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点点头,看了一眼楼小拾又叹了口气:“李横之前说的这么轻松,可我知道这半年多来你怕是吃了不少苦,也真是多亏了你,要不那几个孩子还不得怎样呢,他们哦,一个个都犟的很。”说着话,还不时地用手去探李乔的额头。
楼小拾眼睛有点发酸,三叔的话是对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肯定吧,毕竟辈分在那摆着了,楼小拾在对上三叔时,心里不由得涌上了一阵委屈。三叔拍了拍他的脑袋,楼小拾这才注意三叔眼角的皱纹比上次又多了几条,躲在暗处也遮不住满脸的疲惫。
楼小拾第一次听李横说三叔29时真的吓了一跳,瞅着都像39,他也一直以为三叔得有三十多。李横说祖父老来得子,加上三叔聪慧讨喜,真真集全家宠爱于一身,连身为长子的李横父亲都比不上,后来三叔跟个男人跑了,祖父气得不行,虽然搁了狠话,但又料准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因为李三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那些个苦自然吃不了,只是一向精明的李老太爷还是猜错了吧。
“爹爹走之前都没说过一句原谅的话,这怕得是我一辈子的心结了。”三叔望着火堆:“许是不孝的报应,小乙哥陪了我不到五年也走了”
三叔说了许多,却从不提那个“小乙哥”,只说初来这里时满山的海棠树,山间都挂满了花,粉的、白的煞是好看,在地上一滚,身子上都沾满了香气,还有那玲珑小巧的果子,有酸的也有甜的。曾经这里也有一条小河,河里鱼肥虾美,每每抓来一条鱼,那烤熟的香气怕是全村子都闻得到
“三叔”楼小拾想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跟着一抽一抽的。李乔的呢喃打断了三叔的思绪,他赶忙过去探他额头,又给他取来了水。
即使在火边烤了一晚上,李乔也没发出汗。青莲一早起来要给大家熬粥,谁知李乔抖着身子竟凑过去跟着忙和,三叔喝了他一嗓子,他也只笑着说自己没事。
“李横,你带他走!”三叔转过了身。
“大哥,你们走吧,就是将那袋子糙米留给我和三叔吧。”两人各说各的,李乔的声音已哑的不像他了。
“李乔!”李乔对三叔的喝声充耳不闻,仍旧蹲在地上搅着锅里的粥,脸颊红扑扑的跟抹了胭脂似的,嘴唇却干得爆皮。
李横像是下了狠心,也不去管那个弟弟了,不咸不淡地道:“三叔,你就别管他了,他愿意留在这就随他吧。”
“李横?”三叔不敢置信。
“车夫,一会准备准备吧,吃了早饭咱就走。”李横转头吩咐车夫。
“好
咧好咧!”车夫笑眯了眼,回车上取饲料喂驴去了。
众人围在一起吃饭,李横还有模有样的叮嘱李乔,让他别给三叔添乱,好好照顾三叔,李乔笑着一一应是。
“好好好!我跟你们走!”三叔甩了甩手,站起身不看他们了。
楼小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车夫和青莲都在一旁笑,三叔是犟的很,但也心软的很。
49.一起回家!
