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要听!”他扳正我的肩膀,直视着我的眼睛:“你听着,不要下山好么?好好等到下一世,过了那三世
的劫,你再去。”
“不要!”我猛的挣开他,他诧异的看我。
“凤二,我不要等,我怕我忘了他,你说,要是他回来了,我不认得他了,怎么办?”
他忽然就安静下来,脸上冷冷的什么表情也没有,我知道,我又惹他生气了。
“如果是这样。”他冷冷的开口:“如果他让你等他那么长时间,那么,你等和不等,还有什么区别呢。”他的
话很残忍,我感觉心被什么狠狠的剐了一下,我努力的呼吸着,生怕一停下心就不再跳了。
“阿莫,我觉得。”他怜悯的看着我:“如果真的是这样了。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儿么?”
“不好。”我躲开他的视线:“凤二,他是元堇,不是你。”
我想我这句话一定把他伤的不轻,好几天他都不给我说话,我默默整理了行装,不管怎样,我要去找元堇,我要
问清楚,我最讨厌猜迷了。
下山的那天,狸猫还是送我了,他递给我一件白衣,那是元堇留给我的那布锦做的。狸猫忍不住问我:“阿莫,
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我使劲点点头,心中有莫名的雀跃和兴奋。
“阿莫。”他苦着脸看我:“你记着,你只有三年的时间,如果三年之内找不到他,你就回来,否则……”
“知道啦~”我拉拉他的苦瓜脸:“又不是永别,你苦着张脸做什么?”
他拉下我的手,一脸严肃的看着我:“这是真的,你要记着。还有,你要下山,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什么呢?”我好奇的问他。
“很重要的东西。”他说。
“啊!”我惊叫:“不会要毁我容吧!”
他依然一脸严肃:“很有可能!”
我顿时被打击的害怕起来:“那怎么办?要是我变丑了,阿堇不认得我了怎么办?”
“那就不不要去了!”他又试图劝我,我摇摇头,认真的对他说:“凤二,如果他不要跟我回来,我就自己回来
。”
他盯着我,试图从我眼中读出些什么,然后说:“阿莫,我在这里等你三年,三年以后,我就离开。”
我点点头左手抚上他脸上的伤疤:“三年以后,如果我没回来,你就去找他吧。也许,他正在等你回头看看他。
”
他伸出手敲敲我的头:“傻子,先关心你自己吧。”
九
我只记得我从我每日弹琴的那片崖上一跃而下,凤二说,那是往生轮回的门,是连接长别是山和人间的路。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我揉揉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这是哪里呢?远处有沙沙的声响靠近,我摸索着,
心里害怕起来。却一个不小心跌到了地上。那声音近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传进耳朵:“啊呀,你是从崖上掉下来
的么?”
我松了口气,冲她笑着点点头,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睛:“原来是这样,我看不见了么。”
他伸手把我扶起来,帮我拍拍身上的雪:“公子怎么从那上面掉下来了呢?我送你回家吧。”
“公子?”我问。
“嗯。”她点点头:“你呀。”
“喔。”我试着往前走,他扶着我,问:“公子的家在哪儿呢?”
我顿了一下:“我,不知道。”自从母亲离开后,我就没了家。
“姑娘。”我停下脚步,问她:“这里是人间么?”
她咯咯的笑起来,我莫名其妙的看她。她笑道:“公子的脑袋莫不是摔坏了?这里不是人间难道是阴曹地府么?
”
我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也许是吧。”
她扶着我一步步走着,把狐皮和琴都塞进我的怀里:“这些都是公子的吧?”
“嗯。”我点点头:“谢谢。”
她说:“既然公子不知道家在哪里,就先跟我先吧。只是我那里嘈杂了些。”
“好。”我点点头。
她又笑起来:“公子倒是不客气。不过我那里也不是白住的。”
我就知道,我停下来,虽然看不见,可也不能让人白白骗了。
“公子别怕。”她又笑我了:“我那里正好缺个弹琴的,看公子这一身行头,应该也身无分文吧。”我有些脸红
,她却不介意,又伸过手来搀我:“我姓花,名万重,公子要是不介意,就叫我四娘吧。”
我点点头,想了想,说:“四娘,我叫雪君。”
她愣了一下:“雪君……这不是本名吧。”
我苦笑:“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是来找人的,这,以后就是我的名字了。”
“雪君,雪君。”他叹口气:“真是个好名字。只是这名字呀,太执着了。”
“怎么讲?”我问她“名字也有这么多的讲头么?”
