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选出来的呗，那天你好像没在。”
“那就把这奖给张学东了？”
“昂，是啊。”
“切……”我又听见他鄙视地语调，可是我搞不清楚，他在鄙视谁……
二丫看见我的新铅笔盒，好奇地左看右看的，张杰从过道儿路过停住脚步也凑上来看，我心想这下完了又要被他笑话了，没想到他没嘲笑我，反而一屁股坐我前桌儿椅子上也要研究我的铅笔盒，伸手跟二丫要：“我看看我看看！”一见他那脸皮厚的样儿我站起来就走，刚好想上个厕所。总之他在哪儿，我就离哪儿远远的。
红红她哥真要结婚了，我妈跟我说给我和二丫都请了假，今天晚上一放学就让我刚刚哥开车来接我们直接去我大姨家，第二天早上一起去迎亲。一听这消息可兴奋了，一整天心都浮着，下了课就跑二丫那儿和她说这事儿，无意中看见张杰正看我俩，居然还乐了乐，我怎么觉得他好像知道我在兴奋什么似地……
晚上下了晚自习，我和二丫结伴儿出现在校门口，果然那辆奥迪来了，车灯打亮了停在学校门口特耀眼，我觉得挺骄傲的，有意无意地还往边儿上瞧瞧，有多少人在看……
我妈从车上走下来了，好家伙，那头发盘的，跟她要做新娘子似地，穿着大毛毛领儿外套，显地还挺贵气……其实这是我大姨给她买的，就算是去迎亲的报酬。
开开后车门儿打算坐里头，我妈叫住我：“等等，龙龙，还得接一个人，你们是不是有个同学叫……叫啥了呀？”她把脑袋伸进车里问我刚刚哥。刚刚哥是二舅的儿子，兄弟姐妹中他长地最帅，最体面，一直跟着我五舅混。
“叫张杰呀，是不，龙龙，就是和你们一个班的吧？”
“啊？！啥？！接他干啥呀？？”没搞错吧……我没听错吧，张杰？
“人家你嫂子的弟弟！以前还不知道呢，今天一说才知道她还有个弟弟也在你们学校呢，正好儿接上他，让他跟着咱们去迎亲，正好儿给指指道儿，咱们又没去过你嫂子家，怕到时候找不着。”
“哈哈，原来张杰是嫂子的弟弟呀？亲弟弟？”二丫问。
“不是，好像是你嫂子舅舅家孩子。”
“诶，张杰张杰！！”张杰从学校里吊儿郎当地走出来，二丫赶紧叫上他。
“姨姨。”他走上来，跟我妈打了个招呼。
“恩呵呵，这就是张杰？你看看人家长地白白净净的！”哼，那话外之意就是比我长地好呗？哼，从来都夸别人家孩子！
“快来上车吧，现在就去你姐夫家。”
“恩。”他一笑没动，我先钻进去了，本来以为二丫会跟着进来，谁知道二丫跑另一边儿打开车门儿：“你坐中间儿！”切，平时跟人家不是有说有笑的？这会儿估计是我妈在，她才装矜持……
一路上我闭着眼睛假装睡觉，我妈一个劲儿地问张杰这个那个的，她见谁都爱问，跟查户口似地，还问我跟他在学校关系咋样儿，问他学习咋样儿，还是我刚刚哥发话了：“呵呵行了二姑别问了，人家小孩子的事儿你参和那么多闹啥呀。”
“呵呵，我跟他还行。”他坐我旁边儿说话了：“他是班长，在班里可厉害了，学习又是第一，我们都怕他。”哎呦我心里翻腾地厉害，真能装！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怕我，哼，你以为我听不出来这又是在损我呢？
“呵呵，龙龙学习一直都挺好的。”我刚刚哥转着方向盘说。
“龙龙？”张杰扭头看我，我闭着眼没理他，他就用胳膊肘撞了撞我：“龙龙？喂，叫你呢！”
“……昂。”天知道我有多无奈……
“哼，学习好有啥用，一点儿都不活泛。”我妈又泼我冷水。
“二姑你看你这，龙龙都够好了你还要多好呀！”我刚刚哥也特会打圆场，不然怎么跟我五舅混。
“诶，二丫，你妈明天也去迎亲？”刚刚哥问二丫。
“她不去，坐不了车。”
“哦……”
“咯咯咯咯……”我就听见旁边儿窃笑声了，二丫越过我：“笑什么！”
“哈哈……”他就是笑，也不解释。
“哼。”二丫大大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又坐好了。
①小鲫瓜子：个头儿很小的一种鱼。其实很好吃，因为个头儿小，炖起来很入味。
第20章
三月份儿的宣化还很冷，到了我大姨家楼下从车里出来，一股子凉风就往脖子里钻，我妈说：“给你从家拿了件儿厚袄，明天穿上，还有围脖儿。”
“哎呀我不穿！”
“冻死你活该！来，上来吧，赶紧回屋里暖和暖和。”我妈训完我又招呼张杰上楼。我大姨家在五楼，每次来她家都要爬楼梯，上去以后都是气喘嘘嘘的。一进她家门儿，真够热闹的！我那些个舅舅舅妈一票人都在，见我们回来了赶紧招呼着准备先吃晚饭，好家伙，幸亏我大姨家地方大……红红她哥叫东东，现在没在，不知道去哪了……
