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痴——尘色
尘色  发于:2013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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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去,没有遇到任何巡逻,路越来越偏僻,渐渐地就连游鱼都不见踪迹。

云白一路跑到那洞穴尽头的门前,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的手贴在门上,却始终不敢用力。

他不敢去想推开这扇门后,会看到什么。

也许会看到那个人的尸体,也许会看到那个人笑着跟他说花月是骗人的,又也许……

“阿白。”

他无力地低下头的瞬间,那个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温和带笑,似蕴着无尽深情,他猛地抬头,才发现那不过是记忆带来的幻觉。

终于他咬了咬牙,推开了门。

门内的洞穴一如那天他闯进来时的模样,空荡荡的,谁都不在。当中的地面上是一个刻画得很深的圈。

……从宗族直系中挑选一个孩子,自小养在禁地里,终身守护封印,称为隐子。

那个人本是要在这样的地方关在这里一辈子,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吗?

云白惶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洞穴,不知道是该怀疑花月的话,还是该伤心难过。过了好久,他才往里面冲了几步,疯了似的往四周找了起来。

那个他以为一定会在的人,并不在。

云白困兽似的转着圈,企图找到任何可以藏人的角落,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洞穴最深处的角落里。

他僵在了原地,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地迈出了脚步。之后就几乎是扑了过去。

那个曾经被人刻上“朝渊”和“雁苍”名字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朵花。

白色的花瓣,红色的花蕊,是路边寻常可见的野花。

云白迟疑着蹲下去,就看到旁边刻着的名字。

“云白”。

笔迹拙劣,却每一笔每一划都刻画得认真细致,云白忍不住伸手抚上去,笔划间粗糙的触感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触碰到那个人的余温。

横、点、折……直到指尖停在最后一划上,云白的目光移到了旁边。

在“云白”二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十字。

一横,一竖,再无下文。

只有那朵白瓣红蕊的花静静躺在那里,如同祭奠着什么。

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之后就再也止不住了,云白捂住了自己的嘴,站起来又一次找了起来。

“朝渊!”

叫出名字的刹那,他才想起来,这其实并不是那个人的名字。

无名无姓,无人知晓。

“啊——”云白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如同要宣泄心中的哀痛般,他叫了出来。

泪水模糊了双眼,恍惚有谁在远处对他微笑,却怎么都看不清。

“啊——啊——”

他无法叫唤那个人的名字,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心像被巨大的力量撕裂,让人痛不欲生。

就像是回应他的悲恸,地面

开始缓慢地震动了起来。

三十六

云白茫然地看着地面,看到的却是那颤动的野花之下充满讽刺的十字。

眼泪似乎落得更凶了。

震动却越来越激烈,伴随而生的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轰鸣声,一下比一下重,就像是要打在人心上一样。

云白慢慢睁大了双眼,他认得这种震动。

他曾经以为是由自己引起的,那个人却告诉他,是因为封印。

是封印……

云白猛地回头,就发现洞穴中央的地面上,幽暗的绿光已经点满了整个圈阵,随着那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就像是有什么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不可能,怎么会……”

那个人明明是……云白站了起来,疯了一般地往光圈的方向跑了过去。明明说那个人要以血和魂魄重塑封印,可是为什么封印还会变成这样?

“你还在!你还在,对吗?”只是极细微的可能,云白在想到后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他的心开始强烈地跳动起来,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期待。

也许那个人还活着呢?也许那个人还来不及重塑封印呢?也许一回头,那个人就在身后。

他不断地回头,傻子一般地在原地转着圈,却什么都找不到。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他摇摇晃晃,最后只狼狈地扶住一边洞壁,无助地望着中央的绿光。

那幽暗的绿光已经很盛,因为太耀眼看起来就如同金色一般,无数光凝聚而成的线早已结成了法阵,繁复的纹理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旋转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发生什么事了!”

花月的声音蓦然响起,云白下意识地看去,就看到花月和慕沅同时冲了进来,两人脸上都是一片凝重,慕沅在看到他之后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

也许真的是因为被这个人害过太多次了,他无法压抑那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恐惧。这时听到慕沅的质问,他就忍不住往后退,好久才想起来要否认。

花月的表情也是罕见的充满了错愕,完全失去了惯有的淡漠:“不好,封印要破了!”

听到他的话,云白一下子就呆住了。

他不知道花月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是代表那个人还没有来得及重塑封印,还是说……那个人付出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代价,也依旧压不住封印之下那上古的魔神?

