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仆 上——琴挑
琴挑  发于:2012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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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什么名字啊?”一个胖嘟嘟的孩子问道。

“他叫六月,不过,我和爹爹都叫他狗奴才。”他嘿嘿笑了起来。

“六月?挺好听的名字,用在他身上可真不配!”一个瘦高的孩子说道。

“所以才叫他狗奴才啊。你们看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完好的,要不是我爹爹救他,他恐怕已经死在大街上了。”

“江老爷为何要救这样的人啊?”

“那还用问,江老爷心好呗!”

“啧啧啧,江老爷真是个大好人啊!”

……

江临风是大好人?

江临风好心?

江临风的好只对江小仙而言的,他救我,不过是因为我可以供他儿子开心,我在他的眼里,就像江小仙说的那样,充其量只是一只狗而已,也许连狗都敌不上,有谁见过,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嘲笑一只狗的?

我光着上身站在中央,忍受着投在我身上的那些恶意的目光,慢慢俯下身从水里拎起我的衣服,湿漉漉地套在身上,然后走到江小仙的面前:

“少爷,您下课了吗?”

对我的隐忍江小仙并不领情,故作惊讶地叫道:

“啊呀,狗奴才,谁让你穿上衣服的?”

我一愣:“总不能光着……”

“多嘴!”他脸色一沉,忽而又笑了,“六月啊,看来你的嘴巴是听我的话了,可身体并没有听……”

我浑身一颤,“少爷……”

他挥了挥手对身边人说:“你们不是总想看什么是分筋错骨术吗?”

其他人兴奋地拍手呐喊:“是啊是啊,我们这里只有江少爷一人会武功呢,快露两手给我们瞧瞧!”

“好啊!”江小仙转过头笑眯眯柔声对我说:“六月,把手伸出来。”

“少爷,求你饶了我……”我颤抖得更厉害。

分筋错骨手,我只在那些书摊上的连环画里看过,传说这种江湖武功是专门用来把人的关节分错开的,一旦脱了臼,就会痛苦无比。

江小仙摇了摇头:“六月啊,你不听我的话?”

“不,不是,少爷……”

“那就把手伸出来!快!”他凶恶地命令道。

“……是。”

我不得不把手贡献出来,如果我此刻不贡献出来,那么回去之后我要面对的,也许是比分筋错骨还要悲惨的境遇。舍一手,换一命,想想尚算值得。

于是,我伸出了手,看他笑得更深……

“啊——”

一声惨叫,惊起树林丛里的一片鸟儿,被惊吓似的,它们扑棱棱地扇着翅膀,向天空飞去。

孩子们呼啦一下,也被惊吓得,作鸟兽散了。

我倒在地上抱着软绵绵的手臂,抽搐着,眼中是江小仙冷决的脸。

第七章

这样的境况在以后的日子不算少。

江小仙一但心血来潮,不论是高兴还是发怒,都会用我的手臂作为发泄对象,但他只会把骨头从关节上卸下来,却不会装上去,于是帮我复原的任务就交给了江临风。

江临风似乎很忙,除了公务,还时不时到外地办事,有时只走几天,有时一走就是一个月。恰好逢他在家,那么恭喜,我的臂膀有救了,就像拴上门闩,只要用力一抬,不用费什么功夫,我的胳膊就物归原位,然后江临风会嫌恶地把我赶走。

有时正赶上他不在家,那么很不幸,我的胳膊就只能像一根被剔了筋的肉骨头一样吊在肩膀上,荡来荡去,直到他回来。

开始我并不能忍受这种与身体脱节的痛苦,但是次数一多,时间一长,反而不在意了,也没感到那么痛苦,就算拖着一只胳膊,我用绷带把它吊在脖子上,照样蹲在院子里给家禽剁饲料。

江小仙养了好多鸡鸭,每天这些鸡鸭都会少几只,被江小仙捉到某个地方,不知用来干什么,然后第二天,就会在花园的死角发现这些鸡鸭的尸体,无一例外没了脑袋,断了手脚。

每次我清理这些残缺不全的死禽时,都会好好把它们安葬,然后计算一下下一个轮到我的时日,说不定哪天江小仙残害它们腻烦了,就会想到用人做实验,而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我。

被剁掉脑袋和手脚的我,想也不敢想,到那时候会有谁敢为我埋葬。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大半年过去了。

似乎习惯了自己儿子的恶作剧,江临风从没因我的被虐而感到一丝意外,哪天碰巧我是完好无损的,他才会觉得惊讶:

“噫?今天没跟仙儿在一起?”

