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对你那么亲切……我当时确实是气糊涂了,找秦大伟给你些教训,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得不做……”
“别说了!”我沉声咬牙。
“抱歉,我为曾给你带来的伤害,真诚向你致歉。”她“刷”地站起身,向我一鞠躬,丝毫不顾忌咖啡厅里那些好奇张望的眼睛
,“还有,我没想到会有人把那些东西弄上互联网。”
“……坐下吧,已经没必要了。”
搅拌着凉透的咖啡,我自嘲笑笑,调开话题:“听说你那时还想对付路行风?”
“对付他?对付他干吗?”她一脸迷糊不解。
我敛了笑。
其实,说不想以前的事,可碰到童桐,我还是忍不住想那些人,那些事,那封信的内容。
我一直想不通童桐为何要对付路行风,果然,是秦大伟瞎掰。
直到前些日子听林局说起K省大清理,才开窍般推测到:秦大伟那封信并不是给我看的,而是想通过我告诉路行风某些事情,比
方童桐一早有心陷害路行风,他是受制于人,所有罪恶全是童桐一个人之过。
秦大伟那时一定已经知道路行风上告的事,可无法联系到他。他害怕路行风真的疯狂起来,一不做二不休,不顺眼地一起整掉—
—到时候,掏出老底儿,自己就不仅仅是坐牢那么简单。
他或许想透过我这弟弟的身份,给自己留点印象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闲闲端起咖啡杯。
“不用奇怪,因为……”拖长尾音,她优雅的品了口咖啡,才云淡风轻地继续:“我离婚了。这些事情我在离婚当天,就一五一
十地全告诉了夏屿。”抬头朝我笑笑,“从某方面讲,你也是当事人,我觉得有必要让你也清楚。”
我愣住,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好了,以前的事你也不必别扭着老不转弯,”她笑:“听我说,夏屿是爱你的,这几年没有停止过寻找你。他现在又是单身,
只要你考虑清楚……”
“不好意思……”我截断她的后音,但立马又被她抢去了话锋。
“好吧,上头那句是我多管闲事,我现在只说重点。”童桐端正了身姿,以示郑重其事,“其实,我今天是想以得到你帮助的孩
子的母亲的身份坐在这里,给你一些真心实意的建议。不管怎么说,我比你大,社会阅历比你丰富,当我可信的话,不好听的也
希望你能坚持听进去。”
“有话,请讲。”
“那我直说吧,除却伤害你的那件事外,我并没觉得自己有多错。就算没有我,夏屿还会有其他女人,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她的嗓音恢复舒缓轻柔,“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夏屿当初之所以轻浮放浪,是因为他非常困扰。他在察觉自己对你产生了禁
断的欲望时,开始不停地找女人来证明自己是正常的……当然,后来你们在一起了,这些变得毫无意义。”
我禁不住浑身一僵。
“人嘛,没必要为其他人而活,却也不可能独活,要明白,即使你们的事情不碍着旁人,不代表旁人不会影响到你们。你们之间
曾经出现了什么问题,我不清楚,但复合的话,今后的路可能还是比较难走。你应该见识过夏家人的反应,夏屿能为你做的,顶
多是带着你远走高飞。你们都不是孩子了,该清楚爱情不能取代一切,时间长了,他会因为难以协调好家人关系而痛苦,会因为
儿子逐渐长大、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中无法自处而痛苦,那你呢?你会因为他痛苦而痛苦……”
我沉默。
……起码童桐说的全部是事实。
表面上劝合,实际是劝分,听的出她是站在夏屿父母一边的。
而且,话中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夏屿的儿子。她最终还是生下了夏屿的孩子,作为母亲,她会对自己孩子将来的处境担忧,也
无可厚非。
“我这人心直口快,你别太介意,就当耳旁吹风。”
她微笑着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一句,“对了,知道成都人喊男同志什么吗?‘飘飘’……无法落根的飘荡……”
三年前,我没有回去找夏屿,因为我认可了童桐的分析。
反思过我和夏屿曾在一起、不足一年的同居生活,当初置身其中不觉得,事后过滤一下,就能发现某些平静的假象。
那些日子里,我们不停地计划将来,努力发奋,但实际上心里亮堂得很:这就好比和尚撞钟,过一天是一天,安稳一天是一天。
顾虑多种多样,始终惴惴不安,却没能寻找到完美的解决途径。
皆因最根本的一条就是亲情,无法逾越的亲情。
夏屿最终的想法跟童桐说的一样,脱离家庭,带我远走高飞,然而,我所认识的夏屿,做不到他自己期望地那么干脆。
在向我挥拳的刹那,我已经明白这点。
说起来,他不仅仅是因为我的那句“上床”而愤怒,大部分原因在于这句话是当着他家人的面说的。
他能容忍的范畴和道德底线是不能触及家长。
所以,就算排除与童桐相关的那些事,夏屿和我大概也会无疾而终……
呵,既放不开,又摆不平,我回去找他能改变什么?
