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睁眼时天已大亮,黎越黑着眼圈坐在沙发上,见他睁眼喜出望外,探身上前却见林笙冰冷的眼神。黎越心凉了半截,他试探着问:“想吃什么?我去买。”
林笙瞥了他一眼,别过头重又闭起眼睛假寐。
黎越干咳一声,问:“我帮你买点粥上来好不好?”
林笙不想见他,更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他们的情份到此为止了。“滚!”林笙粗嘎着嗓音喊,胸口因激动而剧烈起浮。
黎越一时有些发蒙,他从未见林笙这样的表情,他默默退出病房,林笙怒吼着的神情深深刻入他的心中。他拿起手机,翻了半天通讯录,才犹犹豫豫地给刑岚拨了电话。
第十七章
刑岚拿着艇仔粥赶来,见了黎越有些恼怒。将东西往阿蔡手中一塞,一个左勾拳将人打翻在地,大骂:“黎越你个狗东西,让你照顾个人你将他照顾进医院,你好样的!”
黎越跌坐在地上手掌蹭破了皮他也不觉得疼,倒是刑岚的那句“狗东西”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阿蔡护主心切,一身泰拳终于有用武之地,于是单手将刑岚压制住准备反击。
刑岚毫不畏缩,嘴巴依旧喋喋不休:“林笙他为你牺牲事业,你倒好,骗他进狼窝!”
黎越不明所以,一步上前扯开阿蔡揪起刑岚的衣领问:“你说什么?”
刑岚冷哼:“你之前有犯罪证据落入警方手里,有人不知好歹将证据偷走了。”
黎越不敢致信,他一直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你的意思是……”他向林笙病房方向看去。
刑岚点头。
林笙听到房门被人打开,抬头见是刑岚。刑岚对他微微一笑,将粥放在床头说:“我爱人帮忙煮的。他的手艺比半岛酒店的总厨还厉害,尝尝。”
林笙点头,对刑岚满腹的羡慕:“你们在一起难道不怕对方背叛?”
刑岚知道他意有所指,他将粥盛在碗中舀起一汤匙载嘴边吹气,边说:“知道吗,我当初也是死皮赖脸地去追他,半年来每天都碰一鼻子灰。他太高傲了。”刑岚说起自己的爱人,脸上不知不觉就洋溢着爱恋。
“林笙,我想告诉你,爱情是包容,并非谁离了谁就不能活的,只是无论他离你多远,一定要信任他。两个人在一起沟通很重要。你为他做那么多事他却不知道。他又怕你失望于是欺瞒你。这些其实都可以避免的。黎越还年轻,他做事莽撞没错,但唯独对你足够细心。给他一次机会。”
几天后林笙返家,再不见黎越身影。他摘了墙上的毕加索,露出一扇装有黑色密码锁的门,数尺见方。林笙输入密码,门喀哒一声打开。里面藏着一只丝绒盒子。他将盒子放怀中便出了门。
阿蔡见林笙的来访深感意外。他想通传黎越,却被他拦住了。
“将这个交给黎越。再见。”他头也不回消失在黑夜中。
黎越打开盒子,“寻觅”赫然躺在盒中。
林笙再次搬家,这次没有黎越的走狗跟随,他乐得自在,心情逐渐转好。
林笙与关海楼频繁地见面交际。有时去酒会有时去关海楼的赌场或夜总会。偶尔黎越见了林笙也是远远躲着,仿佛林笙是瘟疫。
黎越时刻想念着林笙,却不敢再冒犯他。他一方面推了秦泰为他介绍的各色名媛淑女,一方面却将林笙的生活用品打包扔了。唯独“寻觅”被他留下。他琢磨着林笙将它交给自己的用意,他所了解的林笙是果干不拖泥带水的个性,拿这区区一颗钻石来绝对不会是余情未了。
深蓝色盒子底座有个几不可见的缺口。针眼大小,却分明是人为所致。黎越好奇心作祟又直觉内里定有乾坤,于是拿来回形针将底座撬开。
底座应声而裂,掉出了一张记忆卡。黎越心脏紧缩,将记忆卡插入电脑,而后他恍然大悟。
林笙站在落地窗前单手支颌,手机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嘴角上扬:“我以为你是不会那么快发现这个秘密的黎越。”
“我们见个面。”
“不必。”林笙一口回绝,“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这就当是我还你的,你知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你没欠我。林笙,你不想见我就是还没释怀。”
林笙深吸一口气,踱步至吧台为自己倒上一杯霞多丽,答:“以前的事我已经忘了。你好自为之吧。”
黎越盯着电脑屏幕,刑岚的话犹言在耳,林笙甘愿冒险赌上事业为自己安全护航,自己呢?
