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如烟逝 上+番外——天下谁人不识君
天下谁人不识君  发于:2012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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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现实早已教会他,他也很清楚地知道,除了自己,不可以完全相信任何人,所有的人或许终有一天都会与自己背道而驰,但他却从来就没有想过贺延有一天也会背叛自己。他甚至就象是相信太阳永远会从东方升起一样,相信着贺延对自己的绝对忠诚。

这种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所背叛的痛,和永远失去心中最爱的痛比起来,一时之间,就连撒利耶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一个更痛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欺骗我……为什么你要背叛我……”愤怒地狂吼出声,刹那之间,全部的理智就被怒火、恨意还有急痛所淹没的撒利耶,想也没有想地猛然挥动起了手中的皮鞭。

事实上,令撒利耶更为恼怒的是贺延坦承一切时的那种神情、那种态度,并无丝毫身为背叛者的惶恐不安或是愧疚,反倒是平静而且淡然的,这不由更加激怒了撒利耶。

或者在撒利耶的潜意识之中,他是希望能听到贺延对此事做出解释,为自己开脱辩驳的,他或许会不相信,但他没想到的是,贺延竟象是连多说一句都不愿意似的。

用天蚕丝和牛皮缠成的长鞭犹如毒龙般抽向了贺延,贺延却没有躲避,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也未动,竟硬生生地挨了这一鞭。顿时,他胸前的衣衫尽裂,血光迸现,左脸颊被鞭尾扫过,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顿时潸潸而下。

一鞭抽出,撒利耶已经惊觉于自己的失控,他何时会如此的失控过?从小与贺延一起长大,他更是从未打过贺延,一时间,他不禁用力握着长鞭,顿在了那里。

贺延微侧过脸,抬手用手背轻轻抹去了自己颊边那蜿蜒流下的鲜血,然而没有止住的血还在不停地流下来。那张白皙秀美的脸容上,那道血肉翻卷的伤口显得分外的狰狞,苍白的脸与鲜红的血构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不是背叛,王,我是永远也不会背叛您的。”虽然脸颊流着血,但是在贺延清亮如晨曦的眼眸里却是看不到任何的波动,他凝望着撒利耶缓缓地道。

贺延的声音虽轻但却是无比的坚定,这一瞬令撒利耶不觉有些恍然出神。

这样的神情语态,这样的话语,他似曾见过、听过。那应该是在很多年前,他记得那时,他还只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他的母亲也只不过是性好渔色的汗王美色充盈的后宫中的一员。而那个时候,和他同岁的贺延,在阳光下仰着那张雌雄莫辨的美丽小脸,很认真、很坚定地对他说:“你是我的王,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的。”

而此刻,眼前的贺延也同样很认真、很坚定地对他说着,“您是我所见过的,最有能力也是最有魄力的王,我相信在您的统治之下,我族一定会成为太阳之下最光辉、最繁盛的民族。”

贺延那淡若晨曦的冰蓝色眼眸发着光,就象是将要破晓的阳光那样灿烂耀眼,令人无法逼视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同样的话语撒利耶也曾听过,也正是这些话语曾经激励着他,令他热血沸腾、壮志满胸。无数个日夜他们一起读书习武、相互激励、相互扶持,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得掌大权,来施展自己的宏伟抱负,成就一番宏图霸业。

可能在一开始,那样年少的撒利耶还并没有图谋天下的野心和霸气,他只是因为那个同样年少的贺延的一番话而豪气万千,只是不想辜负了他对于自己无条件的崇拜和期许。

所以,心怀着梦想,在贺延的相伴之下,十六年的坎坷之路才能走到了今天。回首望去,无数的血、无数的泪、无数次的欺骗和背叛,而始终不离不弃,始终站在自己身边的,只有贺延。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贺延,你明明是我最为信任的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为什么还要违背我的意愿?

“因为我不愿看着您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份永远不可企及的情爱而沉迷不拨,迷失了心智,丧失了自我,磨折了羽翼。”仿佛是猜到了撒利耶心中所想,贺延语声平缓地说道,然而他的心却被自己的话刺痛得一缩,“您本该是不为任何事物所羁绊,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雄鹰啊。”

“该死!你,放肆。”撒利耶的脸容倏地又寒上了几分,几乎是磨着牙冷然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族中的内乱刚刚平定,此时正应该是休生养息之时,以您的睿智又为何会做出对承熙朝用兵这种不智之举?”

仅仅是为了不要交错而过从此再无交集,仅仅是为了能够引起那个人的目光关注,就算是用这样的一种极端方式,就算是搭上全族的命运和所有人的性命也都在所不惜吗?

