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仆 下——琴挑
琴挑  发于:2012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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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再一次确认答案,无论怎样都想确认。

“这与你……”

“江临风!”我恶狠狠地吼道,“别想再用‘与谁无关’这样的话来搪塞我!告诉你,无论你爱的是谁,都与我有关,生死攸关!给我个了结吧,算我求你,我

认输了,是也好不是也好,我马上就离开铁府,离你们远远的,他要报复你也好,你要报复朝廷也好,从此真的再与我无关,别让我离开得不死心好么?让我明

白地走好么?念在我自始至终都那么为你的份上!”

他怔住了,哑口无言,或者,是震憾?

曾一度被我迷恋的目光终于能留驻在我的脸上,在我的这张属于陆祁云的脸上徘徊了良久,思考着他的答案。

“我……”他犹豫着,第一次犹豫,“我不知道。”咬着嘴唇看向门外,陆祁云和铁清荷不知跑到哪里不见了踪影,院子里空无一人,真真切切只剩下我跟他。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为何会不知道?”我心急如焚地想得到答案,想为我的离开获得一个有力的理由好说服自己。

他用指甲使劲抠住门框,力道不小,木屑纷纷撒落下来,直到门框被他抓出了鸡蛋大小的凹槽,我终于等到了他的回答:“跟我来,我想让你看样东西。”

他转身走向里间端了个二尺见方的锦盒来放到圆桌上:“打开它。”他向我命令道。

我狐疑地走了过去拉开了盒闩,红丝绒的背衬下是一盆奇异的植物——

是一株花,形状好似山茶花形,却比山茶花小了许多,花朵已呈灰白,恹恹地萎靡着,辨不出旧色。花茎是殷红色,无叶,只在茎上生着强壮的倒刺,看起来这

花十分地妖悍,靠近了就能感到散发出的阵阵灼热之气。

“这花是?”我不禁奇怪,他为何要给我看这个。

他盖上锦盒说:“它叫炎蜃,生长在西域沙漠里,在山寨的那段日子,也就是陆祁云以你之血治疗毒斑之时我去西域采回来的。它能量巨大,毒性丝毫不亚于你

体内的龙涎,最重要是,他也能疗伤。方才你见我房间禁闭,就是在用它为祁云疗伤。”

他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差不多了,身上的毒斑只剩下那些红印子,只要再治疗一次便可全部退去。”

“你的意思,你是说,陆祁云身上的那些红印不是……不是……”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不是吻痕!”他肯定说,有些激动,“也不是我与他亲热留下的别的什么。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向你说清楚,免得你误会。”

“免得我误会?……为什么会怕我误会……”我声音越来越低,心跳却擂鼓似的奏着高歌:为什么怕我误会?单单是我,还是所有人?向我解释误会,那么是不

是可以凭此认为他是在乎我?

刹那间,所有的想离开的念头一扫而光了,我重又振奋。

“那你……是不是……对我……对我……”没了置之死地的勇气,我重复懦弱,犹疑不决起来。

“我不知道,”他茫然地摇着头,“你问的那些问题我一个都无法回答。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件事,我想澄清事实。就这样而已,没有别的。所以,不要自以为是

的下任何结论,爱你,还是不爱你,我不想费许多脑筋去想这种无聊的问题,还有很多比这重要一百倍一千倍的事要做,没空去想那么多。你要走便走,要留便

留,可是你别整天想着处处与陆祁云相比,没错,你确实很像他,如果他不出现我几乎就要爱上你了,可是他出现了,他可以给我带来你无法给我的好处,除了

爱情,六月,我需要更多,而这只有他能办到,你不行。”

“我不行?”

“对,你不行,对我来说,你没有丝毫帮助。”

哦,我忘了,他首先是江家三子,武林盟主,背负着复仇大任,然后才是江临风,一个男人。

我苦笑着,自甘退怯了,身体仿佛被肢解成了千百块,散落在各地,我匍匐在地上,一块一块捡起我的身体,再一块一块拼凑完整,好艰难。

走。离开这里。随便到哪里都行,只要离开他们。

“我懂了。”

我灰心地向门外走去,只要迈出了门槛,就走出了苦难,去重生。

“六月……”听到背后传来他的呼唤,我没有回头。然后——

人生就是这样,当你要失去,偏偏会得到,当你已绝望,偏偏又希望。

当我在他这里失去立足之地,他却偏偏给了我最奢望的东西——

一个从背后而来的遥远的,缥缈的,不真实的轻吻,和一个冰冷的拥抱。

那魔咒在我耳畔呢喃轻语:“算我欠你的……别回头,千万别回头……就这么走吧!”