黎越对于今日关海楼对自己的频频打击本着按兵不动的心态,对于黎帮来说,这些损失不过是蝇头小利,而关海楼心里也明白。他这么做无非是来耀武扬威的。
黎帮几个堂主找上了黎越,黎越不以为然。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问:“各位,你们觉得时机到了吗?”
吹水哥站了起来:“三少,漂白上岸是好事,但那姓关的分明不让我们成事。我们这样是在做缩头乌龟助人气焰!”
黎越反问:“就凭一个关海楼就想我们引起警方注意?他不怕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这道理所有人都懂,大家都混黑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你不仁我就不义,关海楼这样将警方搀和进来无非是在玩火,看的是黎越的底线,还有——实力。
黎越并非毫无动作,除了赚钱,名声更重要。
香港人杰地灵依山傍水,可谓是座风水宝岛。黎越之前对香港的反感缘于其家人。而现在,他对香港反而有了留恋之情,因为林笙。
林笙提着公事包步出法院,关海楼的车停在他面前,并为他开了门。
林笙挑眉:“这是当为我的胜利庆功还是为你无罪释放庆贺?”
关海楼嘴角上扬:“为我眼光独到,让刑大状的首席大弟子做我的辩护律师赢了官司而奖励你。”
林笙绕过他的车,答:“我和我的当事人无话可说。”
关海楼不依不饶:“无话可说当初你就不该接我的CASE。既然接了就得尽了你的本分。上车。”
林笙顿了顿,思及上次在黎越夜总会的事,有些后怕。他眉眼也不抬,断然拒绝:“关总的好意我心领便是。”
凭关海楼如今的身份,被人拒绝是绝少有的事情。如今出了个林笙,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并令他下不了台,这是第一次。他里子可以丢,但面子必须保。当下下了车拉起林笙的手将人往车内塞。
林笙恼火,甩脱他的钳制低声吼:“做什么!”
关海楼见他恼火,心中油然而生的却是得意。林笙冷然的天性在众人面前发挥的凌厉尽致,却对自己动了气。说明自己在他心目中还是个特别的存在。他难得有了耐心,对林笙就变得温柔起来,他哄:“不过是一顿晚饭,犯不着把对付检控官的态度用在我身上吧,给我的面子。”
林笙吃硬不吃软,见他这样便不好推辞,于是顺其自然进了关海楼的车。
第十八章
关总没做过哄人的活,对林笙倒是特别。他认为哄人,就是砸银子。关海楼的爱情观非常肤浅:你情我愿好聚好散。
他认识的人多数是见钱眼开的主儿,于是他深受钱多好办事的原则熏陶,不料半路杀出个让他束手无策的林笙。男人都是有征服欲的,他更是如此。他对林笙不断出击换来的却是其对自己的冷眼相对。在关海楼看来,这是冷暴力。
关总不只一次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用关海楼的话讲,他脸皮够厚,冻不着。
林笙将公文包放在双腿上,关海楼发动引擎,转头就见林笙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沓文件,从侧面看,穿着黑色西装的林笙有着绅士特有的高贵气质,而他此时又多了一分知性。他歪着头忍不住赞:"林大状,你穿西装真特么楚楚动人。”
这话在林笙听来分外刺耳,他无意反驳,却又不愿关海楼用言语轻薄自己,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案宗抬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关总,这次我们胜了,但难保控方希望再上诉。可我当真不愿意再与你合作了。知道为什么吗?”
