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路 上——万俟海
万俟海  发于:2012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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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维扬唔了一声,难道张小茶的愤怒不仅仅是觉得被母亲抛弃了,而是替母亲觉得不值?认为母亲找的这个男人配不上她?对于自己居然输给这样貌不惊人的男人觉得不忿?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发现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微微红了脸的可怜的陈先生身上。

苏笏咬着牙把眼睛转了回来,“小茶你这么说话未免太令人寒心了,你这十几年都是喝西北风长大的?你不知道你妈一个人带大你有多辛苦?她欠你什么了?”

戚维扬黯然,就是因为知道辛苦才更不忿啊,觉得母亲应该值得更好的。

张小茶扯着嗓子大喊,“她就是欠我的!她把我生下来就是欠我的!”

苏嫿苍白了脸,站起身来就准备出去。

戚维扬眼明手快挡住了她,科室门外已有人探头探脑,看到胥黎杀鸡抹脖似的朝他使眼色,赶紧关上了门。

胥黎瞪着他,心道我可被你小子坑了,一个月的中午饭可不够。

陈先生站了起来扶住女友,“小茶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妈妈讲话?这就是你对一个把你抚养大的亲人的态度?”

戚维扬一怔,心想这个男人呆则呆矣,倒也不是毫无可取,至少敢管继女就说明他有莫大的勇气,当然,也有可能真是呆过了头。

张小茶看看脸色苍白憔悴的母亲,眼泪终于落下来,却又不甘心,伸手使劲儿的擦,擦的两个眼睛又红又肿,好像这样就能止住眼泪似的。

戚维扬叹口气,“小茶,你妈妈追求自己的幸福并没有错,你贪恋母亲的怀抱原本也没有错,但是你长大了,你应该明白什么样对妈妈是好的,爱并不成其为束缚一个有着个体思维的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有一天你也会去寻找自己的幸福,那个时候你是否还能永远陪伴在妈妈身边?你是否还能记得她为你曾经牺牲了什么……”

方台台讽刺的接上,“你不会记得,你妈今天为你做的牺牲丝毫不能挽留你几年后飞奔出门的步伐,你会认为她是不知变通的母亲,她会认为你是忘恩负义的孩子,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到头了。”

戚维扬看看她,苦笑,这女人总是时不时地冒出些貌似真实的可怕推论。

苏嫿走到女儿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可是我真的希望与这个人共度一生。”

张小茶抽噎着,“比希望和我一起更多吗?”

“你会长大,会离开我,所以是的。”

“如果我不会离开你呢?”

苏嫿拍了拍女儿肩膀,良久,点了点头。

张小茶放声大哭,整个诊室里都弥漫着她的抽泣声。胥黎皱着眉,瘪着脸,一副犯了肠炎的样子。

苏嫿拥住女儿,“妈妈永远是你的妈妈,这个事实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可是,张小茶抽噎着想,你到底是为了自己不要我了。即便我选择不长大,即便我选择这辈子只围着你一个人转,你也依然没有选择我。这是你的选择,与成长无关。不管我是否依赖你,你一样坚定。因为这是你自己的生活,你不会让任何人左右,即便是你的亲骨肉。

张小茶在那一刹那决定,以后也要做像妈妈一样的女人,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梦想,自己的道路,也许会伤害到谁,会愧疚,但是决不动摇。她想,我会更坚定,只为自己活着,不会为了任何人白白蹉跎。

但是现在,她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母亲,现在我不要原谅你。你做出了选择,就要有失去的觉悟。

我们一针一线织好的衣服,我们必须穿一辈子。

许多泪水,积在心里,却从未流到眼里。

第六章:忧伤啊忧伤

今天的鹭鸶仍然是门可罗雀。

赵女士出差了,张小姐调职了,马太太和女儿去大溪地度假了,这些照顾生意的太太小姐一不在,鹭鸶顿时冷清起来。百无聊赖的方台台开始学起折纸花,戚维扬大前天亲自动手把蜗居扫除了一遍,昨天把狗才抓来洗了两次,洗二道的时候狗才拼命挣扎,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三条抓痕,现在正郁闷的躲在床底下。

戚维扬忧伤的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天气回暖已经有些日子了,多么美好的灿烂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天气,就是太心旷神怡了,常客们以种种理由踏青去也,只留自己与强悍的护士小姐一起在晴朗的日子里坐在钢筋水泥里发呆。再这样下去月供和薪金都要成问题了。

“你不去打疫苗了?”

