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代一双人 下——丹沙
丹沙  发于:2012年06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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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奉天的管理和财务,但是研发方向、设计定稿、核心技术、机密决策,他都责无旁贷。也有几次,碰到急件必须处理,他便

赶抵设在香港的小分部,审视总部送来的资料,以电话或视讯会议商定。再不行,就搭自家的飞机回去处理。总之,事情不能

进华夏,他只好出来。

在这无数折冲奔波中,他心悬一念,静默等候。

整整一年,方少阳信守对冷渊母亲的承诺,不去打扰那人的生活。刻骨相思,苦涩孤寂,他全收拢在心底。寂寞不能打发,遣

走它,随即又来,而且会要更多。解决寂寞唯有一途,就是与它彻底共处。是到这时候,方少阳才明白爷爷是如何度过在流求

的孤独岁月。是纪律。他用爷爷操练自己也一并锻炼还是孩子的他的纪律,抗衡孤寂,与之和平共处。

每天醒来,他照表操课,知道自己身在冷渊所在的城市,喝一样的水,呼吸一样的空气,这就够了。因为冷渊在,这城市对他

就有意义。他在这里所流的每滴汗,所施的每分力气,一呼一吸,因为冷渊在,就有意义。每当夜幕降临,寂寞掩至,他敞开

门让它进入。一灯一书相伴,背景是化入春泥的马勒,随风飘散的西贝流士。他不夜宴,不狂欢,不冗谈,不颓废昼寝。约束

自己彷佛待字闺中,想念一个人。守贞的感觉,真好。

他仍从周秉风那儿获知冷渊的消息。他终于知道周秉风令人咋舌的家世,知道他是谁的儿子,知道他的势力远达何种境地。举

凡你指得出指不出名号的单位,无论大小,他都能攀丝牵藤找到关系,梳理出他要的消息。

方少阳从不主动询问有关冷渊的事,他不要周秉风为了他去欠人情。周秉风对他的洋脑袋颇不以为然。情理法,情先于理法。

在华夏这么个朝中有人好办事的国家,大家人情运用是有来有往,一定要保持活络,搁着非但不生利息,还会让你在挨闷棍时

还摸不清头绪,吃亏冤枉到了顶。

于是,方少阳得知冷渊在五月完成论文答辩,拿到北大外语学院的硕士学位。六月回外交部上班,翻译,外讯分析,没去执行

什么“特殊任务”。另外,罗莹恢复去冷家走动。八月,罗莹前往英国留学,冷渊去了机场送行。周秉风没说的是,罗莹的自

由是冷渊换来的。方少阳为冷渊如此辛苦,告诉他冷渊的心思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太不厚道。

方少阳诧异周秉风对送机这件事八卦得像小区街道办大妈——据说机场道别那一幕,罗莹哭得梨花带雨,冷渊抱着安慰了半天

,旁人都道两人破镜重圆了。周秉风一转大妈语气变成大哥的训诫,方少阳我说你别净忙着工作读书,快动动脑子讨丈母娘欢

心,否则打下江山却跑了美人,你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方少阳只能苦笑。他在蓟城一安顿下来,周秉风便慎重告诉他,要尊重冷渊母亲的感受,不可迫使冷渊在母亲跟他之间做抉择

。周秉风知道他的洋脑袋,两情相悦,只要对方不是已婚,管他天地君亲师,他方少阳概不买帐。

周秉风扼要解释,冷渊出生前后,时局昏昧狂乱,人一旦遭到“揭发”,尊严尽失,生不如死。当时冷轩没有坐牢或下放,是

冷将军的旧同僚与学生暗中出了力。就在冷渊出生前一个月,冷轩精神崩溃,颜若水设法让他住院治疗,避过劫难。

周秉风十分沉重,说:“冷渊早产,一出生情况就很坏,颜若水独自面对恶劣的境况,一夕数惊。她家学渊源,医术好,人又

长得漂亮,当学生时就很招人。那时她因为丈夫,弄得自己成分不好,无论她多有本事,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了救儿子

