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起来。
……
三日后上朝,人人侧目,齐国玉对李子修道:“李大人……老朽老眼昏花,以为李大人只好文辞,却不想
棋艺如此高超,不知李大人是否赏脸到老朽府上切磋一下……”有首辅愿作出头鸟,众人一涌而上,有邀
品酒者、鉴茶者、求画者……更有好事之人,要与李子修联名共写琴谱……
李子修苦不堪言,我背手而走,心中窃笑,平日里只有他趾高气扬却不想也有今日!不,我同他来日方长
,还有明年,后年,大后年……年年中元节!
第三十四章
“李子修……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么?你为何盯住我一人不放?”我抬声,凄厉的,愤恨的。
他握紧我的手,微颤,蜷缩地像是虚淡的影子,连口气都萧索,是大病未逾又添新伤,连眼也半眯着,目
光沉重,“因为……你是顾承阳。”
一下省略小顾内心独白两百多字>>正式进入36章
——
“呵……好一个我是顾承阳,只可惜,你只是李子修,一个对皇上摇尾求欢的男人又怎么会是我想要的?
”我冷淡笑道,然后检视了下自己沾了残茶叶的衣袖,轻轻取下一片来,平平整整放在桌上,道:“李子
修,我要的你给不了,所以——别占着我这具身子,我还有用……你我从始至终不过是年少玩伴……”说
罢,我一瘸一拐推门而出,蛋蛋立即上前来扶,我没有回头,决然地。
整个过程,李子修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看着我,轻抚着我脸庞,一寸寸摸过去,我走了,他的手便落下了
,就悬在半空中,说不出的神伤和寂寥。
青苔侵阶,风急,寒气骤至,我微微一哆嗦,渐入深秋,满目疮痍。
“子夜——”有人唤,我尚来不及抬头就听到房内一声轰然作响,定然是李子修听闻柳云宗叫的亲切而按
捺不住。
“哦,柳大人。”我冷道。柳云宗依旧穿猩红大袍,双手抄袖抱胸,也不束冠,只是用黑色的丝带扎着长
发,摇曳在腰间,风一过,扑了满身。“下官前来看顾大人,顾大人这是要到哪里去?”他比我高,说起
话来低了头,眼皮一抹桃花,眼底无限冷硬,唇红齿白,胸厚,肩宽,手腕纤细,手指修长,是魅惑众生
又心狠手辣的尤物——他虽以色相娱人,却不减半分骄狂。
我低垂眼,不屑笑道:“与你何干?”
“哦?”柳云宗一把抓住我的腕子,附耳道:“我看顾大人一直学不会看人啊!头次见面,下官分明就在
顾大人眼前,可顾大人盯的却是殿中红柱,二次见面,顾大人望向路边垂柳,在官署亦对下官不理不问,
下官就不明白了……顾大人就这么看不上下官么?”
我笑道:“柳大人,你一直愚钝,不过这句话说的倒极是,我是半分也没看上柳大人——”说着话,我将
他手推了推,谁知他捏的更重,我心下愤然,顺手抽出蛋蛋头上的银簪子,然后重重捅了一下,柔声道:
“柳大人,我向来体弱,你是否可以放手了?”血顺着五指滴在了青砖地上,柳云宗面不改色,“我若是
不放呢?”我再用力,又戳进半寸去,挑衅地瞅瞅他,柳云宗道:“子夜,你莫非就比别人金贵些?我是
卖给皇上,你则卖给李子修,说到底都是卖,你尚且不如我……”
我挑眉:“柳大人,我想你搞错了……你是卖,求人去买,而我,是有人求卖,你懂么?你是听从,我是
命令,二者云泥之别,柳大人可不要侮辱我才是……皇上,我都未必会放在眼里,何况是你这条家养的狗
?”
“那么——”柳云宗勾了勾唇,细长的眼睛掠过我双目,笑道:“你现在离了李子修,不妨考虑下我吧?
他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你配么?”我反问。话音刚落,一块砚台越窗而出,贴着柳云宗的头顶飞了出去,接着李子修一把推开
门,冷峻道:“显然是不配的。”
我别过脸去,傲然道:“蛋蛋,回府!”蛋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我面色不善,便乖觉地悄悄跟上
,刚行了两步,就听李子修在身后朗声道:“子夜!你现在同我闹,我不管你,总有一日,你会乖乖回到
我身边来……而且,不论是谁,胆敢碰了你一个手指头,我叫他后悔今生为人。”
我轻轻弯腰作礼,哂笑道:“请便!”说罢,有人鼓掌,柳云宗讥道:“李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我说柳云宗,你今日打进我宁国府来分明是不给我面子,吉吉,去把府里能动的长手的全部都叫过来,
让他们开开眼,柳大人今日要表演插翅之术……”李子修虽然说得缓,但声如寒冰,又冷又硬,料峭而锋
利。我猛然回首,只见他反倒面目平静,不喜不怒,拖酒轻品,俨然在看一场好戏,我知道:他真的生气
了,这一股脑的邪火定是要柳云宗来受了。
李子修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张雕花大椅上,待下人集结到院,笑道:“柳大人,下个注吧!看你能不能活着
出了我宁国府!”柳府一干人瞬间沉了脸,不动声色地缩了起来,背靠背,肩靠肩。
柳云宗双目轻慢微转,如山间浩淼烟波,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道:“顾大人,你我同为李大人的眼
中钉,你就不说上一两句么?”
