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
一个老嫫嫫顺着金如意,把新娘牵到了新房,这厢大厅里便留下新郎接待众人。
“皇上?”
“唔?”
晓帝看向安王,见他满面谄笑,春风满面,却也俊美极了。
“现在天色已晚,臣斗胆留您在臣家里留宿一宿……”
晓帝心理暗骂他装得正经,心理定是想些不正经的事儿。可随即又一想,不定他是有什么正经的事情要说,他这么想也有点过分。
“朕今夜想要去淑妃那里。”他一双清澈的黑眸,温柔带水,斜瞥了安王一眼,似瞪似嗔,把安王的魂都勾走了,可他本人还不知道。
不过安王也不会因为晓帝这么勾魂一瞥就忽略了那句‘去淑妃那里’,当下心理大不爽,可他官场里打滚多年,面上工夫做的极好,仍然笑容不改,“天这么黑,臣怕这帮奴才们万一有个散失……”
“爱卿的心朕领了,今日朕出宫带着庭卫够多,爱卿你想的那种事是不会出现的。”晓帝也是面上带笑,脾气极好的和安王解释了一句。话里话外就是不在你这住。
安王气的牙痒痒的,晓帝话说的滴水不漏,再挽留就有失臣子身份了。
面上表情一改,转过脸,看向晓帝,低声道:“你今夜不住我这,我就去你那,晓,你是逃不过的。”似想到了什么,面上又泛起了桃色的笑。
晓帝见他这般无赖,知他这般性情,刚才那些话其实也就是激他。见他这样色情的笑,面上一红,“你这样叫人看了去”,这算不算以下犯上,调戏当朝皇帝。
“他们看不到的,晓,你今晚就在这吧……”他又装出了可怜的样子,“这几天忙于斜阳的婚宴,我们都没有亲热了。”
晓帝听他这话,面红如桃花,“前天你还……”
前天那小小的一次怎么能满足他的兽欲?不过话要是这么说晓帝必会拂袖就走,“晓,我好想你……”安王一张俊脸愣是装成了小可怜。
晓帝扑哧一笑,才正色道:“好吧,既然爱卿如此盛情朕今日就在你这住下了。”
“谢圣上恩准。”
李斜阳离他二人最近,把他俩的对话听了个通透,心理一直想着,晓帝是被父王吃透了,羊入了狼圈,哎。
他完全能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一直粘在他身上,从他进来便没离开过。他不用抬头都知道这必是东方漠的。
两年了,他似乎瘦了,越显得双目黑的幽深有神。
身上那见银灰色长衫上的花纹是锦花繁簇织银的,他曾经不经意的对他说这花纹他很喜欢,从此他就穿这一种了。那时他假装不在意,其实心理也是甜蜜的。
如今想想,前尘种种反倒如隔世。
早就知道,早晚还会和他再相遇,却也没想到会在两年后。
短了?长了?
心理已经做好了防备。
只是真的没想到,他换了容貌,他还能一眼认出他。当年秦淮的容貌却只是一张人皮面具,他以为的秦淮却真真的是安王的淮郡公李斜阳,这世界一直在和他开玩笑,如今,他已经不知道他究竟是秦淮还是李斜阳了。
不管怎样,他还是他,不管他叫李斜阳还是秦淮。
就在李斜阳想来想去之际,晓帝优美如男中音的声音响在耳边。
“东方漠,你过来。”
众人一见,这才入了主题。
东方世家富可敌国,晓帝会借这个机会削弱他的势力吗?
“东方泠你在圣上面前动武行凶,可知道后果如何?”安王知晓帝的心思,所以没等晓帝开口,他便替他说了。
东方泠此刻被解开了哑穴,跪在地上。
“东方泠一时糊涂,请圣上开恩。”就是再猖狂不羁也终究抵不了天家势力,东方泠还是低了头。
安王对于东方泠和北翎的事他还是略有知晓的,所以他也不希望把这事当着众人面前扩大,丢了脸面,可是这东方泠着实可恨,做事不考虑后果就这样冲进来,对斜阳动了手不说还惊了圣驾,这般冲动如何扛着住东方家那片家业?
