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徐子言自顾自地从她身边经过朝大宅里走去，“你做不出来的。”

“言言……”

“因为能做出来的人。”徐子言的眼睛漆黑如浓重的夜：“已经不在了。”

“言言？”莫丽华想伸手碰碰他，却被徐子言躲开了。

莫丽华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才尴尬的收回手，笑了笑：“好了，我们先吃饭吧，菜都凉了就不好了。”

因为徐华生不在的原因，中午饭也还能算顺利，莫丽华由于眼睛不好的原因得由黎叔帮忙夹菜，徐子言突然发觉她似乎也没有这么年轻了，粉底掩盖下的眼角也有遮盖不起来的几道深深的眼纹，也对，徐子言看着黎叔给她夹菜喂饭的样子，心道要是这么多年一直这样过来没有崩溃好像也太不容易了。

途中莫丽华本想给徐子言夹菜，结果发现自己看不见也只能讪讪一笑，劝他多吃一些，徐子言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明白没有。

不过饭后看见她唇角浮动的笑意，徐子言知道她大概还是很高兴的。

“黎叔，我和妈有点事情要说，你先出去一下吧。”徐子言冲黎叔示意，黎叔应了声便退出了客厅，然后顺带把佣人们都叫下去了。

莫丽华听见那声‘妈’后，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红，忍了半天也没忍住，等到客厅只剩下他们二人，莫丽华颤着声音开口，“言言，能……能请你再叫我一次么……”

徐子言心底有根柔软的弦被莫名地触动，他看着莫丽华期待的眼神，唇开开合合了好几次，却没有发出声来，最后闭着眼睛叹息道：“我有事情问你。”

莫丽华掩不住脸上失望的神色，微微在椅子上坐正，“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尔后自言自语道：“这一天，最后会来临，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来找我是会因为他。”莫丽华神色开始激动，连眼角都有些红得过分：“难道这么多年，我都比不过他吗？”

“……”徐子言没有说话。

“你因为他离开了我，现在回来却也是因为他。”莫丽华有种深深的疲惫，“我居然连一个外人都比不过。”

徐子言打断了莫丽华：“他从来不是外人。”

“够了！”莫丽华尖声道：“我死都不会让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你不要妄想了！”

“我和谁一起，从不需要你的同意。”徐子言语气渐渐冷了下来，气氛越来越僵硬，“以前是，未来也是。”

莫丽华闻言身子巨震，手紧紧地抓住了轮椅的扶手，半天才苦笑着道，“算了，我不想跟你因为这个争吵，再说亦是徒劳。”

第六十章

徐子言看着莫丽华，脑海里那些努力忘记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放映着，想起那年满地的血，想起那年滂沱的雨，一点一点拼凑起那年可惧的真相。

因为那年，他失去了太多，改变了太多。

“那后来的车祸……”

莫丽华静静地看着他，声音空洞得仿佛从地狱传来：“夜在最后护住了我，可是……”莫丽华的泪从那双失去光明的眼睛里慢慢地流了下来。

徐子言不是不知道，只是那一夜之后，他再也不敢回去了。

莫丽华的脸苍白：“我还记得，徐华生那时绝望的神色，他就在我们后面那辆车，他从车里狂奔过来在雨中看着车里的我们，却无能为力。”

莫丽华闭着眼睛，那时候的记忆这么多年后依旧这样的清晰，清晰到无论她多么的努力都忘记不掉。

天空的雨落在徐华生的身上，他用力地敲打着车窗，叫着徐华夜的名字，看着徐华夜的眼睛通红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却是从所未有过的狼狈。

那时候的莫丽华因为被徐华夜死死地护在怀里，除了枪伤几乎是毫发无伤。

莫丽华不知道徐华生在救援人员赶来之前是怎么样打开那扇变形扭曲的车门的，她只知道他的那双手在颤抖着把徐华夜从车里救出来的时候早已经是血肉模糊。

她趴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徐华生，终于明白了过去她没有明白的那些事情。

徐华生是那样的绝望，莫丽华遇见他之后，记忆里的他除了那一夜无论是何时何地都是那样冷静，冷静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冷血。

可是莫丽华知道，他的情感他的爱情早已经随着那一夜他的离开被埋葬。

徐华生抱着徐华夜不断撕心裂肺地吼叫着，面色苍白如死，他抱着他，不知所措地想用手堵住那些血。可是刚堵住一处，血又像是从全身不同地方涌出一样。

连大雨都掩盖不住那些血红染红一地。

莫丽华甚至可以感受到他那刻骨的悲伤，她看着他那样紧地抱着徐华夜，不断地呢喃着些什么却听不见。她只看见他在那一夜，红得要滴血的眼睛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哭，最后看着医护人员冲他摇头的那一刹那，徐华生仿佛输的一败涂地丢盔弃甲的狼狈不堪。

