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嚼着苹果,慢慢搜索我们今天一路行程,这苹果是哪里来的?仔细捋了一遍,猛地回忆起那司机递给赵安澜的背包。
不知道为什么,剩下的时间,子旋明显兴致不高,恹恹地象霜打了的叶子。
盖天寺离这里不远,这座建成于明朝的寺庙,有个有趣传说可以给他们讲讲。
盖天寺,在当地名气很响,传说寺外那口井上面的铁盖子必须加锁密封,一但揭开铁盖,山顶上倾刻间电闪雷鸣,风云变色,大雨倾盆而至。不过都是传说,谁也不知道真假。刚回来时妈妈陪我上过这山一次,井盖都是锁着的,看来传说并不是无因。寺里有位净云和尚,传说是得道高僧。妈妈心痛我,拜托他收了我做在室弟子。他随手批了八个字给我“雪中梅枝,佛前灯影。”妈妈问他什么意思,和尚合掌唱喏“佛渡有缘人”妈妈因这句话,存了很久的担心,怕我会落发出家。
就这山上采来的红岩雕的井栏,四周刻着云彩,人物,年岁太久,有的地方都湮灭不清了。我唾沫四溅,连比带画,劳心费力,看他们俩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捶胸顿足“你们给点面子好不好?我口才不好,需要多鼓励才行啊。”罗子旋连忙作出欣喜状“西树讲得好,忘记鼓掌。补上补上”赵安澜只沉静地咧嘴笑了笑道“这么卖力,给你点奖励。”看我充满期待的目光,赵安澜不急不忙地拉开背包,摸了个油浸浸的东西出来。红色套花牡丹图案,我熟悉得很“冠生园的云腿月饼?”撕开月饼包装纸,慢慢咬了口外面的松软酥皮,心里警铃大作,我快绷不住脸上的笑容了。僵了脸转身向山上走去。过了见云亭,右边有一条隐秘的小路,走到头可以看到成片的野生杜鹃林,当地出于保护野生植物资源的目的,并没有广为宣传。
振作精神,我带头向那处花海走去,给赵安澜和子旋一个空间。
爬坡上坎,走到一半路程时,毫无预兆,天空猛然黑了下来,白色雾气翻涌着从树林里钻到我们四周。冷风飕飕地从身边刮过,刮得野草和树枝左右摇摆。从没遇到过这种状态。
我转头问后面明显拉开距离的两个大叫“盖天寺路旁那口水井,井上那个铁盖刚才打开没?”
赵安澜波光潋滟的眸子直盯在我脸上,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
子旋茫然地抬头看着我“路上好象听人说要打开盖子打扫卫生什么的。”
我不由得气馁。可是风雨不等人。一道道闪电直劈下来,把我们周围的山照得雪亮,随即又陷入黑暗中。
我们左边是长满山草的陡坡,右边是陡壁峭立不知高度。我立在那里一步都不敢动,趁下一个闪电,我向罗子旋那里跑了两步,赵安澜也在同一瞬间向我大叫,他的话全掩在了风声里,我猜或许是“向中间靠拢。”
随后的雷声格外响亮,我们能感受到山岭的震颤。
两个人本能地伸手把罗子旋圈在中间,子旋紧抱住赵安澜,头埋在怀里瑟瑟发抖,骤然变化使人们的理智和镇定通通抛到脑后。我使劲地攥住赵安澜的胳膊,“糟,糕,铁盖寺的井盖打开了。”一句话抖得分了两次才说完。
握住我的手一用力,把我拉进赵安澜的怀里,和罗子旋紧紧圈在一起。“别怕,西树”高了我一个头的赵安澜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地道“西树,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赵安澜就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人安下心来相信他。
“我害怕” 湿漉漉的子旋啜泣不止。我不由用冰冷的嘴唇亲吻着她的鬓角,“别怕,别怕。我个子高,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呢。”赵安澜伸过手来大力地把我的脑袋拨到一边去。大约我是给惊人的状况吓坏了,脑子里一片浆糊,所以没有觉得赵安澜刚才忽然低头亲了我有什么不妥。温柔地,毫不迟疑地亲在我的眼帘上。
