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笑了笑,便不再多说什么。
剩下的这一小段路,便充满着他羞涩的尴尬,到了我住的地方,他将车停下来,看着我,充满期待的看着。
我笑了笑,也不再吊着他,开门见山,“请你帮个忙,搬过来陪我住一段时间。”
于临安便沉默了下去,低下头去,这时便已经不是羞涩,而是一种无言的抵抗,我笑了笑,确实如此,要说我从来不懂得
别人心中的痛苦,只愿意看到自己的喜怒哀乐,从这里便能看的透彻了。
然而我也不愿意去想别人的痛苦,镜花水月,再如何考虑,也不过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人。
我是什么样薄情人,如此便知道了。
“是为了蒲南?”他低声开了口,“是为了蒲南么?”
“……”我无声笑笑,说什么呢,我自然是不为他人考虑的,又怎么会为蒲南多考虑一分?我这种人,就该是最自私自利
那一类,又怎么会有多余的心思去为别人着想,即便是蒲南。
于临安双手握着方向盘,紧紧又松松,末了终于开口,“我以后可以直呼你的名字么?”
“可以。”
“我答应你。”明暗不清的光线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轻声的说:“我拒绝不了你,朱泊,尽管你总是做些
让人伤心地事。”
是的,我完全可以离开这个城市,到别的地方去;我也完全可以辞去现在的工作,找个其它的公司不起眼的过自己的生活
——我有很多种出路来解决现在的窘境,然而那一条路我都没有选择,偏偏要在这一团的乱的生活之中喘息。
我偏偏要搞出些做作而又矫情的桥段来,将一切弄的更加复杂。
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过于干脆的跟蒲南没有一点的牵连。
第九章:一点小改变而已(2)
最终,我并没有让于临安住到我家来。
我没有想过同一个陌生人分享同一张床,也懒得将已经充当杂物间的蒲南过去的房间重新收拾出来,折衷之后,我收拾了
自己的东西,搬到于临安家去了——也并没有带很多东西,他住的地方,与我的并不远——更何况,我也并没有什么值得
随时携带的家当。
我是个彻彻底底的穷人——或许从前不是,但现在一定是。
于临安租的户型比我的大,除了卧式还有书房,厨房很大,客厅和餐厅的尺寸也非常梦幻——如果不想同他在一间房中呆
着,也是很容易的。
第一天搬过来的时候,于临安还有些羞涩,我按照平常的习惯,在客厅里看电视,他走过来是我常见的那种手足无措的样
子——我看了就觉得生厌。
他比不上蒲南,哪怕是一点点。
然而我的蒲南,我必须离开他,离开他,却又是为了我自己。
蒲南结婚的日子在冬季,婚礼后过不了几天就是春节,于临安也开始准备期末考试,他是工科,课目复杂高深,光是看那
几本书的名字都足够我头晕眼花,实在不知道他是如何将那些东西搞的一清二楚,说来于家是经商的,又怎么会让孩子(
即便是养子)弃商——有钱人家的想法总是不同的。
过年这段时间,公司自然是很忙的,除去结算还有各种各样的应酬和总结,然而想到了年底分红,也算有点盼头来。
辛苦了一年,老板也非常大方,请所有的人吃饭,公司里大都是年轻职员,吃饭之余又吵闹着要去市里最好的KTV唱歌,
老板也笑着答应了。
我对年轻人的娱乐不大感兴趣,便找了个机会提前告辞。
“你这么年轻,可是比我还落伍。”老板拍着我的肩膀开玩笑。
“实在是我五音不全,怕出丑。”
老板仍是费心费力的挽留,认为我应该有点活力,不能像个小老头似。
我唱歌确实得归于找不到调那一类,年轻时候那几首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我是向来不能再蒲南面前唱的,只要张了嘴,
必然要被伸过来的手捏住嘴巴,再被嘲笑一番公鸭嗓子。
在KTV里走了几回调,将话筒让给有活力的年轻人,便在一旁点起烟来。
老板身边自然是有好事者围着,奉承言辞便在耳边响着,我是因为平时不苟言笑,见风使舵者便不敢在我这里寻找升职的
良机,也不知呆了多久,那些个年轻人讨论起于临安来,挤不进老板旁边的几个年轻女职员便凑过来,先是一番迂回的说
辞,而后便开始向我问起于临安来。
“主任跟临安住一个小区?”
“嗯。”
“这段时间主任跟临安拼车坐?”
“嗯。”我弹弹烟灰。
“主任,我家也住在西区,平时挤公交车很不方便,拼车能不能也算我一份?”