,她经受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周秉风点到为止,方少阳半听半猜,也明白了七分。一个孤立无援的绝色美女,处在没有礼法,人性泯灭的世道中,当她有求

于人,接下去的事可想而知。冷渊的命是他母亲让自己遭人践踏换来的。他不能让冷渊为了他去伤母亲的心,更不能联合冷渊

去反他母亲,那会是更残忍的践踏。

想到那个身形娇小,关节变形,行止间却依旧气度从容的妇人,方少阳不由得肃然起敬。什么样的横逆都打不倒她,再酷厉的

冰霜都不能摧折她对所爱之人的保护,那得有多强韧的心灵与生命力才能办到。

于是,长沟流月去无声。

寂夜里,方少阳将自己沉入浩瀚的华夏文史典籍中,如虔诚的教徒,在无边的孤寂中操持自个儿的修行,念自个儿的经:

“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

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和父子之亲,明长幼之序,以敬四海之

内,天子如此,礼行矣。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

……。”

远古之语,犹如异国幻境。他站在长城上,游人如织,极目天涯,不见一人。

当思念溃堤,他去上冷将军的坟。带一个小小的手提音响,在寂静的墓园里,面对一方眉目柔和的小照片,让马勒与贝多芬盘

旋回荡在松林间。

天虽长,地虽久,死生一度人皆有,相思无终极,恻怆摧心肝。冷爷爷,在漫长苦寂的岁月里,您匡坐至夜分,如何遣悲怀?

您抛下挚爱所投身的理想,我来接棒了。您地下有知,请护佑我们不再重蹈覆辙,许我们一个可以携手并进的未来。

第二十二章

中秋节前,方少阳出席了商务部专为外国企业与本地企业交流所举办的中秋晚宴。私宴他可以推辞,官宴却不好不去。再说,

他明天回德国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今晚无事,而希尔顿酒店离他住的地方也不远。酒店新建成不到两年,他初抵蓟城尚未租下

目前住处时,在这酒店里住过一阵子,跟他们总经理并几个部门的经理也熟,去打打招呼也挺好。

交际应酬场合,虽久未参与,方少阳倒也不生疏,不外微笑握手说说场面话,碰上认识的人,低声说几句他们自己才懂得的开

拓辛酸与交涉困难,或在华夏闹过的笑话,互相取笑一番,也算经验交流。

这一年来,方少阳在周秉风的灌输洗脑下,已经颇为明白何谓华夏社会的人情。这玩意儿若摸熟了,全世界有华人的地方,许

多时候关系和人情比金钱还好使。所以,今晚这种场合,就是让他练习拉关系做人情的地方。

坦白说,晚宴相当成功。菜好酒好,没有冗长的官样形式,却该露脸的该说的都到了位。餐后大家移步到酒吧间,咖啡美酒继

续话题交流,现场有乐团演奏,也辟了舞池让人跳舞。

方少阳是在陪德国某汽车企业代表的夫人跳舞时,看见传飞的。

传飞身边还有一对年轻男女,他直觉知道他们的身份。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多出色,男的只是端正,女的可算中上之姿,是他们

身上所散发的那股亲和力,让他生出了警觉。看着他们,他突然好奇起来。冷渊很美,却绝不亲切,连用平易近人来形容都很

勉强。一个不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人,怎么会被选上干这一行?

方少阳知道,大家理所当然认为这类正式场合的出席者,都是有头有脸的政经人,但其实底下门道多得很。在西方他见多了,

没想华夏这点学得挺快,不过也说不定人家早就熟练得很。即使他恶言讥刺过冷渊,但他心底清楚,这种周旋宾客,有目的的

生张熟魏之事,冷渊是做不来的。看见传飞身旁那对男女,他更确定。当特工不卖笑陪床的多了去,那他们都做些什么呢?

冒险卖命!

