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医树 上+番外——四月晴天
四月晴天  发于:2012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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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树简直莫名其妙,摸着脸,退了一步,“你干什么?别以为你是官员,就可以随便欺负人。”

那官员继续发着抖,两滴眼泪从他眼睛里流了出来,他咬着牙,上前抬起手又要给徐树一耳光。

徐树行走乡野,总会遇到些匪徒窃贼,于是拜师学了些武艺,有些武术底子。第一次被扇耳光是意外,第二次怎会再次被打?立刻抓住了那只手,反手一拧,就把那官员拧得跪在了地上。

那官员不知道是痛还是觉得受了侮辱,低头又滴下几滴泪,却再也不吭声。

徐树压了一会,发觉他不说话,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放开这官员,看着他道,“这位大人,在下实在不认识您,您恐怕是认错人了,刚才是误会,我们都别放在心上……”

还没说完,那官员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瞪着徐树,“徐树,你是个混蛋!忘恩负义的混蛋!”

徐树愣了一下,上前扶起他,“既然大人你知道在下的名字,不如把事情的由来说明,我也好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忘恩负义了。”

那官员推开徐树的手,“我是崔府的大少爷,当年你偷了我家的书就跑了!你居然敢忘!居然这么忘恩负义!”

徐树又愣了一下,抬着头想了半天,终于把眼前的人和过去的那个刁蛮不讲理的小爵爷联系起来了,再低头看那官员的脸,比自己十年前的记忆中更是俊美不少。于是笑起来,“小爵爷,原来是你!那抓我的官兵也是你派来的吧?”

崔浩见他终于想起来了,心里有些高兴,却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头一扭,只“哼”了一声。

徐树一乐,心想着这小爵爷难道是白长了十年,怎么还是这个脾气,这么任性能在官场能混下去吗?可他穿的是紫色官府,那是上九品的朝服,这样的官位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幼稚吧?

崔浩见他似在沉思,以为在想着怎么离开自己,把那在腹中演练了好几遍的话说了出来,“当年我家对你如此宠信,你却偷了我家的藏书逃走,不仅不给我父母和我禀报一声,还牵扯到卢老爷的亡女之事,你说你对得起我家吗?”

徐树一笑,当年自己救了崔浩的性命,怎么说也该是自己对崔府恩重如山吧?卢老爷爱女的死亡不过是病入膏肓药石无效而已,但自古民斗不过官,那卢老爷若是对自己怀恨在心,随便几句话,就能让自己在大牢里度过余生,如何能不逃?

不过这些说与这小爵爷也没什么作用,不如顺着他,看他到底想怎么样。

“说起来,我似乎是走得过于匆忙,有些礼节不周,既然十年后我们能再次遇见,怎么也是缘分,不知道小爵爷想我如何弥补?”

崔浩没想到徐树这么快就上了自己的套子,呆了一下,尽力掩饰住自己要往上扯的嘴角,开口道,“到我家当我家的专司药丞。”

徐树叹了口气,觉得这十年的光阴似乎并未在眼前的小爵爷身上流逝过,怎么过了十年,还是同样的要求。

徐树摇了摇头,“小爵爷,我的志向从来就是游走四方,为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去处病痛,你家权高富贵,自有更好的药丞投靠你家,为何独独看上我呢?”

崔浩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脸色一变,“你不答应?”

徐树摇摇头,“只有这个我不能答应。”

崔浩闭上眼睛,低下头,“那好,从此我就让几个官兵跟着你,只要你敢在乡镇摆摊,我就让他们砸了你的摊子!你走到哪里我就让他们砸到哪里?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只能眼睁睁看你逃走,如今我已不同以往,绝不会让你再离开!”

徐树扶着自己的额头,“小爵爷,我到底有什么好?还是我哪里惹到了你?让你十年都对我怀恨在心?”

崔浩不回答,只问,“你答应不答应?”