晓帝看了眼表情略沉的安王,明显知道他在考虑什么。而且他也不打算现在动了东方家,不如就卖个人情给他,否则晚上他又……
他轻咳了一下,才慢悠悠的道:“今日是斜阳的婚宴,大喜的日子也不便染血。”尽管他说的轻描淡写,可是众人还是从他浅浅的几句听出了血腥味,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过,念在你东方家在去年西北旱灾的时候捐了不少钱粮,朕决定放过你这一次。”又顿了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想了想,“就捐五十万两到国库吧。”把五十万两当成个小石子一般,口气轻松,五十万两足足够今年修坝筑堤的钱了。
东方漠听了晓帝一开口就要了五十万两,眼睛都不眨,沉声道:“谢主隆恩,东方家必定将这钱如期送到国库。”
“恩,朕知道你东方家办事的效率。”晓帝这时起身走出主位,想必是有些累了,想要休息。安王扶着晓帝走向内厅,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笑。这一休息,想必是更累的。
待众人恭送了晓帝才开始喜宴,而东方漠看着穿梭在酒桌间敬来敬去的李斜阳,目光闪了闪,无声息的和东方泠走了出去。
4.进宫
婚宴第二天,北翎和斜阳起的很早,因为今天要进宫面圣。
虽然晓帝昨日就休息在安王府,可是他们俩还是得进宫向各位娘娘们请安。
北翎今日梳了一个坠马髻,贴了几朵雕金花钿,插了一支栾尾花金步摇,贵气中带着典雅,额头上细心的贴了花黄,双颊上细细的贴了假金靥,仿佛时刻含着笑,身穿一件嫩绿色锦花背子,内搭鹅黄色水绣抹胸,下面一条同色系的白褶群外围了一条合欢裙,整个人如初春的扶柳,娇柔不盛,风情无限。
李斜阳黑绸般的秀发被束进紫金镂空雕花冠中,细眉轻挑,粉唇轻抿,他身上也穿了件草绿色的长杉,腰间的金丝腰带由一只白玉雁吊扣着,上面挂着一只锦织五色鱼符袋,昭示着身份,更显了俊雅。
北翎见了穿成这样的他走出来,抿嘴一笑,“我还真是不习惯你穿成这样。”端是没有下人在,她说话有不用那么拘谨。
又伸手摸了摸斜阳的脸,“这张脸太美了……”又用手摸来摸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个够,叹了口气,“白丁儿,你这是诱引我进刑部大牢啊。”
“哦?怎么这么说?”
“你这张脸比我……”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女人怎么能承认一个男人比她美?就算这个人是她的夫君也不行。
“哼,祸国殃民,哼!”哼一声还不够非哼上了两声才能显示她的气愤。
“哎,这也不能赖我,天生丽质,舍我其谁?”他一副认真的口气说的让北翎差点没把口起这口茶吐了出去。
她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
“别你来你去的了,别一激动把好不容易贴上去的花钿和金靥给弄掉了,这可好多钱呢。”斜阳口气贼贼的指出她笨手笨脚的贴了一个早上的小饰品。
“哼,你们李家有得是钱。”
“哎呀,你这女人,当我挣钱容易吗?”
