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二公 下——顾白蛋
顾白蛋  发于:2012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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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西南边境又离不开广荣王,这才让先帝继位。却不想数年之后,你姐姐顾承雅远嫁西夷,从此广荣王

心灰意冷,常驻西夷。说来可笑,堂堂一个王爷本应志在千里心忧天下,可如今蜗居边疆不思进取,就连

你家姐也觉得浪费,此次若不是得你家姐大力相助,恐不会这么容易……”

“你们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不强人所难,顾大人又如何入主朝廷?”

“……”

“顾大人……我知道你同广荣王交好,可谁不是为着他呢?”

“对与不对已无意义,安国府的人呢?”

“咦?安国公说思念女儿许久,就尾随广荣王队列一同出京了,难道公子没看到?”

我骤然收声,静坐一旁,大悲大喜之间只觉眼前一片荒芜,心思涣散,万事当前而手忙脚乱,做哪一件都

是错,横竖什么都不错。

我缓缓从脖子上解下玉坠置于案上,陆子冈雕琢万马奔腾,上刻两行蝇头小字:日照千川,月笼万江——

这是昔日我姐姐送广荣王出征所赠之言,却不想景南王折戟失利,使佳人远嫁。

“那么,李子修是否知道这一切?逼迫我出京也是你们在一起计划的?”

徐为摇摇头,“逼顾大人出京乃是李大人率性而为,恩师不过顺势筹谋罢了,不过那件事之后,恩师料定

以顾大人的脾气一定会回来,所以才与李大人结盟,但是恩师从未告诉过李大人,廖麻就是顾承阳。”

“那么,现在你们已经搞定了一切,还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顾大人的事情还很多,比如,我们需要顾大人同柳云宗再周旋大半月,待到西南边境起事之后,我

们便联络各地藩王以清君侧之名,发檄文讨伐柳云宗,薛桂到时倒戈一击,柳云宗不会再有退路——”

“清君侧?是清君还是清君侧?”我冷笑道。

“这就说不清楚了,刀剑无眼的……不过顾大人,如今你已知全盘计划,现在抽身就等于将广荣王送上死

路,其实皇帝谁做不是一样?重要的是贤良——皇上昏庸不堪,天降广荣王乃百夫之特,安定宇内,万民

归心,而朝中贤臣辈出,宁安二公具周公之风,上抚帝君下慰万民,开创清平盛世有什么不好?”

“清平盛世……”这曾经是我的理想,不过短短一年,为何变得如此遥远?依着我的性子,怎么会觉得惆

怅呢?

太孤寂了,身边诸人心思叵测,皆不可信。

“横竖都是要告诉我知,齐大人何必如此麻烦要你传话?也就不用诱我去找了。”

“顾大人不去找史金,史金怎么会找人传话?又怎么会故意被柳云宗抓到,既然抓不到,他又怎么会看到

‘廖麻’其实是忠心之人,而此事不过是‘徐为’挑拨……顾大人,要柳云宗信你,不下点本钱可不行啊

!”

“……”

“我只有一个要求。”

“顾大人请说。”

“李子修留给我,他的死活由我决定。”

“那是应当的!”

“好,你让我做的事情,我自会做,不用担心!”

“那最好不过,但今夜还要委屈顾大人与我共眠,明日再回柳府。”

“好!”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事到如今,身不由己。

……

翌日三更,马车中烛火荧荧,左右突跳,像一只手来回地抚摸着柳云宗的脸,苍白的,憔悴的。

“白仇兄可懂折枝插花之法?”

“略懂。”

“芍药为主,何以为婢?”

“罂粟蜀葵。”

“那柳云宗为主,何以为婢?”

我沉默不语,许久,柳云宗凤眼微抬,慵懒道:“白仇兄,不如留在我身边辅助我?”

“柳兄说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挽留人,有三分真心,望白仇兄珍惜。”正如徐为所言,替史金传话之人走漏了消息

,刘老丈昨夜被人盯梢,查核之下柳云宗才信了以为此乃徐为所施的离间之计,愈发相信我起来。

“柳兄,燕雀尚可家养,但鸿鹄志在四海,只怕勉强不来。”

“既然如此——”话未说完,他略略扶头,蹙眉道:“我就不勉强了。”

“柳兄身上不爽?”

“不知道怎地,这一二日总是提不起精神来,怏怏欲睡,且夜里盗汗不止,噩梦连连——”柳云宗此人当

真可笑,要么不信,一旦相信了便推心置腹无话不谈起来。

“柳兄,不妨稍事进补?”

“可与夜郎国之药相冲?”

“食补是无妨的。”

“那我就……”话说半句,就见柳府管事将车帘一挑,道:“老爷,到了。”柳云宗立即将唇边的话咽了

下去,然后攥住我的手,道:“白仇兄,今日可就看你的了!”