我冷哼,“我和李子修不和是我们的事,跟你无半丝关系,更何况,眼中钉也只是你,不是我!”说完,
我施施然而走,心中忐忑不安,若李子修由着性子胡来,柳云宗说不定会被他打的手脚俱废,他日朝堂之
上,如何立足?可我若是回头去说情……瞬间,我醍醐灌顶,难道是李子修再给我同柳云宗制造机会不成
?
身后,惨呼声乍起,我脚步虽缓,但未停,走出数十步去,直到蛋蛋忽然一把抱住我的腿,我一步趔趄,
撞到了柱子上,尚未开腔,他叫得倒是杀猪一般震天动地:“少爷!求求你救救吉吉吧!”我远眺而望,
柳云宗的人和宁府的人已经打在了一处,只因柳云宗有备而来,所带之人各个剽悍,宁府虽人多势众,一
时半刻也奈何不得,在影影绰绰之间,那瘦小的吉吉手持半截木棍,冲在最前方,勉勉强强接住来人一击
。
“少爷——”蛋蛋喊得撕心裂肺,我不为所动,他倒真的是悲绝了,一把扯住我的袍子道:“少爷既然不
帮忙,那蛋蛋自己去了!”尔后,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跳到回廊外,扛起半截枯木直冲上前,口中呼喝
有声,威武异常,“都让开!”宁府人见他来势甚猛,不由匆匆闪身,蛋蛋冲至前沿,手疾眼快,“嘭—
—”直捣同吉吉厮打那人腹部,那人受痛,手中的棍子扫中蛋蛋肩膀,只听一声惨叫,我右眼突跳。
“都住手!”——说到底,蛋蛋还是我的书童,这个时候出面合情合理,又不会同柳云宗沾上关系,干干
净净,李子修可谓是苦心孤诣。
“李大人,今日之事可否作罢?”我离得远,只得高声道。
李子修稳坐太师椅,翘腿饮酒,漠然道:“子夜,你是让我放过柳云宗?”
我扶着柱子在回廊坐下,说来也怪,虽然同他有数十步之遥,可感觉依旧在身边一般,想起来都忍不住要
勾出笑容,因着不突兀,索性就笑开了,“李大人哪里话,我只是心疼书童,你我虽然不如往日融洽,但
书童们未必要因此断了关系,这样吧,你放柳云宗走吧,你想收拾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苦连带着伤了
我一个书童。”
“子夜,你的意思是柳云宗还不如一个书童么?你要我放了他也可以,但你要给我立个誓……除了我之外
,任何人不得碰你……”李子修边饮边道,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我抿唇,愤慨之极,李子修趁火打劫的
本事可是一点都没退步!
霎那间,我进退维谷。
“子夜……”柳云宗忽然唤了一声,“嗖——”话音和酒盏一起落了地。
“你没资格叫。”李子修淡淡道,“你大可再叫一声试试看。”柳云宗转转脖子,玩世不恭:“哎呀,那
还是算了,李大人护犊一般,真叫人感动,只可惜顾大人不受……”说着,他推开众人,同李子修面对面
站着,一个残臂,一个瘸腿,气势却不减半分。
“李大人,这么久以来,我都是你的替身,不过这次,顾大人我是要定了……我也要你尝尝屈居人下被夺
所好的滋味——”
李子修冷笑,“柳云宗,你怎么会配做我的替身?我告诉你,寒儒出身就不过是寒儒,只要有我在朝堂上
一天,你都不要妄想爬上来,至于子夜——他又怎么会看得上你?”
柳云宗勃然色变,“李大人要不要赌赌看?”
“好啊!”李子修弹弹袍子,云淡风轻,“说吧,赌什么?”
“我若得到了顾大人,希望李大人自砍双手,辞官散财,不带一金一银了却残生于崖州……”
我七窍俱窒,手足寒凉。
“好!”李子修应得爽快,“我李子修自诩看尽风光阅尽世人,却不曾见过你这样的狠角色,既然你不肯
令我好死,那么我总不能落了下风——”李子修说着话欠了欠身,扶着椅子勉强起身,同柳云宗站在一处
,望定他,一字一顿:“你若得不到子夜,到我府里来做‘人彘’,敢么?”
“何所谓‘得’?”
