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旭日东升)+番外——曾白理
曾白理  发于:2012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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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

周睿东冲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不停的洗手,刺骨的激流可以减轻他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木然的撩起水搓

了搓脸,非常用力的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睿东再次回到病房挨着旭初在床边上坐了,尽量维持着微笑:“听话!吃了药,病才好的快!”

旭初不说话,冷冷的看着周睿东变戏法似的一件又一件从黑皮包里往外掏东西。先取出的是一只褐色的玻璃小

瓶、接着是一个略大点的透明玻璃瓶、再来是成摞的纸盒,旭初皱起眉头,光是凭借想象,他就仿佛嗅到了那

令人难以下咽的苦涩药味。旭初几乎忍无可忍了,他用两只手肘支撑起上半身,从草绷床上弹跳起来劈面夺过

那些瓶瓶罐罐,掷向墙壁,雪白色的粉墙被玻璃瓶子砸出了两个小坑,瓶子碎了,药片撒了一地。

周睿东没吱声,目光在犄角旮旯那堆沾满黑灰的药片和旭初身上来回兜了一圈,幅度很小的牵动了一下嘴角,

很难说他这个动作的意义是否表示自己的满不在乎,但是旭初却注意到了他那钴蓝漆黑的眼底的确没有一点笑

意。

周睿东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平时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有在心神不宁的时刻,靠它来暂时麻

痹自己。不慌不忙的划了根火柴,点燃,“行啊!学会和我呛腔了?”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半晌,呼出笔直

的一条烟线:“你想作死,我不拉你,但你要是还想回来,就他妈的把药捡起来吃掉!”他边说边径自起了身

,在旭初剃的紫光油滑的脑壳上呼噜了一把,舔舔嘴唇。

烟雾灼的旭初两眼酸涩,他的心脏同样被烫出了个窟窿。“我……”旭初垂下眼皮不敢和他对视,不敢正视自

己的内心。

周睿东发怒的、抽烟的、舔嘴唇的神情在他眼中显得性感又勾人。他盲目的迷恋这个男人,过了方才不计后果

的二杆子劲头,旭初悔的肠子快要青了,他从没未考虑过离开将面对怎样的生活,周睿东的存在对于旭初来说

已是那么样的深刻、直达血脉,他咀嚼的上了瘾,比槟榔还有味,他期盼他们之间能做点什么,比如惩罚、比

如依赖。周睿东显然动了气,也不等旭初把想说的话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是一点眷恋的意思也没

了。

旭初先举了白旗,他也觉得自己挺贱,但人贱都是天生的,逼迫自个儿捏起鼻子吞服了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片,

旭初蹲在墙角,抬头看屋顶俩蜘蛛交尾,自我安慰道:不错了,陈旭初,你还值五十两银子,吃成了傻子也有

人养活,多好!你再看看看那公蜘蛛,出了半天力,打完了种还不是被黑寡妇给拿网子罩起来了,惨不惨、悲

不悲?

周睿东当然并不是真的不要他了,只不过觉得旭初给脸不要脸,总得见了棺材才知道落泪,他整治旭初的手段

一贯怀柔,通过这件事,周睿东也自我检讨了一番,对着穿衣镜打好了发辫,他拿起梳子压了压鬓角,对着镜

中人中肯的一点头:“百密一疏,看来我是对他太客气,撑船不用篙——放任自流了!”

旭初在普仁医院住了俩星期,照了爱克斯射线确诊没啥大毛病了,伊恩.阿比什给他开了两盒阿莫西林准他出

院。

办出院手续那天周睿东坐着汽车来接旭初,他站在病房门口,头倚着门框,全神贯注的看着旭初笨拙的整理箱

笼,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下午五点钟的阳光透过花纹淡雅的窗帘照射进来,给他的身上镶嵌了一道橘红色的金边,这幅景致让伊恩.阿