我看着手旁坐的这两三个女孩子,长的虽不是非常抢眼,但懂得收拾,也可以归到美女的范畴类——做少奶奶梦的女人从
来不少,灰姑娘的故事向来也是孩子们的最爱之一,我没有责任戳破她们幻想的气泡,更没有义务引导她们回归正道,便
笑了笑:“如果有座位,自然是可以的。”
我无意逗留于这种暧昧迷离的场景,最终找了机会,成功脱身。
路上满是春节来临的气氛,穿着臃肿的孩子嬉笑着点安全烟花玩——一股子硫磺味儿,跟这个世界的味道一样,一样的恶
心。
这个时候的于临安想必是在学校里复习,我在上学的时候,尽管不得不努力温书以争取奖学金,实际上对课本却充满了厌
恶,实在谈不上爱好,等到了工作的时候,才体会出,原来念书的时候,才是烦恼最少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蒲南……在干什么?
第十章:没有什么关系的(1)
年前的事情终于要做完的时候,却是没想倒还要见蒲南一面的。
陪老板请几个客户吃饭,年终时候,也正是塞红包的时候,我偷空在卫生间里抽了根烟,出来时,正碰上蒲南同新婚妻子
步入包间。
他并没有看见我——谁会在要吃饭的时候,顺便去瞄一下饭店的公用卫生间呢?
我楞了一下,其实也并非很久没见,却不知怎么,觉得似乎是许久了。
脚上条件反射的退了一下,重新回到卫生间,手里又抽出来一根烟。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我并不是会触景生情,或者处处感慨的人。
我最擅长的是习惯各种环境。
所以我习惯了蒲南已婚的身份,并且也不会同以往似的,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就是喜欢默默地接受现实,既然反抗没有用,那么接受,再悲惨的现实,也总有能适应的一天。
人最可怕的就是习惯,最可爱的也是习惯。
点了烟,我平时抽烟不爱过肺,直接从嘴里吐出来,过去没少被蒲南嘲笑浪费,然而时间长了,他也跟我一样了。
抽了半支烟,剩下半支拧灭了随手就丢在垃圾桶里,回包间,回到属于自己的角色里面,我笑了笑:“刚才遇见个熟人。
”
一番虚与委蛇下,便知道了我同蒲家刚结婚的小儿子是大学同窗,更兼多年好友,要说老板同蒲家也是有交情的,然而长
辈的交情,实在不同于年轻人的交情。蒲南结婚后,恐怕要开始经营自己的事业,也就是新老交替,自然是要开拓新的人
际关系。
我也并不澄清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又有什么好澄清的,是说明我跟蒲南如今可以说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说,我跟蒲南
过去谈过多年恋爱,即便如今分手了,也说不定念在过去情分上给几分薄面?
既然有能利用的事情,又如何不利用。
我还没有高尚如贞洁烈妇,如今在蒲家的五指山下生活,要想多活一天,便要多一条门路。
饭吃到一半,便是要付账的时候,叫了服务生来买单,一顿饭吃的也很有收获。春节过后,向来是短期的淡季,如此一来
,第一季度的业绩不会滑落的太快,老板为此也非常高兴。饭后自然是娱乐项目,一般来说是舞厅坐坐,有小姐做台,气
氛也并不坏,我虽不喜欢这种交际,然而应酬这种事,不比同事聚会,不是想推拒就能推拒的。
然而这一次去的地方又不是太一样,叫的尽是些长相秀气的年轻男孩,我平时也陪客户应酬,虽然有耳闻,却是第一次真
正见识这种场面。
老板注意到我面色有变,低声对我说:“没办法啦,你就当那些个是女人。”
我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对老板笑了笑:“也没什么,只是太突然,有点没反应过来。”
于是都微笑入座,我也陪顾客来这里应酬过,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可以点男人的。
我是不觉的有什么,人都是需要讨一口饭吃的,如果有一天我落拓了,说不定也会选这么条路。
怎么活不是活着?
起初也还好,那几个男孩倒是很有才艺,唱歌很不错,喝酒划拳也很拿得起来,非常懂得如何拿捏应酬的分寸,想必价格
也不菲,由此可观,这几个客户对老板来说是很重要的。
我是爱男人的,只可惜大部分时间都给了蒲南,圈内的朋友几乎没有,gay吧更是从来没涉足过,大部分时间都被工作和
蒲南耗去了,没有尝试过年轻人所必不可少的夜生活。
到后来,亲亲抱抱自然不可避免,手伸进轻薄的衣料中,抚摸年轻柔韧的肌肤,我点着烟,对身边的年轻男孩冷漠以对,
他也非常识趣,绝不胡乱纠缠,只是总爱拿眼睛勾着我,似有似无的是,这点我还是明白的,我在他眼中没有什么美丑的
意义,我现在是人民币的代名词,他要努力从我这里弄点提成。
我冲那孩子漫不经心的笑笑,“入这行多少年了。”
只要我愿意听,他可以编排出一个惹人心酸的故事——别人的辛酸于我何干?
