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说，是LS25星域的‘青星’。”抿完了杯子中的茶水，卫枫将整套茶器清洗干净：“而我的临时上司就是徐莫应。”

“疯子，你想做什么？”东方鹬有着不好的预感，这个人叫“疯子”当然并不仅仅因为他叫卫枫。

“老大目前就在我呆的船上，他说……”抬眼，微笑。这个眼熟的表情出现在卫枫的脸上并不会让人觉得灿若夏花：“‘让那几个小子把黑了我的东西给我吐出来。’。”

“……”几面全息屏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晃动，等屏幕平静下来后，林城严肃的声音响起——

“老大想怎么做？”

“怎么做？那我可不知道。”将茶器擦干放到防震盒里，卫枫坐下来正对着全息屏幕：“我想，七夙公子一定会对老大还活着的故事很感兴趣，说不定还能给我两张照片做收藏。”

作为曾经向老大求婚被婉拒的人鱼公子，一定会对喜欢的人不仅没有死还变成同类的故事很有兴趣。

因为自然人鱼的数量稀少，所以在这群被当做珍宝小心翼翼对待的人鱼间，有着被“拐带”经历的同伴就如同社交界的宠儿一般被仰慕。被美丽的童话故事和爱情小说教养长大的人鱼们对“安全”的自由有着不同寻常的热爱——被幽禁的、不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生活的人鱼，强大如骑士、优雅如怪盗一般来解救他们的少年——真是太美妙的经历了，不是吗？

而这个给他们带来可以无数次回味的经历的少年，现在却被变成了人鱼。对自由的渴望，对爱情的期待，一切的一切就像小美人鱼的故事一样化成了泡沫……那么谁将来承担人鱼们的愤怒呢？

卫枫觉得需要喝点什么来平息自己的躁动，那不可控的未来让他忍不住地激动起来——人生真是太平静了，循规蹈矩的生活让人窒息。

老大回来真好，他不用担心做得太过而收不了手——万能的老大会解决一切。而他需要做的只是丢出一点消息，轻轻地推一把。就如那最初的小浪，借着风可以掀起几百米高巨浪。

看向全息屏中正在忙碌的几人，卫枫慢慢握紧了拳头。

徐莫应少校，等着吧。

他的兄弟们会为他刮起想要的风。

9、不想

邱海飞是什么人？

徐莫应会告诉你，那是个自恃武力视规则于无物的人。

人鱼们会告诉你，那是个怪盗剑侠一般的浪客。浪漫而多情，温柔而强大；风流，当然绝不下流。

邱海飞曾经的长官会告诉你，那是个有潜力的年轻人，不过还需要努力。

邱家小弟们会告诉你，幕后BOSS是那人的最终理想。

邱海飞会告诉你——我是个正直而柔弱的人。或者是鱼？

而这个正直而柔弱的人鱼现在正拍打着尾巴抗议穿衣服。

“我是人鱼，新生柔弱的人鱼！人鱼裙会磨伤我的鳞片和尾巴！”有没有一点常识，新生婴儿是要用柔软的棉布包裹的！那是什么？拖沓又缀着装饰品，据说是本季最新款的人鱼裙。但是同志：“合适的才是最好的！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这句话写满你整艘星舰！”

“宝贝，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我们不穿这个。乖，爸爸不会让你穿这个。”安抚着人鱼的医生转头瞪向拿着人鱼裙的男子，“他不需要这个。”

“但他不能就这么出去。”一开始是因为对方需要浸泡生长液而没有注意，后来船上的卫枫少尉总动不动往他舱里跑，才发现这人鱼就这么只披着一块布和一个繁殖者呆在一个房间，并且对于对方好奇的触摸一点反应也没有。最近的一次，他居然还让对方碰触自己的生殖裂！

好吧，研究所能给实验体套个袍子就已经很人道了，他不该指望在研究过程中穿衣服这类不着边际的事情，那群研究狂人应该恨不得每个实验体都是光着的，以便随时检查肌肉、筋骨和内脏消化。

所以在把卫枫丢去观察舱值班后，他立刻通过星网网购了一条据说最适合个子高挑的人鱼穿着的裙子。在支付了昂贵的空港即时运输费后，才堪堪在到达首都星的前一天收到了实物。

“给我袍子。”即使是天体爱好者，邱海飞也知道在大庭广众下需要有块遮羞布。

“那块布根本盖不住你的鱼尾。”那长长的尾翼和鳍翼据说可以让人鱼正常行走，但在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袍子不够长，最好有块布可以把对方从头到尾包起来，一根头发丝都不露的才好。

“盖住需要盖住的地方就可以了。”大男人的哪有那么多讲究，“是衣服适应人，不是人适应衣服。不合适的衣服就是不合适，你喜欢可以自己穿，但别来强求我。”

“宝贝的鱼尾这么美，为什么要盖起来？”医生几乎是用仇视的目光在看着那条人鱼裙，“宝贝不需要穿裙子，以后也不需要！”

