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两手一撕,丢进垃圾桶里,等到拎着装满衣服的行李袋关上门,所有一切我不过花了二十分钟。
走过门卫值班房间的时候,门卫很是惊奇的问:“朱先生,您刚回来,又要去旅游?”
“是啊。”我伸手拿出钱夹,留了些钱给他,“我的水电费欠缴了,下个季度,你帮我将违约金和滞纳金一并代缴了吧,
谢谢。”
门卫疑惑的说,“不对啊,您的水电气暖已经有人代缴了。”
我心中一窒,开口的语气竟有些急切了:“是谁?”
会是于临安么?
“不知道,好像是您上次走的时候就已经交清了。”
原来是周世程,我说不上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有些讷讷的,复又笑了:“谢谢。”
“不用谢。”
将行李袋扔进后备箱,我发动车离开。
如此这般,或许跟N市可以完全划清界限了。
不禁想去真正失去蒲南的那个阶段,我尚还是有些痛苦和难过的,如今不过是些小小的心情波动,若说大喜大悲,自然是
没有了。
我一直觉得这是因为我爱于临安不够深,如今却忽然想到,也许是因为我已然麻木。
再深的痛苦,多来几次,最终也就是归于无形。
更何况,早在开始之间,我就已经想过,于临安早晚不是说永远的那个人,只是最后我被那完美的表演迷惑了,忘记如履
薄冰的生活。
路上我拨通了张梁的电话,正逢他休假,于是邀他一同出来聚聚。
接到我电话的张梁先是大惊小怪一阵:“你失踪了这么久,终于出现了?!”
我在所住酒店附近的酒吧跟他见面,他仍旧是老样子,性格活泼可爱,因为休假的缘故,看起来不仅精神好,而且风流倜
傥。
他在吧台上找到我,劈面对我一顿狠拍,“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半年连个消息也没有,打你的电话竟然已经销号了!
”
我喝着调酒,笑,“现在这个号码你可要记好了,以后我就用这个了。”
张梁对电话号码没有继续追究,“你怎么失踪了这么久?”
我笑:“什么失踪?我只是换了工作。”
“啥?”他有些诧异。
“一棵树上吊死不是我的作风,这里混不下去我就去别的地方看看,这还是听从了你的建议。”
察觉我的不想多提,他也不再说什么,跟我聊些有的没有的,末了,估摸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自然引导到正题的话题,
他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有些迟疑的说:“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蒲南的妻子又怀孕了。”
我笑:“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了,他似乎好了?”
张梁并没有想到我态度这么自然,于是他反而有些尴尬:“这个是真的,前段时间他陪妻子做检查的时候,我见了他,聊
了两句,听口气,似乎是重新开始管事了。”
我点点头,“什么时候碰见他,替我说声恭喜吧。”
“……你来一趟,不见见他么?”
“顺其自然的好。这次回来事情也有些多,可能没什么时间见面。于临安那里应该也不错吧。”
“我跟他不太熟,不过听蒲南说,他已经回自家的公司做事了,也挺不错的样子。”
我点点头,“折腾的那么厉害,现在大家都过的挺不错的么。”
或许是因为我对蒲南的事情反应太过冷淡,张梁有些不放心,劝慰道:“你想开了也好,我上次见你,你跟要死了似的。
”
“还不至于吧。”我挑了眉毛笑,“我像是那么没出息的人么?”
