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维扬环顾四周，“可以吗？不会耽误太久。”给周锦了一个眼色，周锦一脸困惑的，不耐的点点头。

甄离并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于是戚维扬宣布游戏开始。

“首先，由我来扮演小张的角色。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小张这个人的特性。但是有一点需要强调，无论谁扮演谁，不可以说谎话。否则就算扮演失败，失败了也就不能达到预想的目标，甄离你也见不到阿梁。”

“没人表示异议，那么我先开始。现在我是小张，葶苑小区的保安人员。小张你是我，你来找甄小姐。”

小张嗫嚅着，“我……我找23号楼902号。”

戚维扬正襟危坐，“您好，欢迎来到葶苑小区，请问你找哪位……”他想了想，又改了口，“不对，应该是‘您好，很抱歉已经没有车位了’。”

“我……我要上去……我有急事找她。”

“那如果您着急呆的时间又不长的话，在角落那个地方有一个机动车位，但是如果小区的业主来了没有车位的话您需要腾出来。因为我们必须首先保障业主的权益。”

小张有些惭愧，他看看戚维扬，这男的不会是为了讽刺自己吧？看戚维扬一脸投入的表情，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可是既然所有的保安都是这个态度，那么自己也用这个态度就没有错，至少不会比别人更有错，相反，如果这男的是保安，他的态度是与大家格格不入的，所以，有错的是他。

想到这里，小张也很坦然，他也决定配合这古怪男人这把“保安瘾”，扮演一个礼貌的客户：“我把我手机号给你，你到时候打我电话。”

戚维扬点点头，“好的，我们这一阶段结束。现在来谈谈对角色互换的观感。周小姐先来？”

周锦明显觉得无聊，皱着眉头，“保安没这么有礼貌的，尤其是在葶苑那种地方。”

小张刚想张嘴，戚维扬摆摆手制止了他，“嗯，这么说来，我的角色扮演是不合格的。甄小姐以为呢？”

甄离对这个要比周警官感兴趣的多，她想了想，“保安首先摆手说‘没地儿了’而不是‘您好’，也绝对不会因为‘没地儿’了道歉。”

戚维扬点点头，“你观察的很细致。还有呢？”

“嗯，还有，保安会直接问你要电话，”她调皮的朝小张眨眨眼，“没有业主或是来访的客人愿意主动把电话交出来的。”

小张低下头，大概是终于认清自己的地位有几分失落。然而没人顾得上他。

“于是小张也不合格。很遗憾，看来我们都不适应对方的生活。不知我能否期待甄小姐与周警官的角色互换？”

第十七章：角色扮演2

“鉴于女性在语言的天赋上远远高于男性，为了显示公平，我想提高一下女士们的游戏难度，增加动作因素，两位女士可以接受吗？”

周锦看来真的是逼近忍耐的底线了，她不很客气的问，“有这个必要吗？我觉得……”

戚维扬严肃的打断她的话，“有必要，尤其是对在隔壁屋的那位你的同事。”

甄离不介意，她甚至有些兴致勃勃，“那么，是由我来扮演警察吗？”

戚维扬点点头，甄离便施施然站了起来，用眼角示意周锦，“你扮演我，要从外面走进来的。”

周锦一脸痛苦的站起来，忍受着内心想要发飙的煎熬挣扎着走到门口，心里琢磨该怎么来表现这个进门就哭到在地的小白菜。

她学着甄离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吭哧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警察同志要为我作主”，说完脸和脖子都红透了。

戚维扬对女警官的尴尬和无私奉献有着微微的愧疚和感动，甄离说，“我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戚维扬正色，“犯规一次。现在你是周警官。”

甄离吐了吐舌头，鄙视的看了可怜的女警官一眼，“有话好好说，叫什么？怎么回事儿啊？”

别说，甄离对周警官官僚的语气和不耐的表情的模仿还真是相当到位。

戚维扬点点头，“OK，女士们的这一阶段角色扮演，显而易见甄小姐技高一筹。”

没有人有意见，甄离满足于沾沾自喜，其他的两个人压根不想搭理戚维扬。

“那么现在，请获胜者甄小姐示范一下自己刚才的举动，记住，是自己的，然后再次以周警官的角色进行对应。”

周锦灵光一闪，她终于明白戚维扬大费周折的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了，她等着看好戏。

甄离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看着戚维扬，她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冷下脸来，“我不想玩了。我放弃。”

戚维扬问：“不想见到阿梁了。”

甄离哼了一声，“你不让我见我干爹也能……”她突然噤了声，顿了顿又说：“你们根本就是在耍我，想要我出丑，你以为我不知道？”

