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 下+番外——孓羽
孓羽  发于:2012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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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乐意陪她装傻充楞。

秋姨也迷糊了,问我:“怎么,你俩认识?”

我搂紧怀中咿呀乱动的孩子,表现得比自己预期的更加沉着。

“是啊,招标中心的童主任嘛,”相当佩服自己还可以笑着说话:“我原本就是来找她的……”

……原来,逼到份儿上,我也能给自己套一张假面,做到镇定自若。

第二十六章:纪念

我不认识童桐,还说的过去。

秋姨心里明白这个儿媳妇是怎么进的门。

以夏屿的心高气傲,在最好的朋友见过自己被家长逼婚囚禁的糗事后,必定感到耻辱,因而,我没出席婚礼,甚至此前没去看他

的孩子,都被他的父母自动理解成“儿子拗着性子,不要小航来”。

……既然如此,夏屿没对我提起他的那位,并不难解释。

实际上,在今天之前,我的确不知道童桐就是夏家媳妇。

先不说这两个人天壤之别的身份、性格差异,单凭童桐在单位的资历来看……怎么算都应该比夏屿年纪大。

我从没想过夏屿会娶这样的女人……

恰恰相反的是:按理说,童桐只要接触过我,就应该认得出来。

至少,应该认出我的名字——她若有心一问,自然一清二楚。

这道理,连秋姨都明白。

就秋姨和漫漫的吐沫功夫,听众如果没表现出对有关夏屿话题的厌恶的话,她们铁定倾其所知,八卦到底。

有时候,夏屿简直是夏家的中心轴。

所以,秋姨垮了脸,认为她媳妇要不是不关心儿子,就是太过摆大。

不过,显然人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表现完吃惊之后,反而诚恳地问秋姨:不是姓曲吗?我还以为夏屿那兄弟叫曲航呐。

秋姨一楞,才发觉方言中的“楚”字与“曲”字发音相似,逐又笑了起来。

……也只有秋姨会相信这个经不起推敲的理由。

缓步大厅,清雅熟稔的馨芳,绕鼻沁脾。

没有预计中的尖锐感觉,只是从踩进房门的那一刻起,心脏仿佛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不松不紧、稳稳当当的掌控,一股隐约

地负荷和屈辱如气流般蹿动,憋闷却透不出来。

当然,不畅快的人不止咱一个。

童桐或许太高估了自己的演技和所处环境,没能将事先预想的戏份演绎圆满——在保持礼仪的请我落座客厅后,面对秋姨毫无知

觉地热情和咱坦诚淡定的态度,赔笑了几分钟,便非常善解人意的带胖丫头去睡觉,并妥帖地留下标书,说是晚点细阅,让秋姨

好好陪我聊天。

表面上,这些客套没问题,唯一错处在于时间。

毕竟现在正好是晚饭时间,正常情况下,她该挽留我吃晚饭,而不是主人仓促的回房。

两层复式楼,敞亮的客厅空间大得足够练习混双羽毛球。

浅橘色墙体,原木色地板,墨绿色仿中世纪欧洲风格的宫廷式落地窗帘,几乎占据了整个南墙。可能是为了搭配帘布上的大朵挑

花,窗柃窗眉处刻琢着繁琐的花叶浮雕,而窗外的防盗网也换作描金铁花式样,与室内半遮半露的轻纱幔映衬,如同一幅浓重的

古典油画。

以前从不觉得自己的家和别人的不同,而现在,身处于由男人和女人组建的居家,特别是我的男人和他的女人组建的居家里,那

种强烈的对比和差别,鲜明到一目了然。

男人在某方面的物质要求,注重实用。想必也没几个会为一面窗户,花费过多心思。

我和夏屿住的是套现成的公寓,格局简洁,色调鲜明,非常男性化,除了卧室墙壁上那幅黑白素描外,无一装饰。

见识过路行风的房子,一样是公寓,惯用的冷色调,只不过他比较喜欢摆弄些累赘的小玩意儿,来提升所谓的品位。

尽管如此,谁也不曾想过在房间的某个显著位置,招摇地摆放张巨幅相片。

……咳,好吧,我承认,那个,之所以长久关注一面奢华的窗户,是因为咱的眼睛着实没处儿放。

沙发对面的文化石墙壁,不象一般人家陈设电视机、组合音响什么的,而是悬挂了一张唯美的艺术照。

放大到差不多真人大小的照片,我只瞥了一眼,大约两三秒钟,却在脑海里反复重现:女人白纱拖地,站在一张宽大的暗红沙发

椅后侧,男人身着同色系的晚礼服,斜倚椅上,一只手肘立在深红木扶手边,修长的手指捏住盛装着状似葡萄酒的高脚杯脚柄,

另一只手依托着膝盖上戴着天使翅膀和光环的婴儿,微阖落的眼神泄出轻浅笑意,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不得不佩服摄影师专业高超的捕捉水平,夏屿那张习惯隐忍、表情起伏不明显的脸上自然流露出的一瞬温情,被定格得十分完美