吃过早饭,众人麻利的收拾东西,李乔总嫌不够快,怕三叔变卦,坐在车里个劲的催他们快点,后来又蹦下了车,想跟着忙和,被李横提了回去。三叔从废墟里扒出来的东西不多,只有十来本书,掸了掸上面的土,小心翼翼地码在了车上。
走之前,三叔去跟村民们告别,李乔说将衙门发的赈灾粮连同那个破碗都留给他们吧,三叔想了想也同意了。有的村民道谢,有的村民让他保重,难得三叔也红了眼眶,告诉他们自己新的住址。
李乔知道三叔是去告别了,也不再看着众人收拾,随手拿了本书,里面有三叔临的帖子,笔迹狂狷秀丽,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驴车的颠簸搅醒了李乔,他似是惊醒般地坐了起来,见三叔也在外面跟着车走,长长吁了口气,直到出了村子,所有人都上了车,三叔也挨他坐着,李乔这才放了心,撑不起似有千斤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又着了。
众人商量,还是先去梧桐县,带李乔瞧瞧郎中开些药,否则等回到淑浦县,也半夜了,药铺早关门了。李横背着他上车下车,竟没吵醒他,只是吼间发出哼哼唧唧难受的呻吟。郎中给号了脉,又看了看舌苔︰“咳者则剧,数吐涎沫,咽中必干,小便不利,心中饥烦,日卒时而发,其形似疟,有寒无热,虚而寒栗,咳而发汗,蜷而苦满,腹中复坚。“
郎中说得快,又带着口音,楼小拾是没听懂,三叔却在旁连连点头,郎中给开了药,同样十好几包的去热药,价钱竟是上次给李程抓药的三倍,还收了100文诊金。
抓了药又买了些馍馍留着路上吃,楼小拾虽然知道梧桐县比淑浦县要大,但没想到这的东西竟贵的吓人,皆是淑浦县的二到三倍,出于习惯,原本他还想带点特产回去的,这也打消了念头。
路上车子仍旧颠簸,但众人昨晚忙了多半宿,大都又疲又累,没多会就挤在起睡着了,身上罩着油布,和昨晚比,竟也觉得舒服至极。
中途驴车停在路旁歇了会,众人吃了馍馍喝了水,李乔也迷迷糊糊睁了眼,只是嘴里念叨着糊话,我把你的宝贝书都扣下了,看你还说不跟我回去。楼小拾凑到跟前听了半天才听懂,不由得掩嘴直乐,会就将听来的话告诉李横,俩人块乐。
将近子时,众人才回了桃源村,楼小拾感谢车夫跟着忙前忙后又没休息好,结给了他300文钱,车夫高兴地接过了钱,说自己叫旁小三,经常在车行门口揽活,要是以后用得着还找他,然后就驾车离开了。
李家人听见外面的动静都起身迎了出来,李夏揉着眼楮,看见三叔后也跑了出来,把扑到三叔的大腿上,软绵绵糯生生地喊了句三叔公,嘴巴又甜道︰“三叔公你可来,三叔公你没事吧,三叔公我好想你。”直把三叔逗笑了,抱起来亲了又亲。
唐娃子站在旁也乖巧地叫了声“三叔公”,三叔愣了下,李夏挣扎着从三叔怀里跳了出来,拉过唐娃子,小大人似的介绍︰“三叔公,这是唐哥哥,我跟您说噢,唐哥哥可厉害了……“
在路上时,李三听楼小拾提过唐小,否则听李夏这没头没脑的介绍他哪知道是谁啊,亲昵地拍了拍这个懂事乖巧的孩子,能明显感觉到跟前的唐小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赶紧生火生火,可冻死我了。”楼小拾直嚷嚷,不用他说,江半就往门口抱茅草去了。
“呦,二哥怎么了?”李舟跟三叔问完好后,就看见大哥背着二哥下车。
李程也叫了声“三叔”,体贴他们赶路辛苦,赶忙跑过去从大哥背上接下了二哥,驮着他进了屋。
他们也猜到几人去不了几天,所以天天晚上给留着饭,这会火塘上热着锅稀粥,只会就咕嘟咕嘟冒泡了,楼小拾接过碗,仰脖口气全喝了,烫得他嘶嘶直吐舌头,却也终于觉得浑身暖和了起来。
“周我,你去把这副药熬了,煎两开,先武后文。”楼小拾指了指桌上的药包。
“噢!”周我应声,问了药壶搁哪了,就生火煎药去了。
刚回来时楼小拾就看见了,屋子旁边黑漆漆的都是散落的木桩,远远看去竟有了模样,两天自然是搭不好屋子,但李程说,那龙骨什么都已经做了出来,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建好了,还有那竹床送来了五张,三张摆大屋,两张放在了小屋。
