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黎洗了手出来听见火冒三丈，哪个王八蛋这么不负责任的瞎推！

保安终于来了，在门口呈观望状。

胥黎气得，有点儿事就躲的八丈远，敢情是请来亮相的！戚维扬给他使了个脸色，两个人一起往病房走，就听见林护士小心翼翼的说，“你打第几针啊？首次针只要24小时之内都没问题的。”

“第六针啊！”

这下胥黎戚维扬都转过身去看他。

林护士震惊了，“狂犬疫苗就五针啊。”

中年男子很不耐烦，“是五针啊，我半年前打过了！现在打第六针嘛。”

几个人面面相觑，胥黎看看他，“你是不是又被咬伤了，那样的话一年以内再打三针就行。”

“还他妈有第二次！就上次的！”

众人不解，中年男子喷着鼻息，“你们这些大夫都怎么回事儿？不是半年有效期吗？过了半年了我又来了呀！”

门口戴眼镜的医生走进来，挂着外二的牌子，胥黎觉得眼熟，冲他点点头。

外二的医生离中年男子五米远就停住了，大概是怕被误伤。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被咬伤24小时内到医院打疫苗，按时间打完五次就起作用了，下次再咬伤再打，不用接着打。”

中年男子瞪着他，“要是没管用呢！六个月的有效期不就过了吗，你们这些医生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

戚维扬终于明白这位老兄为什么会到神经外科了。敢情是在外二发神经胡搅蛮缠非要打第六针，大夫哭笑不得不耐烦了建议他去看看神经系统，人家就直接杀到神经外科来了刚才那一幕。

胥黎忍着笑，认真地说，“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现在我们医院普外已经没有可以打第六针的药剂了。”他看看戚维扬，后者朝他眨眨眼，“你把挂号单给我，在这儿等我一下，我给你开点药。”

戚维扬跟着胥黎走进办公室，两人终于绷不住乐了。

戚维扬笑着说，“维生素和谷维素两瓶，每天两次每次两片。”

胥黎写了处方笺，拿出去交给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怀疑的看着他，“这行吗？不打针。”

胥黎点点头，“每天两次每次两片，划完价去药房，让药房的人给你注明，半年以后如果愿意还可以再来。”

中年男子看着他，半信半疑的走了。

戚维扬直乐，冲着背影小声说，“吃两个月估计就明白了。”

胥黎瞪他，“那你开半年的？”

“疫苗不半年有效期吗？”

几个人咕咕的笑起来，眼镜君也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会真来，我那儿正忙着，他一个劲儿叨叨，我就那么一说。抱歉抱歉。”

胥黎咬着后槽牙咧咧嘴。

第十三章：追忆

胥黎笑着看戚维扬，“完了完了，落虎口了。这可是你自愿进来的哟。”

戚维扬笑笑，“你这外二大夫可够二的。”

不提还好，一提胥黎一肚子气，“哪儿有这么办事儿的？”

“人家说不定没想到这老兄真就这么来了。对了，今天做的什么手术？怎么连个家属都没有？”

胥黎叹口气，摇摇头，“上次跟你说的得脑膜瘤的老太太。几个孩子都不同意做手术，嫌风险太大，老太太自个儿签了字，儿子姑娘们都不认，说是已经糊涂了。那天大女儿陪着老头过来，我说了说情况，老头也同意了，大女儿又不同意。闹来闹去，最后同意做手术，结果今天一个没来。”

他抱着胳膊，“你说就这么个家庭情况，她真的好起来了又能怎么样？有时候想想真觉得自个儿多事。”

戚维扬拍拍他肩膀，“世间百态，习惯就好。但求无愧于心。”

胥黎翻他一个白眼，“你可好些天没来找我吃饭了。忙什么呢？”

戚维扬转转眼珠，“无他，囊中羞涩尔。”

胥黎轻轻给了他一拳。

“说真的，你真不回三院了？”

戚维扬沉吟良久，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怕我这只手。”

胥黎拿着笔轻轻的在戚维扬的右手上点了几下，观察它的反应。

“挺灵敏的啊。”

戚维扬摇摇头，“现在不会抖了。谁知道紧张的时候还会不会抖？我没这勇气。”

“你都多久不饮酒了？真是，做了心理医生还不是一样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你那专业就是瞎咧咧。”

戚维扬眯着眼看他，胥黎举手投降，“行了行了算我没说，你的人生你做主，你的选择我无权置喙。”沉默半晌，又忍不住开口，“还是忘不了？”

戚维扬转看窗外的景色，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忘不了。当一个人因为你而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你怎么忘得了。每天每夜，每时每刻，不住地想，如果当初这样，如果没有那样，可是永远无法弥补。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任凭你哭着喊着都不会时光倒流。于是越来越愧疚，越来越痛苦，悔恨就像一个影子般紧紧地缠着，如附骨之蛆，走到哪里都逃不掉。在你尝试开怀大笑的时候他会从胸口轻轻的撕开一条缝，让寒冷的空气湮没你脸上的笑容，在你试图忘却的时候低头，发现他已经在你身上剜开碗大个疤，皮开肉绽，最可怕的是寂静的夜里，他永远会不宣而至，一点点吞噬你的灵魂。最后你会放弃和他的搏斗，放任他的占领，接受他成为你生命里的一部分，甚至欣然于这股椎心的痛，因为那是唯一证明你还活着的东西。