——这张标题为“宝贝百日纪念”相片,其纪念意义显然不在于某个可爱的天使宝贝身上。

诚实点,该称之为“补拍的结婚照”。

女人喜欢把自认为美好的表体,陈列给旁人欣赏,以获取赞叹、羡慕和祝福来满足内心的空乏。

这样的行为,可归类于“虚荣”。

童桐是女人,多少会沾染这些幼稚的习气。

面前体现和美的全家福,在我看来其实比较可悲:无非是“锦缎被面捂破棉絮,假装光彩”罢了。

但,也确实让我感觉胸口扎刺似的不舒服——说实话,多少有点心虚。

心不在焉、恍恍惚惚地听秋姨闲扯,尔或回答她一句半句。

手机屏幕上每一秒钟跳跃,都让我感觉漫长;尽量按捺性子,寻思着再过五分钟,提出离开——怎么着,刚进门就喊要走,不太

合适。

身旁的沙发垫弹一下,秋姨猛地起身,朝餐厅走。

我木了一刹,反应过来她说的上句话是:“……大肚子能吃,四点多就叫饿,这不,家里头就两人,老早吃了晚饭……先坐会儿

,我去给你下碗面条,喝口汤垫垫底儿。”

赶忙起身拦下她,“甭麻烦了,我晚上有饭局,差不多也该走了。”

……老天爷终于听到我的呼唤了……

秋姨拉过我小臂,神情凝重地瞅了我片刻,方说:“我就知道你不殆见那小子……”

我一惊。难道咱不自觉已流露出了对某人的愤懑?

“有啥不痛快跟你姨我说……你跟小屿差不多打小一块儿混大的,我跟他爸心里明白,这么多年要不是你担承着他、帮衬着他,

说不定早捅大篓子了……突然老长时间没见着面儿,我就犯嘀咕了,今儿看你小子一副屁股坐不住的样子,就猜到你俩孩子一定

是闹矛盾在……”我暗自松了口气,却哑着嘴皮子,不晓得如何接话。

……咳,闹矛盾?那个,起码要等夏屿回来再闹吧?

“……臭小子那脾气,你也清楚,他就是死鸭子嘴硬,其实,心里头老惦记着你呐……”

……我汗,兼带羞愧。

“今儿赶巧,你卖你姨我一个面子,好生坐着,”秋姨把我往回拉,“臭小子说晚上七点多到家,一会儿,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

这话……

象一记闷拳,打得我眸冒金星。

……夏屿今天回K市?……还是说,他根本就在K市?

我的手机没有全球定位功能,显示不出来电的区域。

可,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

换句话说,到底有何值得一味隐瞒的?

——就在上午,夏屿还语气兴奋地告诉我:事情办妥了,后天中午就能到家……

第二十七章:夏家

猝不及防地一连串打击接踵而来,余震跌宕……到最后,除了麻痹,什么感觉都没有。

默默坐回原位,我缓慢饮光杯中已然凉透的清茶。

略微抬头,“夏屿”的温柔依然触目惊心,熟悉到令我几欲落泪。

……还清楚记得,富耘的冬天会下雪。

年三十,一片皑皑苍莽。

夏屿在手机那头,热情高涨、信誓旦旦……

他说,以后有啥话挑明了说,有事一起想办法……你就等着瞧好了,咱定要混出个明堂来……到时候谁也不能阻止咱干啥……

而现在……

我该相信什么?

爱情,还是耳闻目睹的事实?

也许……什么都不该相信……

童桐下楼的时间掐在七点。

一张记录有标书几部分汇总报价和她提供参考的数据的对比表,合着标书一起递给了我;她仍不亲不疏的寒暄,我却以一副公事

化的口吻致谢——无非是想再次提醒她:公私要分明。

然后,因她帮着劝住了秋姨的挽留,我起身告辞。

……这是意料之中的。

微妙之处在于杜绝我与夏屿碰面。

夏屿不是秋姨,如果他在这间房里见到了我,冲突,无论明暗,势必触发;可,如果我已经离开,他听到的只是童桐一面之辞…

…或许会愤怒、不安,却不得不陪她继续玩“相敬如宾”。

虽不清楚她“急着”再孕的目的是什么,但从目前情形来看,可以肯定一点:这女人再厉害,也就只纸老虎。

她能依恃的,仅仅是一本单薄的结婚证——我今生都无法获取或逾越的法律认可……

所以,要维持婚姻的面子,她的态度就不能过于强硬。

可警示还是要给的:眼下在竞标前的关键时刻,将我引入家门,一手掌握着路行风的生意,暗喻威胁,一手怀抱着夏屿的血脉,

展现亲情;尔后,故意留下不明就理的秋姨进一步“感化”,增加我的罪孽感……真可谓“钢柔并济,软硬兼施”!

