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的头拎起来，举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贴在优秀学生那里。”

安曈一想到鸢那张冰冷的脸，整个人就不住地打晃。尹轩收拾完，见安曈还浑浑噩噩的站在门口，便把他推进来

，顺手关上门，然后挠了挠头发，用极小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样……要不要，要不要去医务室……”

话说到这里，尹轩就觉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安曈回过神来，明白了他的意思，难堪得满脸涨红，紧咬着唇，

摇了摇头。“好，好吧，那你早点睡。”尹轩如获大赦，赶紧把安曈赶回床边，心里却兀自嘀咕如果陪他去看医

生，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安曈一点也没察觉尹轩的小心思，他呆呆地坐在床边，眼神涣散。他睡不着，只想见宇文昼，可一想到鸢的警告

，心头又是一刺。

尹轩在黑暗中犹豫了片刻，转身在自己的柜子里头翻了翻，翻出一个瓶子，倒了一些在自己的马克杯里。“喏，

就着这个把药吃下去，保准你一觉睡到早上。”

马克杯里的液体散发着强烈的酒精味，安曈呆呆地望着尹轩另一只手里那两片白色的药片。“为什么，你会有这

些？”安眠药和烈酒，这似乎是跟尹轩毫无瓜葛的两样东西。

“别废话，喝下去！”尹轩不耐烦了。安曈只好乖乖服了药，又在他的监视下躺到床上。

“我曾有个双胞胎弟弟，”黑暗中，尹轩一边把散乱的书本码好，放回书架上，一边缓缓说道，“八岁那年，我

们被查出得了白血病……”安曈不由得一颤，直觉接下去会是一出惨剧。“我们俩在医院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为了等妈妈生下妹妹，用妹妹的脐带血来救我们。”

安曈听到这里，想从床上坐起来，却被尹轩制止。他摇了摇头，示意让自己先说完。“没想到妹妹生下来，脐带

血太少，医生建议爸妈先救一个孩子，等一个人康复之后再去救另一个……”多残酷的抉择。安曈眉心一跳。尹

轩是被选中的那一个，那么另一个孩子呢？“尹豪没能等到我救他的那一天……”尹轩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看着跟自己一摸一样的尹豪躺在棺材里，我吓坏了。从小到大，我不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努力让所有人都喜欢我，每时每刻都被人包围着，这样才有安全感。可是，晚上就不一样了，我讨厌一个人

睡在这间宿舍里……其实，不是讨厌，是害怕……”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像是被鱼刺卡住了。

安曈完全沉浸到尹轩所叙述的往事中去了，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是尹轩讨厌自己的原因么？因

为自己总是外出打工，三更半夜才回宿舍，而尹轩潜意识里又害怕别人发现他胆怯的一面。

尹轩呼出一口气，说道，“好了，这样就公平了，你也不必提心吊胆，怕我哪天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了。”“我没

有不信你……”安曈笨嘴拙舌地解释，叫尹轩一口打断。“不早了，睡吧！”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这次谈话了。

安曈转向里侧，面对着墙，药效开始起作用了，他顿觉倦意难挡，不多久就坠入了梦里。这一夜，他没有做噩梦

，却依稀见到另一个尹轩，那个死去很久的孩子……

“喂，起床了！”

安曈被晃醒，尹轩正站在他的床头，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快八点了！”尹轩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宿舍已经被

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曈迷迷糊糊坐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去洗脸刷牙，快！我等你！”尹轩毫不客气地掀开被窝，催促他动

作快点。安曈套了两件衣服就不动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叫他实在不想去上课。

“帮我……请一天假，行不行？”他问。

尹轩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心里一惊，往后退了一步，“你发烧了。”他丢了自己的书包，打了一个电话给吴晓

潆请了假。安曈坐在床上，气喘不过来，头昏眼花的，四肢关节也痛得厉害。听到尹轩给请了假，他立即又缩回

被窝躺着。

“起来！去校医务室！”尹轩见安曈病得有气无力，咬咬牙，拿起衣服裤子要帮他穿。安曈躺在被子下面，盯着

尹轩看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坐起来，接过衣服裤子慢慢穿好。尹轩在他洗脸刷牙的间隙，找出安曈的学生医疗卡

。“你的饭卡呢？”尹轩冲洗手间大声问道。

安曈洗漱完毕，从里面出来，愣愣地指了指床铺，“枕头下面。”

尹轩把那张饭卡也一起塞进口袋，见安曈还在发愣，不耐烦地告诉他，“你这个样子肯定得挂水，中午我帮你去

买饭。这个先拿着。”说到这里，他把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一袋牛奶塞到安曈手里，“走，我跟吕胖借了自

行车，我送你去医务室。”