对,只要我跟江小仙在一起,我就一定不会是完整的,要么手臂被卸下,要么被绑起来当把桩,成为江小仙练功的对象,他还会偶尔想起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放在我身上找乐子。

我记得他曾命人制造了一个巨大的瓷翁,然后注满水,在里面放上数百条鱼,再叫人把我浑身绑起来投在缸里,上面盖上盖子,我在鱼水里挣扎,被鱼们当饲耳一样咬,那些鱼都是些肉食鱼,结结实实地把他们的大嘴巴招呼在我的身上。

直到我窒息得昏死在水里,他才叫人把我捞了出来。这样反复多次,他享受把人溺死的乐趣。最后一次,那时我的身体已经浮肿,肺部呛了很多水,眼看活不成了,我以为江小仙会任凭我死去,哪知他并没有背着悄悄把我扔掉,而是告知了江临风,又把我救了回来。

江临风这回觉得儿子过分了,狠狠地责罚了他人把他锁在阁楼里三天不许出来,闭门思过。

他对我最大限度地进行体贴,允许我在身体养好之前不用干活,还叫人给我炖人参补身子。

“六月,还想继续留在江府吗?”他问我。

不留在这里能去哪?我那时的天地很窄,除了江府,我没到过任何地方,又不想继续流浪,所以尽管江小仙的手段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日益残忍,但是我却像根弹簧一样,越来越顽强,只要死不了,我总能挺过来,耐受力越来越强劲。

“老爷,我想。”我对江临风说,“这些不算什么。”我口是心非,不是不算什么,而是我当做它不算什么,如果换作别的人,意志力稍微差一点的,肯定早就不堪忍受逃走了。

江临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骂道:“白痴!你还真是固执,仙儿这么对你,你还愿意留下?”

“比起饿肚子,这些真的不算什么。”在我的记忆中,饥饿留下的烙印实在太过深刻了,我那时曾发誓,只要谁不让我再饿肚子,我什么都能忍受。

江临风呆了呆,然后出乎意料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他的手是冰冷的,但眼神却仿佛没那么冰冷:“仙儿他之所以这样,是有原因的。”他缓缓说。

“原因?什么原因?”我当然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本该纯真的孩子不在纯真,变得色厉内荏?

他眨眨眼睛,把手指放在我的唇上:

“仙儿六岁那年曾被强盗掳走,回来后就性情大变了,变得残暴跋扈。因为那时我身受重伤,瘫在床上不能及时救回他……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这不能怪您。”我有些心痛,如果江临风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江小仙还是值得同情的。

“六月……”

好半天他都没有说话,用手指在我的嘴唇上滑来滑去,目光迷离,似乎要透过我的脸探寻什么似的,而那要探寻的却又虚无缥缈。

和上次一样的神情,探寻的,悲凉的,哀伤的。

对于他飘忽不定的情绪始终让我感到恐惧。我颤抖,战栗,习惯了他的冷漠,对这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温存就好似把无辜的我从冰里解冻出来再次投入火中,这样极端的变化煎熬着我的意志,更胜于身体被煎熬,他忽冷忽热的态度压迫着我每根神经。

“真可惜,脸被毁成这样,都是仙儿的错,否则也许还有些用处……”

他知道!他知道我的脸因江小仙而毁,可他却装作不知道,不,不是装作,而是根本不屑吧。

“第一次看清楚你时,还以为是他……”他喃喃低语,出其不意地在我的右眼上吻了一下,

沿着我布满伤疤的脸,他的唇游移至我的嘴边:

“可是名字不同,年龄也不对,他离开的那一年,是十六岁,现在该廿岁了,你却刚刚十六……”

“在找到他之前,本想用你来代替的。一样的顽固,坚韧,无论被怎么对待都还是选择我行我素,天下仅有的这么两个笨奴才都被我碰到了,还真是可笑啊……”

他自嘲着,抬手抚了抚我的右眼,“可惜你只剩下这右眼是好的……”

“只剩一只也好,只要像,哪怕一点也够了。”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突然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在我身上游移着,越来越往下。

“老爷!”我惊叫着,感觉越来越不对,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进行……爱抚,这不是很荒唐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紧紧抓住他即将下行至那里的手,不知该如何哀恳,只是重复地哀求着:“老爷……”

他全然不理,依然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盖在我的脸上,只掀起右眼的那一角,紧紧盯着,许久许久,眼里竟渐渐蓄积了泪。

“求你,六月,那种感觉……让我回忆起一点……也好……”他竟哽咽。

我承认,那一刹那我为了这个男人的眼泪而震惊,而心软,而放弃了抵抗,随便他怎样用一种陌生的眼神凝视着我的右眼,随便他用手怎样侵犯我的身体,我知道他看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那个人跟我没毁坏的脸相似,或者仅仅是因为神态相似,又或者只是我们都会对暴虐默默抵抗,他便忘乎所以地把对他的执念转嫁到了我的身上。

我在他的手中颤抖着,痉挛着,呻吟着,然后灼热的身体又在他重又恢复冰冷的注视下迅速冷却。

“以后每天更鼓敲过一次就到我的房间来。”他站了起来,冷冰冰地命令我。

我很清楚那样的命令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切还只是个开头,在找到他要找的那个人之前,我充当安慰品。

我祈祷着他尽快找到他,在我没被这对父子消耗殆尽前,请赶快出现吧,无论他是人是鬼,是鸟禽还是牲畜,都赶快被找到,让我结束这个无妄之灾。

后来我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那名字曾被江临风无意间脱口呼出:

祈云。

第八章

“六月,把衣服脱了!”他低声命令我,语气是不容违抗的。

“是,老爷。”我乖乖地把自己脱个精光。

“过来!”我又乖乖地过去。

“趴在上面!”

