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这样宁静如风的声音却仿佛一场扑天烈焰般在瞬间燃尽了狄霖全部的意识和理智,等他稍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和君宇珩抱拥着躺在河边树下的一片草地之上。
君宇珩原本就是披在身上的衣衫早已散开在两边,湿漉漉的缠绕在手臂和腰间,如墨的黑发散乱地铺开在身下,衬得裸露出来的身体晶莹有若霜雪般耀眼炫目。只是细看去,这具莹白如美玉的身体上布满了被吮吸咬噬过后的红痕紫印,别有一种凌虐之后的凄美,能引发人心底最深沉的欲望。
象是生怕抚痛了似地,狄霖用手指尖极轻极轻地抚摸着这每一个不堪的痕迹,又仿佛感到不够似地,慢慢低下头去轻轻地吻过那一个个痕迹,他脑中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出于本能地想将这些都变成自己的痕迹。
狄霖的手因为常年练武而结有一层薄茧,有些粗糙,但却骨节分明、修长好看,当这样一双手轻羽般无比温柔地抚过时,君宇珩突然无法控制地轻轻战栗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本身的体质偏凉,还是因为刚刚从冷水中出来,狄霖只觉得怀中的身体与仿佛高热的自己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强烈对比。他越来越觉得口干舌燥,而怀中这曲线优美的柔滑身体仿佛就是可以解渴的甘泉,让他不由自主地深入汲取,然而一时的甘美,引发的却是心底更多的渴望,汲取的越多,就越是感到干渴,想要的也就越多。
君宇珩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偏凉的,梦醒之后常常会难以入眠。而狄霖那年轻修长的身躯,充满弹性和柔韧,温暖得让他有种被烈火包围着、整个人都要酥软融化的奇异感觉,他忍不住想要靠过去,靠得更近,贴合得更加紧密。
狄霖看着自己身下的君宇珩,因为不再掩饰、压抑自己而展现出一种无人得见、惊心动魄的美,令人目眩神迷。微微侧着的脸庞沁着细小的汗珠,濡湿的几绺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蒙着薄薄水雾的眼眸迷离得如同一场无痕的梦,细细的白牙轻咬着自己的唇,明明情动却又强忍住不发出呻吟的样子,反而充满了惊人的诱惑。
狄霖的手顺着君宇珩柔美的腰线轻轻地移了下去,大腿的内侧,挺立的欲望,身后的幽穴……
君宇珩不禁轻呼一声,仰起了头,却被狄霖俯下身子吻了个正着。这一次不再是浅浅的轻吻,而是有力、充满霸道的吻,深入而且强悍。吻遍了君宇珩口中的每一处,与他的唇舌交缠共舞,汲取着他口中的每一分甘甜,甚至强占了这口中的空气,令君宇珩不由得张大嘴呼吸,却又让狄霖侵入得更深。
树荫下的草地上,两具同样完美的身体交缠着,身体上密布着的细小汗珠在细碎如点金的阳光下看起来竟是无比的诱人,充满了致命的魅惑。没有炽烈如火的碰撞,也没有暗哑失控的呻吟,他们俩人紧紧抱拥在一起,美得仿佛可以入画。
在欲望的巅峰将要来临之际,君宇珩正对着狄霖的眼眸,那变得深黑如最美夜色的眼眸之中突然爆发出了炽烈无比的火光,那烈焰仿佛可以在瞬间照彻最浓黑的长夜、焚尽世间的一切万物!
