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簋 上——潘郎
潘郎  发于:2013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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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上小姐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处,女,真正纯真,甚至有些保守,每次来都点价值不菲的香槟王,每次都一样。她不会搞香槟塔的把戏,却会诚意十足的送我一块满天星手表;她不会要求我和她亲热,却会唠唠叨叨的讲一大堆不顺心。老小姐的不顺心非常有趣。现在,她有些醉了,胆子大了,所以平常无法表达的郁闷此刻坦露得相当直率:“小簋,你说我是不是该结婚了?公司里的惠子跟我讲起她的老公,她老是跟我讲这些,讲他们做,爱的细节。她是个非常令人讨厌的人!我不喜欢听,可她总是说个不停……”像你这样吗?我想这样问,却什么都没问,微笑着承应她的话,鼓励她:“川上小姐,我想她是嫉妒您,想把您拉进婚姻的坟墓。事实上,您完全不用在意她说了什么,您现在这个样子就非常好!”“真的吗?”川上纯真得都快让我发疯了,真的吗?真的!惠子糊弄着您玩,我也是!傻瓜!她不在意我的答案,只管喋喋不休的抱怨,我则趁她不注意开了好几瓶酒。嗯,这个月我应该是第一名了吧。

我真的成为了第一,这让山田难以接受,他失态的跟藤原嚷着要求查看营业记录,藤原嘘着眼睛把账本儿扔到山田的面前,山田却没有了切实的心思,老老实实的跪在藤原脚下,藤原给了他一巴掌扶起了他。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显然,他触犯了规则。我坐在吧台边儿气定神闲的看了一出好戏。入江依旧面无表情,冰山一样的男人真令人着迷。

第四章:沈晨宁4

和明子小姐用过餐后,我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入江,他靠在围栏旁抽烟,一副上班族的行头,而神情吊诡。他看着我,看着我和女人吻别,突然扬起笑脸,我喜欢他的脸,还有这个表情,还了他一个笑容,各走各路。晚上,入江变成了往常的入江,冷得只掉冰碴儿。我和他一桌招呼客人,可他却只是自顾自的喝酒,我精疲力竭周旋在几桌客人之间,还要照顾他的客人。又突然觉得欣慰,果然是我妈的种,切掉JJ我他妈就是红牌妈妈桑,毫无“鸭梨”!

凌晨回到公寓的时候,入江蜷着身子坐在我公寓门口,我不确定他想干什么就踢了他一脚:“喂——”他抬起头,望着我,毫无预警的笑。这男人怎么总是对我笑呢?我开了门,他跟了进来,问他要不要喝水,他不说话,问他为什么来这儿,他也不说话。我凑近了他,使劲儿闻,没有酒气:“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闪亮的眸子闪得人睁不开眼睛,我想转头,他却掐住了我的下巴,吻我,那样深切的吻,眩晕,他撕扯着我的衣服,迷惑了我的心智,激烈而梦幻。如果,如果我能再投入点儿就好了,如果啊,我按住了他向下伸的手:“我不想和男人做,爱。”

他死死的盯着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起身,拉开了窗子,潮湿的空气沁入肺部,理智无限延伸:“入江,你是同性恋?”

他从后面抱住了我:“小簋,我想跟你做,爱。”

我讨厌他叫我的名字,日本人的发音很怪,好像总含着个“K”音,又听不真切,好几次我都反应不过来,而这个名字让我想起那个叫“老簋”的男人,和他相似的我,这些人到底喜欢的是谁?“我不和男人做,爱。”我微笑着转过身,低下头吻了他。

他有些落寞:“你长高了。”

我长高了,我知道,以前的裤子都不能穿了。半年前我和他平视,半年后我轻易俯视他,可身份和地位还是一样的,这样的改变过于物理化,无趣。我们接吻互相打手枪,某一刻,像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时的我很快乐,现在我依旧快乐,只是高,潮的时候喊着日文,多少别扭。