看着撒利耶遽变的脸容,贺延因为心底的疼痛已几乎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只是,君宇珩那样的人,也是您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虽然知道很残忍,但是贺延还是一字一字地说下去。

“住口!”尽管早就明知,君宇珩临去时的那一眼更证实了这一点,但是贺延的话不谛是在他流血的心伤上又狠狠地砍了一刀。剧痛霎时间又以暴怒的形式发作,撒利耶挥舞着长鞭,疯狂地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打了个七零八落。

贺延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他很清楚只有将烂肉剜去,伤口才会更好地痊愈,长痛不如短痛,一时的痛,就算是再痛也应该会很快过去的吧。但是眼看着撒利耶这般发疯般地发泄着怒火,他心上的痛比起适才那一鞭所带来的痛楚却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兄,请你息怒,求你饶了贺延哥哥吧。”突然,一个纤弱的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扑到了贺延的身前,颤抖着声音请求着。

撒利耶不觉停了下来,那双犹自喷着怒火的眼睛向着那声音处望了过去。

蓝曦怯怯地看着这个从小最疼爱自己的兄长,却几乎认不出这张已被狂怒所扭曲的脸,止不住颤抖地又重复了一遍,“求求你,饶了贺延哥哥吧。”

“走开。”撒利耶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沉着声音道。

蓝曦虽然已经怕到了极点,但还是倔强地站在那里,护着贺延,一动也不动。

“这件事的确是贺延的错,”贺延却对着蓝曦淡淡地一笑,轻轻地道,“蓝曦公主,你不要再说了,还是出去吧。”

蓝曦怔怔地看着贺延,记忆里那样美丽绝伦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却还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不可思议。在那样异常的平静下面,似乎掩藏着什么,但她却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有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看着贺延无力地靠在墙上,脸色越来越苍白,嘴角渐渐有鲜血在不断流出,撒利耶突然心中一惊,眼睛一瞥案桌上那酒壶杯盏,喝问:“该死,你刚才喝了什么?”

“寂灭。”贺延垂下了眼帘,又张开,眼睛里有着与他秀美面容不符的决绝,轻轻地说出。

万物寂灭,堕入轮回。传说这是天底下最无可救药的剧毒。

这一刻,撒利耶终于明白了贺延为什么会这样的平静、淡然,为什么不为自己开脱辩解,也不掩饰自己的行为,甚至没有想过事发逃走,那种平静与淡然其实是一种万念俱灰之后的放弃。

“你的命是我的,我没有要你死,你怎么敢死?”撒利耶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冲过去抓住贺延的衣襟一阵猛力搡动,眼神亮如妖鬼,声音凄厉急促。

当撒利耶说到死的时候,这样无所畏惧的他,心中的恐惧竟是从未有过的,就算是在刚才那样的狂怒之下,他也没有想过要贺延死。

“贺延冒犯了王的权威,只有以死谢罪。”当那熟悉的强势气息再次包围了自己的时候,贺延不觉轻轻弯起了唇角,展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至少这一次,这么激烈的情绪是为了自己而发出的。

撒利耶却忽然止住了声音,怔怔地看着贺延在推搡中被拉散开来的衣襟,那胸前流血的鞭痕赫然在目,而满布全身的牙印噬痕更是触目惊心。

原来自己竟将他伤得如此之重,也许自己一直都在伤着他而从不自知。

其实,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疯狂迷乱的情事他不是不记得,贺延一直以来对他的情感他也不是不知道。

但他却总是视而不见。

撒利耶不由得对上了贺延的眼睛,似乎从有记忆开始,这双美丽如晨曦的眼睛就总是追随着他,而从无怨言。

“桌上的是我与承熙朝睿王殿下所签的十年和约。”和着烈酒吞下的剧毒已经开始发作了,眼前已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贺延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王,请你放手吧,放开了就自是海阔天空,这已是贺延能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为什么……”抱着贺延渐渐发冷僵硬的身体,看着贺延慢慢涣散无光的眼神,撒利耶的心仿佛已缩成了一团,成了一片茫然的空白。

因为我也是个很傻的人啊,明明知道应该放开手的,却是怎么也放不开。明明知道是得不到的,却还是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去,总以为在下一次,自己的手就会被紧紧地握住。

因为我等了一次又一次,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已经等了太久,已经等得太累了,我已经等不下去,也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撒利耶用力攥紧着怀里的贺延,仿佛这样就能够挽留住那急遽消逝而去的生命,低吼着,“我不许你死!”

贺延似乎微笑了一下。

我说过我会为你去做你任何想要做的事情,可是真的很抱歉,这最后的一件事,我却已无法做到。

贺延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撒利耶的脸庞,又倏地垂了下去。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就象是夕阳最后的残晖一般凝在了他的唇边。

撒利耶的心也一直坠到了底。

撒利耶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贺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印象中,他总是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自然得就象是空气一般,久远就象是已经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有贺延在身边的日子。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也就不再去关注留意,就仿佛没有了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可是一旦失去的时候,却仿佛是硬生生地从自己身上挖去了一部分,他才感到痛不欲生,他才发现,如果没有了空气,他又该怎么办?

原来,他一直就象是个被炫目美丽的东西耀花了眼的孩子,只顾着流连于其间,却一直没有发现最该珍视的其实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好象每次在那里等着的人总是贺延,一次又一次,毫无怨言,他却总是觉得理所应当。

他也总是以为,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他回过头来,都能在那里找到对自己微笑的贺延,原来,一直任性的人是他啊。

可是,最后一次任性的却是贺延。

在漫漫的前路上,从此再也没有了一直无怨无悔凝望着自己的眼睛,没有了一直与自己相伴前行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化为了往昔的追忆。

往事从此再不可寻。

蓝曦呆立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兄长抱着已经逝去的贺延,背对着自己的宽阔肩背剧烈地抖动着,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那种无声的悲恸却是更加地令人痛彻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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