这烈焰亦照亮了君宇珩的眼际,让他的眼前一片白光乍现,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终于发出了久抑在喉间的呻吟。
俩人同时到达了巅峰,然后就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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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珩侧转着身子,半湿的墨发散乱地垂落在赤裸的肩背上,可又如何掩得住那优美起伏的诱人身线?凌乱的发丝间、轻褪的衣衫下,那透着薄薄红晕、绽放着点点梅花的肌肤匀柔得仿佛是仲夏夜里的一段纯白月光,教人情不自禁想要握在手中,却又不忍去碰触。
狄霖有些失神地看着,激情尽释之后仿佛有什么已沉淀到了他的心底。他忽然觉得刚才的一切或许只是一场梦,浮华尘世间最美好的梦,美到令人心醉,令人忘乎所以。就在刚才的那一刻,他其实已是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甚至忘记了他们还身处于危险的境地之中,仿佛其它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只是无法自抑地沉醉于那教人情愿溺毙的温柔相拥之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也许太美好了,美好得那么的不真实。
他忽然想要去伸手轻触一下,以此来证实这并不是虚幻的梦境,可是他又害怕一切会在伸手触及的那一刹那间消逝而散。
这时,君宇珩慢慢地坐直,将几乎已褪尽的衣衫拉了起来,他那纤长柔白的手指轻轻地抓着衣襟,没有说话。
狄霖也慢慢地坐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个片刻之前还与自己温存激情、抵死缠绵的人,忽然间就仿佛已是变成了陌路。
刚才那么温柔的相拥缠绵,甚至在此刻,还有彼此的体温和气息淡淡地残留在曾经紧密贴合的身体之上。
原来,刚才的那一切,真的只不过是个旖旎缠绵的美梦而已,一旦梦醒了,就再无痕迹可寻了。
那个人明明与自己坐得这么的近,但却怎么也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虽然伸手就可以触及,但是狄霖的手却怎么也无法伸出,因为他怕自己伸出手去,却只能握到一只不会回应的手。
原来这个就是咫尺天涯。
近在咫尺,感觉却比远在天涯更加的遥不可及。
身在咫尺,心却在天涯,这比起远隔天涯、遥遥相望,似乎更加的无奈,更加的悲哀。
“你不必介怀,本王只是借用了你的身体,那个胡人的碰触令人恶心。”君宇珩缓缓开口,声音清泠如冰川寒泉,这一刻他又成了那个永远沉静淡定的睿王,仿佛远在云端之上,永远无法企及,亦无法捉摸,“这件事本王会将它忘记,所以,请你也将它忘记吧。”
君宇珩的语声如同往常一样的冷而淡,听不出其中带有任何的情感,一点一点地刺入狄霖的心底,也让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冷透。
狄霖低着头,慢慢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他仿佛是在借此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终于,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慢慢地道,“如您所愿,睿王殿下。”
他的声音也平静得听不出波澜,但谁又知道,为了保持这份平静他几乎已是竭尽了全力。
他看了一眼君宇珩,忽然有种淡淡的迷惘若失,虽然他们俩人曾经那样的亲密过,身体彼此充实、紧密接触甚至没有一丝的距离,但他其实从未了解过面前的这个人。
狄霖转身而去的这一瞬,他的心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忍不住伸手用力地按在了上面。
很难受,却又无法形容。
这个,大概就是所谓心痛的感觉吧。
五、惘然不知处
远远地离开驿道,转过一片平缓的小小山坡,几株高大繁茂的老银杏树之下,斜斜的挑出一方天青色已经洗得泛白的酒旗,在迎风招展。
这不过是一家驿道旁随处可见极其普通的小酒肆,一间松木搭成的棚子,几张白木方桌和条凳,虽然很是简陋,收拾得倒也干净。
只是此间离开驿道甚远,再加上今天晨起天气突然转冷,店里一直冷冷清清地少有人来,所以刚过晌午,店家老卢头就将双手笼在衣袖里,缩着脖子,闲闲地伏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正睡得香甜,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泼喇喇地远远奔来,惊扰起了老卢头的好梦。他嘴里低声咕哝着,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睡眼,向外面看了出去。
但见高树之下,立着一匹通体纯黑、绝无一丝杂色的高大骏马,马上端坐着一个白衣少年,远远地望过去,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觉得马行如龙,神骏异常,人则风神俊朗,绝然出尘。
那马上的少年似乎踌躇不定,眉宇轻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茫然出神。跨下的骏马不安地踏动蹄子,昂首轻嘶一声,似是惊动了少年,他回过神来转眼一望,留意到了这间路边的简陋酒肆,少年略一思忖,忽然一跃下马,将坐骑拴在了树下,自己径直地走了过来。
走近了看时,老卢头就不禁更加讶然不已,大步走来的这位少年年仅弱冠,身姿挺拔,相貌俊逸,但更为出色的则是他一身的风华气质,斜飞的眉宇间流露着天生的傲然与不羁,一双黑眸仿佛星辰碎钻般璨然夺目,周身散发着绝世名剑般光华逼人的英气。虽然只是一身素衣,除了腰间佩着一柄宝剑之外,再无多余的饰物,但任是谁都能一眼看得出来,他定然是出身高贵,来历非凡。只是,象这样的人又怎会孤身一人,在这样的寒天里,来到这样的一家小酒肆呢?
