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南 下+番外——夏扶桑
夏扶桑  发于:2012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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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终是没有变。

为自己感叹一下,随着众人下探的目光循了去。

竹管悠悠,杯中美酒随之轻颤,夏桑院中的高台上,几名花女簇拥着一袭月色华服的言儿涌上台去,将她围在了中央。

月色轻慢,月影浮动,纱幔在腕间如流水般涌动,蛇腰轻扭,如婉约的月光仙子。

这舞,为月一生都不会忘记。很久之前母后在江南被世人传诵的月影,经年之前年少的他和顽劣的刘萤一同欣赏,十九岁寿辰时江南王敬献的歌舞,不正是此时在言儿的丽影中舞动出来的那一阕《天下江南》吗?

这舞名,是叶久重赐给隐月的。

叶久重一代雄君,金戈锦旗,打下江山,从此睥睨天下;隐月一代佳人,倾国倾城,在江之南,仍是与父皇眼神交汇,相守一生。这天下,为这江南倾倒;这江南为这天下展现出最美丽的一面,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此刻望着下面的言儿,为月似乎看到当年母后的影子,那舞姿和笑容都是如此的相像,他有些恍惚,有些辨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可以说,在众多模仿当年隐月一舞震天下的名曲中,言儿是最像的一个。她媚眼间本就与隐月有些许的相似,加上她多年的勤学苦练,为表达对隐月前辈的敬仰,终是不懈的将这舞练出来,练得竟与当年在老皇帝面前那一倾城之舞相像无几。

为月真的是看痴了,此时竟有一丝情感涌上心头,对那倾国之舞,对那舞袖之人。

刘萤似是从为月的眼神里看出了惊艳、倾慕、思恋之情,有些闷闷,当下便对那言儿冷了几分。是想那年自己也是为了这套天下江南没少费工夫,只为博得那高阶上的红颜一笑,谁想到如今见了一个女子舞出来,他竟是这般痴迷……

莫不是爱屋及乌的喜欢上那女子?

他是不想承认,可是从为月的眼神里看出,这孩子多半是情动了几分……可是他连这言儿的身份还没查明,只听柳叶儿和她的说辞,又怎能判断这女子真是普通的富家千金?刘萤思此,不禁皱眉,扫视一周见大家都专心歌舞,便悄悄拍了一下天溪。

天溪一个激灵,从歌舞中回过神儿来,见是主子叫他,眼色沉静,看不出有什么要紧事。刘萤俯过身去,在天溪耳边低语了几句。天溪起初疑惑的脸色在听了刘萤吩咐之后,立刻变得严肃,最后慎重的点点头,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看歌舞,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这些奴才,被刘萤调教的越来越精明了。

舞毕,柳叶儿笑呵呵的将言儿领了上露台,言儿重新坐到桌前。小兮一个劲儿的蹦跶,夸赞着言儿真人不露相,还跑到言儿身边拉着她转圈,嘴里说着有机会自己也要学舞。言儿被她逗笑了,笑颜逐开的应着小兮。

“小兮姑娘,你若是想学舞,直接找你家主子不就好了?”柳叶儿嬉笑着道,谁都知道这江南王可是个风流种,这些东西自然是难不倒他。

这句话惊着了为月。他记得来的途中天溪跟他讲过,刘萤可以教他吹笛子;这又听到刘萤能教小兮跳舞,一脸的疑惑、不信和不屑投向他。其实为月也不是没看过刘萤的舞,那年寿辰的那一曲舞,刘萤的风采也是落到自个儿眼里了,只不过他认为那是刘萤为着寿辰特意现学的舞,没想到他一开始就会。

“你还真是风情万种啊!”为月嘲讽了一句,自己心下不禁偷笑。憋着笑却看刘萤一脸愁肠的笑容,更是想笑,这四个字一般用来形容女人,如今放他身上虽是骂他,但为月却也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围桌人都听得出为月这句话的内涵,都是忍俊不禁。

刘萤面上讪讪的,想不到被为月这小子摆了一道,虽是有些不甘心,但也一脸欢愉。这小子精进啊!

