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路 上——万俟海
万俟海  发于:2012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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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喝盐水止渴一样?”苏笏若有所思,“一片汪洋之中,只有海水可以喝,于是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形成一个死扣……”

第二十二章:笨拙的安慰

戚维扬闭上眼睛,“是我的错,我怕她故技重施,说到底是我私心太重。”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苏笏虽然没有看到当时的状况,但听到周锦的叙述也有些不忍,看着赵启亮的狼狈相都解恨不起来。他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早些向赵启亮打了招呼会怎么样,会好些吗?

当然不会,首先他就不会同意让戚维扬参与进来。他的目的是解脱陈峰的嫌疑,甄离按照他的思维是一个陷害警察以出卖肉体为生的浅薄的女人,她会怎么样跟他没有关系,至不济还有国家财政部呢。

那么怎样才能使赵启亮同意让戚维扬参与进来呢?以现在二人视同水火的关系是没有这种可能了,如果当初再低调一点,忍气吞声一些,甚至阿谀奉承是不是赵启亮就会同意呢?也就是如戚维扬所说的改善沟通方式?

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吗?

当然不是,这不是苏警官的思维方式。甚至能思考到这一步,已经是受到戚维扬的影响了。要按苏警官以前的想法,造成这个结果的是赵启亮,他要负全责,至于自己,只是没有做到更好而已。戚维扬?他有什么责任?他是被自己紧紧张张拖下水的。为什么紧紧张张?还是因为赵启亮。

于是赵启亮是罪魁祸首,该千刀万剐,人人得而诛之,你看,多方便!

可是戚医生这么沮丧!沮丧到让苏笏觉得有些软弱的地步,这简直不像是当初那个满嘴掉书袋长篇大论就是不说重点的油滑的医生了。

他想安慰他,绞尽脑汁。

“我姐夫跟我姐离婚的时候小茶才7岁。”

戚维扬抬起眼睛望着他,苏警官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紧张,紧紧扒住桌沿的手心里汗津津的。

“刚结婚的时候我姐夫就是我心中的灯塔,中科院毕业,会四门外语,又是研究所里最年轻的副教授,大家都觉得他了不起。一开始闹矛盾是因为做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爸爸酒精过量,我姐天生就味觉感知不良,原来住家的时候都是我做饭,为这个事儿闹了好些矛盾。闹来闹去就过不下去了,所有的想法都满拧,然后我姐夫辞去学校的工作,开始下海经商。赚了些钱,就发生了些电视剧里常演的故事,终于离了。那年我高三,我记得那天,我姐夫在法院门口用手指着我姐,‘苏嫿你记着,我将来一定过得比你好’,他脸上的神情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苏笏沉浸在回忆中,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初秋的下午,没有大雨倾盆,阳光依旧灿烂,他还记得太阳照在自己深蓝色的校服上暖烘烘的,可是那个他叫了七年哥的男人,以后跟他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戚维扬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后来我姐夫,不,我前姐夫炒股赔了钱,挪用公司款项想翻本,发现了进去呆了4年。我妈死活不找人给他说情,我考上研的那年去看他,他当时看起来真是糟透了”,那个仪表堂堂、意气风发的高材生,光着脑袋,哭得像个孩子般说什么“悔不当初”“不该折腾”。

“我觉得没有比我姐夫更惨的了,关键是他的惨都是他自找的,甚至小茶也唾弃他不愿意见到自己的生父,但是她又排斥继父,孩子的心思总是很奇怪。”

苏笏抿了一口三七花茶,“照别人看来我姐夫这辈子算是完了,妻离子散,人过中年还要重新开始,虽说有一技在手,但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又算什么呢?可是那天我在饭店里碰见他,又是一副白领精英的雅痞样。”旁边还有一个比小茶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居然还递给他一张名片,靠!

“我姐夫跟我说,人要活下去必须学会原谅自己,要学会忘记一些事情,忘记丑陋,忘记失败,忘记伤害过别人,也忘记曾经被别人伤害,否则,活着太累。”

苏笏一口气咕噜噜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完。

“私心谁都有,没有人是圣人。孔子想要达到自己的目标推行自己的主张,这也是私心。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甚至因为担心医患关系不直接告诉我小茶的情况……”

戚维扬的脸有些微红。

“……但是我请你帮忙,你仍然第一时间赶来。尽管我说话很不好听。不管是因为什么,即便是为了想要证明自己,即便是对于学术研究的喜好,你也是想帮忙的。这其中发生了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也许我们都有错,下次努力做到不错就是了。伤害到别人不对,我们努力弥补,下次更加注意,这是不是就够了?”