徐树低头认真看着崔浩的脸,这眼这眉,如此俊美,怎么说出的话却如此不近人情?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徐树道,“每月你准我有十日到乡野医治农人,我便留下来。”

崔浩摇头,“三日。”

“七日。”

“五日!不能再多了!”

“好吧,我留下来。”

崔浩听见这句话,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于是张开嘴,朝徐树开心地一笑,然后扑上来,紧紧把徐树抱住。

徐树被崔浩一扑,退后了一步,低头看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官帽的男人跟只小动物似得在自己怀里蹭啊蹭的,心里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那句“我何时可以再次离开崔府”的话也问不出口了,只能问,“既是你崔府的药丞,总要有事务来做,小爵爷给我安排的是什么事呢?”

崔浩又蹭了半晌,才抬头,“皇上现在想寻仙人让自己长寿,你代我崔府去吧。”

徐树脑子嗡的一响,“好你个小爵爷,你是想害死我不成?”

第9章

崔浩摇头,“我才不想你死呢。只是我那死对头庾季统已经寻了个盛名江南的东樵道长,我崔家与庾家十几年来都各自分属不同的阵营,从宫门的守卫到皇上身边的妃子,无不是我两家争斗的结果。别看这小小的仙人不过是给皇上做些丹药,可要能得到皇上的信任,进言献策、探听皇上的心意,他却是最佳人选,所以我崔家不能在这里落败。你医术十年前就已不同凡响,今日见那些病人将你层层包围,必然已是更加精进,所谓的道术其实不过是医术的变通,你定会胜过那东櫵道长。”

徐树摸摸崔浩的头,“小爵爷,你这真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啊。我是乡野之人,如何懂的皇宫的规矩?如何有能知晓宫中的各种是非?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怒了皇帝,他把我拉去咔嚓一声,我这小命就玩完了,还怎么当你的药丞啊?”

崔浩抱着徐树,“我可以告诉你的。”

徐树捏捏崔浩的鼻子,“而且说到底,我毕竟是个郎中,与那方士是不同的。郎中是要祛除病痛,而方士是要让人成仙。虽然我向来以为,这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这十年行医,我总见为了成仙之人吃下太多所谓丹药的人,可你知道丹药是用什么做的吗?最多的是些硫磺与水银,还有硝石,这三种东西,遇到特别顽固的病症,就有些药用,可人若长期服用,必然腹肠溃烂,怎么可能长命百岁。况且你想想,若真能成仙,那些所谓的仙人为何还滞留在人间?”

崔浩皱了皱鼻子,“你若不想进宫,那也成,我去寻其他仙人,你就留在府上做医丞吧,今天夜已深,你先简单在客房歇息一下,明日我让你安排你的住宿。”

徐树点点头,又摸了摸崔浩的头,“我估摸你还要安排一阵子,明日让我回到镇子把病人看完吧,昨日我摸脉的那人虽是泄漏急症,不过其实只是脾胃的小问题,我能治的,也没多大麻烦,很快就能治好的。”

徐树已答应留下来,崔浩心中愉悦异常,那看病什么的自然也是小问题,当下就点点头答应了。

看着仆人把徐树带去客房,崔浩便自行洗漱睡觉,睡着后在梦里都是眉角带笑,全没了往日的沉静平稳。

******

第二日清早,崔浩便起身,兴匆匆让仆人带着早点奔到徐树的客房,推开房门发现连个鬼影都没有了。

崔浩当时就呆了,立刻以为徐树又像十年前那样骗他逃走了,气得把那些早点全砸在了地上。

仆人是新来的,没见过这温文尔雅的黄门侍郎如此暴虐,吓得腿都软了,幸得另一人赶过来道,“大少爷,今早徐大夫说他要早点去镇子里可以早点回来,来不急吃早点,就让我给您传个信……”话还没说完,进屋正看见屋子里一地的碎碗筷,也呆了一下。

