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樱(出书版)+番外 BY 榎田尤利
  发于:2013年0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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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留米心情变得很烦闷,即使如此,还是把自己切换成营业模式,接起下一通电话。

研究所大楼位在大学校区内偏南的位置。

这里离前门很远,必须走一段银杏大道才能到。不过距离后门比较近,通往后门的道路两旁种满了樱花树。所以这里在春天时常被用来当作入学典礼的纪念照背景。

「啊,这就是那些樱花树啊。哥哥在信里常常提到。」

将别着徽章的夹克拎在肩膀上,男子仰视还未有开花气氛的树梢好一阵子。他另一只手拿着旅行包。可以瞄到袋口里有本很大无法完全收纳入袋的笔记本——一本像是素描簿的册子。

「……你有在画画?」

「玩玩而已。」

男子这么回答,看着走在身旁的鱼住。

「你刚刚,好像真的很惊讶。虽然只有一下子。」

「我吓到了,因为幽灵竟然有脚。」

鱼住认真地回答,但男子却笑了。

「我说啊,一般人看到幽灵都会很惊讶。但是不会去想到幽灵有没有脚吧——你真的很奇怪。」

男子停下来,叼一根香烟在嘴里。鱼住也停下来看着他的动作,想着他咬滤嘴的癖好,和久留米一样。

「真的很像——像日下部老师。」

「像双胞胎吗?」

「嗯……那个,是老师的外套吧。」

「是哥哥的遗物。他好像一直穿这件衣服,手肘这边都磨破了。」

紫烟被春风舞弄,描绘出奇持的模样。这个男人叫做日下部贵史,鱼住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鱼住在进入这所大学就读之前的春假,曾接受过心理辅导。当时的心理辅导老师——日下部槙彦的弟弟,也就是眼前这名男子。

「虽然你说我很像哥哥,可是我也只从照片上看过哥哥的脸。」

很像。鱼住目不转睛地盯着日下部贵史的脸看。颊骨高耸,下颚健壮,有点严厉的眼角,薄薄的上唇。整体形象来说,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温柔,不如说是精悍。

不过槙彦和这样的外表正相反,他是个极为冷静沉着的男人。当时才十八岁的鱼住是这么认为的。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

「我时常听说你的事,老师跟我说的。」

「嘿——」

「他说他的弟弟在大阪。和我差不多大,因为某种理由,所以你们一直分开生活。不过都有持续通信。」

「正确的来说,我比你小一岁,哥哥有说理由是啥吗?」

「他没说。」

「因为我们双亲离婚了。感情很好的我们就被拆开,就像蛋糕点心那样被分成两半。」

贵史微微歪曲嘴角,或许他是在笑。

「哥哥写给我的信里也常常提到你。写得很长很多。真澄真澄的全都是你的事。简直就像是第一次跟女人上床的男人一样,只写你的事——」

呼——嗯,鱼住的表情并没有特别改变,持续盯着贵史看。并不是严厉的视线,只是鱼住有盯着对方看的习惯。

贵史也没有移转视线,像在估价一般地看着鱼住。

自收到哥哥寄的最后一封信算起,已经过了八年的时间。

当时的鱼住应该是个更纤细的少年吧。即使是现在,他还是个很漂亮的青年。哥哥极力称赞他的容貌到让人不快的地步,事到如今贵史也能理解其原因。

「呐——」贵史边踩烟蒂边对鱼住说:「你——杀了哥哥吧?」

鱼住依旧不改其脸色,只是无言地注视被贵史扔弃踩踏,变得扁平的烟蒂。

日下部贵史造访鱼住的隔天晚上,久留米正走在札幌市的大通公园内。

不愧是北海道。这个时节还这么冷,可是跟东京比起来花粉量少很多,这一点让久留米感觉舒适,投宿的商务旅馆就在公园附近。

今天是出差的第二天。晚上,为了打电话给鱼住,久留米提早离开酒席,现在他大踏步地走在和东京不同的宽广街道上,昨天抵达北海道时是晚上,接受分公司同事们的款待,让久留米喝了不少。

自己并非特别在意到那种程度,久留米心想。可是,又不能说是真的不在意。

久留米最近知道,自已是个很别扭的人。

关于鱼住的事,久留米思考了许许多多,最后都会做出「啊——够了,怎样都没差别」这样的结论。这种事经常发生,不过这果然也是真实的另一面。其实并不是怎样都没差别的。

只要事关鱼住,久留米就会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执着。

原本就不擅长思考的久留米,最近因为这个问题脑浆快被榨干,而且已经到了不靠酒壮胆就不敢去鱼住的高级公寓的地步。

这种事就算撕裂嘴巴也绝对不能对鱼住说。

只要两人独处,久留米就会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或者一直盯着鱼住的嘴角、脖子这些地方看。这些事情就算嘴巴被撕裂到耳朵那边,自己也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

一抵达旅馆,房间内设置的数字时钟显示目前是晚上十一点。

如果是这个时候鱼住应该会在家吧。虽然他偶尔会为了实验而彻夜留在研究所,不过若今天真是如此那也没办法。

电话声响了三次。

喀嚓一声,线路接通了。

他在啊。久留米稍微安心。因为感觉安心的自己实在是很丢脸,所以久留米的声音下意识地变得很冷淡。

「哟——你起来啦?」

「……你谁啊?」

——打错电话了吗?