胥黎沉默良久，“今年也快到了吧。”

“嗯。”

“还是要去？”

“是。”

“用不用我陪你？”

摇摇头。

“也好。”

第十四章：求助

赵启亮要疯了。居然在四选一的关键时期出了这么档子事，莫非真是时不利兮？

办公室里众人交头接耳，看得他更是怒从心头起。

看看苏笏，这小子脸上要敢露出一丁点儿幸灾乐祸的神情我就让你从43号转穿34号。

可是苏笏冷着脸，面无表情。实在是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赵启亮也明白，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他不是不认同苏笏的能力，只是觉得这小子太狂傲，个性太强，不利于团队协作。说真的，二处这种火线地方就不应该派来这么个有头有脸有人罩的少爷。他的原意是压压这小子的锐气，再给他派点儿轻省的活儿，混混办公室得了。局长亲自打招呼的，出点儿事谁负担的起？偏偏这小子脸比嘴硬，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次次让他下不来台。

虽说工作这段日子他也意识到，苏笏就是那么个面硬嘴臭的玩意儿，并不是仗势欺人的主儿。可他好歹也是个领导，这会儿非要去适应这出身富家的小兵的个性，他不愿意。从来都是群众适应领导风格，谁听说过领导适应群众的？挨几句批评，穿穿小鞋，吃点儿苦，这贵公子也就回去了，多好。

偏偏他就不！还以无比的热情投入到枪林弹雨的工作中去，你说糟不糟心。

原想给他一个小明星无病呻吟的恐吓信，打发打发时间算了，没想到他锲而不舍的从邮戳上发现问题，又找到了小明星经纪人的案底，竟然真立了案了。这也罢了，自己派出去的熊人竟然还被说成性骚扰，小明星哭着喊着打过来了。听吧，还闹呢。

怎么收场啊。

苏笏在桌子下面捏紧了拳头憋笑呢，他可幸灾乐祸的不是一点半点，感谢爹娘给了这么张面瘫状脸，肉身还能勉强坐镇，灵魂已飞上九霄。姓赵的你活该吧你，呵呵。

甄离的哭闹声隐隐的传过来，苏笏张了几次嘴又闭上，看得赵启亮是恶向胆边生，他笑眯眯的说，“苏笏，你上次去是什么情况呀？你怎么看？”

苏笏慢吞吞的说，“我上次去没碰到这种情况。”

赵启亮冷笑。

苏笏气得，深呼吸好几次才开口，“上次我跟一个医生去的，医生说这女的有表演症。我也不相信小陈会做这种事。”心想，倒霉劲儿的当了你的炮灰。

赵启亮沈下脸，“这种事情应该提前说。”藏着掖着自娱自乐？

苏笏决定不忍，“你没给我机会说。我还没回来你就把他派出去了，这案子不是我的么？”

赵启亮大怒，你小子是下定决心跟我杠着了？连个台阶都不给我下！

他阴恻恻的笑，“好啊，你的案子，你自己搞定！”说罢拂袖而去。

苏笏呆了呆，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错过了一个和赵领导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他有些后悔，但还是决定把这些无聊的“小事”置之脑后，他要解决这个案子。

苏笏拨通了戚维扬的电话，言辞恳切，“请你帮忙。”

戚维扬一愣，哦，看来是遇到大麻烦了。苏警官竟会用“请”字。

“还是上次那件事，我们见面谈吧。”

雷厉风行的放下电话，在门口的时候感觉身后一道道目光刺的发痛，他转过身来，大家又低下头各忙各的了。苏笏咬咬嘴唇，走了出去。这一瞬间，他感觉好孤独。

苏笏将陈警官的情况告诉了戚维扬，“现在还在接受局里监察处的质询呢。”

戚维扬可以想象那种情形，可怜的陈警官。

“那个姓梁的经纪人以前就有过这方面的案底，马凤杰没有，但他是甄离这家炫海公司的实际老板。”

“他是庄家，‘阿梁’只是跑腿的？”

苏笏点了点头。

“那你们是不是应该转到其它部门啊？刑事组和扫黄组应该不是一个部门吧。”

“小陈就是为了了解情况好交接去的，结果出了这种事。”

“我能做什么？你们不是有证据了吗？”

苏笏抿抿嘴，“没有比受害人的指证更有力的了。”

第十五章：定规则

苏笏直接领戚维扬去了甄离在的那个房间，那原来是局里后勤用的（其实就是苏笏以前做后勤时的小小的专用办公室，太肥缺了以至于他腾出来后一时半会还没有合适的能安抚所有关系的人安置进去）。

