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丘——糖小川
糖小川  发于:2012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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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了,“这才奇怪了!”我一跺脚,“嗐,我就跟你直说好了,他跟那个女的去开过房间,那女的名声很不好,上个月还跟别

人同居着,出了名的公共汽车。陈明丽,知道吗?我都劝过孟波好几回了,简直跟没见过女人似的,他真是脑子烧坏了。”我留

神观察着徐华晋的表情,接着说下去,“你可要冷静,你要是直接冲过去跟他兴师问罪,他肯定是不认账的。”

徐华晋直着眼睛看我很久,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孟波是你兄弟吗?”

“厄……”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你们男人不都习惯帮兄弟兜着这种事吗?你跑来告诉我这个,我实在后点猜不透出于什么用意。

我跟你显然不熟,孟波和我在一起,图什么呢?他要真图什么,也许有人还看不惯,可是没有。一般人再义愤填膺,也不至于做

到这一步?顶多也就是个冷艳旁观而已。所以,你是爱上我了,还是爱上孟波了,要来破坏我们的感情?你爱上我?不可能,就

你那肤浅的调调,你怎么都看不上我。那你是看上孟波了?你是个同性恋吗?”

“你神经病!算我多管闲事行了吧?”我还想多骂她两句,比方没男人要,有孟波这样的看上她就死巴着不放了什么的,可是我

骂不出口。

最后我只好落荒而逃。

当天晚上孟波回宿舍很晚,进来以后几乎倒头就睡,黑暗中我听见他仰头叹气,心里很是忐忑。徐华晋不知道有没有跟他说我挑

拨离间的事情,如果说了,他大概觉得我这个人相当讨厌,神经有问题吧?

“孟波,你没事吧?”

“没事。”

“你有心事?”

他翻了个身面对我,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我的心都要跳到喉咙口,结果他接下去说道:“我妈过两天要过来,她跟我舅妈大概是

吵过了,说是死也不回去了。我都不知道安排她住哪里好。今天找了一天的房子,腿都跑断了,没有合适的。”

“要不……我先搬出去,让她跟你住宿舍吧。”

“啊?这……合适吗?”

“我妈说她小时候住浦西的亭子间,十几个平房四世同堂住着,一样这么过来了,你弄条帘子中间挂着,宿舍一个月就出70块的

卫生费,你到外面哪里去找这么便宜的房子。至于我么,我先住我父母家里。”

“这不是长久之计。”

“这是权宜之计。”我想他妈妈稍微有点眼力见,也不好意思天长日久住单位宿舍。跟亲戚吵架有矛盾这种事情,过阵子慢慢淡

化也就好了。

他想了一想,渐渐也接受了这个意见,并且自我安慰道:“不过没准也行,你看三楼老何一家三口,还不是这么多年住下来了。

还有周芳琴,听说她跟她那口子已经打了证,没有房子也还是住着。现在很多单位都不分配房子,像我们这样的有房子住已经很

不错了。”说着他还来劲了,嗓门也拉高了,“你看现在是有商品房了,以前那些国企工人分配的房子,都跟我们这里的宿舍差

不多,有些还不如。”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说的得意忘形了,立刻闭了嘴,“很晚了,睡吧。”

过了一阵,他又问道:“你睡着了吗?”

“唔……啊?什么?”

“谢谢你。”

“客气。”我想了想,又道:“不如你问问徐华晋,看她家里能不能出点钱,两个人凑个首付去弄个房子吧。”

“再说吧,我不天好意思跟女孩子开这个口,不过买房子是迟早的事,总不能21世纪了,还过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日子。”他懊恼

地把被子一卷,“睡觉睡觉!”

第七章:失眠夜

我总觉得孟波的妈妈不会住很久,下意识的没有把东西全搬走,除了换洗的衣物和被褥之类的,其他东西都还留着。

“孟波,以后吃不到你做的菜了,我怕我受不了。”

孟波正在水房洗菜,低着头闷闷地笑,“你妈做饭不好吃吗?”

“不是所有人都深谙厨艺,我妈从来不做菜,她就是下班回家比我爸早,也是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我爸回家做给她吃。至于我爸,

男人嘛,在这方面很不上心的,排骨永远都是清水炖汤,无非是有时候加萝卜,有时候加笋尖青菜,鲫鱼肯定红烧,鸡鸭跟黄豆

一起红烧,还有青菜帮子能切那么大。”我比了两寸长,“哪像你不同大小的青菜切成不同长短的段,菜帮子大了会切竖刀,你

还敲点蒜泥,油淋时温度掌控也很讲究。我以前看射雕英雄传,书里就说能把油淋小白菜做得好吃的,那才是真正的高手。”

“不管怎么说,有男人愿意下班给你做饭还是好的,你妈真有福气。”孟波把菜洗完,最后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然后道:“你要

真想念我炒的青菜,反正咱俩一起上班下班,你可以吃了饭再回家。”

“那就一言为定了。”