“你难道要让他一直呆在水里吗！？”徐莫应听到医生的话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想到所有人都会看到那个水中精灵，他不禁捏紧了手中的面料。人鱼不穿人鱼裙的状况，除了鱼尾变成腿外只有在床上和水中。他不想……

“拿条毛巾过来。”在徐莫应还没想清楚他到底不想什么的时候，邱海飞决定自力更生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要遮住鱼尾，有什么好纠缠的。对着探头进来张望的卫枫招招手，指了指每次从生长液里爬出来都要围上的毛巾。在对方屁颠屁颠递过来后捏了捏他的脸，然后一巴掌把人扇了出去：“去给爷开路。”

“得嘞！”青年少尉转身跑了出去，顺手从口袋里拿出卡片型随身通信器按下信息发送——

兄弟们，老大回来了，该准备的准备起来！保不保得住那些珍藏就看这次的表现了！

10、风起

“徐少校，据说您这次紧急休假是因为接到线报去捣毁非法人鱼培养中心。对于这次没有上报的行动，您有什么解释吗？”

“徐少校，据说这个非法人鱼培养中心以拐卖人口进行实验，请问是不是事实？”

“徐少校，据说这个非法机构成功研制出了新型人鱼的培养剂，请您就这个情况发表一下看法。”

“徐少校，您怀里的是您从这个非法机构营救出来的人鱼吗？”

“徐少校，请让我们看一下人鱼。”

“徐少校，……”

走下星舰没多久，徐莫应就被大群记着给包围了，一支支采访录音器伴随着记者们兴奋的目光将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着记者们的一句句问话，回到主星的研究员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非法、拐卖，他们只是一群想让人鱼可以更好生活的人。因为课题太过颠覆根本得不到上级的支持，他们只能窝去那个小行星继续进行研究。仅有的几次人鱼改造也是得到实验者及其关系者的同意才进行，正是因为确信自己没有罔顾人权所以他们才能义无反顾地返回首都星。

即使自己的实验行为是非法的，为什么他们会和“拐卖人口”扯上关系？

对上蓝迪疑惑的眼神，徐莫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当初他是利用了对方对人鱼研究的狂热，模糊了邱海飞的意愿，甚至编造了两人莫须有的关系，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将不该他们承担的罪名推到他们身上。

口舌如剑，他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这个场景不在他的预料中，他只是想悄悄地回到主星，然后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在人群中被捧为解救人鱼的英雄。

低头看向埋在大毛巾里的那双兴致盎然的蓝眼睛，甚至能感觉到下垂的鱼尾正在轻轻摆动，让他深刻地体会到——这人的反击从现在开始了。

你要怎么做？

可以很清晰地看出这人的意思。被捧成英雄的他，被那些实验人员开始戒备的他要怎么解释这次事件。说自己才是真正“拐卖人口”的罪魁？

“徐少校，请让我们看一下人鱼！”记者群拥挤着想要一窥被包裹着的人鱼，人群挤压中每个人都在推挤着身边的人，不知道是哪个人伸手拉了一下，白色毛巾下的幽蓝色头发披散开来。

“邱中尉！”人群中一个记者叫了起来，“你……你不是死了吗？”

平果还记得当时还是菜鸟的自己第一次随军，巨大的军舰就好像迷宫一样，让他这个小记者手足无措。正是这个年轻的中尉几次将跑错路的自己带回记者团队，还温和地鼓励自己。至今他还能回想起中尉笑眯眯将手中的婆婆果塞给他，并说着什么“平果吃苹果”的样子。

“没死呢。”因为露出上半身的人鱼而一下子安静下来的记者们清晰地听到了邱海飞的回答，“小苹果你都长成独立的记者了，时间果然是最大的魔术师啊。”

“邱中尉，你怎么……怎么变成人鱼了？”这个一直说着自己一定要娶回一条改造人鱼的人竟然变成人鱼回来了，平果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对方还活着还是该遗憾对方再也娶不了人鱼：“难道这个非法机构还盗窃军人的尸体吗？”

一阵喧哗响起，这已经不是什么“拐卖人口”的案件，而是亵渎战士遗体的罪行！在这个星战时代，有多少战士消弭得无声无息连尸体都找不到。一想到会有更多的战士在战场上活下来，却因为这些“盗尸者”而消失在各种实验中，一向自诩为正义耳目，民众口舌的记者们就克制不住地激动了起来。

11、推浪

“徐少校，对这件事情您有什么看法吗？”

“徐少校……”

徐莫应沉着脸闯出了记者包围圈，因为他怀里还抱着人鱼，记者并不敢过分的挤进，唯恐伤了珍贵的人鱼。而跟着他身后的研究员们则一个比一个更沉默，直到看到人鱼监察科的车辆，为首的人鱼医生才开口。

“把公子给我。”怀疑、戒备、失望，蓝迪低着头只看着男人怀里的人鱼。这个男人已经无法让他信任，又怎么能交托他心爱的人鱼。

张了张口，最终却没有再说一个字。将邱海飞交给对方，手臂中失去的重量让他怅然若失。看着对方抱着人鱼消失在小黑车中，徐莫应知道他不能再给予蓝迪他们任何保证。

盗尸罪，这个足够让他踏入军事法庭，让徐家无法再屹立于军界的罪名，他不能担。

没有战士能将后背交付给可能会出卖他们的人，他再也不能承认一个字，他的对手再一次将他逼入了绝境。

“自首，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呢？”