我被重重推出了门,置身在夕阳的余晖中,天边还有一缕光亮。

我昂起了头,迈开了脚步,如他所愿,没有回头。

第七十章

乾坤已定,我从江临风那里出来便直奔自己的去处,从容收拾好包裹留下字条,准备悄然离开铁府。

刚挎起包裹出了院门,远远地就见铁焕之身边的一个书童向这里而来,这才记起晚餐时间已过,铁焕之见我久未出现,一定会差人打探我的去向。为了不引起他

人的怀疑,我只得又折返回了自己的小屋,与那书童见面,再谋离去之机。

“江琴师,将军请您用膳。”书童在门外请道。

“知道了……还劳小哥代为转达,我方才觉得腹中饥饿,便自行用了些餐点,所以……不去将军那里用膳了,请将军不必等我。”

书童对我的谎话没有任何怀疑,便应着离去了。

我清楚铁家的习惯,每日晚膳过后,铁家儿子并陆祁云不会马上离去,而是齐聚在铁谦公膝下,父子几人聊叙闲话,共享天伦,这个时候离开是最佳时机,不会

被他们发现。

于是我再度背起包袱拉开房门,四顾无人后,蹑手蹑脚地,像个偷鸡不成反蚀米的小贼那样慌忙逃蹿,直奔侧门而去。

怎奈铁府实在太大,正门侧门旁门后门……门多不说又极为分散,一番穿堂过巷越林入石之后,我惶惶然迷路了,来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所在,那是一座独立院

落,从外表来看与其他院落并无太大差别,可仔细察看,方觉不仅有比其他院落多几倍的守卫,而且四周极为荒芜,不像其他地方花木假山都被修理得极为齐整

,这里野草丛生,墙壁斑驳,上面还攀岩着湿腻的青苔与野蔓,一对黑漆铁门上着足有二十斤的铁锁,只有旁边的小门开放,间或有几个兵士模样的人来去。不

知是我的幻听还是什么,随着阴风而来的,竟还隐隐夹杂着凄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如果不是人,那便是鬼。

这里不像是普通居宅,倒像是一座鬼屋,或者是,监狱。

在铁府这种军族大宅里,有监狱也不稀奇,但,总觉到不详。

我躲在假山后审视了一会儿,除了满眼的萧索和那些面无表情的士兵外,并无任何异常。

于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扼住了强烈的好奇心,打算找自己的路——连那个人都舍得罢手,何况铁家的一个小小监牢?

正准备重觅新路,偏偏被脚下暴露在外的虬根扯了后腿,呼天啸地向后摔去,摔倒时我本能挥舞着手臂去抓救命稻草,结果混乱之中抓到的却是一堆乱石——那

假山中看不中用,只凭若干大小不等的零碎石头堆砌而成,石头禁不住我的蛮力,轰隆隆倾塌而下……

“哇——”

我抱头大叫,尘土飞扬中,那些石块悉数滚落到我身上,将我埋到最下面,落成了一座“石冢”。

好不容易从石堆中钻出来,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头顶上方晴天霹雳似的炸开了:

“哈!哈!哈!小——六——月——!”

我抬头一看,“霹雳”一身紫金色,一脚踏在乱石上,一手叉着腰,眼睛瞪成铜铃,随即扁成地平线,嘴巴则裂到了耳根,拎鸡崽似的把我从石堆里抻了出来,

用力地勒在怀里:

“终于看到你了,想死我了!”

——李元寺!

我擎住他立刻凑近来的热烘烘的嘴巴,厉声吼道:“李元寺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他涎笑着贴过来,“你我二人也算有过肌肤之亲,又害得什么臊呢?哈哈!”再度别过头来意图不轨,我只得拼死力搪住他:

“李元寺,李大哥,别闹了,再闹我可要叫人了!”

他奸笑一声收手放开我:“嘿嘿,你若是敢叫人,就不怕逃跑不成?”

说着用脚尖挑起地上的包袱在我眼前晃了晃,“风儿那厮不是又想拿你开荤,这才忙不迭要出走?……哦,不对不对,那厮整日跟陆祁云那阴人混在一道,怎又

生色心对你下手?”

一提到江、陆二人,我刹那间泄了气,一屁股瘫坐到土堆上:“不是的……”

“我走,与他们本无关,我走,只是因为……想家了,我想家了,想回去看看,这里本不容我这种人的。”一说起那不复存在的家,似乎真的只为回家心切才离

开的,心底泛起一波波的苦涩,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唉,六月啊,”他叹了一声恢复了正经,蹲下身揽过我的肩头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千里迢迢寻到这里来,终究还是如此下场?你的一番苦心日月可

昭,只是那家伙不明白,也忒狠心了些……”

“不想再提这些。对了李大哥,你怎么也会在铁府?”我问。

他撇了撇嘴角笑道:“沙砾总要跟着风儿走,风儿走到哪,它就落到哪,江临风就是这无影无形的风,我则是沙砾,他吹到哪儿,我当然就要跟到哪儿,他想在

京都兴起一场腥风,我也没有不随的道理。”

我不解:“李大哥,他,当真的要杀皇帝?”