戚维扬愣了愣,回过头去看正老神在在地叠玉兰花的方台台,居然还惬意的哼起了小调。

戚维扬努力抑制自己不听话的有随调抖动欲望的脚尖——方台台小姐就是那传说中的麦霸,唱得还真不错,居然偶尔还能发出海豚音来——颇有些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考虑疫苗的事?”

“你已经痛苦的看着手腕上的抓伤一刻钟了,还不时地叹叹气,望望窗外,我猜你正在顶着日头丢人的去三院打针和惴惴不安于可能导致狂犬病的风险中绝望的挣扎。”

“你真该转行干刑侦,在我这儿做护士太屈才了。”

“那你给我引荐啊,小茶的舅舅不就是个刑警?她——”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什么引荐?谁要我引荐?”

戚维扬偷偷的叹口气,混吃混喝混住的张小茶小姐又来也。

自从母亲再婚以后,张小茶出尽百宝要求母亲允许自己住在舅舅家,以“不便打扰新婚人士”为借口不住在家里,而且经常趁苏笏上班的时候偷偷溜到鹭鸶来蹭茶。出乎意料的是倒是和方台台打得火热,后者也选择性忘却了自己当初对小茶的评价。

戚维扬也曾和苏嫿苏笏姐弟聊过,小茶天性聪颖,又是个强硬的个性,她现在不得不接受母亲再婚的事实,不代表她能够“原谅”这种行为,也许还需要假以时日。苏嫿不无感慨地说,也许等她做了母亲,明白女人这一生中不是只有一个身份。

“你方阿姨——”

“方姐姐。”方台台礼貌的提示。

张小茶笑容可掬,瀑布般的长直发配上嫩黄的翻领毛衣格子裙真是可爱,“台台姐。”转向戚维扬,“戚三大叔是不会理解这两个词语的差距的,啧啧,可怜。”

自从张小茶不再装病后,她的楚楚可怜也回复了彪悍本性,变化之快之大常常令戚三忍不住怀念她装病的时候。更要命的是经常联合方台台一起讥讽他,不知是不是记当日的仇。当问及为何不记方台台时一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令二人绝倒。

戚维扬咳嗽一声,好吧,“你——‘台台姐’”,他努力来的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很有侦查天赋,我们一致认为她应该往那条路上发展。”

“谁跟你‘们’,那是你一厢情愿。以为把我哄出去就可以减少成本少付工资了?要加倍滴。”

张小茶大笑,“那我还要不要找小舅问问?他那里收益与风险比例失衡哦。”

方台台折完最后一朵玉兰花,“算啦,我有制服恐惧症,看见军人就想立正,看见交警想掏驾照,看见刑警想掏户口本,不够累的。”

这下连戚维扬都忍不住笑。

张小茶东张西望,“狗才呢?”

“被戚大夫调戏了,伤心欲绝的躲在床底下哭呢。”

“你给它洗澡啦,猫不能洗太勤快的,会破坏皮毛上的油脂层。”

戚维扬挑挑眉,不置可否,心说撕烂了嘴我也不能告诉你我是闲得。

他起身往里间走。正进去就看到狗才偷偷摸摸踅摸着出来,看见戚维扬尾巴上的毛嗖一下竖了起来,刚想跑,被他一把按住。

戚维扬把猫抱在怀里,伸出右手腕啧啧有声,看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

狗才昂起它高傲的猫头,不屑一顾。

戚维扬抱着猫走到阳台上,跃云轩的房子户型虽然老些,但通透的大阳台从东到西贯穿四个房间,他很喜欢。阳台外面就能看到转河边,已是一片绿盈盈的景象。春天仿佛一夜之间就来了,昨天突然看到小区门口的桃花开的灿烂,很是有些感慨,在空调暖气的房子里居住好像真的忘记了四季,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沉迷于这个蜗居了。