雨水把我们三个浇了个透,头发和衣服都象是用水做的,川流不息地向下流淌。闪电每一次都象要炸到头上。我们只得伏低身子,三个紧拥在一起,我两手撑地在身下留出一个空间,把子旋罩在里面,赵安澜不由分说压在我的背上,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胸膛尽量覆盖住我“西树,西树。”夹杂着安慰和喜悦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喃,温热柔软的触感不时碰到我的耳轮。,道道闪电力道万钧,隔万物在化外。天地被雨幕连作一片,狂风挟裹着水气和泥土、树叶呼啸而过,或许是风雷太疾夺人心智,我亦不觉别扭,只得我们三个人,呼吸之声相闻,相互温暖相互依靠相互支撑相互慰藉。
背包和衣服都是湿透,没有能换的干净衣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卖纪念品的摊子,我们搜到三条厚重的披肩,裹在湿衣外面。路上我就不停打喷嚏,头重脚轻起来。“糟糕”心里暗叫,破败的身体要罢工,但已是没有退路,作主人的不想让他们俩个担心,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疾步向前。
第10章
赶到预订的旅舍时,已经暮色四起。赵安澜脚不沾地把我赶进房间,径直来脱我被体温烘得半干的上衣。我窘迫地拦住他,“去看看能不能帮子旋找件干的衣服,女孩子受凉对身体不好。”听到我提到子旋,赵安澜蹙了蹙眉,怒意在黯黑的眸子中一闪,转身走了出去,“砰”房门磕上了。
我苦笑。谁说的,一起经历过磨难的人会更容易建立亲密的友谊。
赵安澜拿着一盒感冒药回来的时候,我正缩在两层被子下面,嚏泪交加不可收拾。被填了两粒药在嘴里,我张着嘴看着他,“水,水”赵安澜跳了起来,在房间里转了圈,匆匆跑了出去。我伸着脖子,冒着差点给噎死的可能,把苦药片折腾了下去。赵安澜握了瓶矿泉水推开了门,又活蹦乱跳起来的罗子旋跟在后面。穿了件明显不合身的厚外套,外面还爱美地披着我们买的具有民族风特色的彩色披肩。
看我难过的样子,罗子旋赶紧温柔尽显地递了包纸巾过来,“西树,你怎么成了纸糊的病西施了。”我边咳边抗议“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是病人哎,尖牙利齿的女人,小心嫁不出去,”
子旋美女冲我翻翻白眼,准备去拿赵安澜手上的水“咦,现在都会用成语讽刺人了。本美女后面跟了一个加强连的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专门伺候你一次,保证能起死回生,手到病除。”我心里着急,好个罗子旋,男朋友还在这里,当着面就要喂别的男人水喝。果然,赵安澜很自然地沉了沉手,躲过子旋,拧开了水盖来喂我。我伸手去接,瓶子纹丝不动,水被硬灌到嘴里,又溢出嘴角,差点呛到。赵安澜倾身靠近我的脸颊,不动声色抬手轻轻给擦了去。
细腻的触感有意从嘴唇上滑过,我一个失神, “腾”地一下,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可以开出染料坊了。
子旋两眼直直地盯着赵安澜,又转到我的脸上,神色已经可以用怪异来形容了。
心里叹了口气,我只得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跳出来作和事佬,“好怪的天气,这里一滴雨都没下,晚上倒正好可以去捉荧火虫。”
赵安澜从子旋进来就没有和她说一句话,罗子旋也根本不再看他一眼,我头痛,什么样的男女关系啊,他们不是那种意义上的朋友吗?