可是，莫丽华知道徐华生恨她。

如果不是为了护住她，徐华夜就不会死。

那夜之后，她因为枪伤击中神经和车祸延误了救治变成了高位截瘫，又因为徐子言的离开和失去丈夫的悲痛而打击过大而失去了视力。

或许该说，她再没有勇气去看一看这个世界。

徐华生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掩盖了一切，居然还续娶了她，让她变成这个世界又一个笑话。

人们议论她，说她不知羞耻，说她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徐华生的妻子，猜测他们早已经有了奸情……

莫丽华发觉人实在太累，于是从那一天起就把自己关在了竹卿苑，再也不踏出一步。

如果当时不发生这些，她会不会比现在幸福一些。

可是这个世界，早已经容不下如果的事。

“就算当年不是你的错……”徐子言一字一句道：“可是你却逼走了白皎。”

莫丽华听见白皎的名字后，有种深深的疲惫：“这个世界不会容许你和他在一起，就跟夜和徐华生，你们这样的感情注定绝不会有好的结果。”

“这只是你为自己的过错找的借口。”徐子言咄咄逼人：“你和温月之找人把他从楼上推了下去，让他差一点死去，若不是你，他怎么会失忆？若不是你，他怎么会离开？！”若不是你，白皎怎么会忘记自己，若不是你，他怎么会为了质问你而在书房，结果看见了最戏剧化的一夜！

“你以为我一直不知道你背着我做得事情吗？！”他忘记不了，当初白皎那句：“我走了。”那圆月一般大大的眼睛仿佛要哭泣一般，红通通却硬撑着不要落泪，“你要想念我。”

“我是为了你。”莫丽华有些歇斯底里地道：“月之到底有哪里不好，有哪里配不上你，你告诉我？！”

“温月之是好，但是，我早已经容不下别人。”徐子言突然明白了当初徐华生地无奈，明白了他当初的绝望，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顾一切都想要阻止自己找到白皎。

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无奈，那样的天人永别，他们居然都感同身受。

“可是那样好的她却被你逼疯了。”

徐子言的手蜷缩成拳，少年心性让他犯下过错，是的，悲痛欲绝的他逼疯了温月之，温岚之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因为温月之是他的妹妹，他即便知晓了一切却也不告诉他，任由他亲眼看着白皎从那楼上掉了下来，在血泊中昏迷不醒，他恨温月之，他恨温岚之，他恨莫丽华。

自从那天之后，他和温岚之变得形同陌路。

他离开了L市，以为离开便可以逃离一切。

可是那一天看见白皎那样无力地躺在那里，他才知道若是不面对过去，了解过去的一切，他只会让错误让痛苦一次次重演。

徐子言半天才道：“可最终你连我都失去了。”

若不是她背着他联合温月之，他想她不会这么恨她。

“不……”莫丽华发觉说出一切之后，突然有些解脱的轻松，“我从来不后悔我当初做的，即便它让我失去了你。”

“……”徐子言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或许你永远理解不了我，你永远不原谅我……”莫丽华的笑容很轻很轻，“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另一个徐华生。”

徐子言后退了两步。

“言言，或许你没有发现，其实现在的你……”莫丽华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和徐华生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不折手段，一样的为了一个男人而痛苦万分，一样的为了爱情而变得冷血。

徐子言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竹卿苑的，只知道自己的脚步有些絮乱，最后竟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他听见莫丽华在宅子里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莫名让他有种莫名的恐惧。

是了，他变得这样的面目全非，他和徐华生有什么区别？

因为他，白皎无辜地遭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徐华生是不一样的，可是，他的爱竟是和徐华生的一样，让他们爱的人遭受如此之多。

番外：大神喂饺子吃饺子

一日阳光灿烂的清晨，饺子童鞋脸上却一脸阴霾……

“徐子言那个欠干的！！！靠都跟他说节制一点了啊！！！他妈每次都要让我下不了床早晚精尽人亡……”白皎皱眉碎碎念的同时正好徐子言端着一碗东西一身潇洒的推门走进来。白皎白了他一眼艰难的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做好决定不打算理这个放荡完的公子哥，准备继续闭目养神一阵，却一下子被那人一把搂过去。

“相公精尽了夫人怎么办？我可舍不得留夫人一个人在世上欲求不满啊。”白皎一听这露骨的话便知自己刚刚的小想法全部都被那人听了去，不禁满脸通红想要推开身边靠得紧紧的人，可是他浑身软绵绵的身子怎么有力气推开那身强力状的臂膀呢？尝试无力后只好翻着白眼看着他上方正“啧啧”笑着的人。怎么也这么好看呢？