江半和周我也没刚来时那么拘谨了,直催他们早点休息去,这里有他们收拾就行,楼小拾打着哈欠点头,实在是太困了,三叔却不放心李乔,直说要等李乔喝了药再睡。三叔可跟他样熬了宿,楼小拾还想再劝两句,李横见他连眼楮都快睁不开了,就让他赶紧回屋,说他会劝三叔的,楼小拾也不矫情,边解棉袄边往屋里走,刚传来扑在床上的动静,就立马响起了不算吵人的呼呼鼾声。
三叔拗不住几个孩子的劝,连李夏都在旁拉他衣摆,总算妥协了回屋睡觉。煎药最费功夫,两开后小火文了刻钟,又搁在碗里晾温。李程揽起李乔,江半端着碗凑到他嘴边。李乔没醒,闻到药味却皱起了眉,嘴里哼哼唧唧,抬起手就要挥开药碗,差点烫着江半和他自己。
李舟坐在旁困得眼皮直打架,心说二哥烧迷糊了还这么着哩,他冲三哥挑挑眉︰“掰下巴,灌。”
江半又吹了吹药,三人合力将药给李乔灌了进去,期间那人挣扎不休,药汁溅了李舟身,李舟撇嘴,趁人不备弹了李乔脑,青莲正巧看见,掩嘴咯咯直乐。
灌完了药,就给李乔塞进了被里,众人这才得休息。其他人不睡,青莲也不好睡,她直跟着忙和到了最后,李程给她在厅里搬张床,其他人挤挤倒也能兑付几晚。
吃了药又捂着被,后半宿李乔就出了汗,挣扎着要踢开被子,吵醒了跟他睡在起的三叔和李横,楼小拾纹丝不动,仍旧抱着被子呼呼大睡。三叔直给他缅被角,后来李乔被李横和三叔两人挤在了中间,这才踢不动被子,只是烧的厉害,身子不停的动,嘴里也直发出难受的呻吟声。李横后来睡着了,三叔却守着李乔半宿,好在天亮时李乔退了热,他这才幽幽睡着。
李乔疲惫地坐起身,浑身都潮透了,他见大哥还揽着楼小拾呼呼大睡,三叔在另边枕着胳膊,从厅里飘来阵阵米香,周我他们压低声音的说话,李程在外面“赫赫赫”地,应是练着拳脚功夫,李舟嘎嘎大笑,嘲他姿势难看,还有李夏和唐娃子叽叽喳喳的叫唤。
他想真好,家人终于都回家了。
50.伺机泄愤!
一早,村民们相约来李家盖房,见楼小拾他们回来了都凑上前搭话,热情地对三叔嘘寒问暖,说这几个孩子一听梧桐县那边受了灾,直担心的要命,转天就雇车去大秋村寻人,夸他们懂事又孝顺。自己的佷子被夸,三叔其实高兴的很,谦虚客套了几句,道这些日子以来真麻烦他们照顾了。
经张大叔提醒,楼小拾才想起自己的地契还在衙门里未取出来呢,急匆匆赶到县城,送了些好处,楼小拾这才没被衙役们为难,捏着几张薄薄的纸他心情无比激动,从此他也是有产业的人了!只是这地契太不结实,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就怕给扯破了。
回到了家里,看新房比之早晨更加像模像样,全家人都高兴得紧,李乔在床上直嚷嚷要给三叔办接风席,李舟也跟着在一旁起哄,楼小拾心情好,大手一挥,去鸡棚逮了两只公鸡交给青莲料理,俩人这才满意,李夏和唐娃子也为能吃到鸡肉而手舞足蹈。
青莲先熬了锅鸡汤盛在罐子里,然后把鸡捞出来剁碎,跟青菜一起炒,直炒了三大锅,袅袅的炊烟洋溢着久违的奢侈气息,鸡肉的香味传出去老远。来帮忙的村民每人都分到了一块鸡肉,个个端着碗吃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跟过了年似的。
李家人也好久没吃到肉了,围在火塘边,等布好了菜一说开吃,唏哩呱啦一阵猛抢,早忘了什么叫客气。
这肉怎么这么嫩?这味怎么这么鲜?比聚福楼的烧鸡还要好吃,李家人直冲青莲挑大拇指,江半他们则早顾不得说话了,青莲被夸得不好意思,低头小口喝着粥。
吃饱喝足后也该干活了,楼小拾去清理猪圈,这时他才注意到两头小猪亲近了许多,有时还会互相嗅嗅,小野猪不再乱顶小母猪,小母猪也不再处处躲着对方了,两天未见楼小拾,都围着他哼哼直叫,似在表示对这脏乱猪圈的不满。
