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旭日东升)+番外——曾白理
曾白理  发于:2012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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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飞奔去了,很快回来告诉她说:少东家打发汽车夫先行回了府,他让知会厨房一声,说少东家晚上要陪客

人吃饭可能要闹通宵,就不用给他留饭了。

吴妈一听,大喜,忙用手指把头发抓的乱的如同个野鸡子草窝,又自打自脸的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甩了七、八个

大嘴巴子,脸上立即红肿了一大片。

报信的那人瞠目结舌,搞不清楚吴妈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吴妈抓完头、打完脸似乎仍觉不过瘾,又连威胁带求助的让这人狠踹了自己几大脚,特地提醒他要刻意留三个

黑泥脚印在屁股蛋儿上。豆青色的衣裳,赫然一排脚印,十分醒目。

吴妈硬挤出两滴老泪,“第一时间”赶到东家跟前哭鼻抹泪的将事情添油加醋的叙述一遍,整个精心准备和排

演的过程,她都是从容不迫的。

周旺财大吃一惊,他是万没有料到蔫皮灯笼似的陈旭初竟有这样大的本事,起先他还不信,然而看到吴妈那浑

身是脚印乱糟糟的模样又绝对不像是虚构。

难道旭初真能做出偷钱打人这样的坏事来么?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周旺财盘腿坐在炕上吧唧吧唧猛吸了二十来口关东烟,端着玉嘴银杆长烟枪不住的发笑,他笑的很压抑,只见

肩膀那里一耸一耸的,却没发出丁点声音,看起来不像是在笑,反倒有点像在抽筋,最后他很神经质的“哈、

哈、哈”了三声收起了笑意,“好!很好!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他是难受的蛋疼,非得想方设法玩点花活儿才能

老实!”

咬牙切齿的,周旺财一面满嘴喷着污言秽语,一面迅速下炕、趿鞋,神情是出了奇的亢奋,他总是慢条斯理的

,吃饭、说话、走路都比较慢,此时则像扎了一针吗啡,所有的动作无形中被人拿鞭子驱赶般的变得又急又快

。怎能不亢奋呢?周旺财不无得意的想,他几乎有种冲锋陷阵的错觉。

周家的人一向规矩守法,日子过的可以说平淡、平静甚至是平庸的,平庸的简直令周旺财苦恼抓狂,因为他觉

得活的特别憋屈。

以前做佃户时他没少遭人白眼,受人欺凌,小农意识根深蒂固。强者统治弱者的思想早已在他的灵魂上打上了

一道深深的烙印。

周旺财的内心中无时不刻不幻想在别人身上获得一点点翻身做主、随心所欲摆布他人的优越感,那种能把什么

小人物的性命捏在手心里、如影随形的感觉真是好极了,这多么类似于刽子手人生的一场漫步呀!毋庸讳言,

这种情调正是周旺财所深爱的。

然而不论他伪造出的理想多么的肉麻,波澜不惊的市井生活却像一块粗砺的磨刀石,挫败了他的锐利,瓦解了

他的信心,不留一点余地的使这位老太爷深感沮丧。

周旺财得不到机会苛责他人,更确切的说是没有彻底供他大发淫威的途径,更遑论随便调动家法那类标新立异

的残酷和受辱感并存的东西。现在好了,出了旭初这桩丑闻,好比一块硬石头突然落到了茅坑里,让他头脑里

产生了一种“奋发图强”的自觉意识。激动有力的做了个手势,周旺财决定为吴妈向旭初讨要个说法。

也许是小时候经历的多了,周旺财于家法创新一路很有建树。

他悠然自得的端坐在太师椅上,吹着盖碗里漂浮的茶叶渣儿,单靠只言片语便指挥赶大车的张三和喂牲口的李

四由院子里移了口大缸进来。

大缸是用来腌咸菜的,咸菜捞干吃完,大缸洗刷干净放院子当间搁太阳底下晾晒。

张三、李四皆是宽肩窄臀、肌肉虬结的粗壮汉子,移动百十来斤的大缸自然不在话下。

旭初发辫松散,双臂反剪,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迎向周旺财的目光里却无丝毫畏惧。

“小畜生,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服气是怎么的?”