比什不禁联想起了塞纳河傍晚醉人的小夜曲,也是如同这般沉静安详,吐露出难以名状之美。

伊恩.阿比什站在走廊上望着周睿东出了一会儿神。

周,是个一表人才的年轻小伙子,身材颀长,腰细腿长,唇型性感优雅,大多数时候抿成一条坚不可摧的防线

,他的脸部轮廓立体、硬朗,华丽耀眼的好像钻石的切面。眼窝极深,睫毛长长的卷曲着向上翘起,从侧面看

几乎要带出一股西洋风。周,不属于那种极端漂亮的人物,而纯粹是不折不扣的英俊潇洒。

通过两周以来的接触,伊恩.阿比什自认和这个年轻人之间建立起了初步的友谊,他也就自己先前的口不择言

向对方致了歉。

伊恩.阿比什礼貌的轻叩房门,面带微笑的递给周睿东一沓子单据。“周先生,这是患者住院以来的医药清单

,他所使用的针剂、辅助治疗、床位费等都罗列在上面,您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请在下面——喏,这里,

签名确认!”伊恩.阿比什怡然自得的向周睿东讲解这些程式化的东西,居然没觉得乏味、枯燥,要知道平时

他可不这样!

“对不住,洋大夫,我刚才没注意,让您久等。”周睿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单据,从黑皮包里掏出自来

水笔,拧开笔帽,逐字逐行的浏览过划价单上的价格后在上面熟极而流的签了名字。他的字遒劲有力,力透纸

背,伊恩.阿什比对中国的书法只是一知半解,但分辨好坏的眼力还是有的,他抻着脖子,略带惊讶:周睿东

写得一笔好字。伊恩对他的兴趣似乎更大了。

“周先生,可以冒昧的问您一个私人问题么?”伊恩.阿比什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周睿东疑惑的抬眼看了一下:“唔!那……成啊……!”

伊恩.阿比什习惯性的推了推金丝边的平光镜,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一支袖珍手电筒,屏住呼吸凑近了观察

周睿东的瞳孔,一副深入研究医学难题的严谨架势。两人挨的极近,鼻尖触着鼻尖、呼吸交换呼吸。天晓得他

现在有多么的紧张【伊恩,你一定是疯了!】他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

“嗳?您这是干嘛?我胆儿可小,您可甭吓唬我!”周睿东挑起一条眉毛,轻轻的推开他,脸朝后仰。

伊恩.阿比什不慌不忙的将手电筒揣好,脸上仍旧保持着职业微笑:“请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您眼睛的颜色

很诱人。”他试图再次用指尖去触摸对方的睫毛,但或许他的动作太狎昵了,被周巧妙的避开了,伊恩尴尬的

收回手,单手插进口袋中“仔细看的话,并不是亚裔人种常见的黑色或是褐色,而是泛着淡淡的钴蓝。”

周睿东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好嘛,吓我一跳,我这还琢磨是不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呢!”拧好笔

盖,把自来水笔重新放进黑皮包里,签好的单据折的整齐划一,一并交还给伊恩.阿比什:“这没什么稀罕的

,我母亲是回疆人,听人说她老人家长的挺俊,可我从没见过!”周睿东淅沥马虎的和稀泥,一点儿没流露出

悲戚神色,他没有向洋鬼子掏心窝子的嗜好,生意、交际、等价交换、利益均沾、相互利用都无所谓,这是生

存的必要手段,是他的保护色之一,周睿东的内心深处始终对这些入侵者保持高度戒备,别人知道的越多对他

的威胁也就越大。伊恩.阿比什也是个老于世故的,一听对方的口气就晓得他没有深谈下去的必要了。

伊恩.阿比什遗憾的一耸肩膀:“抱歉,我不该问这个。”

“得嘞,洋大夫,我得带这小兔崽子回家吃饭了,有什么事您尽管言语!”伊恩.阿比什双手接过周睿东递上

的名片,心里发苦——上面有姓名和布庄里的办公电话号码,周睿东难道就这么排斥他,连私人电话都舍不得

告诉他?

