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情况。”此时为月已经步过闹事区,正要离去。
天泉望了望出事的方向,从人群缝里看见那姑娘有些眼熟……琢磨了半天,突然叫道:“爷!那不是言儿姑娘吗?她怎么……爷?”再一转头,哪里还有皇帝的影子,身边空了一个人的线条,天泉一愣,就听那边一声大喝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
呃……
天泉只觉得脑袋都炸了,明明摆了一副不想管的样子,怎么一听说是言儿姑娘就这么莽撞的冲了过去呢?要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的,先不说宫里的那些人会怎样,就是他主子刘萤第一个不会放过他。这小皇帝可是主子的心头肉啊,你怎么惹他都没事,就是把他杀了他或许还能九泉之下笑着跟你聊天;但是你敢动为月一根汗毛,那就定不能让你死痛快了……天泉一个激灵,立刻从熙攘的人群中挤了过去。
为月也不知道怎地,刚听了天泉说可能是言儿,脑子一热就冲了过去,也没考虑自己是否拼的过这壮汉。看这人的体格,没准也是个练家子,为月这三脚猫的功夫……
那壮汉见有人阻了他的好事,恼怒异常,劈手一掌就砍了下来。为月将言儿护在身后,迎身想挡下那一掌,却听一声“爷!”,一条轻盈的身影就窜了过来,将那一掌格挡了下来。刷刷两声,天泉腰间软剑闪现,两三下便将那壮汉制服在地。
那汉子满目惊恐的逃走了,围观群众见好戏没了看头,便呼啦一下全散了。
为月立马转身去检查言儿有没有受伤,俊秀的面容上刻着的都是担心二字。天泉没见过皇帝对谁这么上心过,就算是皇后魏萱,他也没如此过,心里不禁有些奇怪,但他心思单纯,也看不出这其中端倪。
言儿连连道谢,眼间带了些泪光。为月有些慌了手脚,自小都是别人哄着他,这一见女孩子哭,不知所措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哄着合适。
手忙脚乱了半天,为月才定下心来道一句:“你住哪家客栈?我送你回去。”
言儿抹去了泪痕,细声道:“我、我住在柳姐姐那里……”
为月哦了一声,转身吩咐天泉带路去夏桑院。天泉担忧的给了为月一个眼色,意思是那种地方陛下去得吗?为月读懂了天泉担忧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摆出一副我是送人回家又不是去嫖娼的脸色,弄得天泉也顾不得体面什么的,反正也没人能发现陛下身份,送个女孩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26、惊生变
夏桑院。
柳叶儿见到受了惊吓的言儿被扶了回来,立刻吩咐下小厮去熬桂圆莲子汤,给言儿压压惊。转首看去,却见扶了言儿回来的正是那怀南公子,心下稍稍惊讶,又见那怀南公子满脸的担忧,更是疑惑许多。
自那日见到王爷用那种满含爱恋的眼眸望着他之后,柳叶儿再看他心里便会不是滋味儿,她并不想这样,做一个心胸狭隘的女子,可却控制不住,也许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嫉妒心里吧!她本以为王爷与怀南公子是两厢情愿,今儿个却见这公子扶了言儿回来,眼里满是忧虑,不禁奇怪。可是再细细琢磨了那公子的眼神,别有一番情意……莫不是王爷只是一厢情愿?这怀南公子并对他无心?还是王爷没有告知心意?