“柳兄尽可放心!”

车停薛府后门,我和柳云宗一前一后探脚而下,拢着皮套子依墙而立,等人叫门。

“柳兄,”我笑道,“你可见过皇后娘娘?”

“见过,太平庸了。”

我笑的龌龊,“啧,怪不得……”笑容未敛,瞥眼之间,有一道蓝盈盈的刃子割裂黑暗冲着柳云宗后腰处

而来……电光石火,我眨了一下眼,握着刃子的手白白净净,五指修长,还有二十天,柳云宗……不能死

“哧——”极细微的声音,刀刃摧枯拉朽般地刺入棉袍插/进左腰,我全身猛地一抖,顿感一阵凉。来人蒙

面,一击未得手立即转身退去,我捏住插身薄刃狂追而去,终于在巷口抓住了他的手,哑声道:“快走!

躲进净水寺去!蛋蛋在军中,你家老爷我会全力营救!”话罢,遮住他小小身子,用力将刀抽了出来塞进

他手中,他生性聪颖,一脚踢开我,“恰巧”挡在了柳府家丁的身上,血溅人颓,腥膻长街。

“白仇兄!快!快喊大夫!”

“不了——”我摆摆手,刀口不深并不致命,只是太痛,“我属下之人马上就到,有止血之药……”话未

说完,我忽然眼前一黑,眩晕倒地,尤如悬崖之处一脚踏空,落入了寂静无声的黑暗深渊。

有半分清明尚存,只听到柳云宗大喝一声:“救人!都聋了么?还有,立即封锁城门,无论如何也要把人

抓回来!”

吉吉……快逃!

第五十章

再次醒来已被转至榻上,藕荷色的帐子用红绦穗子系着,夜风透门缝而入,有几丝红流苏微微起舞,扫了

脸,甚是曼妙。

我抬手欲揉眼,就闻有人道:“白仇兄,你醒了?夜郎国的止血药粉当真厉害!”

“我睡了多久?”借着昏黄的灯光,我模模糊糊看到柳云宗靠桌而坐,拖着腮答道:“一个时辰左右。”

“岂不是误了事?”

“非也,白仇兄手下的人各个都是不凡之辈,就算白仇兄不在,我们也已同薛桂谈拢,他明日秘发骑兵,

务必将广荣王至于死地!”

“那各地藩王呢?不能不防——”

“薛桂会同各旧臣所部扼守入京之道,不足为惧。”

我按着腰勉强支起身子,笑道:“那就好!”

“对了——刺客已经拿到了,就绑在后院,白仇兄猜猜是什么人?”柳云宗兴致大好,笑问道。

我只觉脑间猛然一嗡,一颗心迅速地沉了下去,眼前浮现的全是吉吉刚入府时那张尖尖小小又清贵孤傲的

脸……

“白仇兄,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刀口有些疼——”我轻飘飘吐出一句话来,存了一点点侥幸问:“刺客是何人?”

“李子修的书童,一个刚长开的少年,全无功夫,跑也跑不动,逃了没多远就被人擒住了……”柳云宗的

嘴一翕一合,仿佛还在说些什么,只是我听不大清,手中俱是汗,毫无意识地在锦被上来回摩擦着,他虽

然是个下人,但是我视他如家人一般……

“白仇兄,你可见过活剥人皮么?”柳云宗不疾不徐地问。

我的嘴唇猛然一跳。

“今日就让白仇兄开个眼吧!想杀我柳云宗的人,我是不会让他这么好死的——”

顿时,我胸中一滞,五脏六腑皆停,往时岁月如流水一般漫头漫脑,这个孩子曾被蛋蛋一胳膊打晕过,这

个孩子曾替我打过帘子搭过手,这个孩子曾为了我和李子修费尽心思,这个孩子曾在替我穿鞋时忍俊不禁

地笑过,这个孩子曾在城门口放我一马,这个孩子……他曾经教过我的书童知人事,懂伦理。——我要救

他!

“柳兄,剥人皮血腥味大,多没意思,夜郎国的花样可多了,不如交给在下,定让柳兄解了心头之恨……

“这次就不劳烦白仇兄了……我柳云宗有仇必报,而且这次还累白仇兄替我挡了一刀,更是不可原谅,最

重要的是,李子修可还在后院坐着呢,我要当着他的面,活剥了他的人——”柳云宗笑得猖狂,骤然之间

我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滚滚热浪自喉中喷薄而出,溅了柳云宗一头一脸,他笑声骤停,焦虑道:“白仇兄

,不碍事吧?不然白仇兄在此地好好歇息……”

“在下不过是血气上行,不妨事,只是柳兄休怪我扫兴,柳兄所服之药最忌讳的就是同血腥味相冲——”

“我可以命人用香薰了面罩阻隔气息……”

“柳兄受此刺激,心脉浮动,于体可是大大不好!”