默不做声的将他们送出门口,临行时伊恩.阿比什又特地嘱咐周睿东最好劝戒旭初不要继续服用类似维可丁止

痛片、复方羟氢可待因等阿片类止痛剂,“这些药物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安全、有效的,甚至可以持续12小时缓

解中度至重度疼痛,但如果使用过量,药物就会吸收缓慢,过分依赖药物的结果轻度时会产生幻听幻觉、脾气

暴躁,严重时会吸食上瘾、呼吸阻塞,乃至死亡。”

周睿东听后颇为震惊,斜眼瞥了下怀抱小箱笼坐在汽车后排位置上的旭初,良久,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

悟,然后正视了伊恩,郑重的点了头。

目送他们乘坐的那辆汽车渐行渐远,伊恩.阿比什恢复了往常的平板面孔,日照在他脸上投下了大片的阴影,

使他看起来像极了抽象画派画家的戏作,浑身上下涂满了凌乱的线条、夸张的色块。谁都无法解析作品中的真

正含义,正如我们不知道伊恩现在的想法,也许连画家本身都不清楚他究竟赋予了它怎样的灵魂。

接下来的几天旭初除了偶尔吃两片阿莫西林,其他的药物均被周睿东收进了抽屉里,上面防贼似的上了把大锁

旭初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从被窝里伸手摸着那把黄铜锁,一边挖鼻孔一边瞪着周睿东:“还是不信我?你就不

能信任我一次,我说了不吃,就一定不会吃,犯得着这样么?”他一脸委屈,眼睛汪着两泡泪花,鼻屎悄悄蹭

在床围子上。

旭初心里一点没底,他担心周睿东看不上他陈旭初了,再去人市买个张旭初、李旭初什么的回来,那他该怎么

办?抹脖子?上吊?喝毒药?

周睿东置若罔闻老太太坐炕似的一条腿盘着,一条腿耷拉着坐在藤椅上啃西瓜,他吃的很专注,也很快,淅沥

呼噜不带吐子儿的,甜汁汤水流了一手一地到处都是,就跟八辈子没吃过西瓜似的。

“漂亮有个屁用,吃我的、喝我的,到时候还不是吃屎狗难断吃屎路,本性难移?”周睿东打了个饱嗝,垂着

眼皮用毛巾把子仔细的擦了擦手,末了泼泼洒洒端了盆水打了遍洋胰子。眼珠一斜扫向了旭初,恰好看到他那

不讲卫生的邋遢样子,周睿东脸上的表情别提多生动了,整个一西洋造的万花筒,千变万化:“再挖鼻屎,信

不信我立马拿刀把你那爪子剁了喂咪咪……也不嫌脏……”

旭初吓得缩了缩脖子,很听话的撂下咪咪爱吃的肉爪子,一颗心也凉了半截,周睿东总嫌他不讲卫生,什么不

许他扣指甲、不许他掏耳朵、不许他挖鼻孔,什么吃饭前必须洗了手才能上桌、晚上要是没洗脚绝对不能进被

窝、一星期至少得洗澡四次之类,旭初觉得周睿东说话带刺儿,碰就发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瞧着完全是个

“您要是受不了,那么请自便”的光景。

旭初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我他妈的忍了,谁让我贱呢?我连脸都不要了,还在乎这个?

挪到周睿东跟前,旭初咕咚一下跪地上了。

周睿东怔了片刻,才反映过来,脑门上立刻见了汗,伸出胳膊就去拽旭初,嘴上也没闲着:

“兔崽子,你这是干吗?给我玩苦肉计呢?”左手扥住旭初的后衣领、右手指着旭初的鼻子尖,周睿东破口大

骂:

“我告诉你,陈旭初,甭来这一套,没用!老子我还就油盐不进、刀枪不入了……你他妈的……给我起来!”

他横,旭初比他还横。膝盖上的伤疤本来结了血痂,叫他这么一蹭,鲜血染透了白纱绷带濡湿了长裤,血糊糊

的搞的周睿东也是触目惊心。

旭初死乞白脸的跪在地上不肯起,任凭周睿东动手打、上脚踹,他那脚底板就像生了根似的,雷打不动,风刮

不倒。

后来周睿东也乏了、也累了、也没辙了,最主要的是担心旭初这混球再跪下去真的会出大问题,他松开了旭初

,身体朝后一倒歪在躺椅里,摊成了烂泥,哈哈的喘着粗气:

“小王八蛋……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轴呢?简直是个愣头青!”