为月仰头进了一口酒,目光却不自主的扫过言儿笑意盈盈的面庞,心里涌过一阵悸动。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情,只是一看见这姑娘就有种悸动,越看着她,视线就越移不开。想到她的清雅出尘,想到她的娇小秀丽,想到她刚才莺莺的舞艺,像极了母后的风姿,心就不禁往她那里沉过去。

这种感情,面对自己皇后魏萱的时候不曾有过。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吗?这种抑不住的悸动,就是喜欢吗?他……对这个女子动了所谓的情爱?

当时为月就是这样给对言儿的感觉下了结论,认为这就是法华大师口中道的情爱。

只是为月尚对爱懵懂,这种淡淡的喜欢,被他看做了情爱,看深了这份感情,终究是要痛苦的啊……

25、浮心动

“喜欢言儿?”

回到王府,刘萤忽的道出这样一句,为月有些惊,手里的茶盏险些没握住。自己就是这么容易被人看穿的吗?

“你说什么?”虽是否认,但一抹绯红已经不可逃避的跃上为月的脸颊。刘萤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只觉得心里小小的堵着。

“若是喜欢就跟人家说,没什么,”刘萤解下最外层的轻纱放到院内的石桌上,“天下女人都是你的,想要谁一张口不就手到擒来?”话间极其明显的醋意,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只可惜咱们的小皇帝还是单纯至极的人,只当此人喝醉了无理取闹。

“你别胡扯,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让人家倾心?“喜欢又怎样?”

刘萤听了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刚才的醋意全都消散了,这个小皇帝还真是单纯单纯呢!

“为月,你是皇帝,皇帝啊,北朝的天子,哪个女人能拒绝天下万乘之君呢?你只要说,就没有你得不到的。”

为月不以为然,反而讥讽刘萤道:“你就是这样为祸江南的吧?”

“嗯?”刘萤挑了挑眉,“怎么能这么说,我给你把江南治理的多好啊,百姓安乐,人民富庶。”

“哼,要是人们知道你江南王是这幅模样,早就反了。”

刘萤只是笑笑,月光洒在院落里映着他的笑容,竟是有种说不出的美好。为月静静的看着他,心里暗暗想,若非他是这般风流成性、惹人讨厌、嘴不饶人、口是心非(等等、等等……你家刘萤有这样么?),这样的模样,为月也会动心。

末了为月说了句累了,就径自回锦阁了。

进屋褪去外袍,穿着中衣靠在床榻上冷愣神,忽然间闻得一阵幽幽的笛声。为月不自觉地竖耳倾听,这笛声悠扬绵长,伴着清冷的夜色,却有种淡淡的忧伤。乐声带起地上叶,惹了丛中花,乱了谁人心。清清冽冽的绵延之音,令听着的人都渐渐沉醉了。

墨竹声声嘶,为谁低低吟?弦动沥沥诉,怨人悠悠听。虽是跃动的音律,却辗转的带有一丝情愁般忧伤。

忽而笛声转淡,雅音别致,却包含催眠的意味。

为月靠着床柱听着,慢悠悠的也就阖眼欲入仙境,自己的意识将自己的身体缓缓的放到床铺上,绵软之感立刻袭来,惹得为月闭眼便睡去了……

太虚之境,他梦见自己与言儿一同步上那通往天门的云梯,回望天下,江河湖山风光无限。场景转换如轮,一瞬间为月竟与言儿牵手走在桃花林中,清风拂过,纷纷落英,萦绕在佳人周身。为月为之倾倒,眼前人轻柔一笑,他只感到自己浑身都酥软了,猛地拥过她,将佳人箍进怀里,紧紧拥着不放手。轻轻捏住佳人下颌,稍稍一抬,便落下棉柔的一吻,低回婉转,令人无限回味。感到佳人在回应着自己的吻,为月惊讶的睁眼,却发现吻着自己的并不是言儿,而是刘萤。