张梁放下心来,笑起来,“我认识你也不算短了,倒还真没见你那么狼狈过。”
我眯着眼睛,有些戏谑的感叹:“后生可畏啊。”
这回真是把他逗乐了,拍着我肩膀十分爽朗的大声笑起来。
于是,那两个人的话题就被搁置了,毕竟谁也不喜欢说陈旧的话题,张梁说他交了女朋友,是医院的护士,已经要准备结
婚了。
看来他跟宋舟的缘分也尽了。
我没有伤怀悲秋,只是调侃他几句,随即说起来听闻过去发生的一起工程事故,两人这么聊着,尽管各自有各自的话题,
聊起来竟然也没有冷场之感。
等到夜深该是告别的时候,我取了车送张梁回去,或许离开私人场合,许多话说起来就更方便的缘故,他也稍微有些醉,
嘴里的话反反复复就那么一句:“有些事情,能忘就忘了吧,免得自己难受。”
我想,这人多少还是直觉敏锐的。
将张梁送到家后,我开着车在这个城市绕圈,沿途的夜景都是我所熟悉的,却又仿佛离我这么的远,眼前的这层玻璃就像
是梦境和现实的界限,窗外的一切是梦,不顾一切的飞速撞上来,这个脆弱的界限上粉身碎骨,我最终只能活在现实这一
方小天地之中了。
等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时分,拿着房卡要刷开门的时候,斜对面周世程房间的门咔嚓一声开了,我心中一跳,不知怎么
的,竟往旁边躲了一躲。
“能跟蒲家合作,自然是我的荣幸,详细的项目等到一切落实后,我会委派人手来谈的。”这是周世程的声音,生意上他
一向彬彬有礼,十分有风度的。
“不知道周老板会让谁来,我们蒲家也好认识下周老板的得力大将。”
我靠在墙上,眼睛向上看着酒店装修精美的天花板,那上面纹路细致,想必价值不菲,这声音温柔细腻,十分温婉,是蒲
苗,我跟她接触的几次中,她向来是盛气凌人的,却从来不见她这样内敛过。这对话不知需要多久,我已经有些不耐烦。
“具体人员我还没有落实好,公司的办事处刚成立,手上事情很杂,等到一切入轨,我会让他亲自拜访的。”
“那就谢谢周先生了,得到您的承诺,对蒲家来说是个好消息。”这人的声音低沉柔和,端庄稳重,我一时间没听出来,
待得他又开口说,“夜深了,不打扰周先生休息,我们先告辞了。”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出来这人是蒲南了。
我从喉咙中呼出一口气来,待得听见电梯的声音,周世程的声音飘过来,“出来吧,他们走了。”
我吸了口气,走出来,笑笑,“真巧。”
周世程并没有笑,“你不必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蒲南倒没什么,蒲苗却太过麻烦了。”
说到蒲苗,周世程沉吟片刻,低声说,“蒲家的这位小姐,几分才能是有的,可惜太招摇了些。”
看来即便可以收敛了,蒲苗也仍掩盖不了她本性中的嚣张。
我虽然厌恶这样的女人,也着实十分羡慕,我知道她出生富贵,又婚姻幸福,这样的脾气自然是这样幸福的生活所骄纵出
来的。
我看看腕表,“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有很多事呢,老板你早点休息吧。”
周世程拉着我的胳膊,冲着我笑,“不陪陪我么?”
我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臂,也对着他笑了:“如果老板你不累的话。”
这一次,我倒是真的在“陪陪”周世程,即便是公务之中,他也不忘享受生活,自带上好的铁观音,倒进去,撞在玻璃杯
底,脆脆的响着,用水泡开了,里面的叶子一片一片张扬起来,几乎沾满了整个杯子,茶汤微绿,味道自然也是好的。
“猜猜我今天晚上碰见谁了?”他端着玻璃茶杯,故作神秘。
我点了烟,他看着我点烟的动作,微微皱了眉,也没说什么。
“无非是些老朋友。”我吐了烟,笑。
“你可以猜的更具体些。”
“蒲家的人,于家的人,还有很多其他家的人,无非是些伙伴,和未来的伙伴。”
“我跟你原来的老板见了面,我还以为他不会来呢。”他低笑,有点奸计得逞的狡黠,我看着,却觉得他这恶趣味有点搞
笑了,“毕竟我骗走了他的心腹大将。”
我咧着嘴巴笑了,“说的我好像很厉害似的……杨老板他生意怎么样?”
“你嘴上不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记挂着老上级的。”
我心中不免冷笑,周世程又不了解我,语气却好像已将我看穿一样,这世上的东西还有什么是我留恋的,已经没有了。
“杨老板生意不错,不过倒是不停同我抱怨你不在了,有些事情做起来果然没有原来顺手。”
我点点头,却有点恍惚。
第二日,办事处已经开始正式进入工作阶段。周世程要过去盯着看,至于我,自然也不必去看了,如今是即将常驻N市之
人的舞台,我插一脚只会让别人厌恶。
我忽然有点怀疑周世程带我一同来N市的动机,这里的一切都不宜我插手,毕竟初运营的阶段是考观察职员能力的最佳阶
段,我一个局外之人,无论如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至于某些后勤事务的安排,也并非非我不可,若说关于N市的某些情
况有什么不熟悉的,一通电话即可,我仍然不必过来。
我正琢磨着,却不料当天下午,周世程了接了个电话,他急急收了线,立刻订了三个小时候的机票返回C市。我见他面色
凝重,自然就不好去询问,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将我扔在这里,只交代了主要事宜,就去了机场。
所幸监督的工作并不难办,钦差大臣的活向来是比较轻松的。
周世程对于N市的业务,是十分看重的,他留在这里的职员,在总公司都算的上精英,办事能力自然不用说,也十分团结
,并没有太多是非——当然,即便是有了,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能看出来。
