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只关风月 下——顾白蛋
顾白蛋  发于:2012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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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调像是一根穿着线的绣花针,不住往上扯,扯到了九霄云外,最终消于云端。

我一昏,又是半日,再次转醒,他已不在床前,只剩春总管那张泪涕纵横的老脸映了本王满满一眼眶。

“春总管?”

“殿下,少说些话,才刚醒,别太用气。”他叮嘱道。

“啓澜呢?”

“见殿下无碍,到在隔壁暖阁歇着了。”

“那景渊呢?”

“昨夜黎朝人的使节忽然现身锦衣卫官署,今日一早皇上便宣百官上殿讨论日前贡品一案,至今还未回转。”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吩咐道:“叫卫队长来。”

“殿下……”春总管蹙眉道:“殿下虽然不是伤在要害,但现在气息依旧不稳,横竖黎朝人已经回来了,无关小事

也不急于一时。”

“你传卫队长来。”我异常焦躁。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秦潋为何会放过本王?啓澜又做了些什么?一个个心结挽

在心头,叫我如何睡得着?

春总管见我如此坚决,只得唤了卫队长前来。不多时就见裹着伤口的他推门而入,还未开腔就跪在本王床前泪水长

流。

“起来吧,你这是作甚?”

“殿下……”身长八尺的卫队长肿着一双眼,忏悔道:“都怪属下无能,致使殿下三番两次伤于那贼子之手,我…

…殿下,你处罚属下吧……”

我盯着帐子幽幽道:“秦潋剑法高强,你技不如人,为保护本王也受了伤,你尽责了,无需自责,以后勤练武功便

是……”

“殿下……”卫队长依旧不依不饶,哭出声来,这么大块头,甚是难看。

“够了,本王有话问你,昨日,我昏了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卫队长迟疑一下,然后如背书一般,堂堂流水道:“那日属下与秦潋苦战不下,前方兄弟将秦潋所带之人尽数斩于

马下后立即回转,然后用许公子去威胁他,秦潋双拳难敌四手,加之殿下伤重,人人皆奋勇向前,秦潋怕我们杀红

了眼会对许公子不利,所以这才退却……”

本王沉吟片刻,道:“你敌不过秦潋十招,而我昏倒之前,你们仅是突围而出,要想解决掉追兵,恐不是一时半刻

的事,本王问你,秦潋和许啓澜说过什么吗?”

“秦潋叫许啓澜快逃。”

“许啓澜呢?”

“他跑了两步被我们抓了回来。”

“满口胡言!”我微微动了怒,忍不住一阵大咳,吓得卫队长慌忙去倒了杯水来,扶着本王喝了下去后,又复跪在

地上,有些微微发颤。

“你跟着我许多年,你应知道庆王府现在风雨飘摇,你不说实话,本王走错一步,庆王府的人皆不得善终。”

卫队长面上一白,喃喃道:“殿……殿下,属下,属下说的是实话。”

“你苦苦相瞒是为了什么?信不过我么?”

“不,属下怎敢怀疑殿下之谋断,只是……”

“说罢!”

卫队长犹犹豫豫,沉默不语。本王躺在床上,也不催他,只是淡淡道:“世间最遗憾的,莫过于好心办坏事,你想

害得本王尸首异处么?”

本王话音刚落,两颗大泪自卫队长虎目中滚落而出,他重重吸了下鼻子,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开口,酝酿了会子,方

道:“殿下说的没错,那时属下确实敌不过秦潋,被他一剑贯穿肩胛,而前方的兄弟们尚在苦斗,这个时候许公子

拿了殿下的匕首自己割开了绳子,挡在了属下面前,他对秦潋说:‘够了,你回去吧!’秦潋愤怒异常,道:‘今

日庆王不除,日后恐再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许公子道:‘我恩怨分明,他以前是欠了我的,但一码归一码,现

在他救了我,我不愿欠他人情,所以你放他走,何况现在若杀了他,后果承担不起。’秦潋冷笑了一声,道:‘我

看你还是爱着这个狗贼才是,你口口声声恨他,却处处回护于他,你怎么解释主动入府一事?若不是因为你,我何

须被他掣肘如此?’许公子也怒了,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我现在要你放了他,你放

是不放?’秦潋道:‘不放!’……殿下,那时候属下真是紧张极了,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不明白为什么许公子平

日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么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够了,说正事,后来怎么了?”

“后来,许公子就拿着匕首搭在自己脖子说,笑道:‘我是不愿欠人情分的,既然你执意要杀他,那我就把这条命

还给他,然后你再杀了他吧!”话刚说完就要下刀子,秦潋急了,扑上来就把匕首夺了过去,然后气急败坏地道:

‘罢了,都由着你吧!’说完就打了个响哨,带着人撤退了。然后许公子这才叹了口气去看殿下,一摸殿下身下已

经被血氤透了,便着急起来,令人把衣服撕成条亲自帮殿下裹了,抬到村子里找了个郎中将血止了才回府来。”

“那你为何瞒我?”