“那是当然。”她兴致勃勃的讲起来:“要是别人起的名字就算了。如果这是自己起的名字……”她顿了一下,
说:“那么这个名字,一定是为别人起的。”
我笑笑:“那么四娘,这万重的名字是为谁起的呢?”
她不说话了,我默默叹口气,我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的说话了。正想着,我们身边渐渐的热闹起来,四娘牵
着我的手往前走,不断有人向她打起招呼来。我沉默的走着,拐了个弯的时候,人声嘈杂起来。
“一会要是有人说什么,你别理他们。”她忽然说。我有些奇怪,她却不等我问,就又向前走了。我只好跟着她
。
果然,不一会,就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停下脚步,那人啧啧叹了两声:“四娘,你这是从哪里拐来的孩子,长的
这么俊。”
听声音是个大娘,四娘却没好气:“去去,三姑六婆的就会嚼舌根。这孩子是我捡来的。”
那个大娘又啧啧的叹道:“又是捡来的,哪次不是捡来的?”
四娘不愿意了,领着我就往前走,嘴里却也不饶人:“整天胡说八道,这些人就看不得女人做生意。”
做生意……我拉拉她小声说:“那你果然是人贩子了。”
“你别听她瞎说。”四娘气呼呼的说:“你不也是自愿的跟我来的么。”自愿……我斟酌着这两个字,自愿……
正想着,他停下了脚步,我一不留神,一下撞到了她的背上。她哎哟一声,回过身来想要发火,想起我是个瞎子
,气也就消了。
“到了。”她说。
“到了?”我问。
“嗯。”然后她又说:“我这里叫做柳苑,你以后要是上街走丢了,说了他们会把你送回来的。”
我苦笑:“好,我知道了。”
十
就这样,我在柳苑住了下来。
那日,四娘把我领进院门,就有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问东问西。我有些晕头转向,四娘像个母鸡似
的把我护在身后:“去去,都睡觉去。”等她们都走了,这才把我领进屋。
“以后你就住这里了。”她扶我坐下,给我倒了杯茶,然后说:“进了大门,左边第三间屋子就是这里了,明天
我给你找个丫鬟。”
我笑笑:“谢谢四娘,丫鬟就不用了,一个人自在些。”
他斜着眼睛看我:“给你配个丫鬟不是白配的。”
我很无奈:“四娘,你也看见了,我什么也没有。”
她倒不介意,呵呵的笑起来:“你以后就在这里弹琴,我供你吃,供你住,没有月奉,你看可好?”
我叹了口气:“你到底还是拐卖人口的。”
“不对!”她气呼呼的嚷着:“你卖艺,我给你吃住,这是交易,你要是走了,可是有地方住?有饭吃?”我摇
摇头。
“这不就结了,你情我愿的事,你怎么可以说我拐卖你呢?”
“那就是骗了!”这时候,门外一个人插嘴道。我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听声音,说话的人应该是个妙龄女子
吧。
“黎姬。”四娘迎过去:“你不在房里睡觉,到这里来做什么?”
“听说你拐来个漂亮的孩子,我来看看。”那人说着,走到了我面前。她蹲下来,看了我一会,说:“嗯,果然
漂亮,只可惜是个男孩子。”
我礼貌的笑笑:“你好,我叫雪君。”
“雪君,雪君。”她轻轻的念着:“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是这里的舞娘,你以后就叫我黎姐吧。”
“嗯。”我点点头,冲她笑笑,她这才问我:“你看不见?”我又点点头。她细长的手指抚上我的眼睛,惋惜的
叹气:“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眼睛。”
听她这样说,我才恍然明白,为什么从长别山上下来,失去的是这双眼睛,以前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仔细的看过
它。
“你以前就看不见么?”她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智,我摇摇头:“以前是看得见的,只是从那崖上掉下来后,就
看不见了。”
“崖上?”她猛的抓住我的胳膊:“你说的,可是那个雪崖?”