旭初不管那个,这一回合,他赢得了胜利。吸吸鼻子双手撑地,一翻身儿忍痛站起,也顾不上身上有多脏了张

开手臂纵身一跳便扑进了周睿东久违的怀抱,一颗滚瓜溜圆的黑脑袋瓜在周睿东胸前来回的拱,哼哼唧唧的撒

娇。

“嗳!差不多得了!”周睿东低头嗅着旭初头上的汗酸味,抬手打了下他那屁股蛋儿,心中无限感慨:人家花

钱买奴才,他也花钱,钱花了不老少,可硬是给自己买了位祖宗回来。

周睿东这些天跟个老妈子似的伺候旭初,端水递药、灌汤喂饭,从不假手他人,用目不交睫、心力憔悴形容也

不为过。他和周旺财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恰如仇人相遇分外眼红,非要拼个鱼死网破才罢休。

周旺财立定庭心,气贯长虹的骂他儿子:“你为了个碎催,要和你老子闹分家,值当不值当?”

周睿东边洗刷尿壶边回骂他老子,也大有气吞山河之象:“你为老不尊,以大欺小,说出去也不怕街坊邻里耻

笑?”

周旺财气的面白如纸,险些背过气去,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个混帐东西……”他从刚才便注意到周睿

东手里握着个似成相识的器皿,然而他新近罹患了眼疾,凭他眯悉了老眼也瞧的不大清楚:“你,你那手里拿

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噢,您说这个呀?”周睿东嬉皮笑脸的走过去把尿壶在他眼前晃了两圈。“夜壶夜壶,水和泥烧,盛不得面

装不得米。”周旺财这回看了个逼真,指着他又是一通斥骂:

“你看看,你看看……好好的少爷不做,你……你给个奴才磕灰倒夜香啊你,真是丢死个人喽!”

周睿东不睬他,哼着小曲放下尿壶,撮了一簸箕石灰往屋里走:“您别一口一个奴才了,还当是前清那会儿呢

,要我说现如今大家伙都是亡国奴,给洋人舔屁股,又是割地又是赔款,谁比谁又好的了多少?”他不以为然

的反驳、旁征博引的说道:”再说了,有钱难买我愿意!您老慢慢在这儿骂吧,恕我不能奉陪,旭初西瓜吃多

了窜稀,拉炕头上了,我这还得赶紧过去给他掩掩味儿呢!”一掀帘子,扭头进了屋。

“诶嘿!”周旺财眼前一黑,抱着头徐徐蹲了下来,嚎啕大哭:“人家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可你们瞧瞧

,我这是养了个什么儿子啊,真是城墙头上赶麻雀,白费功夫了!”

三天之后,旭初的伤好了个差不离,便故态重萌回复了以往活泼好动的本性,周睿东一看没什么大碍,留了点

零钞压在了枕头底下,一拍旭初后脑勺:“哎!傻子!我走了,钱给你搁老地方了!”

旭初手里攥了根小棍,正蹲树底下看蚂蚁搬家,一听周睿东要出门,立刻撇开木棍和蚂蚁,狗皮膏药一般粘了

上来。“东东,你要去哪儿?”旭初紧紧搂住周睿东的腰,把泥巴、热汗偷偷的往他身上蹭,恨不得把自己叠

成个豆腐块栓在对方的裤带上,能被他的【东东】随时随地携带了才好。

“哎,你不要闹了,乖乖的,听话!”

周睿东这一天约了客人谈生意,在十几件洋装中挑选了件式样保守、剪裁合身的,对着落地式的穿衣镜打好领

带、系好皮鞋,戴上草帽,作公司洋行职员的时兴打扮。周睿东并不是个时髦的年轻人,但不时髦并不代表他

思想落伍、因循守旧,他上的是政府办的新式学堂,接受的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科学文化教育,在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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