周旺财见他不但没有悔改之意,反倒是一副冷嘲的嘴脸,心里窝着的一团火像被人在上面浇上了一瓢滚油,顿

时火冒三丈:“我看你是咸鱼落塘——不知死活!”

旭初也不甘示弱,此时他那大脑里的思路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是想拿钱不假,可并没有冲撞吴妈,说他打人

从何谈起呢,她为什么要信口雌黄的诬赖他?

想到此,旭初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

“钱是我偷的,我承认。至于打人,我否认!”他的语气平缓,毫无感情,直愣愣的目光从周旺财的身上收回

,低下头,猛的又抬起来,这回却是凶恶的瞪着吴妈,目光如炬:“你干吗要撒谎,为什么要害人?”

空荡荡的大厅里马上陷进诡异的死寂,时间仿佛停住了,每个人都面露厌恶之态,但很快又把这表情收了起来

,他们从来不知道旭初还有这样不服管教的一面。这些人当中也包括吴妈,她的表情既像是哭,又像是笑,马

面裙污七八糟,揉成了一团,头发凌乱,上衣的衣襟敞开盘坐在地上。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缘故,她总觉

得旭初会随时露出獠牙、扑过来撕咬开她的咽喉。

吴妈根本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有多倒人胃口,她像一条蠕动的虫子,拱爬到周旺财的脚下,抱住对方的大腿,哭

的昏天黑地:

“老爷,您可要为老奴作主哎~”

那刻意修炼出的西太后似的气焰早跑的无影无踪了,她哭的狗喘一样难看,吭哧吭哧的,叼住旭初不放:

“老爷您还等啥子呦?不动用家法,这小崽子是不会老实的!”

周旺财嫌恶的摔开她,拂动衣袍,缓慢站起,死死盯住旭初,他说:

“老夫再给你个机会,你是打算开口承认,还是身领家法,千万要想好了!”

旭初没有答话。

周旺财点点头,“临檐水,点点滴,滴滴无差池。旭初你可甭怪老夫心狠,我也是为你好,就让我替睿东教教

你做人的道理,知道什么才叫恪守本分。”

挥手向张、李二人示意:

“来,给他切盘凉拌瓦片,这叫什么来着——”

吴妈敛泣而笑,涎脸接道:“伏天喝凉茶——浑身爽快!”

旭初注视张、李二人动作,面上神色惊疑不定。

张三在厅堂硬地上铺了块伤风败俗的油毡——油毡上印着个大奶子的东瀛妓女。

李四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块太湖石,咣当一下打破了咸菜缸,然后俩人撅屁股插秧也似,一块块收拢起碎瓷片

故意堆在妓女的奶子上,铺了厚厚一层。

旭初从吴妈不怀好意的笑容中嗅出了危险的信号,立时挣扎着、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

“这是……你们要干什么……”

吴妈【哼】了一下,踩双木底小弓鞋,嘎吱嘎吱的挪过来,劈头扇了旭初一记耳光,耳光响亮,女人的长指甲

恶意剜开白的皮,露出红的肉:

“娘希匹,小X崽子,喊个什么劲儿,还么有介动真格的呢!呆会有的是时间让你叫。”说完,阴恻恻笑着退

开两步。

张三、李四见状,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旭初俩条胳膊,握住他的脚踝,晃筛子摇元宵那么的在空中悠了两下

,继而同时松手,他的身体保持着跪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至极的抛物线,如同唱诗班优美的音符,声线

拔的不能再高,然后,骤然落下。

“啊——”

旭初从喉咙中发出了极度痛苦的哀嚎,那种凄厉的声音简直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它拖着长而尖锐的哨音,久久刺激你左脑布罗卡区的神经。

