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医树 上+番外——四月晴天
四月晴天  发于:2012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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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树有些盼望崔浩能救自己出去,随即又笑了自己,虽然那两针只是针灸的一种方式,可无论如何也是让皇帝流了血,上了皇上的千金之躯,只怕不光自己,还得把崔浩也牵扯进去。

徐树叹了口气,崔浩啊,当初还真不该答应你,这不把你也给拖了进来。

徐树按完了脚,伸开手臂,正要开始按压手少阴心经,突然听见背后有传来什么人脚踏在石板上的声音。

他一被丢进牢房就爬了起来,然后背对着墙靠门坐着,整个牢房不过五尺见方的大小,自己背后离墙不过三尺远,为何会有脚步身?

徐树转过头,看见那白发白须的东樵道长悄声没息地站在自己身后,没有颜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望着自己,仿佛是兽类的眼睛在月光下发出惑人的光芒。

第13章

徐树虽然吃了一惊,不过却并未表现在脸上,“道长专程到在下的牢房里来,是有要事相告?”

东樵道长定眼看着他,“十年前,八月秋分之后的第二天,你是不是在一处森林里救了个人?”

徐树愣了愣,十年前的八月,他应该刚从崔浩家逃出来不久。当时依然是大疫期间,他一路沿着长江行进救人,阮夫人送给他的药材他没几个月就用得干干净净。期间他虽积累了些钱财,买了草药后也很快没了。于是问了问当地人,便去了落脚附近的深山里寻找草药。

当时天下着大雨,他攀爬的途中遇到个大概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男人。男人头发凌乱,衣服破烂,浑身都是泥巴,徐树紧忙把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右脚大腿的骨头被折断了,头也被撞伤了一大块,肚子处深深凹陷了下去,应该是很多日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徐树常年在荒郊野林生活,随身也带着生活的器具,于是用树枝给他正了骨头,又背着他找了个避雨的山洞,等这男人醒来,徐树已经用一口土锅熬了一锅香喷喷的菜粥。

为了治这男人,徐树在山中待了一个多月。这男人绝口不提自己在山中为何摔成这样,徐树也不多问,只埋头收集草药,那男人似乎对山林十分了解,也时常给徐树指些好药材所在的山头。等到第五十天的时候,那男人的骨头竟已完全愈合,然后又给徐树留了些不知道什么地方找来的人参、首乌之类的东西,便消失了。

某非……

徐树看着他,问,“道长莫非就是当时摔下的那人?”

东樵道长点点头,“不错,你果然就是徐树。既然你还是做了医家本行,为何今日假扮道士?坏我道家名声?”

徐树站起来朝东樵拱了拱手,“我今日本意是想劝皇上别为求仙误了国事,借了仙家的名号,结果却把事情做得一团糟,十分抱歉。不过看来我必然会因这假冒之事而丢了性命,也算是还了我冒犯仙家之罪。”

东樵道长摆摆手,“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不用与我抱歉。我今日特意施了法术来找你,为的是救你出去。当年你救我一命,我如今也是报恩的时候了。”

徐树一愣,“道长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不错,十年前我修为有限,如今我自不可同日而语,救你离开这牢房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你抓紧我的手,我带你离开这牢房。”

徐树看着东樵道人朝自己伸出的手,摇了摇头,“我不能离开。”

“为何?”

“我若离开,只留下崔浩一个人承担这次的事,我会害了他的,我不想害他。”

道长看着他,“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伤了皇帝,只有死罪!”

徐树低下头,“我早已知道了,道长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这牢房里也是隔墙有耳,你也别给你那主人庾季统留下把柄。”

东樵道长冷笑一声,“有何把柄可留?你今日在皇帝老儿面前所说,也正是我想告予他的。道可悟而不可求,天命与他的道便是做皇帝,这多少人羡慕不已,他还想求仙?世上可有什么好事都被他一人夺取之事?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烛。他也不过是天地中一粒尘埃,却指望一步登天,岂不自不量力?”

“那道长你为何到宫中来?”

东樵叹口气,“自是我也欠那庾家一个人情。”

徐树一笑,“其实道长,救你也不过是当时的天意,你又何必挂在心上,赶紧离开吧。”

东樵也笑了,“若是今日我救你,也是天意呢?”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东樵道长正如他来时那样又悄声无息离开了,徐树银针已被收走,便重重按了按身体的经络,以免寒气浸入身体,随后也靠在墙上睡着了。

明日的结局已经注定,他却一点也不难过伤心,心中一片平静,只想起崔浩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徐树沉静地睡着了,并不知道在自己隔壁的院子里,一个人为了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

徐树以为自己一早便会被拉去问斩,可在这牢里连待了两天,好菜好饭的,居然没人理他。

直到第三天一大早,徐树才看见崔浩笑着带着崔平来到牢房,让牢头打开了牢门,拉住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徐树十分意外,“怎么?我不去问斩了?”