“昨晚是相公我的不对，特意给夫人最喜欢吃的给夫人赔罪呢。”徐子言嘴上讲着，转身从书桌上拿过那冒着热气的碗。

“是什么？”好奇地问了一声，直到伸过头去看到满满一碗饺子……白皎一脸黑线，“我什么时候喜欢吃饺子了！是要吃我自己吗……”

话还未说完，白皎就感觉自己唇上印上了无比熟悉的温度与味道，不像以往霸道而侵略性的吻，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的却又好像把自己整个身心吸引进去一样，比任何一个色情的吻还要让白皎沉迷。

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喔，我忘了是相公我最喜欢吃的，饺子。而且，只有一种馅，白菜猪肉饺。”

第六十一章

在N市新家修养了几天后，白皎便跟着父母去新学校报道了，白皎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学校，有些惊呆了，直到旁边的白森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有些愣愣地回过神来。

“老爸，这里真的是学校吗？”

“废话，这可是被称为A国最美丽的大学之首的Y大。”白森拍了拍白皎的脑袋，“你以为把你弄进来容易吗？”说着又开始唠叨着怎么怎么的不容易。

白皎看着那天徐华生给自己的学生证，上面的名字再也不是白皎，而是Rose Bai就满头黑线。

白皎把学生证在白森的面前晃了晃，“爸，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摇身一变变成了外国国籍不说，居然连名字都变得这么……嗯，诡异。

“就是你看到的。”白森没好气地道：“磨磨叽叽地问什么呢，徐先生在这方面帮了我们好多忙，你可得谢谢人家。”

可是你要你儿子谢谢的人口口声声说恨他好不好？

白皎翻了一个白眼被白森看见，于是果然又被拍了脑袋。

“老爸，你再拍我就把你儿子拍傻了。”

“哼。”白森瞪了白皎一眼，“我拍死你，你这老是大事小事不断的主儿。”

一旁的李妍芝有些心疼的拉过白皎，责备白森道：“儿子才刚好，你怎么当爸的？要拍出毛病了你还我一个？！”

看着躲在李妍芝身后朝自己挤眉弄眼地白皎，白森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小子也就这么点出息。”

李妍芝转头看着身后的白皎语重心长地道：“来了国外就好好重新生活吧，别老是跟以前一样毛毛躁躁不定性。宝贝你都是大人了不是？”

“好好好……”白皎连声应道：“老爸老妈你们就甭担心我了。”

Y大的楼房大都是红顶白墙，墙上总是会有些不知名的碧绿色植物，而A国N市两大河之一的莫里斯河几乎贯穿了整个Y大，随处可以看见清澈见底的河水上泛着微微的波涛，几尾银鱼飞快地游过。河边总有几个石板椅，零星地坐着人，微凉的风带着些水汽吹拂着浓密的树，发出沙沙地声音，白皎才发觉，若是能在这样魅力的环境中生活和学习四年，该是一件多么幸福而惬意的事情。

Y大很大，报道之后送走了父母，白皎跟着一个学长骑着单车兜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把Y大粗粗地游览了一次。

N市的天空很蓝，那种干净透彻的蓝色和Y大四处可见大片大片的绿色草坪组合在一起让整个人都变得舒服了起来。

就像学长最后说的，来到Y大之后，你会越来越爱她，直至再也离不开她。她的一草一木，还有她的天空，会伴随你一生的记忆。

风景如画的大学，居然真的存在。

白皎住的地方叫Full House，宿舍楼的外面种满了高大茂密的树木，深绿色的叶子和棕褐色的枝桠交错着挡住了阳光，光线只能零零落落地留下地上大大小小的光圈。

Full House是两人一间，让人惊讶地是，宿舍的布局居然和一个小型房子一样，有一个小客厅，有一间浴室，一个简易的厨房，还有两个独立的房间。白皎进去的时候发觉室友的门半敞开着，门口放着两个大大的行李包，Full House的楼管Louis说室友也是新搬进来的C国人，白皎敲了敲门，里面的人转过头，白皎惊讶地看着他，里面的人也惊讶地回望着他。

“夜凛？！”

“白皎？！”

Louis也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我们是初中同学。”

Louis笑着说，“还真是奇妙，好吧，有事可以到一楼叫我，你们好好聊聊吧！”

看着Louis关上门，白皎大咧咧地坐在夜凛的床上，“哟，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我们决定留在这里了，所以便转学过来咯，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居然遇见你还同一个房间。”夜凛简单地道，过了一会儿才道：“小梦决定明天动手术了，和我一起过去吧。”

白皎闻言有轻微地走神，尔后反应过来：“好。”

两人忽然同时沉默了下来，白皎感觉，他们想得或许都是一件事情……

“饺子……”夜凛躺在了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轻轻地唤道。

“嗯？”白皎顺势也躺在了他的旁边，阳光从百叶窗里落了进来，洒在被子上，房间里有股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