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为何说得这么难听?”宁世臣扬眉一笑,“这本就是对彼此有利的好事。虽说我方有借助汗王之处,而汗王又何尝没有借助于我们呢?”
“只怕苏太傅不是这么想的。”
“哦。”
“睿王离奇死亡,首先脱不了干系的就是苏太傅,为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当然需要一个替罪羊。”撒利耶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一时间亮如妖鬼,“苏太傅恐怕是想,等事成之后,就杀了我们这一干人,既可灭口,又可用来替罪,这样也就一举两得了。”
“看起来似乎什么都瞒不过汗王。”这一句话显然已是承认了撒利耶所言皆是事实,眼看着对方悚然动容,宁世臣却仍然微微笑着,轻轻地拍了拍手。就在片刻前讯息已经暗暗传来,楼中的杀手已彻底解决了撒利耶的手下,他已不需要再拖延时间了。
厅的四周立时出现了一圈青衣蒙面人,手执弓弩,寒光四射的利矢对准了撒利耶和贺延两人。
撒利耶兀自巍然端坐不动,冷漠的脸上神情未变,一旁的贺延却是忍不住想要站起身来挡在撒利耶身前。
“我可以保证,在这种距离之下,使用这种弓弩,绝对可以射穿三个人以上。”宁世臣仿佛猜透了贺延的心思,以一脸温文无害的表情悠然说出的却是极为残忍的话语。
贺延身形顿住,眼中不禁现出怒意,直瞪着宁世臣,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带着无害微笑的宁世臣早已是尸横当地。
这时,就听到那个人带着温和的笑容,用温和的声音断然地说了一声:“放箭!”
然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弓弦声、利矢破空声和箭矢入体的疼痛,那些青衣蒙面人有如泥塑般,挺立不动。
贺延一点一点慢慢展开了笑颜,他一直紧盯着宁世臣,但却未能如愿看到对面那个仿佛一直在微笑的男子露出惊讶失色的表情。
“是世臣低估了汗王的幽云三十六骑,想不到精心训练出来的杀手,以三对一竟然都不敌,简直可说是饭桶了。”宁世臣笑容不改地摇摇头,环视了一下周围,那些青衣蒙面人显然已经换成了撒利耶的手下,因为那些锋锐的箭矢现在已一齐转向了他。
“我也可以保证,在这种距离之下,使用这种弓弩,绝对可以让你变成了个刺猬,死刺猬!”贺延看着他,冷冷地道。
“我绝对相信。”宁世臣似乎并没有打算收起笑容,就好象他们此刻谈到的并不是自己的生命。
“那么你最好快点交出通关金牌和结盟文书。”
“只可惜,这两样东西,世臣一样也没有。”
“你宁死也不愿交出来?”
“汗王既然是个聪明人,就应该可以想得到,”宁世臣微笑着,缓缓而言,“世臣此来或是杀了汗王,或是被汗王所杀,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需要带上这两样东西。”
“所以这锦盒里并没有金牌和文书?”
“汗王想不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宁世臣捧着锦盒,微微笑着,但却隐含着莫大的威胁。
“本王不想,”撒利耶沉默良久,脸色益发地深沉,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胁迫,“本王只想要你死!”
贺延连阻止还未来得及,如雨箭矢已在撒利耶的断然厉喝下射出。
而宁世臣却是倏地掀开锦盒,盒中顿时冒出了一阵浓浓的青烟。
等浓烟散去,箭雨停下时,当前已是空无一人,而地面上现出了一个黑洞。
“是条暗道。他刚才想必是在拖延时间,让下面的人打开了暗道。”贺延一步跃过去,向洞中看了看,突然间脸色剧变,不禁高声大呼,“王,快走,这下面埋了火药!”