种种揣测在心间,柳叶儿秀丽的眉拧了拧,或许自己还有机会吧……
扶着言儿过了后院到她的房间,这是柳叶儿给她准备的雅间,让她回扬州之前暂住在这个地方。
为月一路跟着柳叶儿过来,天泉则跟在为月身后寸步不离,一溜儿人都进了言儿的雅间,这让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拥挤。天泉皱了皱眉,觉得地方有些狭窄,便退了出去在外头候着。
门开着,能看见屋内的动静。
镀金三脚香炉中燃了些宁神的檀香,缕缕烟气冒出消散,化入空气中。
柳叶儿将言儿放在软榻上,拉了锦被给她盖上去,温柔的哄了她休憩。等言儿闭上眼,她才转身看了看为月,并起身示意为月到外头说话。为月点点头应了,恋恋不舍了看了一眼塌上的言儿,便转身出去了。
“柳姑娘,请你好生照顾言儿姑娘。”为月客气的说道。虽是心底不喜欢烟尘女子,但刘萤对她还算不错,又是收了言儿的人,也只得客客气气的。
柳叶儿屈膝回了礼道:“柳儿自是得照顾她,结拜姐妹,怎能马虎?”冷冷的,有些责怪为月多事。不是故意要这样对待他的,是妒心作祟。为什么作为一个男人却能得到他那样爱慕的眼神,而她作为一个女子无论多少媚骨,都得不到那一丝爱恋。
“嗯,有事就到王府找……刘萤。”为月平静的说道。本来他想说到王府找他的,但是觉得有些不妥,怎么说在这江南境地也不能直接越过江南王找到一个公子身上,虽然他是皇帝,但毕竟面对这些人还是个布衣平民。
末了为月往屋里瞧了一眼,眼里满是担心和流连,便带着天泉走了。
柳叶儿轻轻曲膝做送别,起身望着为月的背影,潇洒坦然,俨然一副高贵天成,风华绝代,似是天人。她却不禁叹道,这怀南公子气度雍容,说是位寻常公子,却能住得江南王府,想必是身份不凡之人吧!
有些自愧不如。
她缓步踱进屋内,见言儿已经熟睡,又想起那位怀南公子瞧言儿的神情,难道……
“什么!?”
掌落木桌之声震慑住大厅内所有人,桌案上的茶盏被突来的震动吓得摇晃起来,茶波震荡。为月龙颜震怒的神情唬住了除了刘萤的其他人,天子怒了,谁敢招惹?
刘萤安然的坐在桌案边,面无表情。
“陛下,现下该如何是好?”老太傅秦文一脸的焦急,望着为月。
这时候廖七在一边也重重的砸了一拳桌子,也不顾身份骂了起来:“蜀王这混蛋!这个时候……”他骤然停下要说的话,猛然转头直愣愣的盯着那一边异常镇定的刘萤,眼睛蓦地一缩,怒焰逐渐在脸上展开。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刘萤衣领,怒喝道:“是你!以慰灵的名义故意把陛下引到这里,让陛下陷入这等境地!刘萤你这混……”颈间冰冷的触感让廖七果断的住了嘴,天泉一把软剑架在廖七颈上,神色凛冽。
廖七又惊又怒,怎么敢当着皇帝的面前亮出兵刃?震惊间,手不自觉的放开了刘萤,天泉也收了剑。
刘萤从容的理了理衣服,冷冷道:“廖中护,敢问我这么做目的何在?”
廖七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与那奸贼有没有合谋!”
“你!”天泉迈前一步正要发作,却被刘萤一把拦了下来。这个时候不能起内讧,即使为月也在怀疑自己与蜀王合谋,也不能乱了阵脚,忍下来。
“裴木,他们多少人?”刘萤镇定的问了前来报告的裴木。
“这个……”裴木有些发难,抬眼望了望对面两个主子都等他答话,不禁皱眉,“两万五……”
廖七刚要转喜,大喝一声自不量力,带这么少人来,却见刘萤和为月的脸上越发的沉了下去,大惑不解。
“倾巢而出啊……”二人不约而同的道,弄得在场人都是一惊。只有两万五的兵将,怎么回事倾巢而出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文头一个反应过来,问道:“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为月皱皱眉,缓缓道:“朕下令裁兵之前周隐的军队是六万人,他将自己的军裁到两万五这么少,却敢倾巢而出,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呢?
