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鱼内部流传的苦恋而不得的强制爱。

这孩子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个什么样的人回来？

“叔叔，我……”徐莫应的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外面的造势他不是不清楚，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是徐家人，他不能由着自己去承认做过的那一切。在这样的环境大势下，他的承担只会给徐家带来负担……这种无能为力让他挫败。

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熟悉到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25岁以前，回到了被那个人轻笑着无视了的自己。但他却没有了那时的冲动和愤怒，只是觉得无力。

“你什么？你以为你能做什么？”徐勤上将一拳捶上身边的墙，“什么孤胆英雄？你以为军部是傻子，连橘家小人鱼都能看出的猫腻，他们难道会视而不见？”

“叔叔？”

“叔什么叔？我是你的长官！”

“是，将军！”两脚靠拢发出皮革碰撞声，徐莫应条件反射地立正。

“徐莫应少校，对于你这次没有上报军部私自出动的行为，军部给出的决定是‘即时停职检查’。不得反驳，不得申诉，立刻卸下肩章交出武器和证件。何时复职，等待通知。”

“是，将军！”

拍拍侄子的肩膀，徐勤上将放柔了声音：“好好休个假，别想太多。你叔叔我还没失势呢，军事监察科总是要给我面子。趁这段时间把那条人鱼娶回来吧，爱情嘛，总是能让年轻人昏头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是。”

13、呼吸

蓝星人鱼研究院坐落于首都星南半星球的一条岛链上，环绕着这星球最大岛链的是从天空到海底的无缝隙监控设施。每年都会有无数改造人鱼在岛上完成蜕变后被送往各地的人鱼研究院，然后再由他们所选择的繁殖者迎回家，所以这条岛链也被人们称为“生命之链”。

两个月前“生命之链”引来了新的缀钻，仅由十几个研究员所组成的研究团队在第17副岛上定居下来。随着工程机械人在岛上建起天顶、房梁，这个在众多研究人员默默关注下的研究所就这么安静地成形了。

实验资料早在走出人鱼监察机构的时候就被那些黑衣取走，甚至连新型人鱼培养基也在各个实验基地进行着对比和重制，这个新的研究所似乎除了那条新型人鱼就再没有值得人注意的东西了。

但是在这个被命名为“石矶”的研究所中的人们并没有这么想，忙碌地计算、调制、实验，有了更充足的资源和设备，那十几个研究员就像忙碌的小老鼠一般将所有精力都投放在了他们所拥有的人鱼身上。

“宝贝，今天的感觉怎么样？”站在池边的蓝迪正大声问着在池中运动的人鱼，鳍翼划过水面的痕迹已经到达了池子的那一头。

手臂高高举起，一个大拇指向上晃了晃，邱海飞再次一个翻身向着其他方向游去。

“弓骨水中受力程度70磅，翼展充分可承受200到300磅的重力，可以尝试进行离水实验。”人鱼医生身边的工作人员看着正显示出人鱼各部位肌肉骨骼受力数据的测力机，大片活动的红色正汇集在人鱼的鳍翼附近。翻身、转圈、蹬踏，没有腿的人鱼在水中显示出了非一般的活动能力。

出人意料的恢复力，即使有生长液作辅助，那恢复力也比一般人鱼强上许多。在那具身体里和剧烈活动截然相反的蓝色线条是在其他实验体中没有的，那到底代表什么？

“是呼吸。”邱海飞拿着大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已经可以搭扶着支撑物稍微站上一小会的进度让他十分满意：“一种呼吸法，可以调整耗氧量以协调身体。”

这个被他母亲谎称是修真心法而让迷恋仙侠小说的他练起来的东西，因为确实有用所以被他在现世也坚持了下来。还是繁殖者的时候最多不过就反应快些，耐力长些。换到这副还未长成的人鱼身体，反而更让人能感受到那份调理肌体的神奇。