呼声未绝,从地底下已是发出一声巨大如雷的轰鸣,整座石楼顿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三、不意欲焚身
狄霖慢慢地自昏迷中苏醒过来时,感觉自己象是正处在云端,上下摇晃起伏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地意识到自己正伏在一匹疾行的马背之上。
他身后的骑者显然想不到狄霖会这么早地苏醒过来,风雨又正急,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仍然在纵马急驰。
只是狄霖的神智虽然开始恢复,但是全身无力得几乎没有任何感觉,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他费力地睁开双眼,顿时一阵天旋地转,闭了闭眼再睁开,苍黝的地面起伏跳跃着扑面而来,不禁又是一阵恶心眩晕,好一会儿方才平复下来。
他抬起眼竭力地看出去,向后飞驰的景物一片黯黑,风雨尚未停歇,天色浓黑如墨,想必自己昏迷的时间应该还并不是很长。虽然无法看清,不过狄霖很快在心中默数了一下,发现这一行中除了一辆马车之外,还有八骑,马是骏马,人亦是高手,一路之上,这一行人默然无声,但是行动井然有序、快捷如风。
狄霖一时间亦并无他法,只能暗暗地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内息,希望能尽快恢复行动能力。
突然,后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开始极是微弱,渐渐地变得清晰可闻。
八骑之中立即有一人放缓了下来,落在了最后,而其余的几骑连同马车都在扬鞭加速。很显然他们也并不确定这后来之人究竟是敌是友,因为狄霖可以明显感受到身后骑者全身的肌肉都在突然间紧张的绷起,浑身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不过很快地,那落后的一骑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信号,前面的车马立刻渐缓了下来,一瞬之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顿时消弥于无形之中。
后面的马蹄声滚滚如风雷般赶上前来,来者有十一人之多,狄霖听到这些人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相互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又都静默了下来,继续前行。
应该又继续奔驰了将近一个时辰,风雨渐渐转弱,天将破晓,远天的尽头已微露出一线白光。
毫无征兆地,马队突然停了下来,狄霖被提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后他听到一个沉而厚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应该是命令了一声,狄霖随即被一只粗厚的手掌抓住了腰带,拖着向前走。
狄霖闭上眼睛,尽力放软自己的身体,紧咬住牙关不发出声音,以免让对方察觉到他已经醒了过来。
然后,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些人似乎带着他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因为泥地忽然变成了坚硬的青石板,将他全身撞得生疼,他就象是货物一样被拖着下了十几个台阶,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潮湿阴冷。
那人用一条精钢铁链将狄霖缚着双手高高地悬吊起来,就走了出去。
当狄霖感觉到周围没有人时,才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里大而空旷,没有门窗,四壁皆为坚硬冰冷的石壁,有股隐约阴冷的潮气和腥味盘旋不去,墙上点着极粗的牛油烛,跳动的火光闪烁不定,看起来这里应该是在某个地下的深处。
狄霖正一点一点地凝聚着自己的内力,忽听一面石壁上“轧轧”声响,石壁轰然而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怀抱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石壁在那个人的身后又紧紧地闭合,火光照上了那个人的脸,浓烈如刀锋般的眉,深邃如瀚海似的眼,轮廓粗犷但却不失英俊,微曲的黑发散披在肩上,自然流露着极为张狂的霸气,正是瀚达尔王撒利耶。