崔浩笑着道,“不用了,我们边走边说。”

原来庾季统以为这次该他大放异彩了,第二日将那东樵道长送到皇帝面前想要让他表现一下,结果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东樵道长不光没好好表现,还把皇帝给狠狠批了一通,内容大致和徐树说的差不多,不过那话可是比徐树的直白了不少,把那皇帝气得又犯了头疼抽搐的症状。

东樵道长见那皇帝犯病了,又使了些仙术,把那皇帝吓得一愣一愣的,然后一阵烟的就给消失了,皇帝在那呆了一整天,都没回过神来。

第二日皇帝大概是终于看破了这求仙的念头,把所有的仙人都给遣散了,上清山的清虚宫也给关了,下了道圣旨,严禁世人以道术坑蒙拐骗,若有发现一律论斩。

庾季统以为这次自己也完了,没想到皇帝也没追究自己和东樵道长的责任,但庾家很是灰溜溜地安静了。

“你想庾季统那么大的祸都没追究,你这算什么?其实皇上对你那天的医术很是印象深刻,私下也问过我你的情况,我就把你十年救我之事说了,皇帝很是赞赏,想让你当他的医丞呢。”说完,崔浩看着他,“如何?你可愿意?”

徐树一笑,“如何不愿意?我这是因祸得福吧?”

崔浩见他答应,心里也很是开心,转头见马车快到崔府门口,于是轻轻往前倾了身子,扑进徐树怀里,把他紧紧抱住。

徐树怀中一满,也不由得抬手将崔浩抱住。

崔浩将头用力埋进他怀里,声音模糊地道,“我担心死你了,这几日总没法睡觉,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又梦见你被斩首,头和身子分成两半,我总是叫着醒来,如今总算完好地回来了,我真是高兴,真是高兴。”

徐树觉得心里突然有了一股热流,这十年来,他浪迹天涯,治好了多少的病人,多少对他感恩戴德。可只有这怀中的男子,只有这怀中男子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担心焦急,让他心中一动。

徐树低头看着崔浩扎着的头发,竟突然有了些怜惜的心情,“傻瓜,这是我自己给你闯的祸,你何必如此。”

崔浩在他怀里也不抬头,只闷着摇了摇头。

徐树一手抱紧崔浩的肩,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张俊俏的脸,“人都瘦了一圈了。额头上怎么了?刚才我就看见擦破了皮,这伤怎么来的?”

崔浩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又把头埋进他怀里,好半天才闷声道,“给皇上磕头时磕破的。”

第14章

徐树愣了一下,随即便在脑子里浮现出崔浩为了他跪在地上向皇帝求饶的样子,心里竟没来由一阵疼痛,把崔浩抱进,只低声道,“小傻瓜!小傻瓜!”

车外传来崔平的声音:“大少爷、徐大夫,到了。”

崔浩从徐树怀里抬起头来,朝他开心地笑了笑,然后率先下了马车。

徐树看着他都老大年纪了,还有些蹦蹦跳跳的感觉,在心里笑了一下,这小子,怎么还是跟十年前一样。

******

到了自己的院子只来得及简单换了件衣服,崔平便急忙过来叫徐树去崔太傅的主屋。

徐树估摸着是崔太傅兴师问罪,头皮一紧,也只得赶忙过去了。

徐树十年前把崔浩救活后,也不过见了崔太傅一面,对他的五官已没甚印象。如今一见,觉得这人实在是厉害着的感觉。也不过是四十来岁的年龄,身材魁梧,保养十分得当,已褪了朝服,那身上的黑色暗青色花锦的衣服依然衬得他气度不凡。那双眼睛把他一望,徐树就觉得自己什么心事似乎都被他发现了的样子。

“徐大夫,坐。”

“谢太傅,给崔府添了许多麻烦,我还是站着。”

崔太傅朝他压了压手,徐树也就坐下了。

崔平送了盏茶来,徐树接了也不敢喝,只看着崔太傅,等他发话。

“听说这次小儿把你找来,你本是不太愿意?”

徐树笑了一笑,“在下当时还在街边行医,突然被几个官兵抓走了,把在下吓了一大跳,谁知道最后是送到了小爵爷这里。”

“他威胁你要不待在崔府,就砸你的摊子?”

徐树又笑了一下,“小爵爷也是跟在下开玩笑。而且最终决定搬那仙人,也是在下自己下的决心,与小爵爷无关。只是没想到,我的鲁莽,给小爵爷和崔府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崔太傅见徐树这样的态度,刚才有些严厉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下,“小儿还是缺了些老道,这次的事情有他的过错,我也代崔府向你道个歉。”

徐树急忙站起来,“使不得,太傅,您可别这样。”

崔太傅又道,“崔府对小儿从小管教过严,夫人对他却又溺爱非常,让小儿性子任性又偏执,十年前徐大夫救了小儿一命,小儿便对徐大夫诸多依恋。徐大夫不告而别,小儿虽不说,心里却自那时起便有了伤痕,如今你们又能偶遇,也算是了了小儿一桩心愿。”

徐树点点头,“也是,也是。”

“我也听说皇上对徐大夫的医术十分赞赏,想请徐大夫去宫中行医,只是宫中行医不比那乡野,规矩多,忌讳多,徐大夫可能不大能习惯。我也知道徐大夫的夙愿是拯救天下,如今小儿心愿也了,徐大夫不如……继续行医天下……”

徐树这算是明白啥意思了,崔太傅就是想要他这惹祸精赶紧滚蛋的意思。

徐树其实何尝不想继续行医天下?立刻想给崔太傅表明个态度,可心里不由地有些犹豫了。

徐树还没开口,门突然被推开了,崔浩一步跨进主屋,看着崔太傅,“父亲,你想赶徐树走?”