崔浩心里立刻就舒服了,只嘴里哼了一声,让下人把这一地狼藉赶紧收拾了,给徐大夫腾个好房间,各色用品都一律备齐,才施施然重新吃了早点,上朝去了。

皇帝今日还是病恹恹的,只不知从哪里听说那东樵道长已准备进宫,很是问了几遍。

崔浩回答道,“徐散骑找来这人,听说在江南盛名远播,只不知见了真人到底如何,不过一月的期限已到,到时仙人们自会前来由皇上亲自甄选的。”

半瘫在躺椅上被抬着走的皇上点点头,“朕这阵身子酸软无力,不知新的仙人是否可以让朕好受点,我最近吃了丹药,也不大见好啊。”

“不如先请御医来摸摸脉?”崔浩小心翼翼建议道。

“不了,我既一心求仙,医药是求仙之大忌,切不可让其来。”

“遵旨。”崔浩心中暗叹,知道皇上这命,恐怕真保不住了。

今日依然不用崔浩当值,崔浩急急回到崔府,还以为要等到很晚徐树才回来,结果刚进门,就听见下人报说,“徐大夫今日午时就回来了,一直在院子里捣鼓着什么呢。”

崔浩虽有些意外,却疾步奔到了徐树的院子里。这院子与他的院子比肩而邻,格局均是一致的。刚跨进门,就看见徐树在浆洗一套道士服。

崔浩奔过去,先扑进徐树怀里,又蹭了蹭,才问,“今日怎回来如此之早?这道士服是?”

徐树揉揉他的头发,“我如今改变主意了,我扮成仙人,与你进宫吧。”

“为何?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原来今日徐树到了昨日的摊位,好心人已帮他将器物收拾起来,见他回来,估计是官兵抓错了人,今日放了回来,便又张罗着给他开了摊子,哪知昨日最后摸脉的那人无论如何也没有再来。

徐树问起周围的街坊,才知道那人因为受不了漏泄之苦,自己到附近的道观外求了几粒丹药服下,当夜就暴疾而亡。

“求仙如今风靡一时,连普通的乡里之人都如此信服,可结果呢?不过只有一死。若是我进了宫,能让皇帝自上而下改了这喜好,也许乡野这样的可怜人能少不少。”

崔浩看着徐树,“没想到你竟因为这原因进宫,我今日也跟皇上建言,请皇上让御医给把把脉,可他拒绝了。皇上求仙已不是一日两日,你觉得你能让皇上变了心思?”

徐树摇摇头,“我不敢保证,可总要试试。”

崔浩点点头,“皇上心怀仁慈,若你言语不妥,便尽早噤声即可免于责骂,到时不可再劝免得惹怒了皇上。”

徐树拍拍他的头,“我知道,你放心。”

徐树虽然不如那东櫵道长有名,可见过了皇帝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的道长,崔浩自然知道他们到底有几刷子,对徐树自然是信心满怀,于是也就放宽了心,打算拉着徐树一起用晚膳。

徐树摇摇头,“我把衣服浆洗一下,明日早上可以干掉,你应该与崔太傅一起用晚膳吧,跟我在一起不合适的。”

崔浩撅着嘴要生气,徐树却转头不理他,继续洗着衣服。

崔浩对这样的徐树没了办法,只能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等他吃完晚膳赶回来,院子里除了一套晾着的道士服,徐树又没了踪影。

崔浩本想着和徐树晚上聊聊十年来分开的日子,见没了人,于是就坐在房中枯等。

本以为徐树很快就回来,直到了亥时,才等到徐树。崔浩走到徐树面前正想发怒,却闻见徐树浑身的酒气和脂粉气。

崔浩睁大眼睛瞪着徐树,“你去了娼楼?”