一年后,我见到舒涵和杜奕涛,一对度过了七年之痒的GAY。
我问过杜奕涛是否困难重重,杜奕涛说,困难当然会有,但最大的两方面,我们已经克服了。
我笑:还有最大的两方面?
杜奕涛指着慢摇吧里那些幽暗的影子,悄声说:他们大多是那两方面的牺牲品,这不,逃难来了。
拍拍我的肩,他老道的介绍经验:听着,其实很浅显,要想长久,一定得先处理好家庭和爱情。家庭嘛,如果得不到父母亲友的
认可,和见不得光差不多,伴侣跟着遭罪;另外,无法忠诚的爱情,不可能有好结果。
我惊讶:厉害啊,你们已经处理好了家长那边的关系?
杜奕涛大笑:我就一老娘,老年痴呆,管不了事;安谙一家子永远事不关己,倒不排斥我和舒涵。舒涵他家是一群外星人,他那
老外祖父的妹妹是拉拉,所以,他祖父说,舒涵爱男人,那是血统问题,是家族遗传。于是,他一家子都觉得我跟他在一起,合
情合理。
……有些东西,果真是羡慕不来的。
脑子里呼啦转悠一圈,看在夏屿眼里,也就沉默片刻。
不过,现实这情形还得设法应付。
“什么真的假的?这话听着可慎的慌,”含糊带过,我轻笑着冲淡猝然袭来的悸动,停止手上细微的挣扎,“看来电视上演的那
些都是糊弄人的,我怎么着也算变化了吧,结果,人人一副火眼金睛。”
慢条斯理地以旁人看来顶多交头接耳的“亲昵”程度凑近他,话中有话地喟叹:“这人啊,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也不例外。
不过,我懂得事后总结疼的教训,你呢?”
夏屿遽地一震,锁眉肃然凝望着我的脸,似乎想从上面寻找出某种蛛丝马迹;桌面之下,握紧我手腕的手止不住颤抖。
“你,想我怎么回答?”
“呵呵,夏总真幽默。”
我有意拔高声调,微笑着拉开彼此的距离,余光其实早已瞥见了悄然走近身侧的服务员。
计算准确角度,抬起右手肘状似无意的撞击在她持瓶往我杯中倒酒的左小臂上,如我所料,错开的瓶颈来不及控制住,倾注而下
的酒液一半倒到桌面,一半溅洒在我的西裤上。
然后,我的目的达成:夏屿撤回了手。
“呀!”女服务员赶紧放下酒瓶,边抽纸巾递给我,边忙不迭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快速处理桌面酒渍的当子,还不忘怯生生睃了路行风几眼。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的错,”我拉开椅子站起身,低头扯起布料抖了抖水渍,声音不大的解释:“听夏总讲笑话,一时没留
意身边站了个人,抬手撞到这位小姐的手臂,呵呵,我这是自找的,”抬眼时,完美保持住了愉快的神情和语调:“各位请继续
慢用,我先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语毕,不再理睬各种微妙的注目礼,我推了把镜框,快步离席。
“俞总,等等,我带你去。”
李鸣在我拉开包厢门的刹那,跟着我走出了来。
第十章:私斗
说是带路,李鸣却亦步亦趋地落我后头一小步;我扫了他一眼,他立马赔笑着伸手摆出个“请”的姿势。
呃,咱怎么觉得这架势有点眼熟啊?跟清朝那啥才似的,还一副“有话要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李总,”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无关紧要的,“安谙在你那儿担什么职务?”
……好吧,怕你憋出毛病,帮你找机会搭话。
“安谙?”
估计没想到我会开口问这个,李鸣愣了一下,继而含笑,“她可是我们市场营销部的头儿,安大经理。”状似随意地走上前,“
跟她这年纪的小姑娘,少有她那么能干的,连续两年在总公司年终业绩排名榜上都是前十名。我年初刚调到W市时,这边的环境
没她熟悉,一开始不少事情还得仰仗她呐……说起来,现在比起夏总来,我又成老油条了。”
“是吗?”
配合着颔首微笑,我刚准备让他继续搭茬儿,洗手间已经到了。
李鸣噤声,周到地替我推开拉花古铜漆门。
用华丽来形容洗手间有些古怪,但“上陌”的洗手间还真够得上华丽。
开门,闻到一股清淡的薄荷味,一进两重:里间是卫生间,外间该说是纯粹意义上的修整室。
黑曜石装饰映衬得灯光冷洌,一侧过道,一侧由磨砂玻璃隔开,形成六组一米五左右的单间,格局感觉有点象话吧。
为方便李鸣倾吐他的未尽之言,我权衡了一下两道门的距离,走进第二间。
台面上的竹篮里整齐叠放着白毛巾,旁边洗手液、护手霜什么的一应俱全,连一次性剃须刀都有。
我拿起一块毛巾,伸到方镜下的漱洗台搓湿,拧干,再弓腰扯平裤子来回抹拭——李鸣果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在另一隔间放水。
“需要我帮忙吗?”他探头来问我。
“谢谢,不用。”大腿根处湿一块,怎么好让人家帮忙?