——那已经成了最困难的事情。

“爸爸，我要退婚！”首都星北海区的一间别墅里响起了清澈的少年音。

说话的少年人鱼有着一头金丝般的秀发，一双蓝眼睛清凌凌水汪汪，看着人说话的时候婴儿肥的脸颊会轻微鼓起，像个包子似的让人想咬上一口。

“爸爸，爸爸，我要退婚，我不要嫁给徐家的那个！”

“你这孩子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要退婚？徐家那小子我看着不错，退什么婚？”中年人放下手中的报告，无奈地看着自己家的宝贝。

“他有喜欢的人了！”扑到中年人的腿上，小人鱼不依地晃着父亲的腿：“我不要嫁给一个爱着别人的男人！”

“哦？”橘继节把小人鱼抱到了腿上，“爸爸的小橘子听说什么了？徐家那小子又哪来喜欢的人？有人鱼比我们小橘子更可爱？爸爸不信。”

“才不是人鱼，是个繁殖者！”而且是他一直很喜欢的“怪盗邱”，“他都喜欢到把对方变成人鱼了！”

“怪盗邱”的故事流传在自然人鱼的圈子，被“怪盗邱”偷出去几乎是每一条人鱼的梦想。夜晚来，天明去，打倒所有意图阻拦两人相会的人，多么诗情画意，多么热情！

几乎是听着“怪盗邱”的故事度过青春期的橘青岚对于这位邱叔叔是有过期待的，期待着对方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的窗台下，邀请自己去共度一夜。

可是现在，“怪盗邱”被变成人鱼了！七夙哥哥说对方一定不是自愿的，“怪盗邱”当初拒绝七夙哥哥的时候明明说过要努力赚功勋值娶人鱼，不要当吃软饭的——所以一定是徐家那个坏人动的手脚！

听七夙哥哥说，读书的时候徐家那个坏人就喜欢纠缠“怪盗邱”，总是被对方打倒不能得逞。毕业后又追着对方进了参谋部，听说三年前的战损还是他写上了“怪盗邱”的名字。一定是他追不上“怪盗邱”所以在那场星战上动了手脚，把对方变成了人鱼！

不然怎么可能他三年前报了战损的人，三年后就被他抱回来了？听说一路上他都抱着人不放，这是哪门子的保护方法？七夙哥哥说当初在学院里，那个坏人平时至少也要和他们保持五十米的距离。

哼，什么捣毁非法人鱼研究所，拯救人鱼的英雄！就那架小破星舰还能捣毁非法组织，当他星舰集团小少爷是当假的吗？

多漂亮坚强的七夙哥哥啊，说着说着都哭了。就凭这个罪行，他就可以去矿星挖矿了！

像这种坏人，他才绝对绝对不要嫁呢！

12、风向

“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勤上将在房间里迈步，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带着怒气：“那条人鱼是怎么回事？”

早上接到橘继节要求解除婚约的通信，被那家伙好一顿调侃的将军立刻将被悔婚的男主角调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那个叫邱海飞的年轻人他还记得——参谋部的新人，脑子很好，眼睛也很毒，擅长快速抽丝剥茧，由他经手的资料信息总是能让人很简单的就看到重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勤奋。为了收收那身懒骨头，他把他带上了去往埃龙一号星的军舰，原想就着这场小规模战役锻炼对方的能力甚至缓和与侄子徐莫应之间的敌对情绪，却没想到最后收到对方的阵亡通知单。

他一直以为侄子和那年轻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互相打击促进双方成长的竞争对手，虽然徐莫应也很出色，处事一直稳重，但太过中规中矩反而损失了看事物的大局。而邱海飞那年轻人就是与他截然相反典型，跳脱而不守规矩，能对很多情况快速反应并且迅速整理出解决方案，思维跳跃性很快，但对事情的纵深度就稍显了解不够。明明是一对互补的，十分让人期待的搭档，却在还没有形成前就崩解了，对于这个结果他不是没有遗憾。

但现在看看他被人告知了什么？

非法改造人鱼？爱上繁殖者？

后面一条可以忽略，自己带大的孩子他自己清楚。徐莫应对那个年轻人不甘、不平、不顺眼是有的，内心深处或许也会欣赏羡慕对方的随心所欲。至于爱慕，在他没有平息被雄性争胜好斗的荷尔蒙烧得沸腾的血液前，那根本不可能。

但是他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被烧坏了脑子！

看看他手上的资料，谎报军情、篡改命令、置同僚于险地、恶意伤害、编造战损数据、非法改造……他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这孩子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但是既然做了，又为什么反悔？为什么又要把那条人鱼带回来？

看看外面的舆论，什么孤身捣毁非法机构，拯救人鱼的英雄？什么发现战士阵亡的疑点，不懈追查三年，终于一举救出同僚的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