而他怀中的人只穿着雪白的亵衣,在他宽厚魁伟的怀抱中显得分外的脆弱伶仃。
撒利耶怀抱着那人大步地走到石室中央的一张白木桌前,挥手随意拂去了桌上的一些物品,将怀中的人放了下去。
那张白木桌不过是用砍伐下来的松木直接制成的,并未经过精心打磨,粗糙而巨大。那个人却是纤弱而细致的,放在桌上后一动不动,头轻轻地侧向一边,一头如墨的长发散乱地垂落在桌上,一身未沾点尘的白衣犹如流云落羽般轻垂下来。
虽然看不到这个人的脸容,但当那异常熟悉的身形落入眼际之时,狄霖的一颗心不由得“呯呯”乱跳,顿时提到了嗓间。
“狄统卫,你醒了。”撒利耶没有回首去看,但他说话时所用的语气却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想不到贺延特制的迷药对于你竟象是失效了。”
狄霖听过这个沉而厚的声音,这个声音在下命令时,带着种绝对的主宰和权威,他知道此人一定就是这伙人的首领。
但这句话却让狄霖不禁感到惊讶,他倒不是惊讶于此人现在说的是汉语,尽管语调有些生硬奇特。而是惊讶于此人似乎认识他,而且能在自己刚才那一瞬由于情绪波动而变粗的气息中敏锐觉察到自己已经醒来,不觉暗暗有些心惊。
“贺延?你是胡族人?劫掳睿王到底有何目的?”既然对方已经察觉,狄霖也就不再掩饰了,开口质问。
撒利耶轻哼了一声,并不说话,而是微弯下腰,伸手用力捏着桌上那人的下颔,将那张微侧着的脸别转了过来。
那人绝美的容颜苍白如雪,纤长的眉尖紧蹙,萎落蝶羽般的长睫轻覆着紧闭的双眼,全无声息,竟不知是生是死。
看清了那人的脸,轰地一声,狄霖的胸腑间仿佛被什么重重地一击,脸上已不由得一片煞白。
撒利耶迅快地瞥一眼狄霖失神的表情,目光顿时一冷,手上不自禁地用力一捏。等他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用力之大,已令那苍白细致的肌肤泛起了几道淡淡的红痕。
他不禁若有所思地用自己粗糙的大拇指在君宇珩那失去血色、犹如淡色花瓣似的嘴唇上来回摩挲着,刚开始重而粗鲁,再到后来却是越来越轻,越来越缓。
那双唇紧紧抿成了一道极优美的弧线,薄薄的唇,柔软,微凉,在手中有种抚动心弦的奇异触感,仿佛只是这样轻轻地触摸着,就可以感受到淡淡如兰馨的甜美与芬芳。那如果深入到这唇齿之间,汲取到的又该是怎样的温软甘甜以及怎样的缱绻诱人呢?
“你,你做什么?”眼看着这个高大强势但却散发着阴鸷气息的年轻男子这种明显充满了情色意味的动作,狄霖再也无法按捺地厉声喝问。
撒利耶一顿,突然回过了神,然后不禁惊怒地发现,就在刚才的那一刻,自己几乎失去了一向最引为骄傲的自制力。
要知道他们所劫掳的可是承熙朝掌握最高权势的摄政王,石楼的爆炸让宁世臣逃脱,亦让他损失了带来的好几个高手,在没有安全返回大漠之前,想必随时都会遭到来自苏太傅或者是朝廷方面的追杀。只是因为此时天已将明,他们一行人又形貌特别,为免引人注目,才不得不暂时蛰伏在此处。
所以在目前这样危急的情势之下,他纵然是有再大的情欲,也本该是索然无味的,然而谁知道,明明只是随意的逗弄一下,不料却将自己的欲望无法遏止地撩拨了起来。
在撒利耶十八年的人生之中,又何曾有过得不到的东西?他总是用最狂暴、最粗鲁、最直接的方式去掠夺获取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在气候和物质条件都极度恶劣的沙漠之中可以说是一种最本能的生活方式。
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失去过自制。他喜欢的是那种掠夺的快感和占有的满足,他享受的是掠夺、占有过程中的那种挑战还有刺激。那些辛苦拼命、流血流汗得来的美人、珍宝,也许只一转眼间就被他无情地弃之如敝屐,从未在他的心中占有过一席之地,所以他在部属们的眼中绝对是个冷酷无情、喜怒无常的人。
然而就在刚才,他只不过用手轻轻碰触了君宇珩的双唇,就几乎无法自持,只想要尽情地去索取、尽情地去沉沦,纵然是忘记一切、抛却所有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认知,令撒利耶的身形在瞬间僵硬了一下。
“你是什么人?你究竟想要什么?”狄霖发现那个高大冷鸷的年轻男子眼中原本暧昧不清的神情突然转成了晦暗不明的阴沉,他不敢将之激怒,只能斟酌着用平稳的语调慢慢发问。
撒利耶猛地转头看向狄霖,双眸突然变得更加的深冷阴黑,眼眸深处仿佛正在酝酿着最为黑暗、最为可怕的无名风暴。