“你?”北翎哧哧笑着,“你的黑心钱挣的就更容易了。”
“算了算了,不和你吵了,该进宫了。”两人这才走出屋,坐上轿子,由西华门进了宫。
……
就算李杨两家不同姓,也如同同根生的果子,李斜阳虽没封为世子,可好歹是安王的嫡长子,委屈的封了个淮郡公。他大婚后自要进宫面谢各宫娘娘,好歹也是妯娌。
晓帝的皇后去世多年,一直没有再立,这后宫之中目前妃位最高的要属淑妃罗绮了。
二人进了锦绣宫,这位以贤淑着称的妃子立刻热情的接待了二人,淑妃更是热情的拉着北翎闲聊家常。聊了一会,德妃也来了,三个女人一出戏,聊得更欢了,让斜阳一个头两个大,借着机会便退了出来。
时直草春,嫩草新绿,花蕊甫吐,天蓝云白,阳光无限美好,连空气中也似乎飘荡着芳草的清香。
李斜阳深吸了口气,胸中顿时散去郁闷不少。一个大男人陪三个女人聊天,怎是一个郁闷了得。他见天气可爱无比,便踩着草顺着草皮走了。
他回来两年,虽然进宫多次,可是对于宫里的地理位置还是不甚熟悉,只觉这一廊那一阁实则一个样子,因此常被皇帝和安王嘲笑既是那马儿也是识得路的。
纵使知道自己这么走下去定是会迷路,可心情明媚的斜阳却也觉得这般的任着心性游走于陌生的皇宫内院也是件新鲜的事儿。
避开下跪的太监和宫女,踩着柔软的嫩草,入鼻的是越来越浓的桃花香。斜阳有心寻找香味的来源,遂循着香味越走越快。
不多时,一片妖冶的桃花林便在明媚的阳光中跃入他的眼里。阳光下那粉嫩的小花蕾可爱无比,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谁?”他正漫步在桃林中,根本不想还有别人。那人话音刚落,就从桃林深出走出。他身后一宫装女子捂着脸跑了出去,原来是私会。
“啊,原来是二皇子。”
走出来的正是当朝的二皇子杨寇准,淡茶色的头发拢在双龙戏珠金冠里,额上一撮头发由于刚才散了下来,随着他的步子一晃晃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疏漠的皇族气息。
他缓缓的整理散乱的衣服,面上带笑:“原来是斜阳。”毫不在乎他是偷情被撞到的,“你是来散步的?”
“啊,是啊,桃林好风景,把我这等俗人引来了。”
“俗人?俗人是指象小王这等庸碌的人,可不像你这样的风雅啊。”杨寇准面上一丝唐突的意味都没有,说斜阳是风雅之人一点都没有亵渎的意思。
斜阳知他是真心夸他,面上也带着自然的笑“寇准说笑了。”
他二人年纪一般,一见投缘,在这皇宫中倒也有了几分真心相交,私下里是以名字想称的,刚才怕是另有别人,听杨寇准自然的玩笑他也放松下来。
“哎,谁能想到我正和美人幽会就被你闯了进来。”他玩笑的抱怨。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打扰你和美人约会,真是罪过。”
“我看你真是一点反悔的意思都没有。”
“哎呀,二皇子,瞧您说的,我这满面的惭愧,您没看到吗?”
“啊?在哪里在哪里?”说着贴近斜阳的脸仔仔细细的看着,倒真像是在他脸上找着所谓的惭愧。
杨寇准的鼻息直喷在斜阳面上,热热湿湿的,斜阳面上也有了不自在。
“好吧,作为赔礼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斜阳讲的故事自然使得。”两人靠在一起,席地坐下了。
“恩……这片桃林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叫做《桃花源记》的故事。”
杨寇准安静的听着斜阳讲话。
“一个人,顺着水一直走,走了很久,来到一个美丽的地方,这里与是无争,人们安居乐业,种田养畜,桑梓榆林,是一片世外桃源。这个人就在这里住了几天,这里的人热情好客,可他还有妻儿老母,无奈之下只有出去寻他亲人,可是当他出去之后,发现世间已不知过了几世矣,他的妻子老母早已去世,他的儿也认不出他了,待他再寻那桃源之地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完了?”
“完了。”
“这个不算。”
“呵呵,确实不怎么好,”斜阳想了想又笑道:“那我请你喝玉练槌如何?”
杨寇准一听喝玉练缒,两眼闪着光,道:“这个可以!”