菜菜子是隔壁公关俱乐部的妈妈桑,四十岁了,保养得宜,讲话也得体。她喜欢来我们这儿喝一杯,并不特别指名谁,藤原经常和她对饮,体贴为她斟酒,她很喜欢藤原,也不掩饰这样的喜欢。

“店长没来,请问还和平常一样吗?”我把她迎进店,去吧台取来她存在这里的酒。

菜菜子抚了抚缎面的和服衣摆,微笑道:“没关系,你陪我喝一杯吧。”我恭谦的坐到她身边,有些无措,她很像我妈,什么都摆在明面上,连算计都摆在明面上,让人招架不住。“啊,你们店长真不称职,怎么能在营业时间擅离职守呢。”她抿着酒,话说得玩笑。

我却对待得认真:“或者我给店长打个电话,告诉他您在这儿?”

“算了——”她摆了摆手:“我只是来喝酒的。”她来喝酒,迷离心智的等待,我陪着,我陪过另一个女人等到最后,一无所获,也许面前的这个会更高明点儿。藤原在离关店只剩一小时的时候回来了,菜菜子朝他礼貌的点了点头,笑容清淡得就像是无意间碰到的那样。我夹在中间,心里慌得很。她对我说:“今晚跟我一起吧。”

我机械的征求店长的意见,藤原的笑容完美至臻:“麻烦照顾好菜菜子小姐。”而入江在另一桌看着我和菜菜子出了店,他吻了身边的女人,他大概醉了。

我和菜菜子上了床,她心里想着藤原,我却什么都不想想。和服解起来非常麻烦,这样昂贵的事物需要被好好对待,到最后,我们都自嘲这样老人似的做,爱法。“跟我在一起不痛快吧?我老了,连上床都不敢卸妆。”她坐了起来,抽出床头柜上的香烟,递了一只给我,又帮我点了火,都有点儿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服侍谁了:“小簋,你长得真美,应该去拍电影,而不是和我这样的老女人睡觉。”

“我宁愿和您睡觉。”真心话,做,爱这种事辛苦一晚上就得了,拍电影却要耗上两三个月;做,爱自己能爽,拍电影却是让别人爽。她笑我幼稚,很幼稚吗?我不觉得,突然有点儿想我妈,她就不会说我幼稚,只会捧着我的脸说:“小簋,你长得真像你爸。”

菜菜子把烟喷到我脸上:“这样看你更美。”我无法否认,老子真他妈天生丽质。她亲了亲我的脸:“我们来做个游戏吧,如果你让我哭了,我就指名你一个月。”我没有权利说“不”,但我也不擅长弄哭一个女人。后来我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另一个妈妈桑的故事,那个女人喜欢一个吃软饭的男人,给那个男人生了个孩子,看着男人和别的女人相好,她一点儿也不嫉妒,她有他的孩子,他失踪了,她死了,她到死都爱他。菜菜子沉默,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天都亮了,才缓缓道:“我哭不出来,可我嫉妒她,她有他的孩子。”她说完进了浴室,我躺在床上,女人的思维可真怪,孩子有什么好的?如果真那么好,那她和那个女人的孩子上了床应该高兴才对,又为什么那么忧伤?她洗完了澡,当着我的面把和服一件又一件的套回身上。正宗的和服,不穿内衣,大和民族情趣又猥琐,这点和我不谋而合。我半躺着看着她穿衣服,像一场繁复优雅的舞蹈,至情至性。离开时,她亲吻了我,类似于母亲对孩子的亲热,我说我输了,她只是笑。

第二天,我得到了指名。奇怪,我不是输了吗?菜菜子给我开了香槟塔,周围的人都赞叹不已,藤原坐在吧台边儿喝着矿泉水,我猜他需要冷静,因为谁都不冷静。山田把我堵在更衣室里想揍我,骂我“支那人”,我把他拎小鸡似地提起来扔到墙上,他的骨头断了,“咔嚓”一声,清脆响亮。入江把我拽进后巷,我们疯狂的接吻索取彼此,但无法做到最后,他是个男人,我不接受这个,他很沮丧,我带他回了家,睡觉,单纯睡觉。他安静的躺在我的怀里,世界都安静了,我第一次梦到了我爸,我叫他“老簋”。