他早该想到!冷渊那致命的身手与狠劲,确实是出生入死的人才会有。他一直被冷渊的外表给误导了。现在这样一想,他立刻

明白冷渊身上那些极淡的痕迹是怎么回事。那是他以前受伤留下的疤痕。

冷渊随身带着极好的伤药,用来应付不时之需。那些药能使创伤迅速收口,几乎不留痕迹。可是冷渊的肩头、后腰跟左腿侧都

有不同的印子。那得是多严重的伤,才会在用药之后还留下痕迹?

方少阳这下总算明白了。冷渊的上级可以很久不动用他,一旦动,势必凶险惊人。想到冷渊盗资料那天晚上,只要惊动泰格跟

比德,冷渊被当场格杀的机率是百分之百。想到冷渊会为任务出卖自己去陪床,固然令他打翻醋缸,可是想到冷渊去卖命,他

全身的血液为之冰冷。

不,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劝退冷渊,可能吗?要如何才能让冷渊被他的组织除名,只做普通百姓?他可以倾尽所有去换取冷

渊的自由,却不能强迫冷渊去做他不愿意的事。冷渊已经回外交部上班,表示他的健康如他母亲所言,恢复极佳。一年之约已

过,他该去找冷渊谈谈。他原本将两人关系的决定权交在冷渊手里,现在他却等不下去了。

一曲终了,他送那位夫人归座。老天爷大概听见了他的心声,他才转身走了两步想去拿饮品,便在重重交迭的人群中,看到那

抹清瘦的背影。

*****

这场商务晚宴,冷渊是被迫参加。商务部找外交部借几个外语流利的人才,冷渊就这么给列在了名单上。这种参加晚宴随机给

两边的人当翻译,或就陪着聊聊天,反正能吃能玩的场合,大伙儿向来乐意参与。可这回冷渊一想到方少阳十之八九会在场,

就心里打鼓。

两百来人的宴会,冷渊本来隐藏的挺好。方少阳走到哪儿都醒目,冷渊尽管找与他距离最远的角落蹲就好。他没想到会遇见传

飞。两人见到对方时皆是一愣。传飞是带新人出来见识国际场合,历练一下,这种事隔三差五来一回,也没什么。传飞没想到

的是,在组里头官红娟跟他都避免派冷渊去交际应酬,结果冷渊回到外交部,倒摊上这类差事。

冷渊虽同时属于两个单位,但不同单位派出来,工作内容自然不同。他今晚只需负责翻译,不用摆笑脸笼络人。冷渊跟新人打

招呼,传飞遣走他们,这才跟冷渊聊上。冷渊嘴里说着话,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这时方少阳看见他们,心里会将他往哪儿想

?传飞若看见他与方少阳恢复交往,即使知道这是上级的意思,但眼见不比想象,传飞会不会又发狠让方少阳当场难看?

他迟迟不跟方少阳联系,很大一部份原因是为了传飞。母亲那一关其实不是真的无路可走。她是不赞成他跟男人在一起,但她

最深的顾虑,无非方少阳将来娶妻生子,抛下他病弱心碎无人照顾。别说做母亲的,这种结果换了谁都怕。

传飞却是另一回事。如果方少阳没有归国,他或许就默认了传飞的感情。他强烈感觉到传飞对这份感情的需要,虽然他不知道

原因,却不忍将之一刀斩断。

到目前为止,传飞并未对他做出任何逾举的事。很多时候传飞来找他,也就是聊天、散步,顶多一起去看个电影吃个饭,最常

做的是他教传飞一起练太极拳。

有两次,传飞出差前来找他。两人在他的小房间里,传飞只说要离开几天,连去哪儿都不说。之后将他紧紧拥在怀里,良久良

久,却连吻他都没有。也许,传飞是在等他主动。他不可能主动。他对传飞不是那样的感情。即使知道传飞是要去做很危险的

事,也许回不来了,他还是无法许他一次缠绵。

是到那一刻,冷渊才明白为什么组织禁止自己人有感情纠葛。出任务时心里老挂着对方的安危,或禁不住去想对方正在哪张床

上跟什么人翻云覆雨,都很糟糕。不能专心的结果,自己丧命倒也不冤,万一还连累了同伴,才叫死不瞑目。

官红娟说的对,回方少阳身边,彻底断了传飞的那丝悬念,是对他们彼此都好,也都保护了两人的安全。传飞心里很明白,才

始终没跨过那条界线。那么,今天这个再好不过的场合,他是不是该一举让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摊开来?

