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南 下+番外——夏扶桑
夏扶桑  发于:2012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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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那人却猛地睁开眼睛,再次捉住为月的手臂,冷冷地道:“你说谁是猪?”那如丝的眉眼凝着为月,眸子深邃悠远。

“你。”为月干脆的道,眼睛却不看他。

刘萤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不屑的道:“谅你有伤在身,不跟你计较……”他顿了顿又懒懒地道,“猪就猪吧……也难得当一回猪……”淡淡的字句染进为月心里,这个人,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都小心谨慎着,难得当一回什么都不顾的愚人啊……

“你再睡会儿?”为月也不跟他贫了,正经问道。

正在等待回答的为月,忽然感到那塌里的人往自己身上贴了贴,有些惊,正想躲开,却听那人轻轻的道:“不睡了,难得跟你同床共枕,咱俩夜话佳期吧!”

为月一听这话只觉得伤口隐隐作痛,差点没晕过去。这个不正经的东西,明明气息还没休缓过来,就开始耍贫嘴。为月碍于伤口不敢发作,不然早就一脚蹬过去了,这个滚蛋,就不能正经点吗?

正待骂一句滚,音节还没出来,刘萤却一本正经了起来唤了一句:“为月……”

年轻的帝王应了一声。

“你……还好吗?”这四个字很淡、很轻,飘进为月耳朵里的时候却让他为之一震。他知道刘萤指的是什么,不光是自己身上的伤,还有自己心里的伤。岁月流过心间,带起的竟是风起云涌的波澜,漾在心中久久散不去,静不下。

这世间就是有很多事情,控制着、压抑着,反而更加不能自已。但谁人都不能洒脱于世,将心中的苦楚倾倒出来,即使知道这样也许会让自己舒服一些,却也不会去做,宁愿让伤痛如困兽斗在心间,久过岁月自我舔舐,也断然不会道出。

人,终究是倔强的动物。

“我还好……”为月笑了笑道。这终究是自己的事情,他毋宁不说出来,不让刘萤再为他担忧,伤归伤,但他相信岁月光阴,那种强大得能吞噬一切的力量。“刘萤,我真的没事,你别再担心我了,我也没放太多感情。”最后一句是真心话,本来也就是刚动情罢了,确实没陷得太深。痛的不过是自己的顽愚,轻易相信了一个人,轻易动了感情,懵懂的分辨不清何善何憎。

刘萤定定的凝视着为月,似乎要从他眼中探出一二。

半晌,刘萤轻叹了一下,徐徐地道:“为月,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我心甘情愿的。”言语轻盈舒缓,却是铿锵有力的。刘萤听出来为月语间刻意将那别再担心加重了,知道这小皇帝可能是在自责。

“我……”为月皱了皱眉,又摇摇头,“……欠你太多了……”是啊……太多了,多得我可能一辈子都还不完,要累积到下辈子了……

刘萤翻身俯在塌上,半个肩臂俯在为月身上,且小心的避开了他胸前的伤口。他一字一顿的道:“我,不要你有这种想法。”

为月再摇摇头,道:“亏欠一个人太多终究不是好事……”

这话稍稍惹怒了刘萤,他眉头一皱,强硬的将靠在床栏上的为月拽了下来,让他躺在软枕上。为月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毫无防备的着了床,虽然刘萤手臂控制得当以防他摔疼伤口,却还是有些微疼。他也紧蹙了眉,看着头顶上那幽黑的眼眸,坚毅、沉着,却犹如湖水般叠涌。

“我说过,”言语证明,刘萤是愠了,他咬清了每一个字音,重重的道,“我是心、甘、情、愿的。”波澜不惊的眸子里荡漾起了暗潮。

为月缄默,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刘萤灼热的目光。那样深邃的眼,他怕看下去,便会就这样沉沦了……

“刘萤,我……怕还不起……”

咚!

一拳狠狠的落在为月的发边,床榻跟着那一拳震动了一下。

为月转过头来惊异的看着那双冒火的眼睛,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看透看穿,无力回避。刘萤满眼愠意,为什么这个人不懂呢?这样的一切都是不自觉地,都是本能的,他已经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烙印在了心里,稍有不慎,便牢牢的牵动了自己的心,让他不顾一切,让他义无反顾,可是为什么为月不明白呢?这么做,不是要他自责,不是要他愧疚,更不是不要他偿还!