那人邪邪的一笑,抹了嘴道:“好味道。”言语间轻薄的很。

赫然睁眼,发现窗外还是很暗的,但东方却有微曦,看来是日旦时分。被那一梦吓着的为月,困意全消。披上外衣,踏出屋门,清晨的空气新鲜如洗,为月贪婪的吮吸了一大口,迈步出去。

只是想随意的走走,想着或许走走之后会又有困意,却不想越走越清醒。

踱到中院的长廊时,听到木剑劈桩的声音,起初为月并没有在意,只当做是天溪天泉的晨练。沿着长廊走着,听得那声音渐渐清晰,待落下脚步时,却看见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在院中挥舞着木剑,劈着稻草假人。

为月顺势倚着廊柱望着那月白,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他一举一动。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是那严肃认真的态度,从每次挥舞的动作间就能看出。尚没有太阳,但他已经是汗流浃背,看来为月醒之前很久,他就已经在这里练了。

忽然间,眼前人停住动作,怔忪的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猛地,刘萤反手抓着木剑柄,奋力往自己的肩头砍去,硬生生的挨了一下,只是为月在背后,看不出他有任何异样,却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喂……”失声喊出。

刘萤一惊,转过身看见为月惊诧和略带担忧的眼神,顿时笑颜逐开。扔掉木剑走到他身前,起手摸了摸为月肩头,皱眉道:“不冷吗?”

为月拍掉刘萤的手,道:“你发什么疯,大夏天的冷什么?”

“怕你受凉。”

“无妨,我又不是纸做的。”为月忽而瞥了刘萤一眼,他只是淡淡的笑着,好像他的脸上永远只有笑这一种表情,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这般春风拂面,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你……每天早上都这样?”为月比划着挥剑的动作,模样有些可爱。

“嗯,也不算,每旬一次,今儿恰好是练中旬的分量,被你看去了。”刘萤淡淡的说道。

为月凝了他半晌,眼神中有犹豫之色,但末了还是幽幽的开口问道:“你……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

刘萤心知他说的是自己给自己的那一剑,也不言语,径自拿了为月的手徐徐放到自己的胸口。温暖的触感让为月缩了一下,却被刘萤抓的更紧了。他将为月的手,按在心口,有力的心跳跃然于掌心。

“这里,总是不听话。”刘萤如梦呓般说着,为月仰头望着他,不明白他语意间的意思。刘萤看着他,眼里装有无尽的温柔道:“有时候会痛,痛的很厉害,它调皮的时候也会恨,那恨意无法消退。”

为月听得心中一震,些许感同身受的酸楚涌上心头。

“恨陶唐吗?你不是已经报仇了?”

刘萤定定的看着他,默了一会儿,便摇摇头道:“是我自己。”修长美丽的手指向着自己,眸子中蓦地生出许多悲痛,如血流般,止不住,怎么压都压不住。

坚毅的声音敲出有力的字句,那般容颜在悲痛面前显得毫无力量。只是一瞬,刘萤便敛起了他那俊美的脸上不该出现的情绪。为月欲张口想安慰他,可是又不知怎么开口,便叫刘萤又抢了话道:“不想让你看见……”语气带有一丝爱怜。不想让你看见悲伤的我,不想让你看见痛苦的我,哪怕在你心中我是不修边幅、风流成性也好,只想让你快乐,便不想把这份情绪染给你……

为月傻傻的看着刘萤,并没懂他话的意思,却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复杂的、他读不懂的感情。又是这样的眼神,让人看不透。

过午时,刘萤说要去察看秋茶,在西湖之西家翁山西北麓的龙井村。

龙井茶得名于龙井村,此村原名龙泓,是一个圆形的泉池,大旱不涸,古人以为此泉与海相通,其中有龙,因称龙井。

刘萤诚邀为月跟他一起去看看秋茶的采制,却被为月拒绝了。刘萤奇怪的很,之前不是还说想出去走走杭州吗?怎么这就不爱出去了?