掌控身体的细节，这是邱海飞一直比较自得的能力，也是他可以凭着并不壮硕的身体强突50人包围圈的底牌——击打弱点，也必须有超人的眼力、速度和瞬间爆发力才可能达到一击必杀。而现在，在每一次的呼吸中他都能感觉到可以多掌握一些身体，仿佛每一个因为身体变换而沉睡的部分正在慢慢苏醒。

“哦。”呼吸法并不少见，军队里、健身馆里，也确实有着协调身体的作用。蓝迪仅仅只是在笔记中记上一笔，并打算下一次找一个懂呼吸法的来做新的培养。毕竟在几次调制中，唯有面前人鱼显示的姿态最为完美，呼吸法这个区别或许有着关键的作用。

“蓝迪。”放下毛巾，邱海飞靠近人鱼医生：“我要用资料室。”

“不行，你的皮肤和鳞片还很脆弱，接触光脑设备会损伤它们。”扶着人鱼柔软的身体，蓝迪逃避着对方眼睛：“你这个月已经进过三次资料室，你知不知道坐姿会压迫你的脊椎？”

“爸爸。”蓝色人鱼挂在他身上让他无法转开视线。

“不……不行。”到底谁能够强硬地拒绝眼前的这个人，那双眼睛就这么希冀地看着你，幽蓝幽蓝的像深深的海。

“爸爸。”亲昵的呼吸在靠近，眼中仿佛只剩下了那片海。

“不……不许超过一小时！”像前几次一样的败退在那幽蓝的海中，蓝迪捂住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原则居然连渣都不剩。

可是谁又能拒绝那个有着蓝眼睛的人鱼？

他叫了他“爸爸”啊……

14、轨迹

就好像所有科研机构都热衷于自己的内部平台，那个可以说是无限拉近宇宙距离的星网在研究疯子们手中的利用率可怜得出奇。

各种配合实验的大型器械占据着石矶研究所的广大空间，唯有那个可以连接星网的光脑却被众人遗忘在资料室里运行着文件存储备份这样的基本功能。

登上自己申诉回来的星网帐号，邱海飞先群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同志们辛苦了！]

小兔子形像立刻蹦了出来：[老大，我对不起你！我要去剖腹自杀，大家别拦我哇，明年的今天记得烧老大的照片给我！]

[没人拦你，去吧。]顶着“抽烟的狼”这个ID的林城敲上几个字。

小兔子立刻飙泪飞奔：[没有同胞爱瓦~~~~~~]

[疯子都抱过摸过老大了，干吗还要老大的照片？]慢半拍的“发霉石头”冒出疑问，绿色的玉石形像正在缓缓转圈。

[他在卖萌。]

[大男人卖萌……]红色的鸟头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

[小疯子怎么了？]邱海飞看着在屏幕里狂奔得只看见烟尘的兔子，从储藏盒中拿出个笤帚抽了过去，成功打断了狂奔技能并将对方抽成了星星。

[他办的事收不了尾。]叼着烟卷的狼趴在地上拨弄着眼前正在转圈的玉石，尾巴闲适地甩了甩：[他原本想通过七夙刷黑徐莫应，让他娶不到人鱼，结果没想到那群人鱼居然能够联想出狗血的爱情故事。虽然橘家小公子退了婚，但现在徐家似乎盯上你了。]

[哦。]向后靠在软垫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邱海飞伸手顺了一下自己鱼尾：[所以疯子就狂走了？]

[他觉得对不起你。]红色的水鸟飞过来蹭了蹭邱海飞的飞鱼形像，[这两天就没停止过发疯。]

[……疯子，回来！]飞鱼脑袋上顶着“我很累”的字样爬到水鸟的背上趴下，那水鸟立刻站得笔直，张开的翅膀呈护卫状围着背上的鱼。

柔软、可爱、萌，是兔子形象的卖点，而其他特长就依靠着玩家自己的调整和修改。卫枫的兔子不负它的全速属性，仅仅在邱海飞话音刚落就蹦到了水鸟面前。

[老大……]

耷拉下耳朵低头认错的萌兔子让飞鱼拍了拍脑袋：[做得不错。]