此时刘萤看着满眼惊讶的为月,虚弱的病容还没褪去,柔美秀丽的面庞上略带有伤意,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在枕上,衬着那玉白的肌肤,竟是如此诱人。

多年来的情感忽然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一直以来只能远远的望着你,远远的守护着你,到底何时你的心中才能有我的一席之地?这深深压抑的思念和爱恋,顷刻间都从心里挤出来,空气里都是满满的情,刘萤一时控制不住,竟就俯身吻了下去……

为月的唇很凉,大病初醒后的倦意和虚弱都晕染在上,让刘萤不禁有些心痛,轻轻的啄了两下,想把温暖都传过去。为月被他的举动吓呆了,溜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显是不敢相信刘萤吻了自己,可唇上真实的触感和温暖的气息,都提醒着自己这是真的……这个人在、在吻自己……

待为月反应过来要反抗时,刘萤已经识趣的放开了他的唇,眼神迷离却含情脉脉,无尽的温柔镌满了深邃的眼眸。媚眼如丝水横波,此时的为月,仰面怔怔的看着刘萤温柔的笑意,分外妖娆。

潋滟红莲水上妖,素缟雪莲山中仙。

波光琉璃无处逃,蝉虫冬草不住返。

此时的这两句,正适合形容压着为月的刘萤,真真的像个妖艳的狐仙一般,静静的注视着为月。

“若是觉得亏欠,就用这个还吧……”

月牙弯弯,如钩如眉。

“为月……”

淡淡的气息……

“我爱你。”

永平五年八月末,蜀王周隐兵犯荆州,荆州太守陈平反。大将军裴木领兵四万讨贼,荆州平。

同年九月初十,太宗亲征,与江南王萤各领兵五万讨贼,众军势气大涨。

十月初,元鹰收复湘潭、邵阳、怀化三城,折兵两千。十月中旬,太宗、江南王挥军直取恩施,斩贼将,蜀军退至涪陵。

同月,元鹰率兵八千至恩施,与太宗会军,共谋涪陵。

《北朝史》

越近蜀地,地势便越是险要。

涪陵地区多河谷、丘陵,低山也有不少,乌江蜿蜒的将这些低山丘陵连接起来,地势复杂。攻打涪陵并不容易,因为这个区域是西北地势低、而东南地势高。江南一路却是处于东部,也就是说江南军处于明,而蜀王一方则是处于暗处,所以由于地势的不利,很多偷袭、暗战的策略都实施不了,攻打涪陵也变得棘手起来。不过地势不利却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为涪陵是蜀王周隐封地的第一座城,他必会派重兵防御,更何况江南大军一路将他夺来的城池,又雷厉风行的夺了回去,所以涪陵更是卡死了的一道关,想攻破并不易。

不过这一路夺回来的城池却让所有人都感到很振奋,两个月的时间就将周隐的逼退回自己的领地,众军气势都是大涨。

于是刘萤果断的在这个时候向为月请罪,特别真诚的恳请皇上降自己藏匿军队、欺瞒朝廷之罪,说白了就是个欺君之罪。但是一路过来,又有谁不知道是江南王拯救时局、力挽狂澜呢?若不是江南王果断出兵,小皇帝也不会这么有气势,毕竟自己下江南的时候并没有带军队啊。再者说,若是这刘萤跟周隐合谋,哪里还会帮小皇帝出兵,不直接砍了他拿下半壁江山已经很地道了。

所以不论是百姓还是兵士,将领还是朝臣,只要有一双眼两只耳朵、不聋不瞎就都知道这次江南王立下了多大的功劳。

而这刘萤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来请罪,还当着秦文、廖七,以及他江南麾下各路大将的面子!

为月差点没被这厮气死,指着刘萤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却有不好发作,只得咬着后槽牙道一句:“你功过于非,朕不怪你。”而作罢,但其实自己心里忿着呢,心里暗骂刘萤这混蛋指定是故意这个时候来请罪的,谅自己也奈何他不了。

越想越气,整个军议他根本就没听进去几句。

军议的过程中刘萤一直很严肃,摆出一副冰山似的嘴脸,为月看着也气。平时跟自己这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怎么这时候你倒很凛然的样子,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当然,心里虽是不平得很,但面上却也是一副冷漠严肃。

整个军议都在谋策怎样打下涪陵,这个地区的地势所有人都很清楚,几番探讨却也没有结果,众人都是面色失落且带有一点疲累。

待晚霞晕染军营,却还是没有结果。末了刘萤只得挥挥手,散了军议。

为月见众人都一一退了出去,便想回头找刘萤发作刚才的事,却发现他正跟一个周身披甲,美目英朗的将领认真的讨论什么。为月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个人是刘萤麾下御日军统帅元鹰,那个挥军收复三个城池的猛将,心里不禁起了些敬意。想来这刘萤还是很有手腕的,竟然让这些精兵猛将一个个都为他不惜性命的效力。

他轻轻叹了一下,向二人那望去。

元鹰正在跟刘萤报告自己收复城池的状况,除了在怀化损的兵多一些,其余两城都是不足一提的。怀化也是近蜀地的一个边缘,所以守城的蜀军也拼命了些,虽然最后还是被平了去,但是城中的百姓稍微受了些难。

刘萤静静的点了点头,拍着元鹰的肩头以示嘉奖。

元鹰退出去之后,刘萤缓缓走到为月身边看了看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只见一名身着玄色薄甲、头戴玄盔的人掀帘走了进来,此人看上去很年轻,并不像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似元鹰那英朗的眉宇间带几分豪气。他进来之后就走到二人面前,见了礼,缓缓起身。

为月诧异的望着他,脸上有几分不可思议,愣愣的叫出一句:“天溪?”