第10章

徐树没料到崔浩居然还在自己屋里,被他这么一问,也有些尴尬,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也就点点头,“是的。”

崔浩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如此干脆利落地回答,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朝徐树普天盖脸打过去,“你不要脸!你下贱!你竟然去找娼女!恶心!肮脏!……”

徐树抓住他的手,“小爵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听说你是京兆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去娼楼的次数也不比我少吧?怎么我去就不要脸下贱了?”

崔浩愣住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徐树就不能去找娼妓?为什么徐树去找娼妓自己就这么愤怒?

到底我对徐树是怎么想的?

崔浩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他拒绝接受这个可能性,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甩开徐树的手,“我等了你一夜,本想与你聊一下我们分开十年间的事,你竟到现在才回来,我有些生气,口不择言,抱歉,我回去了。”说完扭头就出了徐树的房间,连门也没有关,留下徐树一个人杵在房间里。

徐树倒有些诧异。十年前他就觉得这小魔王很难对付,若不顺着他,能给你找来数倍的麻烦,可只要顺着他,一切就能风平浪静。如今虽然过了十年,可这几天和小魔王的相遇,依然表明这样的判断有效。只除了今天。

这小魔王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也已经二十七岁了,正常男人谁都会有需要,自己常年漂泊在外,很难遇到合适的女人成为妻子,更何况他早已抱着为天下苍生牺牲的念头,更不愿让好女人为了自己而受苦。去娼楼纾缓一下需要有何不可?即使自己直接了些,不如他们这些富贵公子那么风雅,可也付了银两,有必要说得那么龌龊吗?

徐树也有些气闷,走过去把门关上,匆忙梳洗了一下,睡了。

******

徐树一早起床后先去找崔浩,打算将明日去皇宫的事情再好好商量一下,正看见崔浩在穿衣服,崔浩瞥了他一眼,道,“我今日不当值,去宫里办点事就回来。回来再议,其他的你问药丞李善,他会给你安排。”

徐树点点头,往回走,昨夜那股气更是闷得慌了。

等到中午,崔浩才匆匆回来,让徐树把那道士服换上。

徐树回到房里,把那干了的道士服换上,自己先在一人高的铜镜里看了看,觉得看着还算自在,便到了崔浩房里。

崔浩换了便服,正要把朝服挂起来,听见身后的脚步身,转过头,恰巧看见徐树穿着道服进来。

徐树本来身材就高大,长期的徒步行医让他站姿挺拔,皮肤黝黑而眼神坚毅,穿上飘逸的道服很有股卓然傲立的味道。

崔浩眼睛一亮,立刻觉得心里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窜上来,用力控制住自己又扑上去的动作,只轻描淡写地道,“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徐树从来都只穿麻布的宽衣,第一次穿这种道服,总觉得有点不自在,不过崔浩没提什么异议,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于是在那椅子上坐下,“明日去皇宫,有些什么需要注意的。”

崔浩实在怕自己控制不住扑过去,于是远远地在床边坐下,“其实仙人本在众人心中便是方外之人,许多规矩不用遵守的,若犯了些小忌讳,也无甚关系。若真的能留到皇上身边,你到时会去专门给方士们修建的天虚上清宫里居住。上清宫根本就没在皇宫里,而是离皇宫三十里的清虚山上。皇上大约十天会过来一次,一是来吃仙丹,一是跟仙人们讲讲一些仙书里的内容。若是你能让皇上对你兴趣大涨,也许会五天或者每天见你,甚至把你招到宫里,但这只是可能。”

徐树点点头,挪了个离崔浩近的椅子,“皇帝通常会问些什么呢?”

崔浩又挪了挪位置,坐在离徐树更远一些的床边,“一般皇上会问问你对修仙的想法,可别小看这随口一问,你得跟皇上的想法合上,要是合不上,就没有留下来的机会了。目前在上清宫里有七八个仙人,每年都会请出去一些仙人,又进一些新人,一般都不会超过十个人。多了也没用。”

“皇帝的修仙是走的哪一路?”

“以前皇上求的是修心,讲究些素食吐纳,如今更偏重服食丹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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