慕沅的反应却直接得多,他甚至没有再说话,径直就往云白的方向疾奔而来,没等云白回过身,他就已经出手如风地掐住了云白的脖子。

那么……就是后者了?

云白

模糊地想着,手只是微动了一下,之后就彻底放弃了挣扎。

慕沅的面容因为离得太近而显得格外狰狞,窒息的感觉随着脖子上的剧痛变得明显,全身的力气也似乎随着慕沅的动作而被迅速抽走,云白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怎样。

会死么?自己死了,是不是就能将碎红玉取出来?

不经意地想起这几百年来一直逃避不了的捕杀,云白想,也许真的可以也说不定。

死……似乎也不错。那个人都不在了,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自己也随他一并做了这封印,也算得上是永世的相守了。多好。

然而就在他意识渐离,胡思乱想之际,地面又传来了爆发似的震动,比之前要更加强烈。

因为太强烈,慕沅甚至都有些站立不稳了,掐住云白的手稍松,随即却又以更大的力气钳住了云白的手,拖着他要往洞穴中央的光阵走。

“有碎红玉,一定可以镇住封印的……一定不会破的……”

慕沅看起来已经有些癫狂了,花月却连看都没有看两人,手扬起,繁花乍放,顷刻便覆满了整个光阵,他的脸色也随着繁花的蔓延逐渐变得难看,黄豆大的汗从额上流下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

震动慢慢地缓了下来,慕沅的脸上露出了欣喜,手上却粗暴地将云白推到光阵之中,云白被推得跪倒在地上,那一瞬间,整个光阵的绿光大盛,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一般,整个洞穴都摇晃了起来。

“放开他!”花月大喝,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扶着墙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光阵上覆盖的繁花迅速消散。

慕沅一惊,手也随之松开了。

云白失了束缚,整个人摔在地上,等他爬起来看时,洞穴之中已经被绿光充盈,什么都看不清,他只清晰地感觉到身周弥漫着浓烈的暴戾之气,好象随时都会有野兽扑来择人而噬。

生生打了个冷颤,云白也忍不住摆出了防御的姿态,他努力地想看清楚周围,那绿光却已渐渐化作金光,强烈的让人睁不开眼。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了花月的声音:“不行了!”

紧接着,那浓烈的暴戾之气骤然爆开,强烈的杀气铺天盖地地扩散开,伴随而来的是一声低沉的龙吟,悠长浑厚,震得人心胆俱裂。

一瞬间,云白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象被点燃了,浑身炽热得难手,他忍不住呻吟出声,那种被燃烧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

“快走。”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之际,一只手猛地拉了他一把,花月的声音在耳边急促响起,云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带着

跑了起来。

眼前尽是耀眼的光芒,耳边是阵阵龙吟,云白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任凭花月带着他一路地往外逃,直感觉到有风吹在脸上,云白才睁开了眼,他们已经在岸上了。

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象更是吓人,天上是密布的乌云,雷声阵阵,电光烁烁,数不清的水族精怪,逃命似的从水里跑出来,一边呜呜哀鸣着,让天地间显得格外凄惶。

慕沅也紧跟在两人之后上了岸,却没有再动手,只是无声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海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花月松开了手,云白也站稳了脚,往水面看去,就发现目之所及的整片水域都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海浪翻腾不休,仿佛有谁在水底拼命搅和。

云白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听到花月的叹息,才忍不住转过头去。

“封印破了。”

云白一震:“那朝渊呢?”

下意识地,还是会叫出那个名字,即使马上就反应过来,也还是会觉得,这个名字代表的,其实是与自己相遇相爱的那个人。

禁不住又难过了起来。

花月却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都不在了……以血与魂魄重塑封印,本就会神魂俱灭,何况这封印都破了。”

“可是……封印破了,说不定他其实并没有……”

云白没有说下去,一声长长的龙啸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几乎压得让疯狂的戾气一下子充斥了整个海面,如同狂风似的往岸上扫来,无数修为低下的精怪惨叫着化作尘埃。

云白的心莫名地吊了起来,猛一回头,就看到有龙自水中破浪而出,腾九天而起,在宛如夜幕的空中展现出其优美而充满力量的姿态。

那是既危险又美丽的龙。一身墨绿色的鳞片,缀着如星光一般,耀眼的金光。

三十七

四周似乎在一瞬间陷入了骇人的死寂。

云白怔怔地看着空中来回盘旋的龙,如同被什么驱使着往前跑了几步,才恍惚回过身来停住,目光却始终没有挪开。

心脏强烈地跳动着,他几乎都要以为破水而出的是那个人了。

但很快他就想起,他其实并没有看过那个人的真身。

每一次让那个人化龙,他也只是微笑着说,“不可以”。哪怕是重伤昏迷之际,也要拼了命地维持着人形。

究竟是为什么……

云白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明明觉得疑惑,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少……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很轻的声音响起,云白反射性地往声音处看去,紫涟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的龙,脸上是满满的疑惑。

云白的双眼一下子就瞪大了:“是他吗?是……朝渊吗?”

