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班,我就加班到第二天上班之时,手边的杯子里,也不知冲了多少咖啡来。助理来的早,见到这番情形不禁有点
惊奇,“主任,你在这里呆了一宿么?”
我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笑笑,“我只是早到了一个小时而已。”
助理一脸不相信,但也十分知趣的不再说什么,将桌面收拾干净,还从包里拿出一块蛋糕来,“主任,你先吃这个垫垫肚
子吧。”
我觉得,无论如何,无论走到哪里,我的助理尽管不是同一个了,但性格却都一样的可爱。
我接受了她的好意,向来小姑娘的口袋里跟机器猫的万能口袋一样,总能摸出男人想不到的东西,
待我将蛋糕消灭干净,周江也已经到了办公室,我将整理好的文件推到他面前,语气十分谦逊,“周主任,你再帮我看看
,这些我整理的对不对。”
周江接了文件过来,他狐疑看我一眼,似乎是不大相信我的效率。他手里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我对新单位的许多背景和文献都不大清楚,许多地方需要查阅,才不得不熬夜。
周江将文件仔细看过,找不出什么大毛病来,只是将某些细枝末节圈了出来。我从他手中重接过文件的时候,说了声谢谢
,这谢谢二字倒让他惊奇了。
这一日的活零零碎碎,有些文件是其他部门的助理直接送来,让周江签掉了,对我这个新上司似乎是毫无察觉一样,我觉
得这倒没什么,既然薪水花红一分不少,那么活自然是越少越好了。
我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卷了包袱回去,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当晚司机送我回住处,周世程给我配的司机年龄将近五十,脾气却十分和蔼,又很是健谈,一路上只听见他豪爽向我介绍
沿途建筑,倒是个十分贴心之人。
等我推开了住处的门,热气腾腾的菜肴已经上桌,钟点工将围裙解下来,十分恭敬的请我吃晚饭,并告诉我用过的碗碟放
进洗碗机就好,她会按时回来处理。
我吃了晚饭,正想要拨个电话谢过周世程的悉心照顾,门铃却已经响了,开了门,那位要感谢的大人物已经在门外。我将
他让进来,找出茶叶,给他泡上。
周世程在站在客厅里看了一圈,像是重新评估这房子装修的品味似的,他比我还高上一点,又是成功商人,站在客厅里有
点唯我独尊的架势,我将茶放在茶几上,他随手拿到手上,喝茶的动作很是优雅,如同贵族一般,“住的还习惯吧。”他
问,似乎很漫不经心。
“正要打电话感谢你,这条件是伯爵级的了吧。”
周世程眼角的细纹轻轻一展,很是开心的样子,“你也别奉承我,总得把你安排稳妥,你才不会想着跑么。”
这人是很会琢磨人心思的,他这句话里带点小试探,原来是怕我跳槽去了别的地方,这时候,显得他有些幼稚了——我这
种情况,恐怕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了吧。
“工作上有什么不顺手的么?”他继而又问。
“这倒没有,就是有些流程不大熟悉,还需要好好看。”
“有什么就问周江吧,再怎么不济,他也在这儿干了许多年年。”
也难怪周世程可撑起这么大一份家业——什么样的人他都敢用,并且都物尽其用,这一点我确实十分佩服。
我站起身,给他的杯子里添了水,心知他这一趟来总要取点什么报酬的,不会单单白跑一趟的。
“我听钟点工说,你昨天一天都没有回来吃饭,今天中午也是。”
我笑笑:“有点工作,加了个班。”
他一脸担忧,但这表情也不算假,有那么几分真实吧,“在这里,你不需要拼死拼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当然得对的起这份高工资和高待遇啊。”我笑。
周世程定定看着我,忽然拽起我的胳膊,将我拉到他身旁坐,“冷淡是你的本性么,即使面对帮助过你的人。”
面对这个问题,我多少是有些疑惑的。
我不明白他所说的冷淡是什么意思,也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报恩这种行为。
在我的概念中,人与人之间,更多的是交换,而非回报。所谓回报,实在太过稳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没有那么单
纯的。
“我很冷淡么?”
周世程不再反驳,只重新定定的看着我,接着忽然吻过来,带着与他气质不符的粗暴。这个时候,我并没有想过反抗,也
没有想过拒绝。对于我来说,性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如果有合适的对象,在单身的情况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手里还握着茶杯,因为动作的激烈里面的茶水泼洒出来,在昂贵的白色地毯上是一片昏黄的印子,他并不心疼那张地毯
,索性将杯子随手扔在上面,用空出的那只手爬进我的头发里,握着我的后颈,片刻之后,他用带着怜惜的口吻说:“你
瘦的太可怜了。”
怎么能说是可怜呢?