办事处的初运行很平稳,我跟着负责人跑了几次工地,原来同杨老板的项目已经开始做了,毕竟我对N市多少有些了解的
,给负责人交代了些这里几家大企业的主要情况,以及一些小细节。
办事处的工作正逐步移向正轨,然而办公室里却一派喜庆,各个公司送来庆祝的花篮堆得到处都是,职员简直要在一片花
海之中埋头苦干了——紧张与轻松两个截然不同的氛围。
我接了周世程的电话,他要我按原计划时间返回,我看看办公桌上的台历,若是原定计划的话,也只剩下一天了。
就我在的这几天看来,办事处的运营很顺利,我也着手开始准备返程的事情,回去少不了要写个报告什么的——周世程喜
欢这个调调,形式主义,条条框框,虽然很麻烦,但不可否认,多少还是有些好处的,勒紧皮肉过日子从来比鱼目混珠效
率高的。
就在我的离开步入倒计时,于临安来访。
我是没有想到能碰见他的,尽管之前多少有些希望在某些地方可以不经意的碰见他,却从来没想过在办事处碰见他,而且
是在非常正式的情况下。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写报告,一名职员过来通知我于家有人过来。
我愣了一下,有点不大确定听到了什么,直到职员补充了负责人带了两个人正在跑现场,目前办公室里除了我以外,再找
不出第二个更拿得出手的人选了。
仿佛很着急一样。
其实应该不很急。
周世程的事业做得不小,只是在N市有些单薄而已。
我盖上笔记本,稍微整理了下着装,便进了会客室。
于临安身着正装站在那里,手边一名助理,身后两名搬花篮的小弟。
我看了那花篮一眼,是下了大价钱的,大丛的金边富贵竹还有牡丹之类富贵非常的花——我如今对花这类不大懂。
当时检查礼单的时候还有些奇怪,为什么没有于家的花篮,原来是送的迟了。
我冲在场的几人笑笑,伸出手去,“很久不见了。”
于临安并没有立刻接住我伸来的手,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才屈尊一般同我握了手,说是握,倒更像是碰,蜻蜓点水的
,仿佛连沾这么一下都嫌长。
“很久不见了,朱先生,我很想念您。”他勾着漂亮的嘴角,奉承一般的说。
他身着剪裁精致的西装,头发比过去我所见到的长了点,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得很是服帖,我更多的记着他那虚伪的活泼可
爱,如今重新复习了他那真正富于攻击性的另一面……仍旧是有些适应困难。
但我还能保持着自若与微笑。
我也只剩这些。
这种正式场合,说的自然都是正事,他态度自然且恭敬地先表示了这么晚才送来花篮的歉意,理由是最近有些琐事缠身。
我平淡应付这种最好应付的场合,“也没什么的,人总有忘性的时候。”
于家此次来人,是为了口头上与周世程达成的协议,想要进一步落实,同蒲家一样,也想先见见负责项目的人员。
我采用了与周世程同样的说辞:“具体人员还没有落实好,公司的办事处刚成立,手上事情很杂,等到一切入轨,周先生
会让他亲自拜访的。”
于家人也就顺势告退了。
待得访客都离开,我吩咐了小弟将新送的花篮摆好,又登上礼单,等重新坐回位置上时,才发觉心脏跳的厉害,一下重过
一下,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
我捂着胸口,觉得呼吸都困难,刚才于家人在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等到人都走了,才倍觉难受,连着太阳穴都突
突的跳着痛。
我以为自己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才发现想象中的永远是完美情况。
晚上我在宾馆收拾行李,门铃响的时候,我已然有了心理准备,拉开门,于家新秀就站在外面,这回他衣着随意,头发也
散开了,比早上见面时多了潇洒,但那种近似邪恶的侵略性没有因此而有所降低。
我没有将他让进来闲扯的意愿,可他的想法却与我截然不同。
“不请我进来坐坐么?”他微笑。
我可以轻易拒绝他的,于临安本事再大,一扇门他还是难以解决的,事实上我却鬼使神差,犹豫片刻,终于侧了侧身,将
他让进来。
于临安踏进来,如同进入自己的房间那样自然。
我给他倒了杯水,茶包是宾馆奉送的。
于临安坐在圆形沙发中,对水碰也不碰,“既然回来,怎么不找我呢?搞得好像我们不认识一样。”
“……”我冲着他,只是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再次发现,原来他口才是极好的,并非只会结结巴巴的说着喜欢之
类,原来他一句话也能同蒲苗一样,对的我哑口无言。
“我要是不主动来,你是不是就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忧郁的样子,“看来你跟周老板相处的也挺不错,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我已经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是个人才,放到哪里都活的下去。”他说,语音温柔,然我明白那不过是讽刺。
专门来这里一趟,对我冷嘲热讽一顿有什么具体含义么?
我看着他笑了笑,早上依然平息的那种剧烈心跳却又慢慢的折回来了,我握着拳,已有些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愤然还是凄然
,“得感谢于先生了,托您的福,如今的这份工作我更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