我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四娘有些不甘心的插嘴:“他是从长别山上掉下来的。好了,你别问他了,快回房去,晚上还有你的节目,要是
误了那些老爷们,我可担待不起。”说着,就推着她往外走,她回过头冲我笑笑:“雪君,我认识一个郎中,过
几天,我领你去看看。”
“谢谢黎姐。”我站起来,准备送她出门,四娘却把房门合上了。
“这件事情,你不要对别人说。”四娘严肃的对我说。
“什么事?”我奇怪的问。
“雪崖。”
刚刚住下的几天,我是很不习惯的,对我来说,人类真是奇怪的一群,晚上华灯初上的时候,会有一群群的宾客
来这里,白天却安静的很,我在这里白吃白喝住了七八天的时候,黎姐来找我了,我正在园子里听鸟叫,她从身
后信步走来,我回过头,冲她微笑:“黎姐。”
“雪君每天在园子里呆着不闷么?”她拉着我坐下,笑眯眯的问我。
我摇摇头:“以前看得见的时候,就常常这样,我再想听听它们的声音,分辨它们的样子。”
“她叹口气:“真是个傻孩子。过两天我带你去集市逛逛,顺便去看一下郎中。”
我笑着点点头:“谢谢黎姐,今天是不是要我弹琴了?”
她不可置否:“我来看看你,你可会什么曲子?”
我想了想,说:“只会一首,不知是什么曲子。”
他点点头道:“你弹弹我听一下吧,这两天我再教你几个曲子,等你熟练了,晚上就去表演吧。”
我点点头,拿出我的琴,轻轻的弹了起来,这首我弹过无数遍的曲子,今天却有些生疏了,眼前再也不是母亲妩
媚的身影,而是元堇那张黝黑的脸,那日他离开前的怀抱和母亲的那么像。
“筝……”
“雪君!”黎姐的惊呼让我恍然回神,手指被划破了道口子,她拉过我的手含进嘴里吮吸伤口,我呆住,那天阿
堇也是这样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样的话,一样的语气,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雪君?”黎姐奇怪的问我:“是累了
么?”
我深呼一口气,说:“真对不起,黎姐,我样继续吧。”
她摇摇头:“要是累了就回屋休息吧。你弹的不错,明天我叫小容给你送两首曲谱,你再练练。”
“好。”我点点头,看黎姐有些担心的看着我,我对她笑笑:“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罢了。”
她握了握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雪君,有些事,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吧,也许不知道更好。”
我奇怪的看她,她摇摇头:“没事,只是我发牢骚罢了。你别往心里去,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送她离开,却也真是累了。
没有等到第二天,四娘就派人来找我了。我正睡的迷迷糊糊,阿想就过来叫我了,阿想是四娘配给我的丫鬟,十
一二岁,机灵的很,被她爹娘卖进来后一直做个烧水的丫头,阿想这个名字是我给她起的——那日,听黎姐念了
句“云想衣裳花想容”,黎姐的丫头叫小容,那我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阿想。
“雪公子。”阿想在门外叫得有点急,我忙披上衣服去开门:“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
“四娘让您过去。”她急急忙忙给我更衣:“听堂里的姐妹说,今儿个来了个难伺候的主儿,不过夜不吃酒,只
要听曲儿。四娘把园子里会弹琴吹箫的都叫上了,结果那位爷就是不满意,许是喝醉了,现在正闹着砸场子呢。
”
“四娘呢?”我系好衣带,阿想领着我向园子里走去。
“四娘正圆场呢。”阿想扶着我,外面华灯初上,一片嘈杂,越往里走,却没刚刚那么热闹了。
“爷您别急,再等会儿。”堂里传来四娘的声音,有些焦急却也不失礼节,我加快了脚步,三步作两步的迈时了
大堂。
“雪君,你可来了。”四娘抓着我的手,转头对那客人说:“这位爷,这可是我们柳苑最后压箱底儿的主儿了。
您要是还是不满意,那我们这小园子可就盛不下您这大金主了。”
话里有着赶人的意思了,我却也担心起来,黎姐的曲子还没送过来,其它的我也不会,这琴可怎么弹?
四娘领着我从帘子后面坐下,她要走的时候我的把抓住她。
“别担心。”四娘安抚的拍拍我:“会什么就弹什么,真不行,咱们就撵人。”我点点头,总算松了口气。
熟悉的旋律缓缓响起,帘子外面安静下来,那客人吩咐着要了几坛子酒,除了我的琴声,就剩下他大口大口喝酒
的声音。一曲完毕的时候,他却喝的还不过瘾。
“就是这首曲子!”他端着酒坛子,有些含混不清的说:“再弹,不要停。”
我讶然,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人,听多了,不腻么?
“怎么不弹了?”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怕爷没银子么?”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向我面上砸来。我有
些急了,猛的站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案几,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胡乱的一抓,筝的一声,抓到了我的琴。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