“属下……”卫队长迟疑道:“许公子对属下说:‘我知道你是殿下的心腹,所以不妨对你言明,殿下处心积虑要

对付陇上派,而我是许太傅之子,想必先前我与殿下的纠葛你也是知道的,若是殿下得知今晚之事,少不得对我愈

发情深意重,他日一旦与陇上派对阵,若是为了我一念之差,尽送大业的话,你我都是罪人,你服侍殿下多年,应

知此乃殿下生死攸关之事,所以,你替我瞒着他吧!”

“所以你就对我撒谎了?”

“许公子他苦苦相求,属下……属下想他也是为了殿下好,就……”

“你这番话说得可够详实?”

卫队长一下子呆在当地,心惊胆寒,直勾勾看着我,全然忘记了尊卑礼数,我一见他如此异状,心知他仍是有事隐

瞒,不禁怒道:“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话刚说完,一股腥甜之气只舌尖喷涌而出,喷了卫队长一头一脸的血

霎那间,他慌了,跪行到本王榻前,一把抓住本王的锦被,结结巴巴地道:“殿……殿下,请勿动气,不是属下不

肯说,但若属下说了,请殿下一定不要太过激动……”

“说!”我极艰难地自牙缝里挤出个字来。

“秦潋还说:‘以皇上和萧景渊之能,你能讨好到哪里去?’许公子说:‘萧景渊也未必就是真心实意地跟着皇上

,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吧!’秦潋说:‘纵使你今日救得下他性命,他黑白不分养虎为患,你不可能救他数次……

’许公子说:‘我没有救他,我跟他恩怨分明,你不必多说了!’……”

“没了?”

“没了。”

瞬间,本王觉得如入冰窖,冷风阵阵劈面,仿佛闯进了陌生之地,房中各物犹如一排恍惚的幻影。本王感觉到,本

王所熟悉的一切,瞬间分崩离析。

景渊,难道真是你负了我么?

一时间来不及细想,本王抓着锦被的手一松,再一次由人世辗转至黄泉碧落。

第五十章

天地苍茫,黄昏将近,屋内燃起红烛,偶有涓泊之声。

“什么时辰了?”我缓缓问,像一条焦渴的鱼,全身乏力。

“已过酉时了。”春总管答着话,将我头上的帕子换了条,一阵冰凉之气袭来,不那么燥热难耐。

“景渊还未回府么?”

“嗯。”

“啓澜呢?”

“许府派人来接走了。”

“有话留下没?”

“有,叫殿下安心养病。”

我轻轻叹了一声,□总管退了下去,他见我心情极差,也不敢多问,便悄悄合上门,兀自在门外候着。一片静谧之

中,我觉得有些气闷,伸了伸脖子,眼光一转,看到了床上丢着的一枚玉簪,那是景渊之物。

霎时,思潮汹涌,如惊涛加身。

出寺多时,做过些什么来着?先是利用科举案撤了啓澜的官职,本想着以他布衣之身,他日就算许太傅出了事,我

向稽睿求情也好求些,却不想……这便是失败的头一桩事。再接着是萧强山被捕、本王遇刺,此事本是陇上派栽赃

浙派之举,但本王戏做得太足,虽去了萧首辅,但又引得两派联手,幸好景渊将吏部卷宗提出,利用侵吞赈灾银两

一事,既分化了两派,又使得浙派一蹶不振;接下来便是利用卿才透出了景王的老底迫他离京,然后拉拢全兴才,

分化陇上派的势力,顺便拔除了秦潋这颗钉子,整顿了太医院,惹得景王再次回京,诬陷景渊下狱……

宗宗往事,刀光剑影,谁生谁死,本王并不关心,关心的只是那三个人,稽睿、景渊、啓澜。

我怀疑啓澜,是因为秦潋乃皇上暗棋。皇上对许太傅防得可谓是滴水不漏,许太傅安插人进军中,稽睿如何能不知

?知道而无所作为,便是可疑。再者便是因为顾太医身上那条汗巾子,汗巾子若是稽睿赐给他的,他断不会那般张

扬,既然不是稽睿亲赐,那必是辗转所得,而顾太医又曾栖身许府,这条汗巾子总不可能是稽睿赐给许太傅的吧?

而现在,秦潋说景渊是稽睿的人,这如何解释的通?