狗才在他的怀里挣了挣,前腿趴在他肩上,有些好奇的望着窗外。它一贯不喜欢被仰躺着抱,只除了一个人。

戚维扬有些黯然,直至今日大门有响动,狗才还是会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只不过不会再第一个窜出去迎接,它慢慢的也绝望了。

第七章:小鞋人生

苏警官挨了领导一顿批。耳朵一直嗡嗡作响。

“……我一再重申纪律的重要性,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上班迟到早退,都是一种没有纪律不负责任的表现。偏偏就是有人不遵守……”

苏笏一直坐在那里低头听着,太不幸了,昨天晚上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小茶又因为出国读书的事情跟姐姐闹翻了,吵得不亦乐乎,气烘烘的跟自己回来。小孩子睡得倒快,自己折腾到半夜都睡不好,又是连加了几天班,早上竟然睡过了,偏又赶上今天早上例会。临走还得惦记着叫张小茶起床,叫苦不迭,这家长岂是好当的?迟到了也没处诉苦去。可虽说是自己不对,这位赵姓领导也说得太多了吧。还那么喜欢用感叹词,简直是等着大家点头赞同。

“……!?什么人都可以进二组啊?以为我们二组是什么地方?点石成金?这种目无组织目无纪律的行为绝对不能容许!”

苏笏不想满足赵的意愿,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怎么,我还委屈你啦?”

苏笏低着头,脸涨红,在桌子下面握着拳头,你还没完了你。

赵领导发泄完他的不满,转身走了。留着苏笏坐在那里独自消化心中的怒火,咽下去咽下去,把怒火统统化为食欲好了,气得他脖子一梗一梗。

他再不谙世故,也明白这是姓赵的找个理由找碴儿呢,大概是自己得罪了领导被给了双小鞋穿。

从小的梦想就是做刑警,当年高考的分数进复旦都绰绰有余硬是报了公安大学,谁想母亲担心人身安全,研究生毕业后楞把他分到后勤部门,好不容易做通父母的工作找关系调到高危险的二组(他现在还记得局长惊诧的表情呢),又碰上这么一个活宝,说他不是倒霉催的都没人信。

苏笏板着脸,挺直腰板收拾桌子上的卷宗,垛的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垒在那里就像是一个长方体,配上他筷子似的身姿,简直像是摩登时代里的机械运动。

他抬起头,对桌的小林同情的看着他,苏笏逼自己露出一个笑脸。良久,笑容渐渐在脸上消失,身板慢慢的塌下去。这是第几次了?姓赵的几乎从一开始就和他过不去,为了什么?

苏笏摇摇头,他不想把睡眠不足导致的缺氧大脑中仅剩的一点儿神经元用到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他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考虑。

他打开手边的记录,这个甄离,还不到20岁吧,好像突然就红了,歌而优则演,开完博客又出书,好不热闹。只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谁记得这些一夜成名的孩子们?他看看照片上的小女生,还略显稚嫩的脸上化着浓妆,一双黑曈曈的眼睛,只是中上之姿,论起来五官还没有小茶齐整,胜在飞扬跋扈的青春中又带着那么一丝丝成熟惫懒的气息,倒是显得与众不同了。这样的女孩,什么人会想要加害她呢?