清清嗓子,我提议现在去吃晚饭,早点准备去沟里看荧火虫。问罗子旋,她气鼓鼓地道不去了。我朝赵安澜拼命使眼色,示意去哄哄女朋友,别人架了梯子,他得往上爬才行啊。
死拉硬拽,三个人虎着脸吃完了饭,我点了当地出产的野菜,蕨菜炒肉,嫩荨麻炒蛋,又有山里特有的切得薄薄的冒着油珠的腊肉,最后以野菌炖鸡汤收尾,老板炒菜有一手,子旋最后还是吃了不少。赵安澜和他的身量比起来,并不算吃得多,只是,他一会儿往我碗里扔一挟嫩蕨,一会儿拈块腊肉。我憋得心里火起,有人给脸不要脸,把赵安澜放在我碗里的东西赶到一边,端了盘子倒了几块炒蛋到子旋碗里,剩下的全折进自己碗里,然后闷头吃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严重的是,我是个男人啊,想想两个男人腻在一起,呀,已经想不下去了。何况,赵安澜的行为,有时候完全可以定义为调戏。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三个人虎着脸吃完了饭。
持了电筒,子旋拉着我的手往前冲,我们故意走得很快,赵安澜好象也跟丢了我们。沿着山路蜿蜒下到沟里,已经隐隐听到三三两两的人群发出的声音,我们又默契地往少人的树影后面去站立。待站定放眼一看,我也有些激动,自己还第一次在大自然中看到这种妙曼的生物。子旋也忘记了先前的不快,轻笑着在我耳边嘀咕“西树,好漂亮,去帮我捉几只嘛”,她的气息带点茉莉的淡香,热乎乎地一下子就撩动我的神经,转头看着她在夜色里的笑靥,不知为什么,我竟呆住了。发现我的痴呆状,子旋踮起脚迅速在我的脸上啄了一口,随后又不好意思地追寻一只飞过我们面前的荧火虫转开了头,夜色里还能看见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子旋”我涩声说道,子旋侧了脸过来鼓励地看着我。
“对不起,子旋,我不行”
罗子旋的笑容凝住了“为什么,是我不够好?”
我慌忙拉住她的手“不,你又漂亮又开朗,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慢慢抬头盯住我的眼睛,朦胧得看不清里面的内容“西树,你说实话,你是不是GAY?”
第11章
我给噎住了,放在裤兜里的左手颤抖着掐住自己的大腿,疼痛弥漫开来“子旋,我曾经昏迷了半年。现在我不仅记不起自己周围的亲人,朋友,当初连简单的数字计算都有问题,阅读也都是从头学起。”我看子旋释然想说什么,赶在前面拦住了她。“这些你都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子,不会过多考虑世俗的东西。但是”我转头看着远处“但是”声音也在发抖,这是心底最隐秘难堪的痼疾,为了不伤害子旋,我只有划开最痛的伤口给她看。“明水他们都不知道,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需要。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反应。”
“所以,对不起。”
结结巴巴地吐完糟,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想有妈妈陪着我,就行了。”
子旋给轰了个七晕八素半晌没开口,末了拉起了我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对不起,西树,是我对不起,是我迫得你这么难堪。”她喃喃道。“对不起,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笑起来很好看,对人也好。我拉赵安澜来就是想刺激你。你不要难过”她胡乱道,“西树哥,对不起,我不会再逼你了”。
子旋肯回头,心酸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我刮刮她的鼻子“那答应我,好好地玩,高高兴兴地回去吧。”
“西树哥不要灰心去医院看看好不好?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肯定能治好的。”子旋飞快地把一长串话掷了出来。刚开始我没听清楚,后来明白了她的意思。真是难为她了,跟一个大男人讨论这么尴尬的问题。
我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陪你来的赵安澜。我觉得,他那种人和我们不一样。但幸福不幸福,与对方是否有钱没关系,问问自己的心,然后再决定。”
子旋点点头,依赖地靠上我的肩头 “你知不知道,他来我们公司谈合同,我不过是名列席会议负责记录的小助理,他居然会来和我说话。”
象是想起了什么,子旋有些不好意思“我小小地虚荣了下下。你想想,他开的是几百万一台的迈巴赫也”何况,人又长得高大帅气,有几个女孩子能抵挡得住呢,白马王子=有钱+有貌,这个等式完全是全人类都明白的定理。
我对车子完全是个白痴。对数字也不过是最近才能一位一位地数到百万位,银行的钱只看到过十万位。我有些明白,但想了想,就更糊涂了。“迈巴赫很贵么?说了话以后呢?”难得子旋有些忸怩“他请我去豪华餐厅,陪我去苏州欣赏园林。”
我有些上火“那你们,你们有没有那个什么?”