事实上就连狄霖自己也绝没有想到,他今日午后卸值交差已毕,就骑着马出了宫门,直奔向人迹稀少的城郊,也不持缰勒马,只顾一路打马狂奔。然而一阵纵意狂奔下来,不仅心中的愁思郁结没有丝毫的解开,倒是反观自己大异寻常的奇怪举止,心中更如一团乱麻,又平添了几分无法描述的惆怅与烦闷。
他跳下马,走进酒肆,捡了一张靠门边的桌子坐下,要了一壶酒和几样下酒的卤菜,就开始默默地自酌自饮。
杯只是极普通的白瓷杯,做工拙劣而粗糙,酒也只是最常见的梨花白,味道绵软而香甜。
狄霖慢慢地啜了一口之后忽然发觉,这温和的甜酒饮在自己的口中时,却是变成了一种淡淡的苦涩。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在口舌间点点萦绕,淡淡的,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
狄霖并没有停下来,反而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仿佛是想用这酒将满口的苦涩冲咽而下,却不知这淡淡苦涩反而在唇齿间渐渐地弥散了开来。
但他还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人生里不是有许多象这样的苦酒吗?有时候就算明知道再苦、再难以下咽,却也只能一点一点默默地吞咽下去。
他满满的倒上一杯,一仰头饮尽,然后再倒满,又一仰头饮尽,一壶酒喝完,就让店家再上一壶,渐渐地,桌上已经放了好几个空壶。
狄霖突然发现自己的酒量原来竟是这么的好,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一口气喝下了这么多的酒。
他又何尝不知道酒入愁肠只会令愁更愁,所以他并不奢望借着酒意来消除自己心中的苦闷郁结,他只是希望自己能醉,一醉方休。
一个人醉了之后,应该就会暂时忘记一些事情吧。
就算还是不能忘记的话,那么至少此刻可以不用去多想,也不用去烦恼。
至于明朝酒醒之后又会如何,是不是会比现在更烦恼、更痛苦,此刻的他已是无暇顾及了。
然而令狄霖更为郁闷难舒的是,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但是他的感觉却并不象想象中那样,并没有因为酒意的麻痹而变得模糊迟钝起来,相反的,有些什么似乎变得更加地清晰、尖锐。
他明明是想要努力忘却、不愿去想起的,然而脑海中为什么不断起浮呈现的却总是那一刻的情景?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君宇珩,那沉静到残酷的神态,以及淡然到近乎无情的话语……
他还记得,那天他们避开那些胡族人,找到出谷的道路之后,就立即放出了与羽林卫联络的秘密讯号,不出半日,就遇上了由简东云亲率的救援人马。应该是闻讯后连夜自皇都赶来的简东云风尘仆仆、神情焦急,见到君宇珩的那一刻,满是血丝的眼中几乎就要垂下泪来,而君宇珩却只是神情未变地看了一眼跪伏于地的众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登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轿帘尚未垂下之际,君宇珩抬起眼不经意地与狄霖望在了一起,只那么短短的一瞬,俩人的视线无声地对视了一下,君宇珩淡淡没有表情地将手一放,随即低垂下来的轿帘就这样将俩人隔断了开来。
平安返回皇城已是半月有余,而那一眼之后,狄霖就再也没有见过君宇珩。因为回宫之后他就奉旨去护卫在宗庙习礼的小皇帝,直至今日方才随皇帝回宫。
而这十几天的时间,已足够让狄霖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的一时蛊惑、一时冲动罢了。诚如君宇珩所言,他应该将这件事情彻底地忘掉,就权且把它当做是一场适逢其会、彼此愉悦的交欢吧,春梦过后,便该了无痕迹。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然而当他今天再看到君宇珩的那一刹那间,他却是悲哀地发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如何能够淡然地当做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他无法忘却,也不想忘却。
今日皇帝从宗庙归来,睿王则率文武百官出城门三里相迎。
在近百人的簇拥之中,君宇珩身穿繁复华丽的深紫色朝服,乌黑如丝缎的发上戴着华贵精致的白玉冠,风神如玉,飘逸如仙,整个人仿佛在散发着淡淡如月的辉光,一举一动间都如诗如画般完美无瑕。他微微地笑着,一抹清泠淡定的目光从立于皇帝左侧的狄霖身上扫了过去,没有做丝毫的停留,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象眼前的狄霖只不过是一个素昧平生、毫不相干的人一样。
那一刹那,狄霖有种感觉,他与君宇珩明明只隔着两三人的距离,但却仿佛是隔着道无情流逝的时光长河,彼此间已然交错了开来,所以无法逾越、亦无法靠近!