斜阳拍拍身上的草屑,“不过得晚上的,这会儿北翎正在淑妃娘娘那里请安,我这般偷跑了出来她定是会追问我的,我得回去了。”
斜阳远走的背影在阳光下给仍坐在树下的杨寇准一个闪着光晕的剪影,他一直看着斜阳踱步走远才低下头。
桃林三月正风情。花蕊吐着诱人的香,那粉红的花簇下,一个身穿宝蓝色绸面绣金丝游龙的俊秀男子,喃喃自语,风吹过,隐约闻其声,“已不知几世矣……”
5.再遇
斜阳踩着虚浮的步子走在通往自己院子的廊子间。
虽然喝了很多,身体已有些迟钝,但思维还算是清醒的。
成为东宫机率最小的珏亲王杨寇准和不能成为世子的安王嫡长子李斜阳,两个身份尴尬却又心趣相通的人聚在一起,自然是要庆祝的。更别提喝的是千金一壶的玉练缒。
珏亲王边喝边嚷嚷着要喝掉他一年的俸禄,不然不回府。
在斜阳心惊肉跳的花消中,二人在越喝越多。
说来凑巧,偏偏还遇上了同来的瑞亲王杨子野和世子李天西。虽然是在同个酒楼吃饭,可是两伙人分别在贵宾间里,倒也没有遇上,也算是免了尴尬。
和世子李天西相比,仅封了淮郡公的李斜阳便没有他那般受人注目。即将成为安王的李天西是众官拉拢巴结的对象,单单是处于激烈夺嫡中的亲王们就总是发贴子给他,每天有应接不暇的饭局。
面对这种冷热的对比,只是个闲散郡公的斜阳倒是乐得清净,这夺嫡之争还是不要参合进比较好,这门道里的事岂止是步步惊心,非得步步为营,前顾后看耳听八方才可以,稍一不慎便有丢官舍命之险。
斜阳自认是一俗人,干不了轰天动地的事,平安度过这一生即可。
突然感觉到腹中一阵翻滚,难受不已。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吐了一地的污秽。旁边站立的下人立刻围了过来,收拾着乱场。
斜阳难受的坐在廊子边的横木上,虽然难受却还是挥退了嘈杂的下人对他的巴结。
突然一双大手贴在他背后,传来一阵阵温暖的气流,舒服的气游走在他身体里,立刻让他舒爽了不少。
“……恩……谢谢……”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背后这人定是楚冥。
要是在平常,楚冥定会现身劝他不要喝这么多。可今天却有珏亲王在场,他不便现身。想必定是生了闷气,心理却又担心。
斜阳顺势靠在他身上,伸手摘掉扯得他头皮发麻的金冠,任一头如水的秀发泄到腰间,全身放松舒服的样子。
楚冥很自然的把他抱起,一点脚便踩在了屋顶上。便抱着斜阳在安王府的屋顶上点足飞跳了起来。
天边一弯勾月悬于半空中,撒着银辉。
斜阳双手勾着楚冥的脖子,眼睛却看着随着他们而动的月亮。
酒喝多了,心也跟着惆怅了吗?这样的夜晚,尽是想起一些不想想起的往事。
勾月……
对着月亮,总能让他想起那个名字里带着月的孩子。
他宠在心里的孩子。
月月。
他知道了他的不告而别,定后躲在床里静静的哭泣吧。缩成一团,抱着自己,连哭声都小得不想让自己听见。静静的泪流满面……
一想到他双臂环着他瘦弱的身躯哭地颤抖的样子,他的心就疼得发楸。没有了他的怀抱,他还会快乐吗?
那时候,由于对东方漠的不信任迁怒了其他人。他甚至怀疑起月月,突然出现在正在东方家养病的他面前,这本身真的是个巧合吗?
可当他冷静下来,他们之间,月月从来都是被动的。被动的接受他的宠爱,期待的等待着他,怯懦的回应着他。从来都是他主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