[啊？]反应过来的兔子立刻蹦得有三丈高，[老大，你不会真的要嫁给姓徐的吧？]

狼爪子一个失手把绿色玉石崩了出去，在担心地看了一眼骨碌碌滚出去的石头后，站起身将视线转过了水鸟的方向。

[很有趣，不是吗？]转身趴在椅子上减轻脊椎的压力，邱海飞觉得飞鱼的动作太少，考虑什么时候再编辑一些进去：[小人物的复仇，当然是要从早到晚。]

[老大，要怎么做？]石头飞回来砸掉了狼嘴里的烟卷，然后借着反弹力落在水鸟的背上，玉石温润的色泽就好像背后那个粗犷男人的眼睛。

[人鱼们的故事，]飞鱼腹面向上摊成了个死鱼POSE，小巧的尾巴拍打着呆滞的水鸟：[需要一个更狗血的编剧。]

被点名的水鸟僵硬地点点头，然后将脑袋塞在了翅膀下面。

[不公平，不公平！]兔子蹦跳着吸引注意，然后被一笤帚打趴，泪流满地：[为什么姓徐的那么好命，把老大变人鱼了老大还嫁给他？老大都和我有肌肤之亲了，为什么不嫁给我？]

呃……娶了老大的人好命？这疯子不是认真的吧？

水鸟换了个翅膀藏脑袋，狼把地上的烟卷叼了起来，玉石又开始滴溜溜自顾自转圈。飞鱼拍了拍痛哭流涕的兔子后脱离空间，只留下耷拉着长耳朵的兔子一个唱独角戏。

[喂，老大是认真的吧。]迟疑地声音从哭出一个湖泊的毛团身体里冒出，有着冷静的音色。

在湖泊中心转圈的玉石缓缓地停了下来：[恩，认真的。]

正在浅滩中啄取小鱼小虾的水鸟停顿了一下：[难得的认真。]

[我为能让老大认真的那个人祈祷。]趴着的狼抬头看向虚拟夜空。

闪烁的星子正遵循着程序在空中向着既定轨迹移动，一点一点，坚定而不迟疑。

15、双亲

9月的天气如小人鱼的脸，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可能风雨如瀑。忙碌的行人们借着天桥地道穿梭在城市中，稍有闲暇的人甚至还可以探头向下张望一下鲜有人迹的露天街道，如果能好运地看到为了超近路而奔跑在雨中的人，或许还会笑着招呼下旁人。

“每到这个时候，小飞总是很讨厌出门，说是讨厌弄得湿淋淋的。让他出门就会耍赖，有约会也要取消，任性得不得了。”邱家鱼爹看着窗外绵密的雨势，笑着将手中的茶端给来做客的男子：“那孩子被我们宠坏了，在星舰上没折腾你吧？”

“没有。”接过茶低头喝了一口，徐莫应抬头看向这个仅仅称得上清秀的人鱼，岁月在那人脸上已经留下了细微的痕迹，但依然掩盖不住那双和儿子一样温和而诚挚的眼睛。

“真的很感谢你把小飞带回来，听到新闻的时候我和他爸爸简直不能相信。你知道，已经三年了……”说着说着云海哽咽了起来，“三年了，我们都快以为那孩子的存在仅仅是个梦了……连尸骨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纸而已……”

“好了，好了，那孩子不是回来了嘛。”邱腾奇搂着伴侣轻轻拍打，向客人点头致歉：“不好意思，云海是改造人鱼，那孩子得来比较辛苦。”

“呃，不……”徐莫应连忙放下茶杯正襟危坐。

“小飞刚出生的时候小得点点的，安安静静地一声都不出。饿了也不哭，疼了也不哭，如果不看着他，他就会呆在那里连动都不动一下。老人说饿极了孩子就会要吃的，我傻乎乎地信了，结果他差点就这么饿死。我还记得他在医院里醒来就那么定定地盯着我看，一直看一直看……”