桃源村的冬天对于楼小拾以前生活的城市来说真的不算冷,当然,凡事都有好坏两面,暖冬意味着在这里几乎见不到雪景,楼小拾存冰做冰酪的想法将付诸流水,但也意味着这里更适合秋冬作物的栽培。这不,地里的土豆叶仍没有变黄的趋势,甚至有的还顶着花骨朵,远远瞧去一块显眼的绿,让周围褐色的土地衬得极为突兀,也让这个略显萧条的冬季别有一番景致。不少村民啧啧称奇,道这冬天了,地里怎么还能长出绿叶呢,却没看见早先楼小拾下了多少工夫,稻草一车车的往地里拉,覆在地上为幼苗保温,水和肥也都浇得勤。
三叔渐渐融入了众人的生活,甚至都快成为不可缺少的一员。别看他曾经也是少爷出身,干起活来可比李横他们麻利多了,帮着楼小拾喂猪养鸡,闲下来时还会教两个孩子认上几个字,可比那个真正当爹爹的要尽责的多。
一大家子挤了两天,终于迎来了旁边茅草屋的建成,并排的三间屋子,也刚好解决了睡觉拥挤问题,旁边还有一个独立的小屋,是楼小拾之前特意交代的,这屋子也就两米宽,三米长,众人不解,问他这间小屋有什么用,楼小拾解释道,这独立屋子夏天当厨房使,也省的在厅里做饭弄得整个屋子乌烟瘴气,还热得慌,而冬天嘛则可以当菜窖,储些白菜土豆之类的,众人听了直赞这想法妙极。
这天,楼小拾跟着村民进城去采买日用品,直到下午快天黑才回村,刚进村口,一年轻人冲着他们火急火燎跑了过来,车上的众人还在嬉笑,车对面那人却大喝一声︰“小拾哥,你快去村长家看看吧,你家兄弟和段老大打起来了。”
众人也不笑了,楼小拾闻言只觉得心里咯一下,也顾不得拿车上的东西了,跳下来跟着那年轻人就往张大叔家跑。楼小拾知道这李家兄弟中就属李程最暴躁冲动,尤其他还练过些拳脚功夫,心里暗想:“别是李程,别是李程”,可他一推门,第一眼就瞧见了脸上挂了彩的李程,对面站着个膀肥腰圆的壮汉,那壮汉头被打破了,还汩汩直流血,正捂着脑门呲牙裂嘴。李程的身后站在李家众兄弟和周我,江半,个个怒目圆睁,看表情都恨不得给那人吃了似的,到显得那边人一副受欺负的可怜样。
“怎么回事?”楼小拾瞪了一眼李程,他第一反应就是李家兄弟又犯了少爷脾气,几句不合和人动手打起来了。
“哼!”李程将脸撇向一边,一副他没错的样子,末了还重重哼了一声。
楼小拾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却盘算着这事该如何收场,他们虽说住了半年,但怎么也比不上人当地的村民,这和人家闹了矛盾,以后还如何相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楼小拾一副极凶的样子,至少表面上得如此。
李家兄弟个个不说话,他当是他们理亏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连那汉子都不说话,张大叔扶着村长在一旁欲言又止。
“江半,你说是怎么回事。”
江半最近也有些气势了,见他挺了挺小身板,还狠狠瞪了对面那人一眼︰“之前我跟着三爷去地里浇水,总见有花掉落在地里,后来越来越多,我和三爷就发现那断茬是人为的,三爷也没让声张,说要偷偷的盯着,果然今天就瞧见这厮偷偷摸摸来到咱田里,见了花骨朵就掐,如今……如今田里的土豆苗都找不见一朵花了。“
楼小拾愣了,瞪大眼楮看着壮汉没说话。那汉子被瞅得心虚,仍旧装腔作势梗了梗脖子︰“瞅什么瞅?告诉你们,那地若不是俺老娘照顾的好,你们这群啥都不会的少爷能种出这么好的稻子,这么好的玉米?你们那是沾俺娘的光了……“
那人还在说个没完,反复提他的老娘,一来二去,楼小拾也猜着个大概,李母之前买的地应是这人家的,他不知道汉子家为何卖地,却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酸味,见楼小拾他们丰收了,赚钱了,这才心有不甘伺机报复。
“俺现在也不怕你们,告诉你们,俺后天就去应募参军了,到时你们想告老子也找不到人了!闪开闪开,都给老子闪开!”说着,就推开了楼小拾,大步地踏出了屋。楼小拾一个踉跄,李横和李程齐齐跳了起来,就要冲到门口抓住那人,那人立马由大步走变成大步跑,两步就蹿出了门口,李程马上就要抓住他了,楼小拾却给他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