说明这两万五兵将不是吃素的,说明周隐裁减剩下的都是精锐之师,说明那个老滑头是故意应着为月的裁兵之策而上,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乖乖的裁了兵,自剪羽翼,定是惧怕皇威不敢谋反。他在漠北王谋逆惨败之后,沉寂了一年多,还自裁军队,让人们都对他放松警惕,给所有人以假象他不会谋反!可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蜀王却是在伺机谋反,沉默的时候却是在观察着朝廷的一举一动。
为月下江南慰问老王爷之灵,正是给他了一个可趁之机,不仅能将小皇帝挟来以令诸侯,还能成功嫁祸江南王刘萤,让人们都认为是刘萤与他合谋将小皇帝引下江南,这样还离隙了为月与刘萤之间逐步信任的关系,让二人关系闹僵,皇帝要问罪江南王,江南王一气之下便真的与自己合了谋反,岂不是爽哉!
在场多半人都只是想到第一层,却也被蜀王周隐的城府之深震惊了,谁也没想到一个藩王竟能如此孤注一掷的赌一场,用自己的命赌了一场。
而想到第二层的刘萤和为月两人不禁相视而对,既是这样,那便不能如了蜀王的愿。
“裴木,蜀王他们到哪儿了?”刘萤问道。
“快到荆州郡了……”裴木有些底气不足。
听到这话为月先是一惊,脱口而问道:“荆州郡临了你这江南封地,怎的都行军到此没人给你报?荆州太守……”
“反了。”刘萤语气波澜不惊,似乎没有丝毫惊讶和慌乱。
为月心下讶然,看着刘萤沉思的面孔,这个人……到底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引起他的慌乱和不知所措?仿佛什么事都尽掌握在他手里,即使事先不知道这样的大事,即使是被人毫不客气的质问,也无丝毫波澜。
为月渐渐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人,不,其实他根本就不曾懂过,就像他那日在湖边说的那样,自己又看清了谁呢?
“裴木,准备准备吧……”刘萤静静的道出这句话,却惊了所有人。裴木既是一脸坚定,毅然的脸色呈现在经岁月洗礼过的面孔。
再听刘萤张口道:“咱们出征伐贼!”声音不大,但令在场人都气血沸腾。此话一出,并说明了刘萤要起兵帮着目前手中只有两千禁卫的为月平反,而并不似之前廖七骂的那样,是与蜀王合谋来的。这让廖七脸色赧然,有愧疚,又羞于开口道歉。
刘萤倒是不在意这等小事,交代裴木调自己的军队四万,拔营出征荆州郡。
为月下令裁军的时候,刘萤将自己原本八万的军队裁到六万,这次带出了四万,其余的两万留在杭州镇守,万一有个什么状况,还能随时应对。裴木领命退出去后,为月吩咐廖七将禁卫遣了守着杭州城,这里是江南的大本营,这里有安居的百姓,这里有老王爷和王妃的墓,这里还有他想守着的言儿……
不知不觉已经将言儿悄悄纳入心中一隅了……
刘萤没察觉为月小小的心思,转首客气的跟秦文道:“太傅,得想办法通知京城,让晋王爷守好皇宫,我怕蜀王会趁为月不在对京城突攻。”对于这个小时候不待见他的太傅,刘萤还是恭恭敬敬的。
秦文一听便慌了神儿,这的确是个绝妙的空隙拿下京城,篡夺皇位。对于这个一辈子终于叶氏王朝的老臣来说,可如惊天雷一般,秦文立刻连声应着刘萤的看法。
为月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刘萤抢道:“为月,你跟秦文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我派几个精兵送你们回去。”他双手不自觉的抚上为月的双肩,眼神坚定而平和。
他犹豫了。思忖着要不要回京城。的确,如果他不回去,形势岌岌可危,京城无人主持大局肯定是不行。但是回去……怎么想都觉得别扭,这样岂不自己成了丢下臣子,胆小鼠窜的皇帝了吗?蜀王周隐这次的策兵点明了是冲着为月在江南来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如果回了京城……可就太懦弱了。他为月可不想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成个懦夫。