*****

“能借一步说话吗?”方少阳克制着将人从传飞手中一把拉过来拥进怀里的冲动,尽量平静地说。

冷渊唬地转过身,手里的红酒差点洒出来。传飞沉着脸放开握着的冷渊的手肘,狠狠瞪了方少阳一眼,不发一语走了开去。这

是正式场合,而且不是他的地盘,闹事的话,死得很难看的会是他。

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在这种应酬场合出现,还跟挂名某私人俱乐部老板的传飞在一起,方少阳满腔的思念跟狂喜很快被醋意和愠

怒盖了过去。难道冷渊真来卖笑?他们这回在打谁的主意?穿过人群的短短不到半分钟时间,方少阳内心百味杂陈。

两人四目相对,冷渊紧抿着嘴,脸上起了浅浅的红。他是想念方少阳的。方少阳的好与温柔,他对自己的耐心与宠爱,是人都

会动心。方少阳定睛看着眼前的人。眉目依旧,清丽依旧。比去年三月初见时单薄,但比六月那次见面明显健康许多。他不曾

见过穿西服打领带还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的冷渊,书生气浓厚,又别有一种儒雅诱人的姿态。

“我不记得你有近视——或远视。”

“我没有。”

所以是乔装。方少阳心里又不痛快了一些。他突然苦恼而困惑。自己喜欢的究竟是眼前这个真实的人,还是自己想象中的冷渊

?他在意大利所认识的那个冷渊是虚构的吗?肯定不是。但眼前这人也不尽然是那个冷渊。

“我们能不能——,”方少阳左右张望了下,“外头阳台可能安静点儿,我们到那儿说话好不?”

冷渊点头,将手中的酒放在经过侍者的托盘里,跟着方少阳穿过人群朝落地窗走。这人的背影还是如此挺拔,行进间仍然充满

气度,在这相对粗砺的环境中磨了一年,冷渊想,方少阳说话已经带上了点京腔,但他整个人依旧风度翩翩,神采朗朗。

户外有三三两两赏月的人。方少阳走到一处相对阴暗的被风角落,转身将冷渊拥进怀中。冷渊挣了一下。方少阳挪动脚步,将

人困在墙脚和自己身体中间。他低头想吻冷渊,却一下磕在眼镜上。冷渊疼得哼了一声,使劲还挣不开,他最气方少阳不看地

方要跟他亲热。他别开脸说:“你能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行么?大庭广众的,你不在意,我领导可说不定正看着。”声音里

明显带着怒气。

方少阳一腔思念热情,再次给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不知道冷渊今晚是外交部派来的。冷渊一说领导,他脑子里马上冒出传飞

,本来压下去的气又冒上来,松手退开一步。

冷渊低头摘下眼镜揉揉鼻梁,心里也懊恼。他也想两人不受打扰说几句话,可方少阳怎么这样不看场合,这叫人瞧见得多糟糕

。早知道刚才就不答应他出来,两人在里面说话就好。

“你身体才见好,他们就又要你出来。我说,这次倒霉的家伙是谁呢?”

冷渊错愕地抬起头,方少阳的脑袋是叫驴踢了,这说的都什么话?啊,是,这人嘴里口口声声说爱他,可骨子里就认定他是个

卖的吧,而且还是什么都能卖!他咬紧牙,差点捏碎了手里的眼镜。“无可奉告!”他说完掉头就走。上级要他与方少阳重修

旧好,根本是缘木求鱼。

“等等!”方少阳一把捞住冷渊的胳膊。光线虽暗,他还是看到冷渊眼中的受伤。“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真不是!”室

内透出的薄光打在冷渊侧脸上,映出一片冰寒。见冷渊不挣扎也不转头,只当他不存在。方少阳叹口气说:“你不是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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