看我着急,子旋伸了伸舌头“没有啦。赵安澜一直彬彬有礼,我们连手都没有拉一下。我以为,我以为他是个真正的绅士。”
“结果他不是?”我察觉里面有些问题。
“不,我刚刚才忽然想清楚。赵安澜是个G” 她偷偷看了我一眼,肯定地做了结论。
“他看上了你,西树哥。你明白的。”
一个人看上了你,虽然你们是同性。就这么简单,赵安澜那些孟浪的举动都指向子旋的结论。
“可我没看上他不是。他是G就不该来招惹你。这种人,什么都想要,他以为上帝也姓赵啊。”说起为富不仁的人总会让人气愤,何况还这么贪心,单凭自己兴趣就去做伤害别人的事。
“西树哥。”我听出子旋有点吞吞吐吐,直接问她“想起什么了?”
“我觉得,赵安澜他就是想通过我来接近你。我没证据,只是凭我的第六感。”
我摸摸她的头“瞎想,他说以前见过我,我就在认识你的那个晚上见过他一面而已”但赵安澜对我做过很深入的调查,想到冠生园的月饼,我非常肯定。
夜深了,身边陆续有人擦身往回走。我叹口气,牵了她回旅馆房间。虽然身体疲软得很想马上在床上摊成个大字,但是回去和赵安澜一个房间必然尴尬相对,我在大厅里思考良久。最后决定去问前台,说是没有房间了,我才只能作罢。
赵安澜并不在房间,我又吃了粒放在床头的感冒药,赶快了洗漱上床,我的身体自己知道,怕是有些不妥了。
半夜果然发起了高烧。半醒半迷糊中,凡是贴着床单的地方都在用油煎,身体其他部分象是在蒸锅里,我先是竭力忍住灼热带来的痛苦,后来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压在喉咙里的呻吟溢口而出。有个清瘦的身影老在前面叫我“阿秦。”我正在一团黑黑的雾气里踯躅,连忙应他“我在这里啊。”他边叫边往前面走去,盯着他的背影,我总觉得是个我很亲近的人,但惶急中始终想不起他的名字。我急急忙忙跟上去,却总也追不上。
“等等我”我不由发急。
有股清甜的冰凉的水从唇齿间灌了进来,浇在干裂的喉间,舒服极了,“唔”我咂巴着嘴去追寻水源,却给什么东西压在唇上辗转吮吸,我紧挣慢挣都不能脱离那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烧得滚烫的皮肤比平日敏感许多,禁不得一点磨搓,我难过得叫出了声,眼角不由得淌下泪来。
“西树,醒来西树。”那声音越来越大,我睁开了眼,懵懂地看着在忘形地亲着我的人 ,那不是做梦,惊惶地曲起手肘想推开赵安澜,他根本没有惶恐不安,甚至还更加用力地咬了下我的嘴唇,才起身扶我起来靠在床头,拿了瓶水来喂我。我躲闪着他的目光,闭紧了嘴不配合。“乖,发烧要多喝水。”听着他温柔宠溺的声音,我忿怒起来,流氓都不心虚,我心虚什么?连水带手拍开,正脸对着他“姓赵的,别给脸不要脸,离我远点。”想了想觉得力度不够,又补充了句“离罗子旋也远点。”
赵安澜正含笑瞅着我,闻言从谏如流,“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去认识罗子旋。我当然会离罗子旋远远的。”
“不过,”他忽地收拾起脸上笑容,满面冰霜道“你也要离罗子旋远点,西树。我不是死人,不要越界,我的忍耐并不是没有限度。”
我气得发抖,他倒干脆,我也就不含糊。“记住我下面的话。赵总,我不是同性恋,也永远不会喜欢男人,何必费这么多功夫。强扭的瓜不甜不用我教你吧?”是的,调查我的一切,排除所有可能的干扰。我都有些为他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