李元寺眨了眨眼睛问:“我说是,你怕么?”

“不怕。”我说,“如果是个坏皇帝,杀了倒好,可若是位好皇帝,死了就可惜了。不管怎么样,杀人都不对,李大哥你也要助纣为虐么?”

“错!”他坚决否认,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摇了摇,“他不是商纣,更未行虐,正相反,要是除的是虐仗替天行道,我岂能不助?”

我沉默良久,还是想不通杀人真能改变这个社会么,如果杀人可以改变一切,还要社会干什么?还要朝廷干什么?

于是狠狠摇了摇头,从地上拾起包袱挎在身上,向他抱拳告辞:“我不懂这些,但愿你们成功。时候不早了,我要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

“喂喂喂——”他一把将我扽了回来,挽着我的手臂一脸焦急,“你还真说走就走了?难道风儿脾气大,真把你吹坏了?”

我苦笑道:“我不是沙子,风再大也吹不着我,我只想过太平日子,仅此而已。”

“唉,你!是不懂么,他对你……”

“报——”

正说话间,一个兵士跑过来禀报:“报李大人,犯人咬舌自尽!”

“什么?”李元寺蹭地跳出了石堆揪起士兵衣领问:“死了没?”

那士兵一本正经答道:“没!正在挣扎!”

李元寺心火儿腾地烧上来,啪啪扇了他两个耳光喝道:“挣扎你个头!还不敢去叫大夫来?

“回大人,大夫走得慢,这期间是不是您给他止个血?因为已经血流成河了!”

士兵认真的模样憨态可掬,李元寺照他脑门弹了个指头扑哧一声笑出来,转身对我说:

“小奴才我没时间与你细说,只想告诉你我自己的直觉,那家伙本不是无情之人,看看他以前怎么对陆祁云就知道了。至于他对你为何如此我也说不准,要面子

、搞不清状况都有可能,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若真的嫌恶你早就不留你,杀你的理由很多,却全部被他自己否掉,足可见他不算无情。今日你若负气离开逞

一时之快,他日恐怕是要后悔的。不知我猜得对不对,逼你走,是不想你卷进这场风雨来,既然他的苦心如此,我倒不能劝你留了,你好自为之吧,既要走,就

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了。”

在我惊诧中,他一路跑回了院子,半路还停在门口冲我挥了挥手,然后进闪进了大门。

江临风本不无情?

李元寺的一番话搅乱了我自以为静若死水的心湖,我开始认真思考从被江家父子捡回家中救治起至今与江临风相处的点点滴滴,意外地发现,果然他除掉我的机

会是有许多的,对于他这样的人,能一次次放过多次冒犯过他的卑微的我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不杀我也可以理解为不屑于手刃,但我的那几次冒犯几乎是致命

的,每次都很不合情理地从他的刀下活了下来,这证明什么?又代表着什么?我以前从未认真考虑过,准确地说是不敢去想。可李元寺的一番话迫使了我的大脑

在这些疑点上开动,异想天开地得出这样的结论:江临风,他对我,是有情的。

我不敢想,这该是个谬论,哪里一定出了错,是哪里呢?

我必须要找出这错误么?那么我该留下?

我环顾四周,偌大的铁府仿佛缩小成一架鸟笼,我被关在其中,既向往笼外自由的天空,又难舍笼内的另只鸟——我宁愿为了他,也给自己筑个囚笼么?

我低头着头,在甬道上缓慢地行走着,心中矛盾万分,该留还是该走对于我都需要鼓足莫大的勇气,一走百了当然潇洒,可是若不幸被李元寺言中,我将在悔恨

中度过余生,那么洒脱就会被无穷尽的痛苦所取代。但留下我又能做什么?

“哎?你想通了?”

我抬起头,陆祁云靠在侧门边慵懒地看着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掉,是无知,灰溜溜地逃掉,是败者。你承认自己失败了么?也承认在他心里,你永远无法取

代我?”

“才不是!”我气愤地冲过去,撕开他的衣襟,那些红斑蔷薇似的一簇簇在眼前瑰丽绽放,有种妖异的美。

我很激动,又很无助,更多的却是嫉妒:

“他亲口告诉我,这红斑不是吻痕,他在用炎蜃为你疗毒,你休想再骗我!”

他怔了一下,这结果显然是出乎他意外的,于是扯开我的手,把衣襟拉好,坦然道:“我又没说这些是吻痕,是你臆想的吧?”

哑口无言。

邪由相显,魔由心生,当时他只是用模棱两可的话引诱了我,并未肯定事实,确是我自己想到了邪路上。

他好狡猾。

“不管怎样,他亲自向我澄清误会,这就证明他心中有我。”我极力狡辩。

“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仰天大笑,“既如此你还逃什么?不如留下证明给我看,让我看看,他有多爱你,你有多爱他?六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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