“哦,好的……”尴尬地笑笑,他缩回脑袋。
“李总,你想说什么说吧,这里没旁人。”我浅笑,又拧了把毛巾。
“呵呵,还是俞总直爽。”
他跺步到两隔间中间的位置,边擦手,边犹豫着低声解释:“实在抱歉,俞总,那夏总的脾性我们也不是很了解,他为指导新接
手不久的这家印务公司的运作,上星期刚从总公司调过来的。”揉着手里的毛巾,“这次擅自作主请俞总来‘上陌’聚聚,一半
是冲着夏总的面子,他跟路老板是老交情;一半也冲着‘上陌’的名气大。事先没征询过你的意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望俞
总多多包涵。”
我一听,飞快睃了他一眼,差点笑出声。
这小子想来平日为人圆滑得很,察言观色的功夫一等一……只是,这一解释就显得过头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我和夏屿之间有蹊跷,不过,象他这般含蓄委婉的将“蹊跷”归咎成自己的责任,也太“顾全大局”了吧?而且
……令我不得不考虑“包涵”的态度:一会儿回餐厅,至少不能再出什么差池。
顺着他的思维,我恰当地流露出一点温润:“哪里的话,李总多虑了。其实你们夏总……”
“总”字还没吐全,镜子里已经出现煞神真身了。
“夏总!”李鸣反应相当快的喊了声。可我觉得他那反应是神经过敏——毕竟他刚才的话,多少有些隐射夏屿的脾气坏。
继续擦拭着布料,我似笑非笑:“‘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夏总倒是很体恤下属啊。”
“小李,赶紧过去,安经理一个人应付不来。”
夏屿完全无视我的装模做样,对着李鸣冷鼻子冷脸。
“哦哦,我这就过去。”李鸣诚惶诚恐地丢下毛巾,转身小跑似的出去。
我手上忙活,暗自好笑:这,典型的官大压民。
都什么烂借口,也就李鸣被唬得没反应过来。也不想想,那桌子上能跟安谙“不熟”的,大概就是这位开口说话的爷了……要不
然大厅见面时,安谙为什么颠倒次序的不先去知会夏老大,而是知会李小老大?以她待人处事的经验,怎可能犯如此常识性的错
误?
这一瞎琢磨便有点游神,我没留意到夏屿欺身贴近。
“耍猴呢你,”夏屿猛地从背后捉住我的双肩,有些粗鲁地将我掀翻抵在玻璃隔墙上,低沉的嗓音竟火气十足,“别跟我讲那些
个含糊不清的东西,我他妈书读得少,不懂!”
“……你这是干什么?”我一惊,随即强作镇定。
呃,他小子一点没变,年纪也不轻了,斯文什么的沾不上边。
还他妈惯使那一招,喜欢背后偷袭,喜欢将我牢牢控制在墙壁与怀抱之间……
背心凉透,胸前炙热……
如同我们曾经的爱情,徘徊在冰火夹缝……
不再言语,他只是危险异常的端倪着我。
审时度势之下,认知到反抗只会把事情闹大,我干脆顺势倚靠着冷硬的玻璃,扶了把滑落鼻梁的镜框,然后……有些可悲的发觉
自己习惯性垂下浓睫。
习惯,有时真他妈窝囊!
“先放开我吧,我们可以好好谈谈……”长吁口气,我好言相劝。
“谈?你想怎么个好好谈法?又准备不咸不淡的来几句?耗子,我太了解你小子了……”他突然收紧手臂抱住我;一下子脱离了
脊背的清寒,我被勒得很痛。
“根本不能给你丁点机会喘气儿,妈的,要放了手,一准你丫又会逃跑!”
单薄的布料无法隔绝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他的心跳很快,我能感受到贴在一起的脖颈皮肤下,传输着他的脉动。
一切,熟悉又陌生,恍惚如梦。
“夏屿,”我忍住想要叹气的冲动,拍拍他的脊背,平静沉定,“那年我已经花费了足够的时间思考,现在的我不会再逃了。先
放手,那个,就算要逃的话,也不在乎多耽搁这几分钟……”
“可我在乎!好不容易……我……”他捧起我的脸,尴尬地断续咛喃,“我很想你……靠,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小子说…
…反正这会儿跟猫爪挠线球一样乱……”轻柔细碎地亲吻我,仿佛带着某种忏悔的虔诚,“对不起耗子,我真没想过要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