“孩子后来不是好了嘛。”看着伴侣又要陷入丧子时的状态，邱腾奇连忙打断。

“好了，是好了……会笑，会扑过来叫爹，会带着小朋友骑马打仗翻墙爬树，会说‘以后要娶和爹一样的人鱼’……”抓住邱腾奇的领口的双手渐渐用力，云海瞪向自己的伴侣：“都是你的错！那孩子明明要当人鱼医生，是你让他去参谋部的！他不去参谋部就不会上战场，不上战场就不会出事，不出事他就不会被人变成人鱼！”

“他不是回来了吗？即使变成人鱼这孩子也是活着回来了，那孩子从来不胡乱许诺的对不对？”抱紧自己的人鱼，邱腾奇将嘴靠在对方耳边，一遍一遍重复：“孩子回来了，他还活着，还活着呢！”

“活着？”

“是啊，活着。前几天你不是还接到他的通信吗？他换了个小飞鱼的形象，不是还问你‘像不像爹’？”

“恩，那孩子长得好，变成人鱼一定会好看。”被安抚的人鱼爸爸低头擦去眼泪后又恢复了笑容：“徐少校，你救了我们小飞回来，一定看过那孩子吧？”

“是，是挺好的。”局促地点头，徐莫应眼前仿佛又划过那个水中精灵的身影：“很漂亮的蓝色，像海一样。精神也很好，还有力气吼人打人。”

“呵，小飞就是那样。但那孩子虽然喜欢动手，其实脾气一直挺好。一般不惹急了他，他下手都很有分寸。”邱腾奇一直很自得儿子的自制力，正是那份在关键时刻永远保持头脑清晰的特性让他觉得送儿子进参谋部才是正确的决定。

“是的。”这点无法反驳——在被50人围攻的情况下，邱海飞给护卫队造成的最大伤害也不过是关节挫伤，在绑了一星期的绷带后，所有人都活蹦乱跳精神得不得了。

“徐少校，”云海看着面前言语稀少的男子有些犹豫，但在看到墙上儿子的照片的时候坚定了下来：“你知道小飞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吗？”

从邱海飞被救回主星至今已经有半年了，人鱼蜕变不是已经完成了吗？为什么他们还是看不到儿子的影子？“我绝对不是刺探政府机密，但是我们儿子在那个岛子上真的不会有事吗？”

“生命之链”是希望，这个他们理解。但那里毕竟是实验机构，作为实验体存在的儿子连全息通信都不能登录，作为双亲的他们实在无法安心。

“……没事。”徐莫应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想到前次去“生命之链”递交会见申请的时候，那条蓝色的人鱼正坐着人鱼车带着一堆文件飘过走廊。车边跟着一个研究员，两人似乎正讨论着什么，就这么在他眼前晃了过去，让拿着会面申请表的他觉得去总务室打申请还不如就地扎营：“他是个在哪都能活得很自在的人。”

16、人鱼

“自大灾难以来，人类为了自身的延续进行了无数次的尝试。在灵长目生物几乎灭绝的现在，我们依然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这一切都是无数前赴后继投入研究的前辈为我们创造的。

“研究院一直着力于改进基因调整配方，以便让人鱼能够不被鱼尾影响正常的生活。从初代人鱼的完全没有保护的皮肤鱼尾，到现在为了保护脆弱的皮肤而生成的鳞尾。我们完成了冷血脊椎动物和温血脊椎动物的基因嫁接，在同种不同属交配的后代依然会产生‘生殖隔离’的现在，现代人鱼的后代却没有产生染色体变异，这个成果无疑是巨大的。

“但是不得不说明的是，虽然鱼鳞保护了鱼尾不受损伤，但它却太过脆弱。与地面的磨擦会造成鳞片的脱落，人鱼们仅仅只能依靠人鱼毯进行活动。而软化的腿骨也无法给予人鱼足够的活动力，这个状况在自然人鱼的身上发生得比较少，但是改造人鱼却很明显。活动力不够导致肌肉萎缩，肌肉萎缩又让皮肤张力不够，当基底都出现了问题，试问鳞片怎么能够得到充足的养分并牢牢地长在它们该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