“白仇兄——”柳云宗细薄的唇忽然动了动,一端上翘,一端下垂,绷出一道诡异的弧度来。他抬手,用

袖子擦了擦我的嘴角,低沉暗哑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当着李子修的面活剥了他的书童,难道你不想看

?”我望定柳云宗,他面目狰狞,戾气不散,红衣也显得太过凄厉,像午夜入梦的厉鬼,缠着人不死不休

我轻声道:“柳兄,在下只是为你着想,在夜郎国,活剥乃是极刑,用了怕是于寿不利……”

“哼!”柳云宗不屑道:“万寿无疆本就是谎话,我只要乐在当下便是……”说罢,他长身而起,“行刑

手已到位,白仇兄来不来?”

“来!”我淡淡道——太绝望了,反倒平心静气起来。由人伺候着穿靴,束衣,拭汗,尔后蹒跚而走,朱

红回廊变了形,万物黝黑一片,似一张大嘴正等着吞噬一切,一步步踏上去,宛如步向黄泉,慷慨悲凉。

吉吉,我来送你最后一程!将你的惨烈、凄厉、不甘全部都要撰肉刻骨,十倍百倍地送还回去!

“刘叔——”我极平静对身后的刘老丈道,“我伤口有些痛,你给我些药,免得我等下晕了过去,出了丑

——”

“遵命!”

我要清醒,一直清醒,无论何时何地,一直都要醒着,好让我将此夜铭记于心!

……

“白仇兄,如何?”柳云宗以香帕遮面,低声笑问道。

“很好——”我从容如常,低声答。

在薛府的花园里有一处高高的戏台,只是如今这戏台上唱的不是《拜月亭》,不是《连环计》,没有微颤

的翎子,没有夺目的头面,有的是高高竖起的挂红杆子和瘦弱的吉吉。

他双手双脚被缚,悬空挂在杆子上,捆得太紧,绳子两边的肉被高高鼓起,身体被生硬的折成了拱桥状,

而那张清俊矜贵的面上汗涔涔的,在刺目烛火的映照下,生了一层金粉。

他没有喊痛,没有蹙眉,露着粲然的笑容,傲然而视。

“皇上——”柳云宗扬声道,“可否开始了?”

我一眼扫去,只见萧言端坐于上座,许久不见,他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丝生气也无,眉眼间拢着沉如夜

幕的黯淡,白瓷一般的脖颈上有两道醒目骇然的红印,破了皮,结了痂,固执地盘踞在喉结处。

他抬抬手,异常疲倦地道:“开始吧!叔才你好好看着才是。”

然后,我看到了李子修——粗绳缚手,白布勒嘴,半眯着眼死盯着高台,嘴角有血,侵染粗布。

柳云宗猛然站起,手落,扬声:“行刑!”我耳中喧嚣陡起,吉吉的笑容顿时分裂成了断断续续的碎片,

如镜照日,刺得人再也无法睁眼。

“少爷——珍重!”吉吉隔空大喊,他没有乞求,没有挣扎,只是咬碎了自己的舌头,喷了穿红的行刑手

一头一脸的血,冷笑一声闭上了眼。

刀刃入肉,如锯木有声。

嘭——血花飞溅,寒光闪闪的刃子在半空中挑起血红的弧度,尚未收势就见一只耳落入玉盘。

我巨颤一下,指甲入肉,掌中温湿一片,粘稠的血顺着甲缝流下来,无声无息地隐入了袍子里。

我不能闭眼……

再一声响,双耳俱落,吉吉的头变得立即简明起来,面若黄蜡,七窍流血。

有人端盘子而巡,最终放在了李子修的面前,他仰起了头,不忍看那双苍白美丽的耳朵,泪流满面,哽咽

有声。

“叔才,你要说话么?”萧言柔声道,尔后命左右去了李子修口中白布。

李子修无可自持地抖了起来,“……放了他……我李子修……”

萧言淡漠地瞧了李子修一眼,吹了吹指甲道:“朕不会放的,谁让他无法无天,今日他敢行刺柳卿,明日

恐怕要刺的就是朕——”说罢,他笑道:“柳卿,继续吧!”

李子修摇晃了一下,一脚踢翻了身前长案,极艰难地站起来,对着那高台步履维艰地走过去,跌倒了再爬

起来,反复数次终于来到近前。

“吉吉——”他仰首,悲声震宇,“你去吧!你今日受的苦,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我没用!不能护你周

全!甚至不能为你做一点事!但是——”李子修忽然双膝落地,“你是我的兄弟,我送你走!”

“少……少爷……”吉吉挣扎了一下,吐了血沫子出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哑喊道:“士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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