紫涟像是这时才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看向云白,脸上的疑惑却一分未减。

“是他吗?那是他吗?”等不到回答,云白更急了。

紫涟迟疑了很久,才抿唇道:“很像少君……少君的鳞片也是这样的墨绿色,可是他……不会像这样泛金。”紫涟说着,那疑惑的神色又重了几分,“可是,真的很像……”

后面的话,云白已经听不清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贴着心藏起来的,是几块小小的鳞片。

幽深墨绿,淡淡金光。

是那个人!

为什么那个人从来不化龙,为什么那个人在重伤昏迷之际,也要拼了命地维持着人形,现在他已经知道。

眼睛又酸了起来,眼泪好象怎么都流不完,云白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本是万年寒冰所制的缘故。

他张着通红的双眼回望天上的龙,忍不住就往海的方向跑了起来。

花月似乎这时才察觉到他这边的事情,飞快地掠到云白身旁,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了回来:“你干什么!”

“那是他!他还活着啊!”云白指着天上的龙叫了出来,眼泪还没干,心底的雀跃却已经开始涌起,又哭又笑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格外滑稽。

花月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甚至有一丝怜悯:“不可能。”

“你胡说!那是他,那明明就是他!”云白一下子睁大了眼,声音几乎是拼了命地喊出来,只是无论怎么响亮,都无法掩去当中藏着的恐惧。

“那个笨蛋早就祭了封印,魂飞魄散了。现在封印破了,放出来的那是天净,

在这片水域之下被封印了几万年,充满戾气的魔神!”花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云白只是拼命地想否认,花月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推了他一把,让他转过身去看另一边:“你看清楚了!”

云白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去,就看到离海更近的地方还没散尽的尘埃,无数生灵如同被火燃尽了,飘散在空中,显得格外地悲壮。

在这之中,是慕沅的身影,他在那儿拼命地扑向那些尘埃,好象这样就能挽回消散的生命,然而终究徒劳。

“为什么……”云白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慕沅看见了他。

疯了似的狂奔过来,慕沅一手掐住云白脖子,另一只手已经露出了龙爪,又快又狠地往云白的双眼抓了下去。

天上又是一声龙吟响起,电光伴随着雷鸣同起,那早已弥漫在四周的暴戾之气顷刻间就变得更加强盛,天上青龙扭身俯冲,所过之处,又是无数精怪在惨叫中化作尘埃。

“快放手!”花月急叫,手也随即扬起,繁花迅速化作长剑疾刺向慕沅的手,慕沅吃了痛猛退了一步,终于放开了云白。

“上仙这是什么意思!”

花月将云白护在身后:“本君是在救你。”

慕沅脸色一沉:“碎红玉就在这妖孽身上,只要有它,一定能将天净封印回去的!”

“不行了。”花月看着那俯冲之后又冲天而起的青龙,表情有些萧索,“让天净自身魂魄之力攻击本体都不能将他毁掉,如今恢复意识,冲破封印的天净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你重新封印回去。”

云白心中一咯噔,随即又听到了慕沅的声音:“当初是你说可以的!现在变成这样……你们也有责任!”

花月沉默了,慕沅却越发地激动了起来:“如果不是你们说可以,当年根本不会留他!现在封印破了,却要我们一族来承担,这不公平!”

“你们……在说什么?”云白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觉得他似乎听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花月看着他,眼中还是那淡淡的怜悯,云白却觉得心中的不安在迅速膨胀:“说话!”

“一卵双生,在龙族之中,会认为破壳之后先出来的龙子是正道,而后出者是妖孽。”

云白退了一步。他知道花月指的是什么:“……可是……明明是双生的……”

“可他确实就是妖孽!”慕沅却竟难得地接了他的话,只是语气里是满满的怨恨。

云白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花月,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花月垂下了眼,没有面对他的目光:“确实,龙子本只有一个。当

年朝渊之母所怀的虽然确实是双生子,但其中一个太弱小,本在诞下龙卵之前就该死掉了。”

“那他……”云白听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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