甄离的哭闹声时强时弱，有高潮有低谷，苏笏简直怀疑她是哭累了歇两下接着来的。他真佩服这个小女生，什么人能没完没了的流泪啊。

戚维扬看出苏笏的怯场，想笑，又觉得不太厚道，硬生生忍住。这边苏警官已决定遁之，向里面几个同事点点头，“这是戚医生，我先去看梁晖那边笔录的情况”，这便扯乎了。

警察同志们吸取了教训，屋子里全是女士，大家还不知道戚医生是何许人也，只见一个瘦瘦高高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眼镜男子很有礼貌的朝她们笑笑，那份沉稳的态度先令人宽心了几分，皆回礼般点了点头。

戚维扬眼角先扫到了甄离的护花使者，竟是那天小区楼下的保安。

他颇为诧异，保安小哥却没有认出他来，一双眼睛都在甄离身上，看得他叹气。

那边甄离仍是抽抽噎噎，有女警官耐心差些的忍不住发作，“行了行了，别哭了，有话好好说。”

戚维扬心想要坏，只见甄小姐大口的喘着气，露出大片肌肤的胸口夸张的上下起伏，上不来气一般张着嘴，更是大声地哭了起来：“被欺负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们！你们是女人都不替我说话，这是什么世道啊！”她哭着哭着就要喘不上气来，突然又是一顿狂咳，吓得小保安一个箭步窜了过来，“你没事吧？”

甄离刚要说话，戚维扬轻轻咳嗽，她抬起一双哭得脱妆的红肿双眼看过来，见到眼前的人，有些惊讶。

“郑小姐，我们见过面。”

甄离瞪大了眼睛，眼底多了几分防备。

“我们在葶苑小区你家里见过面，还记得吗？”

甄离立刻不哭了，睁大红肿的眼睛打量着戚维扬，“你上次来的时候没带眼镜吧。”

戚维扬温柔敦厚的笑笑，式样略有保守的三粒扣西服给人稳重的感觉，中立而温和的浅褐色又不至拒人千里之外，无框眼镜恰到好处的遮掩了他端正容貌和略嫌细长双眼无形中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戚维扬是设计过的，他答应苏笏的时候就下了决心，他要拿下这个案子。

心理医生也有其职业尊严，绝不是瞎咧咧。

甄离定了定神，微微昂起头，略有些挑衅的看着戚维扬，“现在我叫甄离。”

“那好，甄小姐，或者你愿意和我谈谈？”

首先要让她安静下来。很难透过带着颤音与泪水的表象看到她的真实心意，对于表演型人格障碍者而言，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影视剧中的台词般虚浮，尽管主题明确内容翔实感情充沛，但仍然能听出话中的违和感，而这种违和感几乎每个人都能察觉出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都会对演员有本能的反感，因为那是“假的”、“做作的”，那不是真实存在的情感。

对于甄离也是一样，她也是演员，只不过她比一般的演员更投入，她已经分不清真实的世界与自己虚构的影像。

甄离迷起眼睛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愿意跟你谈谈？”

这才是她的真实反映，怀疑，防备，她的心里有故事。

戚维扬坐下，“我猜你会愿意跟我谈谈阿梁的事情。”不等甄离反驳，指指自己的左胸，“你这里有话要讲。”他身体略略前倾，“你一直觉得憋闷，不吐不快却又无从倾诉，你忍了很久，很久很久。”

甄离的眼睛有些迷离，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半闭着眼问，“就我和你吗？”

嗯，戚维扬想，她真的很容易接受暗示。现在要定下规则，他不想犯警官的错误。

“一共四个人。你，我，你的这位朋友，”他指指跟来的小保安，回头又看了看刚才出言斥责甄离的女警官，“还有这位警察同志。”

甄离还记得刚才的事情，撇了撇嘴，“就我们两个，不可以吗？”

戚维扬摇摇头，“我们四个。”

甄离冷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好奇，你想知道，你还想见到阿梁。”

“我能见到他吗？”

戚维扬回头看看女警官，“在谈完以后？”女警官犹豫一下，点了点头，“我看可以。”

第十六章：角色扮演1

一众人等退出了房间，只余戚维扬、甄离、保安和女警官四个人。

戚维扬从角落里端来两把椅子，和自己及甄离这两把合起来组成一个圆形。他彬彬有礼的请女警和保安坐下，“您贵姓？”

女警官有些拘谨，也有些好奇，“我姓周，周锦。”

戚维扬转向保安，“小哥，我们见过，记得吧！怎么称呼你？”

保安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神经兮兮的男人，这家伙值得相信吗？上次可是骗过自己，又是买房子又是老板的，没一句真话。他瘪着嘴，“就小张就行。”

戚维扬心知他有所防备，不以为忤，仍是温和的笑着，“甄小姐，你心里的困扰给你造成了痛苦，你希望能解决它，对吧？”

“嗯。”

“我愿意帮你解决这个困扰，但是前提是你必须要相信我，你能做到吗？”

甄离咬住嘴唇，看得出来她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缓慢的点点头。

“那么我们现在来做一个小小的游戏，这个游戏叫做角色扮演，有些类似演员的日常生活，它可以测试别人对我们的观感，也可以测试我们的观察力。”他看向甄离，“你想当演员的吧？我觉得你很有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