只见那人笑笑道:“陛下,有何吩咐?”

于是为月再次愣愣的你你你了半天还是没个所以然。

刘萤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顺势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道:“说吧。”

天溪又是微微一个行礼,徐徐开口道:“爷,没发现。”

这次刘萤没什么反应,默默的看着茶盏里的水光涌动,半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这时小皇帝忍不住了道:“喂,你在找谁吗?”

“刘锦。”某人干脆利落的回答了为月的疑问,“元鹰在攻怀化的最后,在敌军的营帐里找到了这个……”刘萤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为月。为月拿过来看了看,那是一块上好的蓝田暖玉,刻着一盏妖艳的莲花,黄色的穗一缕一缕的摇晃着。

没等为月发话,他继续道:“这是刘锦的。”淡淡的、忧伤的语气。

为月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谁也不说破。若真是这样,那便太悲哀了,眼前的这个江南王却真的是一无所有了。父母亡了,兄弟反目成仇,一直以来他到底为什么而坚持着?为月有些不明白。

可是……

那个晚上刘萤的那句话仍丝丝萦绕在为月的耳边。淡淡如钩的月下,那句坚定而有力的三个字生生刻在了为月的心里……尽管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尽管自己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抑或是他自己不知道怎么面对,总之就是逃避了。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30、金戈醉

为月腾的一下指着天溪,质问刘萤道:“这是怎么回事?”

“哦?”刘萤挑眉望着为月道,“我没跟你说过吗?”

“什么?”为月没好气的道。

“天溪是我江南斥候总哨啊!”

刘萤说的很大义,很正经,很自豪,还很得意,为月却是慢慢的觉得自己心里燃烧着一把火,怒火,他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道:“刘萤!你越来越放肆了!”

刘萤只是笑。

“你竟然把斥候总哨派来给朕当小厮!你当真不要命了?朕警告你,朕的脾气可没那么好!”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我的逆鳞,把我当白痴一样吗?“受你保护受到这份上,你真当朕是个草包吗?天溪会武功也就算了,功夫不浅也不计较,可他竟然还是、还是……”为月说着说着竟觉得委屈起来,自己真是这样没用吗?处处都要这个人来护着吗?

刘萤起初以为为月只是恼怒自己的犯上,把斥候总哨派到身边,尽管没有什么过分的命令且还是一直在保护他,但这也是个谋逆弑君之罪,任谁都会暴怒,杀了他的心都有。可是为月道出的后半句却彻底让刘萤慌了神儿,他却没想到为月竟是恼自己护他护的太多了……有些措手不及。

于是赶紧起身想过去安慰他,挥手命天溪退了出去。

为月猛地甩开刘萤伸过来的手,瞪着他道:“你最好趁现在赶紧给朕交代了,到底还有哪个是什么统领、什么将军的,天泉是不是?小兮是不是?”

刘萤摇摇头道:“我都没让天泉小兮跟着出征,你认为他俩会是吗?”

为月用很深很深的怀疑目光看着刘萤道:“那可说不准,没准天泉是你的什么谋士,小兮是个什么王府总管之类的。”

“天泉?”刘萤不可置信的重复道,“他跟你也有几个年头了,你觉得他可能吗?”刘萤想到天泉那愣头愣脑,单纯活跃毫不隐藏的个性,摇了摇头,却又捏着下巴道:“不过……王府总管倒是个好职位,回头我跟小兮商量一下,看她愿不愿意干。”

“你……”

“这可是陛下御赐的职位,她可拒绝不得啊!”刘萤径自说罢,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再去看为月铁青的脸,就想忍住,可是努力了半天也没忍住,还是笑了起来。他要是真的憋住了,估计就得内伤了。

为月气的甩袖子就想走,却被刘萤迅速的一把抓了回来,好像料想到为月的动作似的。刘萤拉回来为月,突然正色道:“你是皇帝,情绪不可以这样冲动,要忍。”

被拉住的人身子顿了顿,重重的哼了一声,心道,若非在你面前,我也不会这样。为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凡事到了面对刘萤的时候,什么帝王君威、什么心机城府、什么善于伪装便统统成了无稽之谈,全然用不上,一见到他就心绪紊乱,一跟他说话就头昏脑胀,哪里还有什么遮掩和隐藏?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严肃的问刘萤:“你是要去勘察地形吗?”

刘萤一怔,才想起刚才军议时候自己提出要去勘察地形,虽然裴木和元鹰都不建议他躬亲,但这毕竟是一处险要的地区,又是重要关卡,若是攻下涪陵,那蜀王封地就不难攻取了,所以自己还是想亲自去看看。

所以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去。”为月口气不容置疑。

刘萤一下就跳了起来道:“不行,太危险了。”

为月深深的挑眉,皇家的威严一下子蹦到他的眉宇间,“为什么你去得我去不得?”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你是皇帝,怎么能以身涉险呢?”刘萤紧蹙着眉头,答应你亲征已经让我很紧张了,还让你亲自跟我去勘察地形?我的小祖宗,你当真是拿我的心玩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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