为月问他是不是公事,刘萤郑重的点点头。

“那我就不去了,随行的官员估计有的见过我,我还不想被人认出来,你去忙吧。”为月如是说。

“我拜托小祖宗,你这次来可是明目张胆的来的,全天下都知道……”刘萤表示很无奈,这为月,竟然忘了自己这次不是偷跑来的,而是带了禁卫来的。

为月却不以为然道:“我不去,不想应付他们。”语意间有些许悲凉。平日在宫里就得应付哪些朝臣大官,自己若是稍有差池或是政见不一,就得被那些老头儿们教训。当然,如果为月明着怒起来,也不会有人太过放肆,只是自己还年轻,而那些又都是老臣,所以自己也不得不听,便也忍了。好容易到了江南,想趁此机会歇息一下心绪,就连廖七和秦文都被为月放了大假,虽在一城,但不必时时随从。现在这该死的刘萤又拉着自己去见南边的郡守、臣子,又要端着架子应付那些臣,想想都累。

最后刘萤无奈,只能由得为月。

末了他嘱咐为月自己一个人小心点,他让天泉陪着为月,自己领着小兮走了。

刘萤走后,为月瞧了天泉半天,把天泉看的有些发慌:“陛、陛下?”

“你哥呢?”原来为月是瞧这个呢……现在他已经对天溪不在身边有所警惕了,上次他不在,刘萤这边就是出事了,这次又神神秘秘不在了,为月不禁有些提起了防备,怕又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我哥?”天泉不解的道,难道主子没跟陛下说?“他代王爷去扬州巡视秋茶的运送和港口经商的情况,秋茶的运营在江南是很重大的,所以必须严察地方官私吞、买断、倒卖等行为。”

为月哦一声,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宫里御贡的龙井是这边的吗?”

“恩,春贡秋贡的龙井皆产自西湖周围,由王爷指派的驿官送达京城皇宫,扬州那边的港口之负责将茶运到各地买卖的。”天泉很认真解释着。

为月瞄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赞许,道:“朕一直以为你太过年幼,当下令人刮目啊。”他确实没想到天泉也懂这么些。

天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傻呵呵的道:“服侍您之前我们跟着王爷常去扬州、登州等港口探察,想不知道也难呢!”

“哦?”为月扬眉疑惑道,“他做世子的时候不是只知道玩乐吗?怎么还代父勘察港口?”

“他是玩乐去了……把任务都交给我和大哥了……”天泉喃喃的说道,满是责怪当时刘萤的不负责之心。

为月心里觉得好笑,怪不得天溪不过二十的年岁,却感觉他老成的要命,一丝不苟正色言辞,有些事情他处理的非常得体,原来是跟着刘萤这不负责的主子历练出来的。想必当年巡查时,天溪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天泉则还不过十岁出头,还是个小娃娃呢!那么小就跟着不靠谱的主子走了江南,后又被派出来到自己身边服侍,也难为这些孩子了。

“走,陪朕出去逛逛。”为月起身理着袍子,对天泉说道。

天泉恭敬的应了一声,随着为月走了出去。

“臭丫头,撞了爷还不知道赔礼吗?”粗壮的汉子蛮横的拽着一个姑娘的胳膊,一副要把人吃了的样子。

“嗯?看你这模样……难道是故意撞了爷,想让我带回去暖被窝?”那壮汉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上去便动手动脚了起来,而那姑娘挣扎躲闪。

围观的人群中有些人低低骂着那汉子的粗鲁,有些人冷眼旁观毫无表情,还有些小混混嬉笑着为那汉子喝彩,嘴里不断地道着“暖被窝暖被窝”,污言秽语让人不堪。

为月是不想理会这些市井之事的,他不是烂好人,管着一个天下已经焦头烂额了,这些事情应该由了地方官去管。不过……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欺负良家少妇,而自己不相助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犹豫不决间,天泉已经开口问道:“陛……爷,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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