关海楼的感知觉完全被林笙的一抬手一皱眉吸引去了,他随口回问:"为什么?”
林笙一字一顿叙述:"因为你是个混蛋。”
关海楼耸肩:"林大状真低估了我。我不仅是混蛋,还是个……"他突然扣住林笙的手将人往自己怀中带,"登徒子。"他边说边欲往林笙唇上吻去。后方汽车鸣笛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车内人的紧张气氛。
关海楼手一松,徒然被林笙一拳挥在脸上。林笙公文包中的签名笔随势落在车厢中。关海楼顾及不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看了眼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林笙,苦笑的同时亦觉得这是自找的。他为林笙拾起笔交还给他,林笙却冷着眼答:“脏了,扔了吧。”
关海楼讲笔收入怀中,眼中多了抹不怀好意的笑。
两人前往中环,关海楼带林笙去的酒吧在顶楼,露天,中央置放着温泉池,四周是可以俯览维港夜景的卡座,服务生将两人引至一座位前并将预定牌收走。
"原来你早作打算,我不答应就来强的?"林笙窝入沙发,眼睛却看着身侧的都市风貌。
"岂敢。"他抚了抚方才肆意轻薄他而遭罪的脸颊,"介于你是我们公司的律师团一员,我也不愿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笙看着被一片赤红霞光掩映着的的维港,想起的却是与黎越的温暖时光。黎越的举手投足都深深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们那时那么无忧无虑,无须考虑尔虞我诈。黎越对自己满口的应承终究抵不过权利的诱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林笙的放手并非背叛,而是无法取舍。他接过服务生端上的苦艾酒,一口饮下。
人说苦艾酒可治抑郁,却不知酒入愁肠的滋味。傍晚的霞色逐渐被辉煌的灯火取代,香港的夜色早没了繁星的点缀,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霓虹。都市再繁华,都不是他想要的世界。林笙突然发现,身边缺少的不仅仅是黎越给他的爱情。
他站起身,回头冲关海楼喊:"跟我来。”
关海楼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只能依着他的性子来。两人走在狭长的过道中,服务生与两人擦肩而过时对关海楼打招呼:"关总。”
关海楼不理会,他亦步亦趋地跟,林笙在一处墙角停了下来,他指了指墙面,问:"看出什么端倪来没?”
关海楼仔仔细细地看,又皱着眉头揣摩,最后摇头:"揭晓答案吧。”
"这墙上的花纹看似不规则实则是个字。"他退后,昏暗暧昧的灯火下,凹凸的墙体赫然变得柔和起来,一个"笙"字跃入两人的眼帘。林笙眼角带着湿气,哽着嗓子说:"墙后是个酒窖,有人认为嗜酒如狂的人该在此作纪念才对。于是自己掏钱在这里凿了那么一个字。”
关海楼双手插在裤袋中,双眼定定看着林笙,他明白了些什么。黎越对林笙来说是无法割舍无法取代的,即使两人誓言老死不相往来。他说:"你这是在拒绝我?”
林笙更正:"是婉拒。"除却黎越带给自己从未有过的归属感,这世上再难有人真能让自己这样心心念念无法忘怀。但同时,黎越于自己也是颗毒瘤,不断侵蚀不断滋长,他带来的永远是对自己的伤害,即使他本无此意。
关海楼沉默,突又笑出声:“林大状,我不怕被婉拒,我有的是耐心。但我怕黎越等不到你回心转意的时候了。”
林笙也笑,那笑容中笃定且自信:“关总是指你匿名为警方提供的黎帮洗黑钱的证据?”
“什么意思?”