安曈本想说自己一个人能行，可是一眼瞥到尹轩霸道的表情，只好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尹轩一边关门，一

边骂骂咧咧地数落，“妈的，要让谁看见我骑车带的不是女朋友，驮着个啃肉包子的男人……”

安曈刚啃了一口肉包，正赶上这句话，包子皮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差点噎着。尹轩锁好门，走到下面一层，发

现安曈还没跟上。“站那儿傻乐什么，快点！”他探出头来催促。

宇文昼站远了几步，抱起胳膊又看了两眼，确信墙上那幅景物油画没有挂歪，这才转身走入饭厅。送货来的工人

正在组装一张新桌子。昼瞥了一眼那几样被自己换下来的旧物，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快步走进隔壁的卧室，把一

个大箱子给拖出来，同客厅里的鸢尾花拼图放在一起。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他这才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同尹轩打了个招呼

，然后问，“安曈在吗？”

尹轩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休息的安曈，然后取下电话机，拿到安曈的床边去，“电话。”安曈道了谢，接过听筒，

尹轩提着电话机，站在床边，等他讲完。安曈偏了偏脸，嗯嗯啊啊地应了两声，最后小声说，“学校周末有考试

……”

安曈挂了电话，见尹轩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忙哧溜一下缩回被窝，拿背对着他，避免被盘问。尹轩把电话机放

回去，又坐下来继续写选修课的学期论文。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想见这个人，我来帮你

挡……”

安曈百感交集，原本就不通气的鼻子塞得更厉害了。尹轩听到他沉重的呼吸，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桌上那三张饭

卡。一张是自己的，一张是思琪的，另一张是早上从安曈那里拿来的。他中午去食堂买饭，看到安曈的卡里只剩

二十块了，一时头脑发热就自作主张往卡里打了五百块钱。这小子要是发现了，肯定又觉得伤自尊了。一想到这

里，他就头大。

“安曈？”

“嗯？”

“卡放我这里，这几天我给你打饭。”

安曈稍犹豫了一会儿，竟然答应了，尹轩心里头一喜，心想，先混过这几天再说。

第十八章：爱的歧义

宇文昼望着程渭南离去的背影，冲艾佳摇了摇头。“以后别再让我干这种事了。”宇文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心里

很为方才发生的事不安，“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豆豆翻了翻眼睛，“怎么跟他讲还是不明白。”她抓起一份糖包，用力一扯，纸包里的白糖洒了一桌子。她蹙紧

眉头，盯着桌面上一层亮晶晶的糖霜。

“豆豆，”宇文昼语重心长地说道，“要是遇到一个不错的人，就好好相处，你也不小了，别任性。”

艾佳靠进沙发，脸侧向落地窗，窗外的叶子正在空中飞舞。“小鸢住在我那里。”过了许久，她才重新说话。宇

文昼保持着沉默，就好像没有听见似地，端起咖啡来喝。

“他不太好，”艾佳像是累了，一脸的倦容，缩在沙发里可怜兮兮地望着对面的宇文昼，“你见他一面吧，他只

听你的话。”

宇文昼掏出钱包，丢下买单的钞票，然后说，“我还有事，要我送你回去吗？”艾佳盯着他的脸，抿着唇摇了摇

头。他也不再说什么，拿起大衣走出了咖啡店。

推开大门，温度骤然降了十几度，车就停在店门口，宇文昼站在路边往安曈的宿舍里拨了一个电话。一连串的长

声，依然没有人接听。他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安曈应该在宿舍里，究竟去哪儿了。他莫名地一阵恼火，拉开

车门，一个人坐在里头生闷气。快两个星期了，刚开始还推说要考试，后来就连电话都不接，偶尔尹轩接了几次

，也说不出安曈去了哪里。

他靠在车座里，心绪不宁。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安曈知道了什么？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即使安曈知道了

什么，也不应该这样避而不见。也许真的是课业繁重，他这样安慰自己，然后打起精神，离开了咖啡店。

“你干嘛一直盯着他？”

大教室里，思琪顺着尹轩的目光寻到安曈的背影，“出什么事了？你们俩最近有点奇怪。”说到这里，她放下手

中的笔。尹轩刚要开口，就听到口袋里的手机直响。他掏出来一看，居然是宇文昼。他悄悄瞅了一眼安曈，捂住

手机，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教室，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尹轩，安曈究竟在干什么？”宇文昼像是急了，语气里的火药味很浓。

尹轩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看见他跟谁去教室晚自习了。怎么了？学校那么多间教室，我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哪

里。”

“你告诉他，我在找他！叫他今天晚上必须给我电话！”宇文昼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顿了几秒，换

了一副迟疑的语气追问，“你是说，他跟别人一起去自习了？”