“呀，这就是张杰？”我三舅妈头一个看见新面孔，很夸张地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连连叫好，说长地好，引得我那些舅妈全围上来看，这架势跟给自己闺女选女婿似地……我六舅妈笑呵呵地说坐啊坐啊，吃点儿水果。他冲我挑挑眉，我冲他瘪瘪嘴，自己钻进红红那间屋了，她正在那儿收拾自己明天要穿的好看衣服呢，现在就她这屋子还安静点儿。
“咋不跟你同学呆一块儿去。”她一边叠衣服一边说，很小的时候我也在她家住过，那时候不是小嘛，不介意男女的，跟她一个被窝……
“切，懒地理他。”
“哈哈，咋了，跟人家关系不好？”
“哼，不是一类人，说不到一块儿去。”
“哈哈～”她很阴险地笑笑，我纳闷儿：“怎么了？”
“我妈他们都打算让你和他给我哥压床①呢。”
这消息对于我来说就跟天打五雷轰似地，让我跟他？？？一想起他在学校鄙视地嘲笑我的情景我就从心里往外冒地厌烦他！现在居然……
冲出去跑我妈身边儿，她正帮我大姨给大家做饭呢。
“妈，红红说你们让我和……张杰给我哥压床？”
“恩，咋了？”
“我不！”
“诶！你个笨蛋！”她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我闻到一大股发胶味儿：“你当活②白压啊，有红包！就你二丫姐精的，明天就等着抢你嫂子鞋拿红包③呢！”我差点儿就说那你让她去！
“我……我不想跟他一块儿睡！”我皱着脸哀求，希望能得到同情……
“你这家伙，人家是男的又不是女的你害臊啥啊！”我大姨只要是在家呆着，从来都是穿条衬裤，不套外面的裤子，就跟刚睡醒似地，她正切猪头肉呢，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儿又递给我一片儿，我伸手要接她一闪：“张嘴！你还没洗手了！”我无奈张嘴叼过来，囔囔地说：“我就是别扭……”
“行了行了赶紧出去吧！”我妈不耐烦地用胳膊肘往出拱我……一出来就看见那东西了，我嘴里的肉还没嚼完呢……
“唉，你以为我想跟你一块儿睡啊？可是现在在这儿好像就咱两个童男子。”
我听见他这句话嘴里一口肉差点儿没喷出来，童男子？？怎么这么膈应！恶心死了！狠狠白他一眼，赶紧又溜进红红房间，这时候二丫也在呢，我们姐弟三人就靠床上聊起天儿来，她俩比较能聊，女孩子之间有共同话题，我就不怎么参与，抱着一本儿红红的高中语文书看，里面好多课文都是在讲故事。
“龙龙～”一个脑袋探进来，听见有人喊我龙龙，第一反应是亲切，温暖，因为只有家人会喊我小名，同学朋友从来都只叫我裴明。
“干啥啊！”我不耐烦地说。
“……”他先抿了抿嘴，顿了顿还没说话，红红就说了：“你去陪陪人家啊，在这儿谁也不认识。”我瞟了他一眼，他笑笑说：“没啥，就是想喊你帮帮忙。”
“……”不情不愿地合上书走出去，舅舅们都坐那儿聊天抽烟看电视，舅妈们都忙忙叨叨地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张杰是叫我来帮忙把喜糖装进小袋儿里，方便到时候分给大家……
“你爱吃糖不？”他一边装一边问。
“一般。”
“我看你吃棒棒糖和糖葫芦的时候都挺香的呀。”
“……”我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自己装自己的，他笑笑从糖堆儿里挑了几块儿出来塞自己兜儿里了，我鄙视地看看他，他嘿嘿一乐，我嘴块瘪到姥姥家去了，心想，真没出息。
饭做好了，我五舅赶来跟大家吃饭，一边吃还一边嘱咐着明天的各项事宜，有钱就是牛气，除了跟我妈龙凤胎的六舅，他最小，可是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管。饭吃完了，舅舅们都回家了，准备明天去迎亲的舅妈们都留下了，她们还在忙活呢，有忙不完的事，吃完饭红红也不闲着了，去帮她们，于是我，二丫，张杰就在她那屋凑一块儿了。不知道啥时候他还装着烟，拿出一根儿神气地在我眼前晃了晃：“你会吗？”
“不会。”瘪瘪嘴回答他，哼，还真是流氓混混，这么小居然就学人家抽烟，他笑笑没点，又放回烟盒里了。二丫跟他有的聊，张杰说：“原来你是他姐，我们还以为你俩搞对象呢，老在一块儿，曹帅还问我呢。”
“他？他咋问的。”
“哈哈，他可喜欢你了，你没看出来？”张杰鬼咪咪地跟二丫说，可二丫显然看不上曹帅那黑蛋，瘪瘪嘴：“没看出来。”我想起那次在南大街碰上他看我俩的眼神儿，哈，怪不得呢，原来他把我当情敌啊……
“诶，裴明，那次投票我俩没在，刘月芳咋说的？”他忽然问我这个。
“……没说啥。”
“那你没告诉她，人不全，不公平啊？”
“切，无所谓，我又不在乎，不就是个破奖，让给他。再说了，就算你在，你能选我？”
“哈哈，那可说不准，我是看你不太上眼，可是看他们那些装逼货更不上眼。”