戚维扬温和的说，“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是在让你出丑？我们每个人都扮演过角色，如果你觉得分饰两角不适应，可以由我或者任何一个人再来重现你刚才的举动。你愿意选择谁？”

剩下的两个人都在心里大叫“万万不要”，只听甄小姐很善解人意的回答，“谁也不愿意。”

“为什么？”

甄离瞪着他，“你们都在心里嘲笑我。”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在心里嘲笑你？或者换句话说，为什么你不觉得是我或者任何一个除你以外的别人被其他人在心里嘲笑？既然我们都做了情景重现。”

甄离涨红了脸，有些愤恨的看着戚维扬，后者不为所动，继续以温和而没有太大感情起伏的语调循循善诱，“因为你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对吗？”

他站起身来，去饮水机的位置给甄离倒了一杯水，“愿不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甄离有些沉默，轻轻地咬住下唇，露出白的发亮的牙齿。

“你和别人不一样在什么地方？”

甄离还是不吭气。

戚维扬并不气馁，“呐，现在你有意识，知道自己与其他人不同，但对于不同之处或者没有进一步明确的认识，或者其实心里有隐隐的感觉却不好或是不愿意描述，对吗？”

甄离极缓慢的点了点头。

“那我把我观察到的内容告诉你，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可以给我指出来。”

戚维扬看看周锦和小张，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没有提出要求。

他抿了抿嘴唇，“那么我先来说第一点，‘xxx要为我作主’这句话在日常生活中一般大家不会用，它类似台词；第二，周警官、我、或是小张，当我们要叙述一件事情的时候，我们的侧重点大多集中在对事实的描述上，偶尔涉及到一些由于种种原因很难控制到的个人感情，而不是恰好相反；第三点……”戚维扬斟词酌句，“关于第三点，嗯，你很年轻，你很漂亮，也很有魅力，这些我们都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意识到，所以你不必再用更多的特意的动作加深我们的印象，这样会适得其反，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过犹不及’。”他停了停又问，“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意？或是有什么要补充的？”

甄离小声说，“不是特意的。”

戚维扬点点头，不理会周锦轻轻地‘切’声，让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做警察也许是功过参半，“也就是说无意识这样做，是习惯？或者看到别人也这样做过？”

甄离点了点头。

“前者还是后者？”

她小声嗫嚅，“前面的。”

“愿不愿意告诉我？不说也没关系。”

“……妈妈……我要是那样对她说‘将来报答你不让你失望’她就很高兴，相信我，如果普普通通的说‘长大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就会说我一点诚心也没有。还有，想要妈妈过来陪我就要生病，不生病他们只会陪弟弟，不会理我……”

戚维扬想，大多数人格障碍都与幼年时期的遭遇有关。

“那你现在能不能意识到，自己的有些感情的表露是为了得到别人更多的关注？也就是说，有一些感情是人为的加上去而不是自然流露的？比如说，会突然大声哭泣，哭泣的时候会剧烈的喘气等等，一般没有哮喘的病人不会喘得这么厉害。”

甄离眼神很飘忽，想了很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抛开一切形容词，简单的告诉我陈警官作了什么。”

第十八章：撕开温和的面纱

甄离看着戚维扬的方向，她的目光却落在戚维扬身后很远的地方，好像在观察，又好像在思考，更准确的说，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有些审慎，也有些疲惫，不再像是那个会不停卖弄风情和做作的天真的小女生，就像是……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戚维扬嘴角微微上扬，这么说他考虑的大方向没有错，却又不免感到有几分悲凉。

“喜欢参加聚会吗？”

两个局外人都对眼镜男子不衔接的问题产生了疑惑，戚维扬接着说道：“有段时间我很讨厌参加各种集体活动，并不是因为被人排斥，而是即便和大家一起交谈也没有真正的融入感，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观察着与他人谈笑的自己……”

出其不意的，甄离接上了戚维扬的话。

戚维扬点点头，“将自己抽身出来，以各种社会赋予的‘应当’的表情应对其他人的真实面。怎么说呢，那种能够把握自己情绪，观察他人的反应的掌控感很好。”

“……有我能够控制的东西……”

甄离低声地说，费了很大力气才能听清楚她的话。

戚维扬有些恻然，还是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

“前年。”

那正是甄离参加选秀的时间。是因为选秀比赛的压力逼迫她创造了另一个不被人影响的空间还是由于赛后的美梦破灭令她选择另一种方式躲避呢？

“所以你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情感表达是有意识的？”

“我能看到自己……做可笑的愚蠢的事情……却无法阻止。我的灵魂在房屋上空飘荡，觉得这一切很傻……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很听话。但我比他们都高贵，因为我在天空看着他们，看他们演戏，看他们肤浅的动作和夸张的语气，这一点，谁也夺不走。”