“像是个女孩子，新认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尹轩怕说多了露馅，赶紧敷衍两句，挂了电话。

思琪一抬头，见尹轩喜气洋洋地回来了，便把自己的保温杯递过去，“去帮我倒点热水。”尹轩接过杯子，刚要

走，又想起了什么，附到思琪的耳边轻声嘱咐，“你帮我看着那小子。”“看着他干什么？”思琪一脸不明白。

安曈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谈论自己，下意识地朝他们的方向投来一眼。思琪友善地冲他微微一笑，被尹轩狠瞪了一

眼。“我叫你看着他，没叫你跟他眉来眼去的！”

思琪脸一红，扭开头不理他了。粗线条的家伙！她生气地在心底暗骂。尹轩拿着她粉色的保温杯，走到安曈的身

边，说了句什么，把他的水杯也拿走了。她托起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一幕。

尹轩到了水房，水还没开，他等了十几分钟，帮思琪泡了一杯蜂蜜柚子茶，然后又拐到小食堂买了一笼水晶饺子

，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跑回去买了一笼。他拿着两个杯子和夜宵回到自习教室，思琪正站在门口等他。

“你去哪儿了，那么久。”思琪一见他就抱怨，“刚才安曈被一个人叫走了。”尹轩心里一沉，差点直吼出来。

“什么？！去哪儿了？”“我在窗口看见他们朝校门那边去了，”思琪指了指校门的方向，然后说，“东西给我

，你快去，那人看起来很生气，硬把安曈给拽走的。”

尹轩把东西丢给思琪就往楼下跑，脑海里冷不丁冒出那天晚上安曈的样子，顿时后脊梁凉飕飕的，一阵发怵。他

从教学楼一路追到校门口。这个时间，不少外出吃夜宵的学生，三三两两在校外游荡，校门附近的小吃摊生意正

红火。他朝街道两旁看了看，一眼认出宇文昼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揩掉脑门上的汗，沉住气，一步步靠过去。

车里头没开灯，但还是看得见两个模糊的人影。

“为什么躲着我？”宇文昼咬着牙问。身旁的安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甚至不敢看宇文昼

的脸。“说话，”昼强压着怒火说道，“什么理由我都能接受，说出来！”

安曈徒劳地蠕动着嘴唇，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宇文昼也不催促，任凭他煎熬了许久。“我们……”安曈躲开

昼的直视，终于开口了，“我们，别再见面了……”见宇文昼脸变了颜色，他怯怯地又加了两个字，“行么……

”

宇文昼觉得谁在自己的胸口猛捶了一通，“你说什么？”他凶恶地反问，嘶哑的嗓音暴露出其中的哭腔，把他自

己也吓了一跳。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为什么？” 安曈不说话，眼底流露出悲戚的颜色，他只能自己猜。“有

新的……朋友了？”他想象着那个不曾见面的对手，一个美貌年轻的女孩，还是一个热情帅气的男孩？他全身僵

硬，只觉得有什么在胸腔内膨胀，快要爆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能失去安曈，绝不可以。他不惜做一

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把鸢赶出家门，甚至将所有关于鸢的记忆都清除出自己的生活，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可为

什么自己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

“不是……”安曈吐出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快被这一切重负给压得透不过气来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

么做，在鸢的面前，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软弱无力。而自己那最后的一点可怜的自尊也不得不维系在尹轩身

上。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自从遇到宇文昼之后，他变得懒惰，不想努力，也不想拼命了，他甚至觉得被宇文

照顾的感觉更好。

尹轩刚要过去敲车窗，却看见车里的两个人说什么说得激动了，宇文昼突然抱住了安曈。尹轩一惊，一时不知道

该怎么办。车里的安曈挣扎了两下，被宇文昼用力按住，然后他便贴着宇文昼不再动了。尹轩看见安曈被吻住的

嘴唇翕合牵动脸部肌肉的细微变化，心里头咯噔一下。原来这小子真喜欢这个人。他赶紧闪入树木的阴影之下，

庆幸方才没有太冒失。又等了一会儿，尹轩才探出头来瞥了那车一眼。安曈的背影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宇文

昼的脸色看起来很沉重，口中正说着什么。

“快熄灯了？”

“嗯。”安曈应了一声。

“你先回去，我去处理。”宇文在安曈的背上轻拍了两下。

安曈抬起头来，眼底有一丝恐惧。宇文昼明白他在害怕什么，于是在那双清亮的眼眸之上落下一记轻吻。“明天

一早我来接你。”安曈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也只有宇文昼一个人可以信任了。

尹轩见安曈独自下了车，忙又躲进树背后，待他走远了，这才跟在了后头。耳边传来汽车发动的轰鸣，宇文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