“殿下……”春总管在外面叫一声,就见一人匆匆闯了进来,携着冷气,一下子糊了本王的口鼻,使我猛然一窒。

“你!”景渊站在床前,双眉深锁,刚伸出手触到锦被,就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缩了回去,薄唇抖了数抖,毅然回

过头去,只见肩膀一耸,自怀中抽出一条帕子来。

我知他性情强倔,不愿被人见到短处。

“我没事,只是被捅了一剑,春总管说慢慢养着就好了,你不用那么担心,倒是你,牢里湿气重,让春总管开个方

子好好调理一下,别又……”

“你少说两句吧!”他转过身来坐在我身边,替我掖了掖被角,忽道:“过些日子等你好了,一起到普庆寺进香吧

?”

“咦?你不是常说若神能救天下人又何须满朝官吏终日奔忙,径自烧香磕头就有好日子过了。怎么今日忽然又想去

那里了?”

景渊眉梢一挑,不悦道:“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用话来挤兑人?怎么秦潋不一剑割了你的舌头?省得整日聒噪,

惹人心烦。你就当我是急病乱投医好了,你瞧瞧你,自普庆寺回来,伤了几次了?秦潋行刺,伤了两条胳膊,刚过

了几天安生日子,又因为太医院的事大病一场,现在又为着我,也不知这口子深不深……”他说的也不见有多么揪

心,但是句句挠在我心上,受了多少次伤,重不重,这些我从未刻意记过,他倒是澄明。

“哎,好歹是个王爷,七十二行,好的不学,偏偏就学着让人担心。”说着话,他神情软了下来,将我头上的帕子

掀下来,在盆子里洗了洗,拧干后仔仔细细地放了上去,叹道:“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我无话可答,手在被窝里摸索了一下,轻轻探了出来,勾住了他的小指。景渊一失神,一张脸僵住了。

“怎么了?”我轻声问。

“我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噬人的所在,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不若你现在同我走吧

?江山由谁来做,又与我们何干?”他目中蒙上一层恨色,颇是冷硬。

我低忖一下,也不知真的是听了卫队长那般描述还是怎地,总觉得他这话带了些逃避感,匆匆而往,似乎有秘密不

想让人知道似的,就如那戏里演的,一个人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带了对方去逃难,也会骗了说是去郊游。

“你在怕什么?”我低语。他应该不知道我的试探吧?而我,也是忐忑不安,真话听了心伤,假话听了还是心伤,

若塞了视听,更为心伤,总之,怎么做都是往心里插刀子。

“呵~”景渊疏狂一笑,道:“我有什么可怕?你活着,我便同你信马由缰,你死了,我便同你你共赴忘川,一起

饮了孟婆汤,虽然来生忘记彼此,也有可能生在一处,只是现在……”他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恨恨道:“一日日这

么迫下去,只觉得世态炎凉,纵是有一腔热血,都要被磨没了,你对皇上这般好,他却担心你要与他一争天下。”

我怔怔地望着景渊,他说得那般真切,绝不会是哄我。景渊才正值青年,华丽丰盛的生命不过才刚刚展开,世人所

求皆括于囊中,为了我这样一个人,他昂然踏入另一境地,这样的牺牲,让我生出的那一点点疑惑无地自容。

我心念一转,难不成……啓澜与秦潋是知道我定会迫卫队长说出实情才故意当面讲给他听的不成?这是唯一能解释

的通的理由,但是对我而言,这理由如针芒刺心,痛苦难耐,原来,打了个转又回到了从前吧?他入府,他甘当人

质,他救我,都只是为了让我怀疑景渊,丝丝相扣,环环相连,防不胜防。

“疼么?脸怎么这么红?”景渊忧心道。我心中悲凉,身痛加心痛,他并不知情,一双手搭到我额上,只觉烧得厉

害,慌忙起身去唤春总管,我一把攥住他,道:“无妨的,喝过药了,贡品的事,怎么说?”

“在殿上说的一清二楚了,皇上一怒之下要把礼部尚书拿了下狱,全兴才跳出来做了好人,保下了,我看陇上派的

人见三番四次扳不倒我,已经心生凉意,估计会有不少人投靠全兴才,如此一来,他愈发势大,待时机成熟,我让

他去撩拨许太傅,到时候许太傅与他一斗,兜不住马脚的话,就是景王起事之时……你遭此大劫,好生养着吧!”

如此血肉模糊的人生,想必他不愿我去面对,愿一人背负了吧?

“景渊。”我低声道:“待到自由之身,你我一同去扬州吧?年少时宫里有一树琼花,我甚是喜爱,后来听闻那地

方人杰地灵便心生向往,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我想的半通不通,啓澜或许是永远得不到了,但人还是要做

下去的,总不见得再负了一个才叫快乐?

景渊俯下身子,一张淡然的脸,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伸手合上了我的眼睛,道:“同你一起,无论哪里都是人间

绝色,我在乎的是人,不是地方,不过……我与你一样固执,我要全部,现在还不是时候。”说罢,他推开门,在

门口遥声道:“这几日在牢中,公文积下许多,你病重需静,我去书房批阅公文,有事你使人喊我便是,不要想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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