花着老板的钱,偶尔逗弄下这些个煽情又虚伪的角色,也是有些快意的。
等差不多该是带人出场的时候,跟着老板刷卡出去,又巧妙地将红包塞给各个客户,也就是该打道回府的时候。
第十章:没有什么关系的(2)
老板对我一直非常照顾,临走前要司机送我一程,我婉拒了——我也不过是曾经帮了老板一次,也并不是什么性命关天的
事情,换做别人,说不定也能伸出手去,这种举手之劳,也实在不方便劳顿司机绕城一圈将我送回去——老板家离此也不
过一两公里。
我是个没什么分量的小人物,不能妄想些与自己身份不符的东西。
正在推脱间,有人插了一句进来:“我同朱先生倒是同路,可以带一程。”
老板回身看了,立即满脸笑容,我对插话的人没什么深刻印象,似乎是刚才的几名客户之一,只是入座的时候与我并不靠
近,而且饭桌上的主角向来是长袖善舞的女秘书及陪同的两名男助理,需要我开口的时候也并不多。职场打混,我也不至
于懒散到连对方的名字也记不住。
这人是老板的大客户之一,名叫周世程,四十多岁的样子,听说很喜欢收集字画一类,够得上儒商的范畴。刚才在包厢里
,我见他同手边的年轻男孩调情的动作,便知他对此道十分擅长,并且也并不遮掩。
我笑了笑,仍是婉拒:“麻烦周老板了,我正准备在附近逛逛。”
周世程也笑了笑,“也好,我来N市虽然次数不少,但多数都是公事,也很少有机会好好逛逛,择日不住撞日,不如请朱
先生带我转转。”
他说话不免有些咬文嚼字之嫌,然而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是不容拒绝了,老板看我的表示十分殷勤,希望我满口答应下来
,我心中冷冷嗤笑,无论如何,人都仍是自己最重要,我对老板来说自然是能牺牲就可以牺牲的了,只要有钱可以赚。
我不再推拒,又笑了笑,便进了周世程的车。
周世程开车上路,随手推了一张CD进去,流泻出来的竟是摇滚音乐,吵闹中竭力的吼叫,我虽然对这种音乐形式没什么好
感,然而他这种年龄的人竟然听这种形式的音乐,倒不得不让我惊奇一下。
周世程看出我的惊奇,“年轻的时候,梦想当摇滚明星,还组建过一支乐队。”
我哦了一声,在吵闹的音乐中随便找了个话题:“西郊没有宾馆,周老板住在……”
“我在西郊买了一套房子。”他回答,“来N市的机会多,干脆就买了一套,”他侧首看我一眼,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圈
,忽然笑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也还是笑,没有什么比笑这种表情更好的了:“这么晚,实在不方便打扰……前一个路口拐弯,我就到了。谢谢。”
周世程正要开口,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于临安,这个电话倒来的是时候,对周世程抱歉笑一下,便开了机盖:“临
安?”
周世程略带意外的看我一眼,我只做看不见,“怎么了?”
于临安在电话那头有些担忧:“你怎么还没回来?”
“马上就到了。”
挂了电话,周世程问道:“是于家的于临安?”
“是,怎么?”
“你跟他住在一起?”
“最近有点事,所以借住几天。”
周世程想了想,不再多说什么,路口到了,他将车拐进我住的小区。
我下车正要感谢,他先开了口:“你叫朱泊?”
“嗯。”
“我倒挺欣赏你的。”
“……”
“咱们是一类人,交个朋友总行吧。”他伸出手来。
周老板既然已经大方至此,我要是有一点犹豫,就太过矫情了。
回了于临安住的地方,我只敲了一下,门就立刻打开了,他站在光亮的客厅里,一脸担忧又渴望的看着我:“回来这么晚
?”
我觉得有点可笑,觉得这话简直像是一家人才会说的。
我与他认识,也不过短短的几个月罢了。
其实周世程若一再邀请,我也并不会拒绝他,哦,请别说我不要脸,或者自甘堕落之类。
蒲南已经不是我的了,生活中不再有各式各样的负担和烦恼,所以以后的日子如何过都没有什么太得差别。
更何况,我也没有必要为前男友守节。
女人都不流行贞操观念了,更何况男人。
“有点事情。”我简略的说。
于临安眉毛微微皱了一下,想必是闻到我身上的烟酒味道,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我喝不喝水之类。
他的嘘寒问暖对我来说都是累赘,我一律漫不经心以对,想着没有回应他自然就会安静下来。然而年轻人就是这么没有眼
力价,仍是不停追问我缺什么东西,或者要不要洗澡一类。我不喜欢太居家的问题,更不喜欢跟陌生人有太居家的交集。
第十章:没有什么关系的(3)
第二日我去上班,老板看见我的时候,稍有些不够坦然。
其实他倒也不必如此,既然想到让我于深夜单独去应酬一个同性恋客户,就不要生那么多累赘的愧疚——人不为己天诛地
灭。
午间休息时,老板单独约我去吃饭,四菜一汤,算的上珍馐佳瑶,而且也并不过分奢华,他分寸拿捏的很好,绝不会给人
讨好之感——虽然他行的就是讨好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