咐。”

“十日之内，我要见到鬼门师通。”云瑾冷冷扫向大殿内的烛火，只觉得心如刀割，如今他的心就跟这烛火一样在慢慢燃烧，时间每过一刻，他的心痛紧张就深一寸。

百日，雪蝶。

尚蝶一听，神色凝重道：“听说鬼门师通来去无踪，从来只有他找别人，别人却休想找到他，而且他下毒功夫又极为厉害，恐怕难寻。”

“呵呵，你是想说这个任务太难？”云瑾的眼神瞬间无情。

“尚蝶不敢。这个世上还没有尚蝶找不到的人，请主子尽管放心，十日之内鬼门师通必然会出现在皇宫之中。”

留下这一番话之后，尚蝶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云瑾心烦意乱，大殿中的烛火依旧在无形中消逝着，看得他的心情一下子便沉到了谷底。怒意起，猛地挥动衣袖，一阵风扫过烛台，那些光辉在眨眼间熄灭。

大殿中一片黑暗，云瑾静静立在中央，仰起脸，脸上表情莫辨。

回到崇华殿，发现南宫杏已经睡下了。

云瑾坐在床边，用不会惊醒他的力道轻轻抚摩他光滑的脸颊，感受着稚嫩皮肤吸附手指的感觉，心中复杂一片。

杏儿，我究竟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杀你，不忍心；放你，不舍得。

眼睁睁看着你毒发，更是叫人生不如死。

你心中还是忘不了他，这么久了，你竟然还记着他，念着他……

想当初舒容来皇宫里求助于自己的时候，他还沾沾自喜，胸有成竹，以为自己又有机会夺回杏儿，所以才告诉舒容解毒的办法——让南宫杏吃下解药，然后通过身体的交合将毒导入舒容的身体，如此循环往复，金蚕毒性殆尽自然死亡，但舒容接受了南宫杏的蚕毒却没有办法排出体外，只有死路一条。

他以为这样的计划完美无缺，天衣无缝。舒容一死，南宫杏就只能回到自己身边，因为普天之下，他才是正主，他君临天下手握所有人的生死，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得到南宫杏。可是他没有想到，得到之后，却永远地失去了他。

他忘了，这个世间，什么东西都能算计，只有人心，你永远也猜不准人心所想，难以确定一个人下一步会做些什么，正因如此，他才会输给了舒容，输给了一个已死之人。

此时南宫杏仿佛感受到了床边的人心中的怨念，不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秀气的眉头皱了皱，手指紧紧拽住了被子一角。

云瑾生怕将他吵醒，连忙拿开了自己的手，屏住呼吸看着他。

南宫杏只是动了一下身体，便又睡熟了。

云瑾松了一口气，还是坐在床边看着他，一动不动，就这样过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云瑾不得不离开去上早朝，这才恋恋不舍亲吻了一下南宫杏尚未睁开的双眸，起身离去了。

南宫杏迷迷糊糊地睡着，隐隐觉得自己在床边立着一个人影。

看似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有一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轻轻抚摸着。

突然间传来一阵破窗之声，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南宫杏被惊醒，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久违的熟悉笑脸正尴尬而温存地凝视着自己。

独孤雪藏捂着被打红了的手，刚想开口：“我……”

话语未尽，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大步入内，直直就向南宫杏走来。

一看见那人，南宫杏的眼眶就不自觉红了。

第九十四章

“杏儿。”

来人绽开笑颜，大步跨过来坐在了床边。南宫杏早已经坐起身，跪坐在床边对着来人就是一拜。

“师父……”话未出口，已经流下眼泪，不知道是喜是悲。

此人正是自己此生唯一的师父，玄机先生。

师父行事向来低调，而且不喜欢留在同一个地方太久，所以一直居无定所漂泊无踪，南宫杏已经很多年没有他的音讯，如今他忽然出现在皇宫之中，怎么能叫人不目瞪口呆。

南宫杏从小无父，玄机待他素来不薄，两人之间的师徒感情自然也带着许多亲情成分。南宫杏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死之前见到心心念念的师父，怎么能不激动，眼泪鼻涕顿时一起下来，也顾不上太医对自己的嘱托，激动的一塌糊涂。

玄机温厚一笑，随即脸色又变得阴沉，道：“你说，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玄机会知晓这件事，南宫杏愣住了：“没什么事，不过是……”

玄机已经不容分说抓起他的手腕把脉，神色凝重，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放下他的手，眼神冰冷，深褐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南宫杏，仿佛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

“我玄机的徒弟居然被一个无名小辈下了‘百日’之毒，你还好意思说没什么？这事传出去，你让我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更严重的是万一被那只毒物知道了，不知道见面以后会怎么取笑自己。心高气傲的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过来，我现在就替你把毒解了。”玄机抬手就想点南宫杏身上的穴道，被南宫杏急急忙忙避过了，退到床的另一边怯怯说道：“师父你不要白费心机了，我的毒已经解不了了。”

“胡说，有师父在，什么毒解不了。”连鬼门师通那样的毒物都对自己的解毒功夫敬畏三分，江湖上更是无人能出其右，这傻徒儿存心刺激他！

“真的师父，杏儿不骗你。”南宫杏小鹿般的眼睛霎时蒙上一层忧伤，轻轻道，“除了百日，我身上还有血蝶，还有金蚕蛊毒的余毒，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就算是师父也是没有办法的。”

玄机瞪大了眼睛，看着缩在床角一脸胆怯却眼神坚定的徒弟，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你是存心的是不是？你是故意让自己中毒的？”否则以他对自己徒弟的了解，南宫杏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在同一时间留那么多毒药在自己身体里而没有察觉，南宫杏从小就有对毒药方面的天赋，加上自己那么多年的悉心教导，可以说几乎已经是能与他媲美，他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