李子修轻笑,“只要他当面来同我说一句,‘李子修,你把双手给了柳云宗吧!’,那么,就算你赢,不
妨赌久些,一年吧……”
“好!”柳云宗傲岸道,“下官就遵从次辅大人之命。”
李子修咳道:“好……不过一宗归一宗,既然子夜未替你求情,今日还请柳大人留下点东西再出我这宁国
府的门才是。”
柳云宗闲闲而立,“请便!下官进府前从通告顺天府尹,若一柱香完后还不出去,顺天府尹就将进宫面圣
,请皇上亲裁……”
“你威胁我?皇上亲裁怎么了?”李子修长眉微挑,“你以为皇上会为了你这种低贱货色同我翻脸——”
“够了!”我一把扯住李子修的袖子,“你我之事,休道于外人……”我鄙夷地瞥了柳云宗一眼,“柳大
人。你且同我一起走吧!不过以后,请勿纠缠于我……”说罢,我勾手,搭在蛋蛋身上,扬长而去,李子
修微微扬手,宁府众人立即分出一条路来,容柳府等人退走。
身后,柳云宗道:“李大人,今日之辱,柳云宗将谨记在心,没齿难忘。”
“我李子修向来施恩不图报,客气客气!”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我闭上眼,萧萧肃杀之气漫了一头一脸。李子修,你又是何必呢?人生处处意外,
如此豪赌,怎见得赢的人就是你?
第三十五章
十月,皇帝大婚。初八,执六礼。二十八,亲迎。
“顾大人……”队列中,柳云宗附耳道,“大人可曾见过皇后?”
我冷笑,默不作声地退后三步,柳云宗紧逼而来,“下官闻听皇后娘娘粉面桃腮,艳丽非常啊!”
“柳大人,这话可是大不敬了。”我淡淡瞥他一眼,尔后不再搭腔,平视过去,站在上首的李子修分明一
直在蹙眉侧目,我再同柳云宗多讲两句,只怕他会气得眼珠子脱眶而出。
日头黯淡,寒意萧萧,今日是好日子但非是好日头,衬着中和韶乐,更觉心事苍茫。迎风伫立许久,只听
礼部官员高声宣过,薛敏敏的仪仗随即上了御路,珠光宝气,绚烂夺目地逦连而来。列金册、金宝于交泰
殿,入坤宁宫行大礼,礼毕,赐宴太和殿,萧言与薛敏敏着华服端坐于上,齐清韵位列侧边。
我眯眼望去,只见那薛敏敏平额丰颊,凤眼樱唇,端庄有余,生气不足,羊脂素馨香擦脸,敷粉涂腮,像
是薄胎的瓷人,拘谨刻板。反观齐清韵,虽性清冷,但处处生辉,举手投足飘逸灵动。
只是,再美的风景,也勾不住萧言的一双眼。他漠然地环顾四周,目中无人,无力气,不经意地掠过全场
,无定向地四散着,无论怎么转,白的总多过黑的。
皇上不高兴,百官又怎敢有兴致?临了,萧言一挥袖,拖泥带水般地沉重,“朕身上不爽,众爱卿自行行
乐吧——”说罢,竟然长身而起,惊得身边薛敏敏面色突变,她嘴唇微抖,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袍角。
萧言骤然停步,大殿之上静如夜半旷野。
俯身,掰手,未望薛敏敏一眼,萧言冷道:“李子修,西苑候驾。”——竟然连半分敷衍的颜色都不给,
百官齐齐色变,今日大婚,宣一个臣子入寝殿算是什么事?
李子修躬身行礼,声如洪钟:“臣身体不适,恐不能伴龙驾左右,不若令柳大人代劳?”他神采奕奕,哪
有怏怏病容?
“既然李卿家身体不适,那朕宣太医瞧瞧?”萧言回过身,用凝滞而冰冷的眼神瞧着他,而李子修亦毫不
畏惧,隔着满朝文武看过去,无声的角力。
“皇上,治不好的,听闻乌斯藏都司指挥使回京时曾掠了当地一只犬,母犬生九胎九子,厮杀留存一子,
名唤獒,自被捉那日便狂躁不安,咬伤喂食者,还撞笼子,乌斯藏都司指挥使不得不使人加固牢笼,结果
此犬极有气节,滴水不进,粒米不沾,尚未回京便饿死在路上,乌斯藏都司指挥使同我讲起这件事,我只
道‘此犬病也!’,皇上……今李子修病也!”说罢,他当殿跪拜不起,“皇上,且容臣养病去吧——”
“养病?”萧言喃喃自语,“李爱卿,朕刚大婚,要倚仗之事还有许多,卿乃栋梁之材,朕不允……”说
着话,他笑了笑,若有所指道:“爱卿话里的意思朕算是听明白了,那你今日且歇着吧……明日顾承阳、
柳云宗未时觐见,朕有话说……”尔后,他低头扫了一眼薛敏敏和齐清韵,道:“朕要休息了,你们同朕
来。”薛敏敏脸色煞白,也不知萧言是有心抑或无意,这大婚之日便叫她同一个妃子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