戚维扬怔了怔,苏警官绕了这么大个圈子,竟然是为了安慰他。莫非自己真的感情太外露了,连这个木头警察都看得出来而予以鼓励?他有些想笑,却又有几分感动,“大概是……够了吧”。

离开的时候,苏笏有些笨拙的转着把手,“呃,虽然我们的首次合作没有宣告胜利,我还是有小小的期望:一是你不要再随便拿起酒杯,再有就是,希望还有合作的机会。”

戚维扬笑了,“我相信你的期望一定能实现。”

在阳台上看着苏笏没入黑暗中的背影,他轻轻的说出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谢谢,虽然我和你姐夫的情况有很大差别,他的错误,都报应在自己身上。我的错误,却报应在别人身上。但是,还是感谢你安慰我。

第二十三章:又见疫苗君

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了。

江南美女林护士对于这种湿润的天气简直感动天感动地,在值班室里对着镜子直嚷嚷“毛孔都小了”,可对于胥黎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来说,这种天气太闷了,潮乎乎的空气贴在身上,总是觉得不清爽。

但他还是高兴。

吴老太的手术动完了,脑膜瘤切掉,住院19天后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吴老太读高中的孙子来接她。小男孩很有礼貌的在急诊室外面敲门。咚咚咚,胥黎抬起头来,发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站在门口。

“你是——”

男孩让到一旁,身后一个穿着棕黄底小碎花半身裙的老太太笑着看他,“胥大夫你看”,她骄傲的,缓慢而不失优雅的转了一个圈儿,小碎花裙子掀起几道涟漪。

胥黎惊喜地站起来,“恢复的不错啊!要出院了吗?”

吴老太笑得眯起眼睛,“已经办了出院手续了,护士说您轮到急诊室了,来打个招呼。”

男孩有些拘谨,但很真挚的快速鞠了个躬,飞也似的躲到奶奶身边。

几个人都笑起来。

吴老太跟众人告了别,被孙子搀扶着走出急诊室大楼,金色的阳光柔和的洒在灰白色的头发上,映照着祖孙互相搀扶的身影就像一幅隽永的画。

胥黎突然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深以自己的选择为骄傲,那种成就感和自我满足感是其他任何职业给予不了的。他想,戚维扬这个蠢蛋,永远也体会不到我此刻的心情。

甚至当他看到几周前那个大闹诊室的男人时嘴角也还挂着笑。

“还要打疫苗吗?”说出口后觉得自己唐突,胥黎有些心虚,这老先儿可不好惹。

疫苗君这次没戴棒球帽,穿一件黑灰格子的短袖衬衣,“大夫,你就实话告诉我我到底什么病!”

胥黎真想给他开CT开X光开核磁共振开肌电图,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说,“你要把病历给我,我才好判断。”

“你上次不就给我开了药吗?”疫苗君的火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上次开的药有效果吗?”

疫苗君挠挠头,“还行吧,算是有点用。”

胥黎平心静气的说,“至少不想再打第六针了吧。”

林护士偷笑,疫苗君哼了一声。

“你这病我这儿治不了,你要看的话得找上次那个医生,出了西门往右走大约一站地,跃云轩小区A座201,挂着三院的牌子叫鹭鸶的就是。”

“上次哪个医生啊?”

“就跟我一起的那个。”

“那不是患者家属吗?”

胥黎一愣,眨巴眨巴小眼睛,“他既是家属,也是医生。他那儿应该能治你的病。”

疫苗君走了,林护士笑着说,“胥大夫你又给戚大夫挖坑了吧,把个活宝弄小区商住两用楼去,闹起来还不被邻居投诉啊!”

胥黎嘿笑,谁叫这小子躲清闲不来医院帮我,哼,让你一个头两个大,“我看他情况好多了,没事儿。再说,他现在穷着呢,我给他带病源过去他还得感谢我呢。”

第二十四章:我是流氓我怕谁

狗才蹲在客厅的一角,吹进来的风让它身上的白毛都歪到一边去,还是一副我自巍然不动的样子,半晌,突然轻轻的嚏了一声。

“耶,原来猫会打喷嚏的!”方护士惊讶的叫起来。

“猫和人的很多习惯都一样。”戚维扬见惯不怪,走过去关上阳台的窗子,向下一看,轻轻地“咦”了一声。

“张小茶来了?”方台台满怀期望的问。小茶终于答应出去读书,这阵子在上外语辅导班,已经不如以前来的那样频繁。

“不是。”

戚维扬将狗才一把捞起,“乖,感冒了,回屋睡觉去”,便抱着猫走回里屋,放在桌上。

狗才老老实实的跳进猫窝趴下了。

戚维扬用下巴在猫脑袋上磕了磕,上下牙相交发出轻轻的扣扣声,狗才喜欢这种声音,从小这个就是它的催眠曲,它乖乖的闭上眼睛。

他关上里屋的门,门铃在同一时间响起。

嗯,果然是熟人。

疫苗君看着戚维扬,“你这儿商住两用啊,是你自己的楼吗?”左看看右看看,“还挂了三院的牌子,你真是大夫啊?!”

“神经外科大夫让你来的?”

疫苗君点点头,“嘿,这儿的环境还真不错,你多钱一平米买的?”