如此含蓄的劝退,手段不算高明,效果却不俗。

倘若咱还有血性有人性,无论是为了名义上的老哥兼老板,还是为了爱人与爱人的家人,都应该走出这个门后,沉痛反省,摒弃

情念,或者干脆消失……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秋姨其后非得亲自送我出豪园大门,一里路上唠叨了不少事情,将我原本黯淡神伤着思考的退出事宜,缓冲了一下……

说起来,认识夏屿这么久,对于夏家的家务事并不十分了解。

以前,有听夏屿他爸吹嘘过夏家在某某年代曾经乃一方大户,啥正房侧室的上百号人,热闹得跟演《红楼梦》似的。不过,没想

到人家夏家繁衍生息到今时今日,都形成一窝头村子了,还自觉地把自个儿当大户统一管理,在治家方面仍旧沿袭传统氏族制,

就连娶妻生子、动土上梁,甚至坟地位置,都得依据某套成文成册的祖宗家法。

而执行这些“光荣”使命的家主,必须是族谱上的长房子孙。

夏屿他爸就是夏家这一代家主。

所谓的长房在他爸那代有兄弟仨,他爸排行老二。

“老大不当家,老二当家长”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会生儿子。

——到夏屿这一代,就他一小子。

夏屿他大伯会读书,老早进城入了官场。那会儿,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到生姑娘的时候,提倡计划生育、领导干部带头,为

给民众树榜样,把老婆送去做了结扎手术。

漫漫的爸爸就是夏屿的三叔,他三婶体弱,结婚头两年只要一怀孕就小产,结果,上医院检查,说是习惯性流产。当初光为保住

漫漫,调养加卧床大半年……话说回来,就算生的是儿子,也因为长幼有序,轮不到他三叔家。

所以,夏屿是“三父共一子”,生得金贵,打小被众星拱月宠惯了——等他大了些,他爸想管管不了,只得跟在后面擦屁股。

提起夏屿他爸的发家史,倒真沾了家主这身份的大光。

夏屿一家移居县城并开厂,非一己之力。当年他爸在年轻一辈儿里,算得头脑灵活,又因为是长房血脉、有儿子,被族人推举为

家主。可家主不好当啊,除却管理外,带领族人发财致富也是重大职责所在。

于是,改革开放之初,经过一番考察、一番商议后,族人凑钱凑物,送他一家到县城发展。

此后,大环境好,顺风顺水,生意上了正轨便逐渐盈利,曾经凑份子的人享受到了分红,而且工厂还能安排就业……

这种互助互利的集资营运方式,就一直延用至今。

然而近几年,跟风严重,纸品市场供大于求。即使夏家力图创新,在稳固老厂老名牌地位的同时,搞周边产品多种经营,生意仍

大不如前。

生意不好,红利自然就少;牵扯到自身利益,族人个个都积极开动脑筋。

于是,有人提出请风水先生看看祖坟风水。

如今世道,越是当高官的、赚大钱的,越是迷信,何况夏家是氏族体系,封建底子厚,更加重视“传统文化”。

所以,看风水的提议,立马被采纳。

过完年,村里请来位高明的风水先生去了趟祖坟山。

罗盘八卦翻易经,忙活了一上午,才听高人老神在在地说:祖坟葬的穴位是极旺,大概经年日久,漏了些“气”,只需修缮修缮

、略微转变一下朝向就好。

改变祖坟朝向说白了就是要移动棺木,俗称迁冢。

迁冢是族里头等大事,提前几天,所有人能回去的都回去了。夏屿他爸妈、大伯大婶、三叔三婶集体返乡,齐聚一堂,而夏屿他

们这群后辈,没表决权,不考虑在内。

——其实夏屿身为长房唯一男丁,资格甚至超过那两叔伯,可他打死不愿参合族里的事,他爸只得找借口,抓过担子一肩挑。

照例招齐代表,先开个族会。刚拿出族谱,大伯家就说话了。

他大伯说:大家知道,我家招的是上门女婿……去年年底,闺女刚添一胖小子,姓夏。

这话一出口,明白人立即知道某人要扯皮。

扯啥皮?族谱排位。

这个排位关系到的不仅仅是某户人家在族内的发言权,更重要的是此次祖坟朝向一改,旺位全跟着改变了,周围的坟地就得重新

划分。

——将来他大伯家谁翘了辫子,往祖坟山上一躺,那地儿好不好,可不就关系着子孙后代的荣耀幸福嘛。

最明白的是夏屿他爸,但他此时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冷眼旁观他哥哥打官腔的那套说辞。

为什么呢?没法子啊,子辈里指望不了他家夏屿——谁叫人家那是带把儿的,自个儿家就一千金?

长孙长孙,人家那才叫“孙”。

……最终,大伯家的孙子胜出,排到了长孙席,一家人也跟着鸡犬升天。

接着,迁冢那天,人多手杂,误了时辰。

镐头搭坟包上,风水先生赶忙喊停,说,不可破土,要待重新算好日子。

一族人准备了几天,就这么白费了。

夏屿他爸憋着一口气回家,一夜没睡塌实。翻来覆去烙煎饼,越琢磨越觉着惴惴不安:没迁成冢会不会是列祖列宗想给后人点个

醒儿?前几日族谱添名排位的事……毕竟,老大家里头那是闺女,即便招了上门女婿,孙子姓夏,可咋算也算不得正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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