他把菜拿到阳台上,在砧板上很快切好,一边切一边又说:“不过以后不要买菜了,你就是来噌个饭,不要出菜金,你给我我也

不收。你把这里让出来给我妈住,我还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俗了啊!别跟老子谈钱,伤感情。”

青菜“哧”一声下了锅,我没听清他说什么,再问时,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地谈起了实验室的事情。

孟波妈妈来的当天,我特意请了假跟他一起去接人,徐华晋倒是由于医院里忙,一时走不开,说是到傍晚时分才能赶过来。

把行李放下以后,孟波就跟他妈妈在宿舍里相对无言了一阵,我忙进忙出把一些土特产分门别类放好,又把新被褥收进来铺好,

扭过头的时候,就看见孟波妈妈在抹眼泪。

“我觉得我活着就是拖累你。”她说道。

孟波很惶恐,虽然没有跟着掉眼泪,但是眼睛红红的,“你说什么呢?我只怪自己没用,读书读到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不能给

你提供。”

“没有,这里挺好的,比我住的那边好多了。”她其实已经环视了很多次,这会儿又看了一遍,两边的床各自用花布帘子挡了起

来,维持一定的私密空间。本来孟波考虑过从中间拉一道帘子,我说这样子老太太会多心,自己儿子还跟自己生分。不如跟帐子

那样拉起来,弄个小空间,晚上要看书也不至于太打扰老人家。

我看他们还想说点体己话,就借口去菜场买菜了。

回来的时候徐华晋已经到了,老太太正和她轻声软语地说话,听内容无非孟波读书是如何艰难,他从小是如何懂事,不过一桩桩

一件件都是很细节的内容,听着倒也有趣。

孟波冲着我说道:“每次抓到人就说,下回抓着你还要再说一遍。”然后他走过去把削好切成小块的苹果装在盘子里端到两个女

人跟前,“妈,你不如听听小徐怎么求学的,她的故事可精彩多了。”

徐华晋往常都是一副黑框眼镜,说话死气沉沉的,现在突然变得活泼可爱起来,“也没有那么夸张。就是我家里好多小孩的,我

是大姐,从小就是干活供下面的弟弟读书,我们家重男轻女,女孩子一律没机会读下去。我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那时候我爸不

让我读下去,我就自己跑出来了,到校长那边去求的免学费,但是没那个申请资格,我自己跑老师家跑校领导家,后来他们给我

凑了第一学期的学费。好在我读书争气,总之就这么读下来了。”

孟波的妈妈眼泪汪汪地摸着徐华晋毛茸茸的短发,叹道:“都是苦孩子,你们以后要好好的。”

孟波看不下去,“好了好了,要开饭了,你们别就着眼泪下饭。”

我跳到桌前用手去拿盘子里的肉片,“啊,这回锅肉是改良版的,都来吃吃,可好吃了!”

吃完这顿饭呆了没一会儿,我跟徐华晋一起下了楼,孟波出来送女朋友,被我们推回去了。

我说今天我来当护花使者好了,孟波也不再坚持,有些话怕是他们母子俩私下才能说的,而说一晚上也不一定够。

我和徐华晋走到大门外面,我说:“上回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也是听了一些谣言,实验室里有人就爱瞎说话四。孟波跟那个

女的,也就是给同一个教授打工做一个项目,他们没什么的。”

徐华晋装傻充愣,“啊?什么事?哪个女的?”

我觉得她厚厚的镜片下那双眼睛很犀利,一下子有些词穷。

“我刚刚说的家里很多弟弟妹妹,自己拼命上高中的事情,也是假的。”她笑得有些小得意,“不过我这样说,孟波会被打动,

觉得跟我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不是爱情。”我冷冷地说道。

“爱情对孟波来说太奢侈。”

“你不爱他吗?”

“我觉得他会对我很好,我也会对他很好。”

“那你可小心了,像他这样的男人,一旦什么都有了,也许就开始憧憬爱情。”

她一下子乐了,“你还别说,我们就这个话题讨论过,他说他不敢保证,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允许我把他阉了。”

我哈哈大笑,大抵觉得那不过是孟波的俏皮话,想不到他们亲密的时候,他也能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来。可是看到徐华晋那副禁

欲般的样子,我又不由自主地发抖,觉得好像她已经当真了。

我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到家里,洗漱过后爬到床上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过去一年多跟孟波朝夕相处,大寒天里生病,他会把

两张床拼起来跟我挤一个被窝,然后把我的脚抱起来,再垫一个热水袋。

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男人的脚就是臭的,一天到晚包在球鞋里,那味道再怎么洗都去不掉。

每次上床以前我都仔仔细细地泡脚,擦干了闻闻,担心上面有什么味引起他的不快,他就安慰我,“不臭啊,真的不臭。”

我的脚在他跟前,他的脚也在我跟前,睡觉的时候难免有碰触,后来就是我故意的,他的腿很长很直,脚踝很正,体毛稀疏,脚

板永远都干净柔软。有一度我甚至觉得我是不是有那种书上说的癖好,对人体的某一部分特别迷恋。不过当他弹吉他的时候,我

又开始喜欢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甲总是剪得干干净净,他的脸或许算不上英俊,可是那双手如果有个什么比赛排名