林笙带着歉意一笑:“那证据被人掉包了,如果关总愿意,我可以免费为贵公司的慈善事业宣传,听闻警方对您所做的慈善事业很感兴趣。或许届时警方经案人都可以升职了。”
关海楼万万料想不到自己养虎贻患至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他伸手掐住林笙的脖颈,威吓:“你敢!”
林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关总您忘了我是死里逃生的人,我生着是苟且死了是解脱。”
关海楼灼灼地看着他,指腹摩挲着他脖颈的旧疤,这人凭什么让自己魂牵梦萦朝思暮想了!他分明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定时炸弹,自己偏偏还如获至宝!呵,关海楼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林笙搁开关海楼的手,说:“关总,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关海楼站在原地看林笙离自己愈行愈远,终至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外。夜已深沉,关海楼坐吧台要了杯酒一口饮尽。黎越,他终要成为阻碍自己前进的一颗绊脚石。
黎越终于有所行动,不是惧于他人的压力,而是等待时机成熟。
黎越之前是少爷出生,尊贵但不娇贵,这就意味着他不是吃软怕硬的主。关海楼对黎越的打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且每每都挑衅滋事就怕黎越不反抗似的。黎越本来也并不想光明正大的反击——毕竟他将来想走回正道的。可金盆洗手这种事带来的副作用远比他想象的大。
关海楼步步逼近的脚步使得其他社团的人纷纷效仿,以至自己差点成了众矢之的的枪靶子。
第十九章
黎越在秦泰府上饮茶,喝的是大理苦茶。秦泰见其饮了口皱眉,便开口:“黎越,一帮之主不好当,况且你一上台还反其道而行之,惹来非议也属正常。创业之始,苦字当头。漂白上路就得守得云开,杀出条血路才能见月明。林生那人,要么诛之,要么眼不见为净。否则他就是你的挡路石。”
黎越从未细想过的事秦泰却将它摊开来说,分明是让自己做出抉择。他在处理林笙这事上确实优柔寡断了,他在乎林笙,又怕届时关海楼做得太激进拿林笙开刀。关海楼知道自己的软肋是林笙,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秦叔,我有我的打算,当初林笙为我做了那么多,说什么我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你要我眼不见为净更不可能。您若要动他,是生是死我跟他一起。您看着办吧。”
黎越放下茶杯,双眼毫不畏惧的与秦泰对视,这一番剖白林笙恐怕无缘闻得,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就此放弃。他曾说过,一辈子不放手。
林笙未再与关海楼有联系,他果断而决绝地离开了关海楼的律师团队。
关海楼坐在刑岚的办公桌前,身后两个手下门神似的堵在办公室门口,落地窗的窗帘大开,外边一派繁忙景象,林笙的位子就在其中,他敛眉低头看文件,毫不在意他的老板正被人胁迫着。
关海楼看着林笙,而他的手下盯着刑岚。关海楼突然侧过脸问:“你说林大状离开我的律师团的原因是什么?”
刑岚想也没想,反问:“与合作方产生分歧算不算?”
关海楼摇头:“薪资与待遇整个港岛能有我给的好?”
刑岚不愿明说,却更不愿有人拿上了膛的枪指着自己的脑袋。况且罪魁祸首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关总您这是在自掘坟墓。林笙这人您动不得。”
关海楼不服气:“怎么动不得了?因为黎越?他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刑岚打开案宗摇头:“恕我直言,关总您崇尚武力,他不是。就凭这点您无法和黎越比——他不简单。”港岛酒店那一次的握手,他就知道黎越表面是个纨绔子弟实则深藏不露,布满枪茧的手心无不说明他是个枪械玩家或者老手,说不定他兄弟就是他杀的也不为过。毕竟黎睿被杀那几分钟他无缘无故失踪了。
关海楼对刑岚的直言有些不是滋味,他深吸口气,话语中无不带着威胁:“刑岚,我关海楼不是善男信女,惹恼了我,小心我一枪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