而就在那一刻,狄霖方才忽然惊觉。
为什么自己看到君宇珩的悲伤寂寞会感到痛心不已?
后来又是什么令自己心生不安,本能地想要逃避君宇珩?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君宇珩的生死变得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当得知君宇珩还活着的时候,为什么身处危境的自己会觉得由衷的欣喜?
眼睁睁看着君宇珩受辱时的心恸狂乱又是为了什么?
而当君宇珩用淡然的语声说出那样无情的话语的时候,自己的心为什么会感到那么的难过?
……
这一切的一切,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只是稍一触及就不敢再深想下去了,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不去正视、面对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就在那一刻,曾经在心头纠结不已的烦恼、迷惑、郁结、不安、苦闷、彷徨……这些让他有如未曾破茧而出的蝶蛹般躁动不已的复杂情绪,忽然间全都如同迷雾般消散而去。
一切都已是昭然若揭,他已无法再回避自己的情感。
那不是一时的冲动,也不是一时的蛊惑,自己对君宇珩所怀有的,其实早已不是他应该怀有的情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无意窥见君宇珩沐浴的那一次?氤氲的水汽、迷离的灯光、玉颜有若春花、眼波朦胧似水,那不经意间展露无遗的慵懒和魅惑,虽只是惊鸿一瞥的惊艳,却已纠缠入梦,教醒来时的他心中纷乱不已。
也或者是寿宴那晚凌波池的偶然相遇?银霜满天的月夜之下那带着微醺的人,寂天寞地,仿佛遗世而独立,分明前一刻还是众人景仰拥簇之下的雍容王者,那一刻却是苍白而无色的,眼中那仿佛亘古的沉静被打破之后,那样狂乱迷离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痛苦与悲哀,看在眼里,竟会让他有了种比痛在自身上更痛彻心肺的感觉。
应该是比这还要更早一些吧。
应该是在那个最初相遇的清冷夜晚,当他第一眼看到君宇珩的时候,那个人毫无掩饰的悲伤寂寥或许就早已经悄然触动了他的心扉。
原来,甚至就连他自己也茫然未觉,就这样动了心,然后一点一点地失了心。
只是这样的一份情感,注定为世人所不容,也注定得不到回应。
想到那时候君宇珩冷淡疏离的表情,那种淡淡的说不出的苦涩忽然又从唇舌间开始扩大,向着心脏的位置蔓延了过去,将狄霖的心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攥成了一团,紧紧的。
他的手亦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杯,就象是他自己的心被紧紧攥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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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已是时近黄昏,寒意更浓。然而又是一阵车马辚辚声由远及近,渐渐地驰来,最后在这间小酒肆的外面停了下来。
这是一辆豪华富丽到与此地绝不相衬的四轮马车,两匹拉车的白马高大神骏、鞍辔鲜明,马颈上佩着一圈金铃,奔跑起来时响声清脆悠远。车厢是沉香楠木制成,四角悬着精致的宫灯,雕刻着兰花图案的车窗紧闭着,里面还不时低低地传来女子娇柔的轻语呢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