「请问是鱼住先生家吗?」

「是没错、你是谁?」

问人家是谁,那你又是谁啊?久留米差点脱口而出。

「鱼住真澄在家吗?」

「洗澡啦,喂,你是谁?」

为何关西腔会让人觉得这么火冒三丈呢?久留米完全忘了自己也没多有口德,就只是惊讶。

「我是他的朋友,你呢?」

「喔,寄住在他这里的。」

啥?寄住?

「我没听说过啊。」

「……非得要先跟你报备不成?还有什么问题吗?这里是真澄的家吧?」

——真澄?

那一瞬间,久留米的胃液酸碱值越来越倾向酸性。

跟对方说话的内容无关,而是对于他称呼鱼住为「真澄」感到生气。

超不爽的,还有焦躁感。

在久留米的认如范围内,还没有人直呼鱼住的名字过。

「难道……你是他的亲戚?」

「哈哈哈,还真是有趣的玩笑话。真澄有亲戚吗?孤儿也有亲戚?啊——如果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可能会有吧。」

「咦?」

刚刚,他说鱼住是孤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那头传来了咋舌声。

「——怎么?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是他好友所以应该知道咧。总而言之,我不是他的亲戚。

啊,真澄出来了。喂,你的电话。」

对方说话速度很快,完全没法插嘴的久留米有点混乱。

鱼住的公寓里有个男人,那男人直接叫鱼住的名字真澄,然后又说鱼住是孤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喂喂——?」

「啊啊——」

「久留米啊。怎么了,你在家里吗?」

「不,我出差,在札幌。」

「嘿——有吃拉面吗?好吃吗?」

「吃了,马马虎虎。我觉得九州的炸猪排还比较好吃……倒是刚刚接电话的人,是谁啊?」

「喔喔,是日下部贵史。」

「谁啊,那家伙?」

「你问我是谁……日下部贵史就是日下部贵史啊。」

「白痴。我是在问他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朋友吗?」

「朋友……算吗?」

愚蠢的样子好像还是没变。

从不远处传来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真澄,快点穿衣服不然会感冒喔。」

久留米的胃酸又再度异常,连脑袋都开始热起来了。

鱼住在他人面前曝露身体?那个瘦得可怜,线条纤细的裸体在久留米的脑海中浮现。

「喂,鱼住。」

「嗯……」

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打电话来的,现在已经全忘光了。

「那家伙住在你家吗?」

「嗯,因为他说他没地方住。」

「你们是怎样的关系?」

「他是以前照顾我的人的弟弟,昨天来大学拜访我。」

「……就是打破马克杯的家伙?」

「啊?为何你会知道啊?不过你说错了,打破杯子的人是我,是我自己弄掉的。」

这么说来也是。

「因为他和他哥哥长得太像了,所以我吓了一大跳。」

「嘿——」

那就不是手滑罗,久留米重新思考。

「那个,久留米,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啊?再五天,」

「……五天啊。」

那声音在久留米听来有点闷闷不乐。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很微妙的感觉。

是因为去惯的鱼住的家里,有不认识的男人在吗?不对,唯独这点是不可能的。

奇妙的——讨厌的感觉。

哪方面啊。问话的久留米也不清楚。

「每个方面,就是全部啦。没事吧?」

「呃……嗯……嗯,没事的。」

鱼住也给予不甚明了的回答。

就算如此,他说没事。

被他这么一说,久留米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总之鱼住还活得好好的。而且久留米明天也有工作做。

所以,说了——声拜拜后就结束对话。

「嗯,要买礼物喔。」鱼住最后用嘶哑的声音所说的话,一直在耳边缭绕。

「讲完啦?真是简短的Love Call。」

「久留米只是我的朋友。」

头上罩着浴巾的鱼住说道。他下半身穿着睡裤,不过上半身赤裸。感觉到寒意,才慌忙穿上睡衣。如果感冒就糟了——不过,如果久留米会来照顾自己的话,那或许也不错。

「嘿——你也有朋友啊。杀人犯也交得到朋友啊。」

躺在沙发上的贵史露出带刺的笑容。

「……我要睡了,昨天我几乎都没睡。」

「不行。」

「我明天也要去学校,因为要准备研讨会所以很忙的。」

「不行,不准你睡觉。过来这边,真澄——」

刚要走进寝室的鱼住默默地停下脚步伫立着,眉间堆起皱纹看着贵史。

「我的话还没说完。哥哥的事我还没说完喔?」

鱼住小声地叹息,然后往贵史的方向移动,还没擦拭干净的水珠从前额的头发滴落濡湿脸颊。

「真是个好孩子啊,真澄。」

鱼住来到自己面前。贵史浅笑,伸出手指触碰他湿润的脖子。

隔天,研究所非常安静。

不是因为没有人。

日野教授待在研究所里头的办公室,实验室里有滨田和响子正面对终端机输入资料,伊东庆吾在鱼住的身旁。平常饶嘴多舌的伊东,在实验中却非常认真。虽然年纪比鱼住小,可是他比鱼住还早进入这间研究所,所以也教了鱼住不少事。当然相对的,也有鱼住帮助伊东的时候。例如关于电脑的事情,还有帮英文不是顶好的伊东检查论文等等。