,肯定可以算极品。

后来到夏天,他光着膀子穿一条五分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不由赞美,“孟波,你就是那种从后面看倾倒众生,从前面看吓倒

一片的人。”

他用手在自己胸前抹了一把,又得意洋洋地拍了拍,“羡慕吧?你少打游戏多锻炼身体,就跟我一样健美了。”

我破口大骂,“老子踢球还少?我那个胃病是从我妈那里遗传的,我这身板更是和我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是人无完人,天

妒英才。”

后半夜三点多,我还在回忆这些那些的事情,而且并不觉得有多么变态,心里唯一的念头:我就这样从宿舍搬出来,太亏了。和

孟波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真是开心极了,就连实验室里冗长无聊的数据分析和报告书,都因为有他跟我合作,而格外细心耐心地

完成。

当时甚至傻乎乎地跟个小学生那样发誓,孟波是个勤奋刻苦的青年标兵,是我学习的榜样,我人生的标杆,我一定要像他那样勇

敢地面对生活。

第八章:一个好人

孟波的妈妈五十多年近六十,头发花白,原本按照她的年纪,远没有到眼花耳聋的时候,只是过去常年艰辛的生活加上丧夫的苦

闷,她的身体过早的退化,看东西十分模糊,连人的脸也认不太清楚,跟她说话还要拉高嗓门,另外她脑子也不是那么好使。

孟波怕她一个人无聊,就去买了个电视机,拉了闭路电视的线,可是他妈妈始终不明白电脑和电视机的差别,对遥控器有一种莫

名的恐惧,害怕哪一个键按下去,电视机就可能爆炸了。孟波一遍遍耐心地教她,无论哪个键按下去都没事的,电视机坏不了。

一个礼拜过去她只学会了开关电视机,每天固定收看一个台,并且因为我偶尔换台造成她追的电视剧看不完整,她也不会说。

那还是有一次我换台的时候才发现的,当时她突然兴奋地说:“这个歌好听。”

那是一个电视剧的主题曲,她昏黄的眼睛约莫只能看清个大概,然后我就把遥控板还给她,让她自己调台。

她不会。

于是我给她调了回去,然后私下里告诉孟波,他听了非常愕然,一拍自己的脑袋,“真该死!我还觉得自己是很细心的人,到底

有些方面照顾不到。”

“没事,男人都有点马大哈。”

之后孟波每次关电视,都细心地给调好台。

他妈妈很害怕给别人惹麻烦,只是越是害怕给人惹麻烦,偏偏惹的麻烦就越多,比方经常性的就是忘记带钥匙,然后在宿舍东面

的湖边一圈一圈溜达,结果就是中餐晚餐都没能准点吃上,因为我们在实验室里忙起来,就没功夫回去,顺便在小食堂就吃了。

孟波晚上回到家,发现锅里留的饭菜一点没有动,问起来,他妈妈先说是在外面吃了,瞒不过,才老实说出来是钥匙忘了带。可

是上午的时候我分明碰到她,她也不说钥匙忘带,只说出来锻炼身体。

还有一次我和孟波徐华晋准备在外面吃,就把她也带出来,几个人在冬天的阴冷天气里不想把宿舍里搞得湿乎乎,尤其满阳台还

挂着没有干的衣服。当时小饭馆里的白炽灯泛着昏黄的光,一切油腻腻黏糊糊,不过四个人坐满小桌子,暖意融融,徐华晋负责

讲门诊室的奇闻异事,孟波小心地用茶水涮了涮碗筷,我敲着碗催菜。

一顿吃完,走出饭馆的时候,孟波妈妈就说,家里还有饼干吗?她很想念那种奶油饼干的味道,几个人陪着她去超市找饼干,不

知道怎么的,在货架那一头孟波突然发起火来。

“你刚刚怎么不说,我都问你吃饱了没有?”

原来她偷偷跟孟波说她刚刚没有吃饱,小店里的白米饭是无限量供应的,而她以为还要钱所以不敢随便要。

我跟徐华晋赶紧上前去劝,孟波无可奈何,非常气苦地道:“你在舅舅家里怎么样的我管不到,可是你在我这里也要这样跟个童

养媳那样?”

孟波妈妈立刻就眼泪汪汪了,“你是嫌我了,是不是?”

孟波抬眼看着我,满是一种家丑遭到外扬似的难堪,最后他低头从货架上拿了几条饼干,“这个味道的奶油泡芙很好吃,没吃饱

就没吃饱吧,留点肚子吃点别的,那边还有蛋挞,过去看看。”孟波放软了口气,把手搭在他妈妈的肩膀上,将人卷了过去,“

你下次有什么就跟我直说,我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你想什么,可是我是你儿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看小徐知道了

还想,你这未来婆婆小心眼真多,挺难伺候的。”

孟波妈妈的脸立刻就红了,不好意思地看着徐华晋,然后笑得跟刘姥姥一样谄媚而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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