第五章:沈晨宁5

菜菜子对我的指名结束后便跟藤原订了婚,这件事让整个银座都措手不及,千千万万的结局,他们选择了最为接近幸福也最为痛苦的一种。我觉得这下该我嫉妒了,至少我得替我妈嫉妒一下,毕竟这个女人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然而我却毫无感觉。菜菜子拥抱了我,感谢我,我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如果安慰老女人算功德一件,我早该升天成佛了不是吗?那我妈至少也是个观世音!这样想想真有意思。那天俱乐部没有营业而是和菜菜子俱乐部的小姐们聚在一起开了个庆祝party,香槟无限畅饮,保险,套无限派送。我跟根本不认识的女人们接吻,靠香水判断她们。然后莫名其妙的被拖进黑暗的更衣室,入江压住我的胸口,哑声道:“小簋和我做,爱吧,拜托,请和我做,爱。”我无法看清楚他的样子,可我知道他一定快哭了,声音颤抖,浑身发烫。男人不止可以爱女人也可以爱男人,我被他爱着,只是我恰好只爱女人,而我爱的女人还不曾出现:“你一定要和我做?”他终于哭了:“拜托,和我做吧,我不会比女人差的。”他委屈得让我心疼,我吻了他,吻掉他的眼泪,吻过他的喉结,扯开了他的衣服,这个叫入江的男人身上都是我的痕迹,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里面很暖,他努力的取悦我,连呻吟都是小心翼翼的。我问他疼吗,他说“不疼,很幸福”。他的幸福真简单,我也跟着幸福了。

我们开始像恋人那样交往,只不过比较地下。下班的时候,他会在两个街区外的便利店等我一起回家,他会因为我和别的女人上床而吃醋,他不停地示好讨巧,我却无法爱他,可是寂寞才致命,我要待在他身边,他很暖。

“入江,你少喝点儿酒比较好。”我不喜欢他酒气熏天的样子。

“可我不喝酒就无法跟女人亲热。”他显得很苦恼。

“把她们想象成我好了。”我玩笑。

“她们不是你,她们比不了你。”他非常认真。

“也是,她们无法干你——”我吻了他:“可是不要喝那么多酒,我会心疼的。”我真的会心疼,这个男人对我很好,如果没有其他人,我不介意跟他过一辈子。

我无法计划未来,未来怎样都好,那是与我无关的事,有人愿意带我,我便跟着走一段儿。“随遇而安”?绝对的,我妈说我继承了我爸一个极大的优点,也是,老簋从来就是由女人们捧着走的,咱不性别歧视,谁带不是带啊!入江就把我带得很好,起码现在我已经和习惯和男人做,爱了。可是,那个“未来”总和我作对。

纯姨来俱乐部找我,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才坐到了她身边:“姨,好久不见啊。”她怔了怔:“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姐’。”我只是笑,我叫不出口,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女人把我扔在狭窄迷幻的岛国,她遗弃了我,叫“小簋”的孩子成了垃圾,比垃圾还不如的东西。我四处望了望,招呼侍应开了瓶店里最贵的酒,她却请全场喝酒,好吧,有钱人总是超乎我的想象。我为她斟满了酒:“您找我有事儿吗?”纯姨喝光了那杯酒:“小簋,跟我回去,姨错了,跟我回家吧。”我点了根烟,她的话让我难受,我没有家,谁都依靠却谁都靠不近,可怎么谁都让我靠呢?妈的,不聪明吧就是烦,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但我知道她没有错,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来的,是死是活都自己担着。我差不多都快忘光了,想老老实实和入江过日子了,又来招我,真他妈烦!

半夜,入江抱紧了我:“今天你那桌的女人是中国人吗?你们认识?她来找你干什么?”

