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一直做蠢事……”
“别这样,”屈臂推攘他坚实的胸膛,我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要淡然,“都过去了,何必弄得大家难看?”
“难看?”
他大震,僵直摇头,倏地又一次收手,连同我屈起的手臂一起被强硬地纳入怀抱,“难看就难看吧,你小子要是想揍我,呆会儿
我帮你找拳套,不过,眼下你得让我抱抱,只是抱抱。”
“唉……”重重叹息一声,内心某处自以为遗忘的角落渗出淡淡酸楚,我竟被他闹得哭笑不得,“你有点风度行不?怎么着都老
皮老脸了,还他妈耍无赖。”
……呃,这地方咋说也是随时会有人进出的公共场所,而且……你能在这里抱着我多久?
逃了那么久没敢回头,是因为我难以接受重蹈覆辙的情路,害怕彼此会受伤到无法复原。
可如今,我无处可逃。
面对重逢,该坚定地拒绝?优柔寡断地摇摆?还是给自己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
大脑糨糊一团。
……果然,再见夏屿时,那份爱的感觉是存在的,无论如何否认、排斥,它依旧凌架于所有感官之上……
可我不愿被凌驾——我需要清醒。
身体黏得密不透风,我越思量越烦躁。
安静半晌,不知道他是故意装没听见我说的话,还是真的心不在此,竟呢哝一句:“你的眼睛是不是……”
“我见过童桐。”
相当突兀的提起那个女人,我截断他的问话——虽然摊牌的地方不对,但必须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和他恢复理性思维。
他终于拉开了些许距离,不加掩饰地长眸瞬间燃起火焰。
“那女人?……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不想说啥过激的话,可……她丫整个一找抽的!”某人说“抽”的时候,唇角抽搐了几下,
“妈的,连我爸那么精明,都能被她在眼皮底下调包大丫头的基因鉴定……”
“夏屿,做人要有良心。”我冷下声音,“她是你儿子的母亲。”
“我……”他停顿,薄唇蠕动几下,颓丧地说:“是我的错。”
“我不是要听你认错。当初心甘情愿跟着你,对错我都应该一并承担。”轻描淡写地说出曾搁于心底沉淀的自我慰籍,我趁他愣
神松懈之际,甩掉他一条膀子,“但如今不一样了。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只会选择正确的。”
我躬身拾起地上的湿毛巾,刻意不去看他的表情。
“既然躲不开,有些话,我看还是直说了,大家心里有个数。当然,我希望不管将来我们走到哪一步,你都可以做到公私分明。
”低头搓洗毛巾,我保持语调温和,“眼下的合作不是一天两天,我不想再看到象今天这样出现奇怪的状况。”
“等等,”他扯住我胳膊,“你的意思是……给我机会和好?”
“我的意思是,公私要分明。”
“……好吧,公私分明……”夏屿重复了一句,自嘲地勾起唇角,“那,那边一大桌子人等着开席,咱俩主角在洗手间墨迹,实
在不象话。”跳跃性转换话题,居然一脸从容笑意,“走吧,反正夜还长,先填饱肚子,我们再找地方慢慢谈。”
望着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我不由怔忪,随即讷讷应承:“好,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记得吃饭了?……难道夏屿是在害怕?
他终于明白我已然改变,害怕我接下来的话,会“一棒子”将他“毙掉”?