好像我是个遭到抛弃的女人一样。
做为男人来说,我所遇到的一切,似乎是不算什么的,若是为了感情的事情而顾影自怜,倒显得既矫情又软弱了,我虽然
总畏首畏尾,但也不会在感情的事上自怨自艾。
我对他笑笑,伸手挑开他对襟毛衫的衣扣。
不可否认,这个冬季既漫长又寒冷。
周世程的亲吻很粗暴,但是做爱的时候,还算得上温和,至少他的进入和抽动,没有带来太过强烈的痛感。
这对我来说,应该是好事,在他按着我的肩膀,几乎用体重将我整个人都按进那张皮沙发里的时候,他在粗重的喘息间,
断断续续的挤出那样一句话来:“我对你多少是有些喜欢的。”
对于他那样的商人来说,这么一句话,可算是弥足珍贵了,我想。
周世程这个人,我看清他的市侩和算计,也明白他的感情永远与单纯无缘,但至少他说的喜欢,是真的。
可惜即便这个时候,我要的依然是全部的真实,所以周世程那饱含瑕疵的喜欢,也只能使我们止步于此。
只是他的体贴温柔勾起我的某些回忆。
曾有个人,也无微不至的对待过我,也曾哭着说是真的喜欢我,我对声泪俱下的表演终归没有抵抗能力,于是一败涂地,
一无所有。
第二天早晨,周世程醒的比我早。
他是被电话吵醒的,跟他所有的不多不少的接触中,我早已了解,那段独特的铃声是专为他女儿所设置的。我睁开朦胧的
眼,床头的电子钟上指示着凌晨五点。
周世程接了电话简略的嗯啊几声,忽然提高了声音又仿佛是强压着愤怒的说:“你给我回家呆着去!”他啪的一声挂断了
电话,将手机随手扔在一旁,一人独坐在床边,用双手扶额,不剩烦恼的样子。
我伸手拧亮台灯,迷糊的问他出了什么事情。
眼睛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实际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并不做声,我只在一片朦胧刺眼的灯光中感受到他俯下身
来,匆忙的亲了我一下,“我女儿的事,我先走了。”
尽管他对自己的女儿有很多不满意,却总是很上心的。
我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听见他关上门的声音,以及愈来愈远的下楼的脚步声,忽然无端的想笑。
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生身父母的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剥夺了享受这种亲情的权利。
我在周世程的公司就如此安定下来,干着老本行,享受着与职位完全不相符的高福利待遇,低调的过自己的生活,在时间
的慢慢流淌中,我终于渐渐被同事所接受。
变化比较大的是周江。
长时间接触下来,这个人思想独断,但也算能采纳他人意见,只是有些过于保守,总的来说并不难于相处。我两个月下来
,由于工作上的事情,他对我慢慢转变观念,也时常能有个笑模样,至于堆积大量的工作给我这种事情,也再没有出现过
。
我跟周世程的关系,就一直如此不咸不淡的经营着。
说经营,似乎是有点暧昧了,然而实际也不过是这样的。
我与这人的关系,更多的像是朋友——有肉体关系的朋友。他时常挂心我的健康以及饮食,但他的床上伙伴也并非我一人
,他懂得游戏规则,如同我一样。
生活慢慢归到正轨,我每周还有了一个单休日,没有额外的工作时,我偶尔去河边转转。C市是不缺水的城市,又是南方
,即便是冬天也能见到满眼绿色,少有凄凉之感。河边有个滨河广场,白天很安静,到了晚上就十分热闹了,除了小摊贩
以外,还有大批玩直排轮的小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一派天真可爱,哪怕跌的狠了,也会笑嘻嘻的站起来追赶同伴
。
每当看到这种场景,我总会由衷的感叹,真好,不怕痛的年纪。
我已然过了这个年纪了。
周世程有时间也会开车陪我转转,他总要讲自己的女儿,原来那天打电话是他女儿告诉他怀孕的事情,“已经这样了,你
看着吧”这是他女儿的原话。也难怪他当时气的摔电话。
说这件事的时候,周世程在停好的车子里点着烟,脸上的表情仿佛老了十岁一样,“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他自言自语
。
我插进他的自我苦恼中,“你不如等着当姥爷,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周世程对我的建议自然是不赞同的,但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如今考虑的已然是女儿怀的孩子是否该打掉,而忽略了他接
受不了女儿的男朋友这件事。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一脸阴沉的开始准备让女儿结婚的事情,其间我也见过他那宝贝疙瘩一般的女儿几次,仍旧是性格犀
利并且盛气凌人的小姑娘,看人是用下巴来的。
那件事的最后结果自然是周世程的妥协,他过早的当上了岳父,他的女儿也成为她所在学校里第一个结婚的大学生,尽管
婚礼仪式要在他女儿大学毕业后才举行。
第二十一章:要我说,再次见面很高兴
度过了平安异常的半年后,周世程要我随他一同出差,地点是我离开半年的N市。
“你去不去?”他问我,语气平淡,但眼神充满试探。
我笑:“自然是要去的。”
在飞机的座位上,周世程依旧将靠窗的位置让给我,浮云之上,我想,总归是无法远远逃离的。