鱼住感觉得到温暖的春阳照射在背部的白袍上,这个研究所的日照非常充足。

好困。

无法止住睡意。

「鱼住学长,喷射装置的高度怎么样?」

「咦?」

「还有抗原的浓度。你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伊东露出和蔼的笑容。

「——啊,对不起。呃——嗯,往阳极移动。测定值……」

鱼住的视野突然摇晃。

「稍等……一下……抱歉。」

鱼住直接蹲下来,因为如果还站着的话可能会昏倒。

「鱼住学长!没、没事吧?」

伊东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鱼住知道附近的人走过来,能注意到这点就代表意识还很清晰,所以应该不是很严重的贫血,只是站起来会头晕吧。

「我没事……只是头有点晕,最近有点睡眠不足——」

「睡眠不足对身体不好喔,鱼住。」

是滨田的声音。

「鱼住?还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这次是响子的声音,听起来就在自己的身旁。缓缓抬起头,眼前所见是担心自己的响子的瞳孔。她也蹲下来,所以鱼住不需站起来就能跟她对上视线。

「嗯。我没事的,响子。」

自己的手重叠在响子的手上,鱼住慢慢地站起来,坐在附近的椅子上深呼吸。视线已经恢复了。

「你的黑眼圈很深呢,鱼住。因为脸色苍白所以黑眼圈看起来更显眼,你患了失眠症?」

「没有那回事。」

「你要过着规律正常的生活,因为你的体质特别虚弱。呐,咖啡也好,喝个东西休息一下比较好喔,鱼住。但是只有十分钟,我们先回去做自己的工作吧,荏原小姐。」

滨田清场后,再次回到电脑面前。滨田虽然不讨厌照顾鱼住,但是对工作的态度却非常严厉。

响子还是一脸担心,不过依旧老实遵从滨田。的确要做的事情还堆积如山。

「鱼住学长,请先去休息吧,我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伊东有所顾虑,特意开朗地说。

「不,我没事了,继续吧。」

「可是鱼住学长之后不是还要翻译英文大纲吗?不要勉强比较好喔。」

「嗯,那我喝杯咖啡就回来……今天我会好好睡觉的。」

「拜托你务必那么做,否则难得的美貌也浪费掉罗。」

既然伊东都这么说,鱼住就离开研究所,到一楼的贩卖机去。

平常发懒又不得不爬的楼梯,现在有了转换心情的功用。让身体感觉到震动,藉此来活化睡意浓厚的脑袋。只是回研究所时会很辛苦吧。

虽然向伊东说了那些话,可是今晚能不能入眠,鱼住自己也没把握。

昨天也几乎没睡,前天只睡了两个小时吧。

鱼住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觉,原因是因为日下部贵史寄居在鱼住的公寓里。

贵史不让鱼庄睡觉,他一整晚都在说话,而且还强迫鱼住要配合。他说鱼住有那样做的义务。

鱼住虽然想过真是如此吗,可是又想想或许的确如此,所以就乖乖遵从。

贵史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槙彦和贵史必须分开生活的详细原因;槙彦不间断、为数众多的信件内容;连微不足道的小事贵史都钜细靡遗地道来。然后还问了鱼住许多自孩提时代离别以来从未见过的哥哥的事,哥哥的容貌、说话方式、癖好等。

只要鱼住输给强烈的睡意,头往下垂,出人意表地,贵史会赏鱼住耳光。

「啪!」侧脸被打了一巴掌的时候,就连平素特立独行的鱼住也大吃一惊。因为他没想过会被打。

鱼住讨厌暴力。非常讨厌。

因为太讨厌了,以致很少想过这个世上就事存在有暴力这种东西。

被打的脸烦发热,微血管内的血液沸腾翻滚。

即使如此,鱼住并没有反击,只是看着贵史。眉间刻画着比平常还要深刻的皱纹,凝视跟前举手朝着自己的男人。

贵史在笑。眼神冷淡的笑容让鱼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感觉用言语也无法使对方理解。

「不行喔,真澄,不可以睡着。来……继续说,你每次都和哥哥说些什么?为什么哥哥必须死?为什么你对哥哥见死不救?」

那种事我不知道啦。

好困。

好想睡,想沉进泥沼般的沉睡。

「为什么马上安静啦?」

贵史的手抓住鱼住小巧的头,用力摇晃。

「你这个念到研究所的脑袋是装饰品吗?啊——好啦,快点说,真澄,你对哥哥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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