胆小的丫鬟被吓哭了好几个,其余的帮工也都转过脸不忍心再看。

旭初被人压着头,额头点地,跪在一堆碎瓦片上。

张三、李四镇压着旭初,轻易便可闻到他发辫上萦绕的香气,他撒了香水,身上穿的是杭稠质地的裤褂,不是

嫩黄色、没有亮片,但却是崭新的,衣料挺括。他那么瘦、那么小,身体因为疼痛绷的挺直,脸上血色尽失,

汗落如雨,然而玉面淡拂、丹铅其面,别有一种脆弱之美。张三、李四有心放他一马,但接触到旭初那冰冷、

滑腻的眼神,俩人一齐激灵灵的打了个颤栗,手地底下便使上了狠劲儿。

瓦片粗砺比不得刀子的锋利,然而就是这样钝刀子割肉的疼才最叫人无法忍受。

几乎是一瞬间,那些棱角从四面八方割烂了衣裳,刺进了他的血肉,摧毁他的神经,鲜血在油腻腻的油毡上蜿

蜒,如同朱砂,染红了妓女的一双傲人娇乳。

死死盯住地上爬过的一只臭虫,旭初试图动一动嘴角,才发现自己像个傻东西一样,被人踩在脚下,连身上筋

肉的动作也不再听话了。

人落到这般境地,性命、尊严可不脆弱的和爬虫一样么?他的嗓子早喊劈了,喉咙里这时只能发出咝咝的气声

,很微弱,很荒唐。

男儿膝下有黄金,旭初膝盖底下不仅没有黄金,反而是一些被血液浸泡过的瓦片,浓的化不开的暗红与黑黄搅

拌在一起,残破、污损、肮脏不堪。

耳朵里听到嗡嗡的声响,那是头痛的前兆,他呆呆的一动不动,等待脑袋里的那架旧座钟开始敲响。

他从来没想过,钟为什么要响,钟响又意味着什么。

他只记下了钟的样子和钟盘上精工细造的罗马数字。

透过一层红色的血膜,旭初迷迷糊糊的看到了周睿东,腔子里的心砰砰乱跳,这时候他猛然想到,他是活着的

,能活着见他的意愿如此强烈,如刷在衣服上的油漆、混在肉里的沙粒,也许要等到死后,灵与肉才能获得解

放,真正分离。

这时,旭初听到自鸣钟响了,永无止境,当当——当当——当当,他晕死了过去。

周睿东跟他老子干了一架。

吴妈死鸭子嘴硬,非说是旭初偷钱被她逮了个现形,狗急跳墙之下对她拳脚相加。

周睿东捻住她的衣角,端详片刻,亲自动手扒下旭初脚丫上的布鞋,拿来比对。

“哎哦!这尺寸似乎不大对劲啊?”周睿东斜眼看她:“这您怎么解释?”

吴妈无言以对,嘴唇直打哆嗦,黄澄澄的眼仁蒙上了一层死灰,她觉出自己碰上了克星,周旺财可以与她沆瀣

一气,其他下人摄于她的嚣张气焰也可以伙同她串供,然而铁证如山,她是铁匠铺里打金锁,白费了功夫。

“少东家饶命、少东家开恩,饶了额吧!”

吴妈成了磕头虫,咚咚咚沉闷的声音从油毡子上传来,东瀛妓女身上又换坐成了个疯老太婆。

凤姑在吴妈面前蹲下来,调皮的眨巴眨巴眼,小指头放在面皮上刮了两下:“你都这么老了,还欺负小孩,真

不知羞!”

吴妈愣登住了,老脸茄红,惭愧的垂下头去。

周睿东拦腰抱起旭初冲出了院子,他喊醒了汽车夫左寒,让他把车开出来。

左寒上个月娶了个胖媳妇,小夫妻俩而今好的如胶似漆、蜜里调油,整日跟个连体婴儿一般,嘴贴嘴,手拉手

,只盼一辈子如此才最好。吃完晚饭,夫妻二人便宽衣解带,铺开棉被,烧好热炕,淋漓尽致作了一出秘戏。

“心肝儿,哥哥我可要死在你身上了!啊!”腿一哆嗦,泄了。趴在胖婆娘的肉上稍作歇息,左寒待要重整旗

鼓、提枪再战,恰恰听到周睿东在院子里鸡猫子鬼叫似的乱喊。【操!幸亏我鸣金收兵的及时,要不一准得吓

出毛病来!】左寒骂骂咧咧的钻出热被窝,跟他老婆亲了嘴儿,这才穿好衣裳奔周睿东去了。

旭初住进了普仁医院。

医生将一些残留在他身体中的细碎瓦片清理干净,又对伤口进行了缝合、消炎、包扎等必要处理。

“幸好只是肌肉和血管损伤,没有伤及骨头和筋腱。”