崔太傅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道,“徐大夫胸怀大志,想的是医治天下苍生,你让徐树留在宫中,反倒委屈了徐大夫。”

崔浩扭过头看着徐树,“徐树,你也是这样想的?”

徐树做梦也没想到崔浩在门外偷听,被他这样一问,一时不能对答,也就沉默了那么一下,便立刻道,“是的,我还是想做个自由自在的铃医,能救治的人更多。”

崔浩料不到到他竟能如此回答,刚才被他抱进怀里的温暖感觉还在自己的脸上徘徊,顷刻就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脸上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可自己父亲还在这里,于是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推门而出,急促的脚步声表明他似乎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徐树收回目光,正看见崔太傅向他苦笑,“徐大夫,跟你说句实话吧,你对小儿的影响已超出了常理,实在是对他,对我崔家不利,还望徐大夫能……”

屋外突然一阵嘈杂声,徐树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猛地一下站起来推开门,正听见外面的仆人大叫,“大少爷掉池塘了!大少爷掉池塘了!”

徐树看了崔太傅一眼,立刻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冲了过去,见几个仆人正在池塘里往中心游去。

徐树迅速奔过去,然后在池塘边用力一蹬,跳进了池塘。

徐树一掉进水里就知道这水池有些深,自己那么大力跌进来居然没有触到底部,也不知道崔浩跳哪里了,只能在水里游了几下四处瞎找。

游上去换第一口气的时候,徐树大声问周围的仆人,“找到小爵爷没有?”

周围的人都摇头,徐树咬了咬牙,又潜进了水里,这池子养了不少荷花,又占了不少地,徐树和四五个仆人在里面搜了好一阵都没有找到。

徐树是知道人一口气能憋多久的,这时心里也慌了,这崔浩是想憋死自己吗?

“崔浩!崔浩!别躲了!出来!出来!你会憋死的!”

水面一片平静,焦急的仆人们也没有注意到他这时直接叫了少爷的名讳。

崔太傅也已赶到了池塘边,望着池塘满脸的呆滞,只急得抓住池边小亭的栏杆不停地叫崔浩的名字。

徐树一个猛子又扎进水里,心里估摸着崔浩若真的被水呛得失了意识,那这时就该浮了起来,随即又想着那么多的荷花在水里,说定那根和枝把他缠住了。于是便招呼其他几个人仆人,一人各沿一个方向往那荷叶密集的地方摸过去。

摸到池塘靠左荷叶最密集的地方,徐树终于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躯体,几把扯开缠住他的根茎,徐树两脚用力踏水,一把将他抱过了水面,低头一看,正是那跳水的小爵爷。

徐树见他面若白纸,一摸鼻子也没了呼吸,知道是窒息了,赶紧把他抬到岸边,先把那嘴里的淤泥烂荷叶掏了出来,又伏过他身子用力拍他的背,拍了几十下,崔浩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滩的泥水。

徐树松了一口气,坐在岸边直喘气,回过神来的崔太傅冲上前就给了崔浩一耳光,“你这个不孝子!”

崔浩被打得又咳嗽了几声,回过头来,看了看崔太傅,又转过头看着徐树,“你若敢走,我再死给你看!”

第15章

徐树正浑身湿淋淋地坐在地,听见崔浩这句话,腾地一下站起来,举高临下看着崔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崔浩抬头望着他,“你若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徐树不知道自己心里这火是怎么冒起来的,只弯腰一把抓住崔浩的衣领,拖着他两人一起又摔进了水里。

崔浩没料到他的动作,呛了几口水,挣扎着要往池塘边逃,徐树抓住他头发一边把他往池塘中间拖,一边把他头用力往水里压,“那你现在就给我死在这里。”

崔浩没他力气大,水性也没他好,被他用力按了几次,又呛得咳了起来。

“徐树!你大胆!”崔太傅站在岸边气得大骂,几个仆人闻言又跳进水里游了过来。

崔浩咳了一阵,鼻子嘴里都是池水,眼睛里一片模糊,四肢并用紧紧攀在徐树身上哇哇大哭起来,“谁叫你要走!谁叫你要走!十年前你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就跑得没影了,十年后你还是这样!若不是我在主屋外偷听,你是不是又跟一阵风似地消失在我眼前?难道我就这么讨你嫌,惹你厌?你对我一点点留恋都没有吗?我不要你走!你不许走!呜……呜……”

徐树尴尬地看这男人跟小孩子一样在自己怀里痛哭流涕,搂着他慢慢游回岸边,崔太傅奔过来要用力把两人拉开,崔浩却跟八爪鱼一样死死抓住徐树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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