“原来洗手间还可以作为谈情说爱的场所。”
夏屿前脚走,方子默后脚进门;抱着胳膊靠在我背后的过道墙上,斜乜着我调侃。
我额角隐隐有青筋往外冒。
“你都这么大了,没学过公民法律知识吗?在洗手间门口偷窥,可以提交民事诉讼,或者,”对着镜子略微整理一下衣衫,我清
淡地反唇相讥,“扭送特殊医院。”
“嘁,要不是我在门口把风,你们能这么安全的搂搂抱抱?”他又开始用那种X光的眼神透过镜子审视我。
“小方,”我微笑着走近他,一把勾住他修长的脖颈,用力一勒,“你小子真的很恶劣。”
“是吗?”方子默哑着嗓子,冲我眨眼,“我很荣幸,你终于注意到了我。”
放开他,我折身走出去,当他对空气说话。
“你,我说,”方子默快步追上我,与我并肩,“我不是故意跑来偷看你们什么什么的,是那个血统不纯的假洋鬼子怕你们俩在
外头私斗,让我出来找找。”
“舒涵?私斗?”呃,血统不纯的假洋鬼子?这位骂人不带脏的……
“呵呵,他看见你和屿哥,还有我路叔叔之间古古怪怪的,跟杜老板猜测,说,你和屿哥可能是旧日情敌……”
旧日情敌?还猜得挺靠谱,只错一个字。
我失笑。
“那个,他们说,你跟屿哥一定是为了争我路叔叔,才反目成仇的……”
我被这句呛到,连连干咳。
第十一章:浪费
方子默当然清楚舒涵他们的猜测是无稽之谈,只不过这小子惟恐天下不乱,不但没有帮着开脱,反而真的跑来趴门缝。
“……其实嘛,俞昊,”方子默故意撞撞我的胳膊,“我原本打算见证一下你和路叔叔上演兄弟大团圆的感人场面,结果,哎,
感人场面没见着,差点被冷空气冻死。”凑我耳边不大正经地调笑,“认识屿哥这么久,从没听他提过……老实说,要不是亲眼
所见,我真想不到你跟屿哥有一腿。”
我下颚一紧,有点上火。
呃,没大没小就算了,还一点自觉没有地当面议论人家的私事……
“我说,小伙子,”我岔开话题,避重就轻地教化,“请注意一下你的用词和称谓。我跟你爸虽没同桌拼过酒,可也是一张茶几
上喝过茶的朋友,你喊我哥‘叔叔’,到我这儿就改直呼姓名,好象不礼貌吧?……当然,要是觉着喊‘叔叔’掉辈儿,我也不
介意和夏屿平级。”
方子默先一僵,而后“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邪邪挑眉,“想我喊你‘哥’?还是说,想跟我套近乎?”
我一头黑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小子成心气我!
再进包厢,正赶上舒涵比划着讲解夏季饮食的忌讳和搭配,气氛一团和乐。
李鸣起身招呼我,一落座,发现面前多了一小碗加料的银耳汤。
“百合银耳羹,”安谙笑吟吟地点点我面前的碗,又指指舒涵,“舒老师刚讲过,这甜汤最适合夏天喝,清热润肺,美容安神。
昊哥,我可是特意为你留的哦。”
“特意为我留的?”我扬唇端起碗,“得,冲安谙这份心,就算是毒药,我捏鼻子灌,也得灌下去啊。”
舒涵立马“切”出了声,一脸鄙视地嗫嚅:“还说不吃甜食。不吃甜食,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
杨轲几个毫不留情地冲我鬼笑,安谙不在意地撇撇嘴,装没听到。
我将脸埋在碗里,一口一口当喝药,明白眼下已经成功缓解了此前的不良状况。
余光扫过夏屿时,恰好与他的视线擦个边儿,然后,就见他把桌面上的轮盘转动半圈,将一盘什么豆腐对准我。
剩下的半场晚宴倒是宾主尽兴。
几圈轮灌下来,我有点飘,单手支脑袋揉揉,再抬眼,竟无意间对上了路行风清淡的目光。
他舒展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端起茶杯晃了一下——这是他今天见到我后,首次主动跟我打招呼。我也笑,也拿着啤酒杯扬高,
一口干。
……大概我们之间太久没说过话了,需要些时间适应,需要些动作调和。
夏屿没再向我伸狼爪,却象是生怕我感觉不到他似的,拿膝盖顶贴在我大腿侧。
他似乎恢复了常态,推杯换盏,酒场披靡,可我清楚,他并非真的释怀。
他只是在刻意求醉。
散席的时候,夏屿东倒西歪;我刚想伸手扶他,李鸣抢在了前头。
“俞总,”李鸣属于越喝越猛的海量型,“要不,一会儿我们去酒吧继续?我现在先把夏总送回房。”
“还继续?”杨轲搀着我胳膊,我忙不迭地摆手,“饶了我吧。”
夏屿突然扭过脑袋,冲我嘟哝:“不能饶……”甩掉李鸣的手,他踉跄着扑我身上,“不能饶了你丫……”
我一僵,顺他的酒话敷衍,“好,不能饶……”
杨轲和李鸣一边捞起他一只膀子,他好象不清醒,又好象异常清醒。
“饶了你……我他妈怎么……办……”
我苦笑。
他醉酒,其实是想拖延我摊底牌的时间……
暗地里对杨轲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搀扶住佯装步履虚浮的我,送到房间。
一关上门,我先进卫生间洗把冷水脸;出来时,杨轲递给我一瓶蜂蜜绿茶。
“老杨,‘超艺’那俩老总,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就一顿饭工夫,我能看出什么来?”杨轲自己倒了杯白水,“要我说,那俩家伙挺能喝的,保守估计也该有个五六
斤的量吧。”比划了一下小腹,“要不是肚子装不下,就他俩,再来一箱啤酒,大概一点问题没有……”
“那你明天陪他们喝个尽兴。”我懒洋洋地歪在沙发椅上,“只管尽兴,公司买单。”
“得,你这不是整我吗?”只手捏皱纸杯,他举手空投进墙角的垃圾桶。
我挑眉,“谁先瞎扯的?”