外籍医生尹恩.阿什比从急救室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注视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异常严肃的说:

“恕我直言,他还只是个孩子,不管犯了什么错,你们可以教育他、批评他、用众神之爱感化他,像这样让一

个未成年的小孩遭受野蛮的酷刑,你们难道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他的中文说的流利非常,然而口气却是硬

邦邦的。

周睿东没空向对方解释清楚,更不在乎阿比什怎样看待他,他只想知道旭初有没有脱离危险,当时他赶到现场

时,只觉得整个世界简直要被旭初的鲜血染红了。

“洋大夫,他怎样了,我能不能先进去瞧一眼?”

也许是感受到周睿东内心的焦急与担忧,尹恩.阿什比收起那副说教的嘴脸,态度有所软化:“可以,当然,

病人需要你的照顾,但是不要让他说太多话,那会令他倍感疲劳。哎……等等年轻人,别忘了提醒他按时服用

阿莫西林!”尹恩.阿什比推了推眼镜,望着周睿东的背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旭初仰卧在单人床上,俩条腿缠着厚厚的白纱布,非常安静,如果不是胸脯那微乎其微的起伏,几乎感觉不到

他的存在。白炽灯下他的脸色更加寡淡,一同淡化的还有他的眉眼、口鼻,站在床前周睿东的身影被拉长被放

大投入他的怀中,而那只是浅淡光影的游戏,虚虚实实,做不得数,周睿东事先完全想象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至亲眼目睹,他才如遭棒喝:原来他那亲爹真的绸缪策划:一心要揭旭初的皮。【多凶险,我若去晚了,你

那点血可不要流尽了么?】他寂静无声的吻上对方的额,有一番劫后余生的感触。

【母亲用一只手将他揽入怀中,她枯瘦的手解开衣襟喂给他奶吃。他站在地上嘴里衔着干瘪的奶头,她把手从

他脑后拿开去摇竹编的摇篮,面相不清。摇篮里本该有个漂亮的女娃,然而现在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母亲

告诉他说,女娃被她塞进了臭水沟,如果他不是因为下面长了小鸡子,也一样会被塞进臭水沟。母亲的乳汁是

一种滑腻的、甭冷的液体,顺着牙齿之间一个柔软、形状模糊的塞子,变成两道温热的细线,刺着嗓子,慢慢

的、慢慢的灌进他的肚子。】旭初惊醒后抓住周睿东的手,像抓住了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他用了很大的力,

差点捏碎对方的手骨。活灵活现的,旭初以近似白描的手法再现了他的梦境。肮脏的、诡异的、不甚美妙的噩

梦。

【身披时髦洋裙,唇红赛雪,她狡猾的扣击门扉,找你借火,接过打火机的同时,她会用一双套着电光丝袜的

腿脚在你身上寻遍弱点,每一次偷袭都很成功。她有些岁数了,乳房下垂,她的脸很贱、也很骚,搽廉价的香

水,抽昂贵的烟。】周睿东惶恐不安的闭上眼,为什么会联想起这些?旭初的梦在他看来无疑加剧了某种蛰伏

在黑暗中的恐惧感,他的手心冒汗,变的汗津津的。

旭初的手心里也是汗津津的,他很害怕,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戒备,在密闭的环境里,他感到狂躁与不安。

为他换药的护士小姐经常被他斥骂的当场落泪。他不愿意被其他人碰,除了周睿东,他不相信任何人。

旭初始终拒绝吃药,他盯着周睿东手中的白色小药片,如临大敌:“你也想弄死我?”他以一种周睿东以前从

未听到过的质疑口气说话,嗓音青涩,气势逼人,目光冷冽,这三样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把坚韧无比的锥子,

锥刺的效果相当绝妙。周睿东的心脏立即感到了强烈钝痛,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样的针锋相对,剑

拔弩张,周睿东早已见惯不怪,但那都是名利场上的角逐,什么时候他买来的这个小东西对他会生出这样的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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