戚维扬暗忖，一定是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导致郑小楠变成了甄离，而还有一部分郑小楠分离了出来，为了不使自己陷得更深更黑暗。

门喀啦一声被打开。

戚维扬转过身去，雄赳赳气昂昂迈进的是一个中等个子、短鼻梁、两眼分的很开的男人，若光看长相，有几分像蟾蜍。赵启亮亦不认得戚维扬，皱着眉头打量他片刻，尔后看到甄离，冷笑着讥讽，“梁晖已经全招了，骚扰你，你根本就是一个卖……”

戚维扬唰的站起身来。这个时候打断甄离简直是要命的失误，她已经有人格分离的趋势，很可能会导致精神上的混乱，那会更加难以医治。

“请等一下。”

赵启亮狐疑的打量着这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男人，这又是谁？总不会是律师吧，又不是香港片儿。

“你是谁？”

“他是苏笏带来的医生。”抢着回答的是周锦，又慢慢的在后面小声加了一句“赵处”。

一听是苏笏带来的，赵启亮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戚维扬一愣，咿？合着苏警官与这个蛤蟆男是不和的上下级关系？想到苏笏的为人，不禁心里暗叫糟糕，这老先生该不会是压根没和领导打招呼吧。

果然赵启亮喷着鼻息说，“医生？关医生什么事儿？又整什么夭蛾子！”他转向甄离，“你还要告别人？要不要我也给你看看你那些精彩的光碟？”大抵是因为手下被清洗了冤屈屎盆子终于被摘掉，他双眼放光，“简直一点儿廉耻之心都没有。”

戚维扬大急，“这位先生，能不能……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赵启亮斜眼看了看他，根本不予理睬。戚维扬求助般看向周锦。周锦张嘴又闭上，终于怜悯之心战胜明哲保身意图，颤抖着说，“赵处，情况有点儿复杂，要不咱们出去说吧。”说着就准备往门口走。

“复杂？有什么复杂的？很简单嘛！一个用进入娱乐圈来诱惑利欲熏心的女孩集体组织卖淫的集团，已经派出人去了，很快就能连锅端！出去说什么？这里是二处！连我们的人都诬蔑上了，不能放跑了这些嫌疑人！”他指着甄离，“你也一样！也许你曾经是个受害人，但现在你帮助其他犯罪嫌疑人一同犯案，也难逃法律追究！”

戚维扬闭上眼睛痛心疾首，他的努力完全白费。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保安小张难以置信的眼神和甄离吃惊的涨红的几乎喷火的脸。

甄离全身发抖的盯着赵启亮，嘴里不时发出呵声，戚维扬一惊，正要走上前去，甄离已经扑了上来，撕扯着揪住赵启亮的衣服，“你胡说！你胡说！我没有卖淫！我没有卖淫！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赵启亮被这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挂在身上，推又不是，不推又不是，尴尬到不行，拿两只胳膊左挡右挡，恼羞成怒：“不是你是谁？光碟上的图像板上钉钉！你发什么神经！快给她拉开。”

周锦连忙上去拽开甄离。甄离瞪着一双眼睛，满眼血丝，几乎要凸出来，呼哧哧的喘着气，“你胡说，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不是我……”她突然抱着头，“啊——”的一声叫出来，撕心裂肺一般，持久而不停息的凄厉的叫声使每个人都有捂住耳朵的欲望。

门又开了，苏笏和一个高个子中年男子冲了进来，中年人在说什么戚维扬根本没听见，他只能分辨出苏笏的嘴型好像在问“发生了什么”。

戚维扬顾不上，为了压住甄离不停的尖叫声他只能大声嘶吼，“局里医生！安定安定！”

苏笏风驰电掣般的走了。

甄离伸出指甲挖向周锦的脸，周锦惊叫一声放开了双手，她便再度扑向赵启亮，一眨眼两个人已经在地上翻滚起来。

戚维扬冲上前去拦，甄离的长指甲又抓又挠，赵启亮挡住脸的双手已经被挠出好几道血印。戚维扬使劲儿的拽她，仅凭一己之力就很难拉住，何况甄小姐的长指甲还是利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想是已被擦伤了几道口子。

只听一个声音道，“拉起来按桌子上。”便使出吃奶的劲儿来。一双大手将甄离的头按在办公桌上，她侧着脸，森森的白牙从刚才还梳理有致现在一团散乱的黑发间露了出来，狰狞而令人惊惧。

苏笏带着医生冲了进来，甄离的双腿拼命的蹬踢，戚维扬扭着脖子叫小张，“打的是让她镇定下来的药！你帮着苏警官一起按着她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