“诶,你小子直接叫我别扯不就结了。”杨轲笑着翘起二郎腿,“说正经的,依我看,李鸣处事圆滑,谨言慎行,可不象是正主
儿,最多就是动动脑筋、出谋划策之流。”
我拧开瓶盖,“有总公司的监工在场,他怎么可能逾越的找不自在?”
“也对,李鸣是有些装蒜,可那个夏屿我就完全摸不着套路。”他顿了一下,踌躇地问:“听路总说,你们以前是同学?”
我一怔,平淡道:“恩,多年未见。”
杨轲“哦”了一声,没再问多余的话。
其实,我早发现:杨轲自从在餐桌上跟路行风嘀嘀咕咕以后,见到我,似乎有意不提及路行风和夏屿。
……看来,路行风约莫已经给他封了口,这样也好,省得我多费心多说话。
“……夏屿今天在席上一句公事没提,李鸣又一直强调是为了联络感情,纯粹的私人聚会……”
“姓李的那句是扯淡。联络感情?没合同摆着,你看他还联不联络。”杨轲嗤笑,“不过,一家能跨省收购的企业,有必要为我
们这种年利润徘徊在六位数的小单生意,又出钱又出人……”说到这儿,突然楞住,“别说,我现在觉得好象很有深度。”
“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也犯不着小题大做。”我晃晃饮料瓶,“他们跨省,我们跨国,拉关系不如说是拉名头。我考虑的是,他
们接的烂摊子是否有问题。”
“简澜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杨轲嗫嚅。想必是我对他那个能干老婆的判断提出了质疑,他有点不快。
“我们不是商业间谍,调查出来的东西是人家能给你看的,能让你知道的,明面上摆着的。我们看的是明的,保不住‘超艺’也
看的是明的,”放下手中的瓶,我笑:“李鸣谨慎不错,但过于谨慎,反而容易被人下套儿。安谙为庆祝合作,请我们吃顿饭,
玩玩闹闹,感激一下,没什么问题;带上李鸣、夏屿见个面,上高档地儿消费一下,也没问题;问题在于……”
“太浪费!”杨轲一拍额。
“恩,太浪费。”我起身,“他们大概有什么有求于我们的地方,需要几天时间来培养一下‘感情’,研究一下习性,才好找机
会开口。”
“听你一说,好象是那么回事,”杨轲频频点头,“那,到时候开口了,你该怎么办?”
“我?”我扶了扶眼镜,“我也不过是小卒一枚,呵呵。当然,这些只是我的个人分析,希望是我多心了……老杨,你继续呆这
里,他们说什么,你都给我压着别答复,”来回踱步,“我先回去跟简澜商量一下,再仔细查查‘超艺’和它总公司,以及他们
收购的那家公司。”
“任何一点污渍,我都不愿看到,”长吁一口气,“信誉太重要,一旦坏了,翻身就难咯……我不想毁了辛辛苦苦才建立起来的
‘悦美佳’。”
杨轲走的时候,我交代他,若有必要,可以把我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单独留给夏屿和路行风。
他点头,只是说:俞昊,你小子越来越猴精了。
冲了凉,刚套上干净衣服,敲门声起。
“前门右手的车位,”方子默靠门槛上,白皙的食指勾起银亮的钥匙圈在我眼前晃,“LU109。”
“谢谢。”我抓过车钥匙,随手关上房门。
“你现在就走?”方子默操着手臂,眯眼嬉笑。
“恩。”没准备和他多废话,我人已经离他几步远。
虽说他愿意把车借给我回城,令我很意外之余感觉这小子也不是那么刺儿头难剔,但这小子的本质恶劣,我还是深有余悸。
“你在逃避夏屿?”他跟上我。
这次提问用的是夏屿,而不是屿哥。
我停下脚步,徒然转身逼近他,“怎么对我和他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他眸子一闪而寒,但脸上却一副轻佻的笑意。
“我是关心你诶……”
“嘘!”食指压在他还欲张合的唇上,“给我记住,别多事!”
我用手背轻拍了拍他微凉的面颊,镜片后流露的危险邪肆足以令他安静,“千万别多事!”
找到方子默所说的车牌,一瞧,竟是辆限量版的黑色标志。
这也……夸张了点吧?是方子默的车?!
我蹙眉。
“原来备用钥匙是拿给了你。”
一抹低沉温润的嗓音……
靠,我就知道那小子没安好心!
“车门开了,还不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