“6300。”

“那你赚大发了。现在就这附近,那房子得卖到小两万一平,还是老楼二手的。医生真有钱哪”,他趋近身看戚维扬,“得有不少回扣呢吧?”

戚维扬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呆了呆,清了清嗓子。

疫苗君摆摆手,“这都不算什么商业秘密了,以前我一哥们儿就是医生,国手懂吗?国手!人过年都百八十万的往回拿!”

方台台忍不住插嘴,“不可能吧。”

疫苗君不屑的看着她,“你懂什么呀!不过现在不行了,那会儿他托我找人给他买地皮。我跟你说,市建委、市警局我都熟着呢,爷们就一句话,牛x!那天在公交车上碰见一傻冒,还他妈要打110,我就把话撂那,爷们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xx流氓!你丫打110,110来了我当着他面打你,还得让你道歉你信不信!那……”

他说到兴头上唾沫星子四溅,方台台连忙挪开一步,可怜戚维扬就站在他面前,一副便秘痛苦的样子。

“大夫给你开的药你按时吃了吗?”

“吃了。”疫苗君倒答复的挺干脆,“我媳妇儿说我比以前好点儿,让我来找大夫再看看,我上那科里去,那大夫让我上您这儿来。”

戚维扬点了点头,拿手背擦擦脸,伸手指指椅子,“您先坐。”方台台自去泡花茶。

“我这里需要给您建一个病历,或者您原来有三院的病历本带来的话给我也可以。相关的挂号和药品及诊疗费用结账方法和三院类似,您可以选择在这里付费或是回三院收费窗口付费再把款条拿回来。”

“我买个病历在你这付不就结了吗?哪有那工夫再回去,我忙着呢,多少事儿都得我拿主意!”

“好,那您的姓名。”

“刘斌。”

“年龄。”

“41。”

“主要症状。”

见没有反应,戚维扬抬起头来补充,“你的症状是什么?有什么感觉?为什么你觉得要来看病。”

疫苗君接过方台台递过来的水杯吮了一大口。

“就是睡觉不好,老睡不着。冬天还好点儿,尤其是到了夏天,老觉得有光在眼皮子前晃来晃去的。一天到晚都特精神,有时候口干舌燥了还是想说,我媳妇儿说我满嘴跑火车。还有就是老跟人吵架,控制不住,特容易兴奋……”

戚维扬在病历上记下:光敏感,主观体验思绪奔逸,易激惹。

“一般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

“一天到晚都这样,原来还一阵一阵的。特别累了就几天几天不说话,觉得活着没劲儿,好起来又说个没完。”

“消沉的状况会持续几天?”

刘斌想了想,“得一个多礼拜呢。”

“有既往病史吗?”

“啊?”

“以前得过什么病没有?有没有甲亢?”

“没有。”

“你把下巴抬高,让我看看你脖子”,戚维扬伸手摸了摸,“还行。”刘斌瑟缩了一下。

心理医生拿起处方笺写下几个药名,又专门在另一张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字,拿别针小心翼翼的把名片和那张别在一起。

“你这个是比较典型的躁郁症,目前阶段锂盐的效果是最好的。我给你开的碳酸锂缓释剂的服用有一些要求,你回家看看我那张处方笺上写的注意事项,特别是注意不能擅自突然停药。”

他将别著名片的处方笺递给刘斌,“这个病容易反复,要坚持治疗,最好能有家人的配合。我开的是10天的量,10天后如果方便的话你和你太太一起过来,我再给她讲一下注意事项,有口渴多尿的副作用,其他情况你可以打名片上这个电话找我,一定要记得不能自行停药。”

刷完卡后,刘斌用手摩挲着脖子,转头看着戚维扬,“大夫,我一生气就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

戚维扬笑了笑,“药物的效果要7-10天才能显现,你最好找一个不违反社会常规的方式发泄。”

“……发泄……”

“对,你要学会控制自己,一开始的时候可以找一个途径,比如说有人惹怒了你,你可以找个本子把自己的愤怒表达出来。”

“……我可以在文章里殴打那个家伙……”

“当然,你还可以更进一步,完善的在文章里编撰出如何合法的殴打这个家伙,如果你的文笔够好又能自圆其说的话,说不定这就是那开启的另外一扇窗。”

刘斌看着坐在那里微笑的戚维扬,有几分恍惚,点了点头,“谢谢大夫。”

第二十五章:梦魇

她在这里呆了很久,久到她已经不知道这是从窗外第几次能看到红色的大瓣花朵了。

火红的颜色,芯是青色的,旁边有淡黄色的斑点。

像毛毛虫。

好恶心。

花也很恶心,不知羞耻的大张着,薄薄的花瓣迎风颤抖。

龌龊的颜色。

好想撕掉。

够不着。

她昨天又做那个梦了。

黑暗中,温热的水顺着身体流淌下来。

月色正美。

空气中有铁锈的味道。

浓郁的味道,浓郁到让人想吐。

她朝窗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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