我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叙旧而已。”

入江把头埋在我的肩窝里:“你跟她说的是中国话吧?真好听!你也教我说中国话吧。”

我听着火车的声音,听着,无法回答。我们做,爱,燃尽了伤痛,飘然。

我去常去的居酒屋要了鸡肉串和清酒。纯姨坐在我的对面,我几乎想给她倒上一杯,又想起她现在不是客人了,当“牛郎”都当神经了,真他妈犯贱!她看着我,那样的神情让我想起十七岁的夏天,这个女人拦住了我要我给她解闷儿,每月花十万块钱包我,跟我说我比我爸还稀罕人。“姨,您老这样就没劲儿了。”我灌了自己一杯,口气就猖狂了。

她抢过了我的杯子和酒,学着我的样子也灌了一杯:“小簋,跟我回家,姨管你一辈子。”

“您又想包我啦?可我们店长不让我随便跟客人上床了。”我有些醉。

“我给你当妈,这辈子都管你。”她一哭,皱纹就把眼泪攒成好几道,还是入江哭起来漂亮。

“原来您好乱伦这口儿,可我现在没工夫陪您玩。”

“小簋!跟我回去!我不能让你这么过!”

“为什么呀?我这样挺好的。”

“小簋,我错了,姨错了,你跟我回去吧。”她真知道错了,可我始终都不知道她错在哪儿,我问她是不是因为我爸,她叹了一口气:“他看不上我——”我不想听了,操!我爸都看不上的让我给上了,什么眼神儿!整个一审美水平退化!

我没去上班,请了假在家里打电玩,入江也发疯了跟着我一块儿窝在家里打电玩,没意思,我一小“春丽”横扫全场,最后他作弊挑boss跟我干,我就把他干了。于是乎,还真说不好谁输谁赢了,我流失了一大片蛋白质。

他气喘吁吁的趴在我身上:“小簋,你不开心吗?”

我含着烟,张扬的吐着烟圈儿:“入江,你干点儿别的吧,既然不喜欢女人就不要勉强自己。”

他的声音发涩:“小簋,你要离开我吗?”

我不想骗他:“你想干什么?”他不说话,眼泪滴在我的脸颊上,滚烫。“开个酒吧好了,你不是同性恋吗,我们就开个gay吧!”他一直在哭,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决定。

一切都很顺利,二丁目这个gay民圣地又多个腐败基地,Ghost。我把营业执照交到入江手里:“这是你的了。”入江拼命的吻我:“小簋,别离开我,拜托,别离开我!”我笑着抱住他:“我回来看你的。”“小簋,我爱你。”我知道,即使你永远不说我也知道。我还知道纯姨那老娘们儿爱我爸,为了我爸她把自己赔给了我,我不稀罕她了,稀罕她的钱。但入江,你不一样,你跟她不一样,你爱的是我,所以我想你活着,活得很好,别再说爱我了,我不爱男人。照顾好自己,冰山美人儿。

飞机落地的那刹,我有点儿出神,已经习惯了机关枪似的日语,冷不丁儿的冒儿化音,直教人慎得慌。纯姨把我家连着菠萝车的钥匙都给了我:“我给你报了驾驶班,明儿去考个证儿也算合法上路了。”我他妈还想合法操人,不知道有这证儿不。开着车在城里溜达了一圈,回了红灯区,拐角的网吧还在,还是那个老板娘,这条街的时光被磨旧了,我仿佛一回头就能看见我爸,还有那些女人们。可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我妈死了:“姨,您给我整个新身份呗,来个海归高干什么的,我也过过富二代红色贵族的瘾!啊,您顺便再给我换辆车得了,这小破车忒他妈憋屈了。”拿到驾照那天,纯姨给我买了辆讴歌,开着新车我去了新公寓,新公寓里有我的新身份证,证上的名字叫沈晨宁。她说她一直想有一个叫沈晨宁的儿子,好吧,我就真成了她儿子,不干她了吧还可劲儿花她的钱。这生活!妈!咱不丢您的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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