狄霖无从得知他的狂怒所为何来,但是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个男子仿佛正纠结于一种极其复杂而又极其混乱的负面情绪之中。
然而狄霖永远无法得知的是,撒利耶此时此刻眼前所浮现的竟是那个寿辰之夜、凌波池畔的情景:旷天之下,月华似水,朦胧月光里出奇和谐的俩个人,还有俩人之间那种如丝如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交缠,那俩个人的世界仿佛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这情景他一直想要从脑海中抹去,但越是想忘却,却又偏偏越是深地印在心底,而每一次回想起时,都令他有种心被狂乱撕扯着的感觉。
也许,从第一眼看到的那个时候起,他就在深深地嫉恨着这一切,此时此刻,他就是在被这种自己从未体味过的情感所折磨着,这种情感如此的陌生却又强烈,完全不受自我意志的控制,这让习惯于掌控一切的撒利耶深感苦痛之余,内心深处竟还有种说不出的隐隐恐惧。
“我,要什么?”撒利耶比夜色更为浓黑的眼眸紧紧地盯着狄霖,一字一字说得极慢,“我和你一样,要的是他。”
“你……你疯了,你说什么……”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轰鸣着涌上了头顶,头脑一片混乱的狄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撒利耶看着狄霖的脸一分一分地苍白下去,带上了近乎残忍的笑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又怎么会让贺延假扮成睿王被杀来骗你,而精明如你又怎么会轻易的上当?”
是啊,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会那么的难过?失去了警惕,放下了戒备,头脑中什么也不想,只是一心想着去确认那倒在泥泞血泊中的人是否还有一息尚存?
还有为什么,当我知道那个人并没有死去时,又会那样的欣喜若狂?
一时间,狄霖的心中混乱如麻,那些迷惑,那些不解,那些说不清道不明……一齐涌上他的心头,令他无法思考,只听到撒利耶那冷酷而又满含着报复意味的声音,模模糊糊却如尖针一般刺入了他的耳中。
“……所以我要你看着,眼睁睁地看着……”
“他是如何……我的身下宛转承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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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利耶从腰边取出了一只扁平银瓶,打开盖子,顿时一股醇美的酒香逸出,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含在了嘴里。
然后,他低下头,手抄起君宇珩的后颈抬高,将自己的嘴紧紧压在君宇珩的唇上,用舌尖顶开那紧闭着的唇齿,将口中的酒液悉数灌了下去。
狄霖徒然地大睁着双眼,但却是什么也看不到,等他渐渐回过神来时,正看到撒利耶意犹未尽地离开君宇珩的唇。
犹如胭脂般的美酒有少许从君宇珩微启的唇边蜿蜒流下,流入了白玉般的颈项之间,濡湿了乌发,在肌肤上留下了一道嫣红的痕迹,还有几点殷红的酒液沾在了雪白的衣服上,显得格外的醒目。
撒利耶又低下头去,伸出舌头将君宇珩唇边、颈中的酒液细细地舔尽。
寂静的石室之中,只听到撒利耶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粗重起来,带着无法压抑的炽热情欲。他突然用力扯开了君宇珩的衣襟,顿时一大片柔润如玉的肌肤就袒露了出来,无力而微微仰起的颈上点点红痕,更是诱人情欲勃动。
撒利耶屏息看着,忽然将手中的银瓶高高举起,缓缓倾倒,一线酒液如注般流下,红色的酒液在那片白玉般的身体上纵横流动,殷红如血的酒液,玉白无瑕的肌肤,形成了极为强烈而媚惑的对比。一时间,浓郁的酒香以及深沉的诱惑交织着流溢在了整个石室之中。
冷酒猝然倾下,昏迷的君宇珩不禁轻轻一动,身上不由得激起了一层细小的战栗。“嗯”地,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极其迷惘模糊的声音,似乎是要醒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