“诶——”他怎么脏话张口就来的，我担心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好像没人听到他的脏话，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带脏字儿了，哼，他都养成习惯了。
“池青也挺不上眼的，事儿多，腆着肚子跟八个月了似地。”他又接着说。
“就是就是，那天还说我呢！说我头发长不合格，让我修呢！”二丫愤恨地说。
“哼，一天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他俩满腹抱怨，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奈何现在我班长的头衔还挂着呢，也不好说什么。乱七八糟地胡聊着，什么都扯，我也偶尔参和一下，不知不觉地已经过了十二点……聊地兴奋，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这时候我大姨来敲敲门：“嘿！别说了，赶紧睡觉去吧！让二丫和红红睡，你俩去那屋！”我大姨说过两年再给他们买新房，反正现在家里地方够大，先一起住着，我那个嫂子也不计较，就答应了，所以他的婚房就在这里。
①那里的风俗，新婚前夜要有两个小男孩压床，这样将来就可以生男孩。
②当活，方言，以为的意思。
③新郎接上新娘会把她抱上车，大家就趁这时候抢新娘子的鞋跟主事人要红包，不给红包或者给的少就不把鞋还给新娘，也是一种为了热闹喜庆的习俗。
第21章
我看看张杰，他也看看我，忽然拉起我胳膊：“走吧！”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我大姨问我妈头发还拆不拆了，我妈说当然不拆了……
“哗——”我把窗帘拉开了，他不解地问我：“干嘛啊？”
“别管。”我没理他，自己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风景。
我大姨夫是宣钢的职工，他们这房子就是单位分的，所以离炼钢厂很近，这个窗户正对着那里，在黑夜中那些高高的铁架子、冒着气的炼钢炉上都有星星点点的照明灯，明暗程度不一，远看像一片飘荡的星海，有时天晴，天上的星星也在眨眼，于是外面世界茫茫一片闪烁，梦幻迷离，让人会生出很多遐想。
“有啥好看的。”他也拖着下巴撑在窗台上和我一起张望，我没理他，他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隐约飘来了一股香皂的味道，它好像飘了出去，又或者那一片闪烁星海流了进来，融合在一起，清新浪漫萦绕着，这一刻的感觉真好。柔软的床被吸引着我，一仰身就躺下了，闭上眼睛真舒服。
“喂，你说他俩明天晚上在这儿会干啥啊？”他在我旁边撑着脑袋问。
“不知道！”我皱皱眉抱上胳膊说。
“怎么不知道！明天是他们洞房花烛夜，你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其实我知道，虽然有点朦胧……
“我又没说我管，我就问问你，我看你这俏货是不是连这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我懒得再理他翻过身背对他躺着。
“哈哈，那你告告我，他们会干嘛，我不知道，你教教我。”他凑上来推我肩膀，热乎气儿都喷我脖子上了，我一翻身，就看见他坏笑的表情，又懊恼又生气还有点难为情：“哎呀！你流氓！！”
“我怎么就流氓了？人家两口子干那事儿怎么就流氓了！”他一脸无赖样，我让他说地脸都红了，平时看电视人家亲个嘴儿啥的我妈都不让我看……
“别说了！睡觉！”我气鼓鼓地坐起来，想找另外一条被子。
“你踅么①啥呢？人家两口子还不盖一条被子啊？你去哪找第二条！”他看穿我要干嘛也坐起来。
“……那不盖了！”我赌气往下一躺闭上眼不理他了。
“龙龙，你抬抬屁股。”我感觉到身子下面的被子被他往外抽着，哼，你自己盖吧！我一扭腰抬屁股他就把被子抽走了，紧接着就是有一层软绵绵的东西盖住了我脑袋，再然后，被他往下拉了拉，又把脑袋露出来了……盖就盖吧，我也不想挨冻的。
“龙龙，你睡觉咋不脱衣服啊？”他又推我，没完没了的。
“睡一会儿就起来了，脱了多折腾！”我没好气地回答。
“你嫌折腾？哈哈，那我给你脱吧，你就躺着，别动。”他又爬起来凑到我脑袋边儿上说，真受不了他，翻过身来冲他说：“你烦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