我的生活永远是圈,转一转,仍要回到。
周世程的N市之行总共六天,他终于决定要在N市设置公司的办事处,毕竟每个月在往N市跑的次数太多,也实在累人。这
次到N市,就专门为了这件事来的。
所以这次随行人员中,除了我以外,还有几名将留在N市的职员。这些人中,大部分是姓周的,想来在公司里都属于皇亲
国戚,这办事处恐怕跟分公司也无异了,尤其是看到办事处的选址,以及内部环境,更是确定了我这个想法。
到N市的当天,只是简要看看地方,租的写字楼层在N市的经济繁华地带,楼层和方位都很不错,晚上在宾馆的同周世程讨
论办事处以后的工作范畴时,他忽然笑着说,“以后你要是犯了大错,我就把你流放到这个地方来。”
说来,N市在古代,也确实是犯人流放之所,谁也想不到,如今尽是一片繁华了。
我摆着夹烟的那只手笑,末了才说,“那我可得小心翼翼的了。”
第二日,按照惯例,自然是要宴请当地的大公司的老板,指望以后对我们多家照顾,请柬是我写的,看着那名单上蒲家以
及于家人的名字,眼睛不由多扫了几下,这便是我对这两家人最大的反应了。
我将后勤工作准备足了,晚上抛头露面的场合便没有出现——这已经是不属于我的城市,也没有什么必须我露面的必要,
我实在懒得在蒲家人面前找些麻烦来。
周世程对我的回避有些不大满意,“你这是害怕的意思么?”
我笑笑,不由的想要摸一根烟出来,“我确实不大喜欢这里。”
他沉吟了一会,不知怎么的,竟然叹气起来,末了才说:“你是不知道,在N市办事处的人员名单上本来有你的名字。”
“……”我抬头看他,有点搞不懂他的想法。
“考虑了再三,也实在不忍心。”他局促的笑了一下,“尽管你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是了,他这样的商人,即便有个“儒商”的雅称,也总是唯利是图的,如今这些人里面,我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他确实是
该调我过来的。
我在衣袋里果然摸出一根烟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遗落的,稍有点皱,我用手甩了甩,冲他笑:“老板,你这么说,是为
了收买。”
他眼角细微一展,像是被我猜透了心事一般的笑:“这是自然了。”
周世程晚上果然对于我的缺席没有说什么,这天晚上我借了为办事处添置的车,在这个离开了不算太久的地方慢慢转圈,
其实也不过半年,不知为什么,已然觉得这是个格外陌生的地方,与我格格不入,或许我从一开始就选错了生存的地方。
车从市中心转盘处,划入岔道路口,在瞟了一眼路牌后,我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右手的岔道口,这是我的习惯,人说男左女
右,而我却偏爱右行,蒲南曾因此嘲笑我“像个女人似的”,过去我曾很在意,到了后来,也就不觉得什么。
我到底跟什么似的,也只有自己知道,他人的评价也不再重要了。
不知什么时候,蒲南这个名字的定义已经归结为“他人”了。
我心中一跳,车已经行至过去的住处了,那里的钥匙我仍然带在身上,这次回N市,本也有回来看一看的打算,收拾些还
用的着的东西,尽管如今的老板非常慷慨,但节俭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将车停好,门卫仍旧是那个门卫,“朱先生,许久不见了。”他笑着打招呼。
我冲他笑笑,“是啊。”
“去旅游了?”
我仍旧笑笑:“是啊。”
他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大叠的信件来,“这么久没见,您的信可堆了不少。”
我接过来,草草翻过,都是些广告信件,没什么有用的,但仍旧谢了他,转身上了楼。
这个年代,写信已经是浪费时间了。
开了门进去,一股陈旧味道,一室昏暗,窗帘仍旧是拉上的,房子跟我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我扔在地上的那个
烟盒也依旧在那里,桌面上仍不免落了点灰,用手一抹就是一道印子。
我抬手看看手指上面的灰尘,有些恍惚,原来我仍抱有期待的。
再次搬到于临安家的时候,我给了他我房子的钥匙,后来终于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时,由于种种原因,也忘记了将钥匙找
回来。
不得不承认,我多少是希望他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能到这儿来看看。
如今看来,这里没有一点变动,一切都维持原样。
终归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于临安对我真是没有一点感情的。
我以为即便是欺骗,我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即使产生不了爱情,至少也能有点类似朋友的在意。
看来是我想多了。
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收拾了些能穿的衣物,将剩余杂物全部塞进衣橱里,桌子上那沓因为翻译字幕和英文言情小说随手打的草稿,稍稍犹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