“是,老爷。”我伏在桌子上,把后背露给他。

江临风从我面前的一个小方盒子里抽出一根银针,那不该叫做针,因为和普通的针不同,它的尖端是扁平的,像一把很细窄的刀。

他拿着刀,对我挑了挑眉,扬了扬嘴角:

“六月,你觉得自己是不是个好奴才?”

我暗自攥紧拳头,一边思考着答案,更想问问他:“您觉得自己是不是个好主子?”

江临风是个好主子吗?

不是,当然不是,起码对我来说,他算不上好主子,没有主子不顾奴才每况愈下的身体,彻夜要他侍寝的。说明了,他想折腾我。

从那次以后,江临风果然要求我夜夜到他房间里去,倒不是要行那荒唐之事,江临风似乎对我这个人并无多大兴趣,只点到为止,有时用手抚弄一番,有时只限于亲吻,不过那么有限的一次:嘴唇与嘴唇的交接,就像一块擦拭器皿的抹布,纯粹只是在擦拭而已。

总觉得在那种方面,他是极端冷淡的,把不能自已的我紧紧握在手里,看着我呻吟,而自己却保持着极度的冷静和高傲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一塌糊涂的我,从不失去他身为上位者和支配者的威仪,从不被欲望挑起。

在江府的这一年,我从未见过他与女人相好,每天除了公务,就是把自己关在密室里。

他几乎没有感情,除了偶尔在凝视我的眼睛时,可以捕捉到那转瞬间即逝的伤情之情。如果说有什么能吸引着我在深夜里托着疲惫的身躯也服从他的召唤的话,就是那种可怜的表情吧,刹那间的哀伤,刹那间的永恒,仿佛是划过天际便陨落的流星,在他那张冷木的脸孔上一闪而过,瞬间流露出一种无力挽留的绝望的美。

他依然会嫌恶地把我动不动就脱臼的手臂像拴门闩那样扳回原位,然后迫不及待的把我赶走,依然对他儿子施加在我身上的暴行无动于衷,有时甚至会雪上加霜:默许,或者与他儿子同流合污。

不,他不是个好主子,他与他那歹毒的儿子一样内里藏着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潭。我永远都无法理解这种人:没有爱,没有感情,有的只是从他人的痛处里寻找慰藉和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开始恨他们,小仙折磨我的身体,江临风折磨我的精神。

于是,我针锋相对:

“只有好主子的身边,才会有好奴才。”

他呆了呆,捏起我的下巴,用不屑的眼神在我脸上逡巡:

“六月,你很可怕。”

我可怕吗?不,可怕的是他。

在大多数人眼中,尤其是江临风的那些官场朋友,都认为他是一个好父亲,是一个好知县。

他是一个好官,我承认。

曾听一位给江府送碳的老人讲,如果没有江知县,像临海县这种不具名的小地方不能有如今的富庶。百姓丰衣足食,遵纪守法,很少出现起义叛乱这种异举,连年上交给省里的税粮均居首位,是知府最热门的候选人之一。

据说,四年前,他刚上任的那年,临海县一带正经历着数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数,饿殍遍野,能走的都逃难去了,不能走的,只得留下等死,整座县城如一座死城一般空无人烟。

江临风上任后实施了一系列政策,先是在外县招徕大量劳力,开垦荒地种粮,造蓄水池,重修河道,引水入城。那时城里蔓延着瘟疫,他又请了很多大夫,自己带头,不分昼夜的为患者医病,自己也感染了疫病,险些死去。后来旱情缓解,很多逃难在外的人都返回了家乡,临海县逐渐有了人气。

我算了算,四年前江小仙六岁,正好与江临风所说的吻合,他大病,江小仙被强盗掳去,应该就是在那一年。

再后来,江临风病好之后又积极实施新政,减免税款,鼓励生育,广办学堂,自行采买栽种草药。

“到后山看过米囊花吗?很艳丽的花,有红的,有紫的,还有白的。”烧炭老人黑漆漆的脸上颇有些自豪,

“那种花据说是江老爷从波斯带回来的,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所以江老爷特地命人在后山开出一片地来种植,不但自给自足,还贩运到外乡。”

“米囊花……”我确实没有留意他所说的这种花,似乎在江府的花园里也看到过,因为花期太短,只开放几日便凋谢,所以从未在意。

“江老爷是我们的恩人呐。”老人家感叹道。

“是吗?”我有些负气,江临风确实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因为他挽救得不是一两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一个险些被毁灭的城。

这里的百姓对他是心存感激的,除了他的那个恶魔儿子,江临风在他们心中近乎完美:勤勉,体恤,克己,能干,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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