他把注意力放在恐吓信的细节上。

第一封信是年初的时候,2月14日,情人节,邮戳显示是从上海发出的,挂号信,寄件到甄离的经纪公司。他看看扫描件,信是在A4纸上打印出来,最普通的纸张,哪里都有:

亲爱的比奇,你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贱女孩。

我爱你,爱你,爱你。

我恨你,恨你,恨你。

离开吧,离开这个喧嚣的尘世。

离开这个虚伪的地方。

别想躲开我。

你躲不开我。

我会找到你。

……

第二封信是3月10日从广州寄出的。第三封信从武汉,3月27日。第四封信从苏州,4月10日。第五封信从成都,4月17日。第六封信从杭州,4月23日。最后一封邮戳地址是北京,4月26日。上面最后一句话是“……我已经找到你……”

第一封信与第二封信的间隔期大约1个月,第二封与第三封信间隔17天,第三封信与第四封信间隔2周。最后一封信与上一封的间隔期仅2天。

越来越近了。

恐吓信的内容很飘忽,没有实质性威胁内容,所以在最后一封信之前经纪方都没有当回事儿,来报警已经是4月中旬了。即便是现在,经纪人也并没有因此停下甄离的工作安排,她的日程仍然排的满满。

花了银子的摇钱树,不往死里用怎么够本。

苏笏靠在椅子上,他想去见见这个甄离。

单独去吗?他一向不擅长应付女孩子。他看着手机,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第八章:首次合作

戚维扬接到电话的时候张小茶正在和方台台探讨明星PS照片前后对比情况。

戚维扬烦的。

接到苏笏的电话他颇惊讶。听清楚苏警官的要求——苏警官没学会请求人,他只会要求人——更惊讶:我听小茶说你那最近也没什么事,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戚维扬想你谁呀你,我跟你很熟吗?你不过是我一个过期患者的舅舅而已,正想用什么婉转的外交词汇柔和而坚定的拒绝之,那边一句“我约了下午三点提前半小时在楼下等你”已经挂了电话了。

他瞪着话筒发呆,合着人家压根没觉得他有拒绝的权利?

戚维扬是一个脸皮很薄的男人。他还真拉不下面子给苏笏打回去告诉他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我不去。再说,苏笏大抵是从姐姐或是张小茶那里要来的电话,自己又没有他的电话。问张小茶要电话?怎么回答她原因?你舅舅邀请我同去看小明星我不去,为什么?因为他不礼貌!

他可以在脑中听见方台台共张小茶一色的啧啧啧。

或者,更关键的是自己确实也没有什么事儿。闲着闲着也会闲出病来,何况还要听老姑婆和洛丽塔唠叨。

更甚者,可以得罪警察吗?

不如归去。

他准备上网查查关于甄离的信息,也好有点儿准备,结果吐血的看见张小茶正在查看他的D盘内容,还鄙夷的叫了起来,“仙剑奇侠传?戚三你还玩这个,超老土的。”

戚维扬心说,对,我老土,我本来就老土,你新潮。你一新潮美少女整天赖我这儿算怎么回事儿?我让你来这儿蹭吃蹭喝就不错了,你到底有没有点儿寄人篱下的意识?你妈都不付钱了好不好。真是世外桃源长大的。

磨着牙,还是满脸堆笑的过去,“我们老派人当然玩老派游戏了,太新鲜的我连字都不认得,沟通都成问题还玩什么。”

张小茶看着他,“我教你呀。”

戚维扬笑笑,“那可是受宠若惊了。不过小茶,你先让我查点儿东西,你小舅让我一会儿帮他一个忙。”

“你查什么呀?我帮你查呗。”

戚维扬觉得说出“一个三流小明星”之类的有违他一贯对青少年的言传身教,想了想决定直呼其名,“一个叫甄离的演员,说是有她的恐吓信。”

张小茶哼了一声,“她?自称‘贱女生’的那个?有人恐吓她?又装!”

“你知道她?”

小茶撇撇嘴,“知道一点儿吧。她的那些信息都是假的。我一个同学以前和她一个学校,说她家里挺普通的,学习成绩也一般,还老幻想人家追她,神神叨叨的。长得也差强人意,唱歌还行,我听过她的歌。”她看着戚维扬,“对了,前一阵子还说她博客里写的‘有翅膀的女孩’也是抄的。博客还有抄的!”咕咕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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