皱着眉思想斗争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真是个左右为难的事。为月让刘萤给他几天时间想想,出征前告诉他。刘萤脸色如沉水,下命令似的给为月甩出一句明天告诉我,欲转身离去。
刚走两步,刘萤又踱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紫木牌,递给为月。他盯着那木牌没有接过来的打算,只是默默的观察了一下,这木牌与为月身边所以的令牌都不一样,除了雕工无可挑剔的绝致、精丽,还有就是这牌子较普通的令牌要薄。
“这是什么?”为月问道,还是没有接。
刘萤见他不接,便一把塞进他手里道:“我的兵符,你拿着,有用。”
“那你用什么?”为月怔怔的望着手里的紫木兵符,再看看伸手坚定的刘萤。
“我本人去了还要什么兵符,”说罢指了指自己俊美的脸,“这张脸,不比兵符管用啊?”展颜一笑,便潇洒的走了出去。
抬眼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余光斜斜打进大厅的窗棂,碎了一地,残阳似血,虫鸟叫嚣着回巢,似乎预感到了即将面对的战场。
为月在厅内踱了一会儿,脚步纷迭,似乎在踌躇什么事。天泉疑惑的看着为月,表示对皇帝的行为不解,却也不会开口问。
忽然一个转身,为月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天泉一个猝不及防,反应过来之后立马一溜儿小跑跟了上去,却被为月拦了下来道:“朕自己出去走走,不用跟着了,没事。”只是突地想去看看她……
“可是陛下……”主子会杀了我的。
“没事,刘萤回来若是罚你就说你抗不了旨。”为月说罢,扬长而去,留下立在原地怔怔望着皇帝背影消失的天泉。
正愁苦的叹了一句自己的命运悲凉,放任皇帝一个人走了,肯定又要被主子责骂了。别瞧他主子平日温文尔雅,罚起人来也毫不留情的。记得几年前有一段时间茶商垄断江南一带的茶叶买卖,闹的沸沸扬扬,刘萤那时候作为世子受老王爷委托准备暗地里彻查此事,天溪因公差在身外出,刘萤便差了天泉去探查茶商垄断一事。但因着天泉年幼,有些沉不住气,看见那些大商贩仗势欺人、打压种茶农商,便冲动的上去跟人拳打脚踢了一场。那些大商贩是被打跑了,天泉也为茶农出了一口恶气,但同时也打草惊蛇毁了刘萤打算一窝端的计划……
于是……
他被主子罚跪,在凛冽的冬季,面对着干涸的池塘整整跪了一夜。夜风浸透了他整个纤弱的身子,膝盖着实的接触在冰冷的地上,生疼生疼的,酸楚伴着寒冷侵蚀了他的大脑,袭击着他每根神经。之后他便病倒了,病了三天,因此得来一个铭心的教训,便是要稳重沉着。
虽然现在天泉的性格依然那样天真、跃然,但是办起事来也是丝毫不马虎的。
人不得教训是无法成长的。谁都一样。
天泉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对这样的局面,回头也只能自认倒霉,谁叫一个是天下的主子,一个是自己的主子呢?哪方都开罪不得。
郁闷的打算踏回王府,刚一转身却撞上一个鬼魅的身影,不得不承认,他大哥的轻功越来越精进了……
“爷呢?”刚奔命回来的人张口便问。
“爷出去调精兵了,”天泉说罢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大哥,见他灰头土脸的,脸上稍有疲累,便惊问道,“哥你这是……”
天溪突然一把逮住天泉的肩,脸色慌得要命道:“天泉,快点找爷回来,出大事了……”
27、青云怨
为月跟着柳叶儿来到言儿的闺阁,在门口二人齐齐驻足而立。
柳叶儿什么话也没说,将这公子送到言儿房门口,便转身离去了。她心里暗暗揣测这怀南公子定是喜欢了言儿,但想必他还不知道王爷对他的执念,这番将心交与了一个与自己相识不过几天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