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TD的演播室，站到那个Ryan站了十次的小型T台，等待最后的一次点评。每个设计师身边都站了两个模特，一个穿着主秀的服装，一个穿着最后被临时要求的额外200美金预算的服装。

Ryan刚刚来参加TD时，他以为自己等着就是现在这个时刻。等自己真的站在这里，看着台下的五个评委才发现，那个自己期待的时刻已经到过。就刚刚在布莱恩特公园的T台上，对着在场近千人，带着那十二个盛装美丽的模特，接受着内行的认可，观众的掌声，和恋人满满爱的注目时，就已经得到了。

点评过后，设计师先回临时休息室。评委要进行最后商议，结果出来后再将设计师重新叫回台上。这一次的商议显然要比上一次更加激烈，Julia至始至终都觉得Ryan是当之无愧的冠军。同为设计师的Jason Don对于Ryan到一直有些保留意见，觉得他和其他设计师相比，多了些功利，不够纯粹。

Julia反复地看着那一套Ryan设计的服装照片，一张张反复看着，然后向在场所有人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又是这样的时刻，一年经历一次。”Linda摇着头，看着手里Allan叔的那一套。“真难选。”

投票结果出来那刻，所有人都沉默了数秒，最后都点头认可，包括Julia。

休息室里，三个人很安静坐着，谁也没有说话，想着各自的心思。重新站上T台，Ryan最左边，Allan叔站中间，另一头是眼镜男。对面是五位评委，依次是Julia Morgan，Linda Green，Jeff，Jason Don，和一位已经涉足时装设计领域，并成功建立自己品牌的奥斯卡影后。她是这一期的嘉宾评委。

“Allan，谢谢你，你给了我们一场非常精彩的服装秀。我知道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有所突破。”Julia表情很真诚，微微带笑，这是她宣布结果时的招牌表情。“但是很遗憾，这次你被淘汰了。”

Allan叔镇定地点了下头，和身边的两位设计师简单拥抱，然后从容地下台。Ryan的双手背着身后，略显紧张地站着。眼镜男在听到“遗憾”两个字时，一下激动地用手捂住了嘴巴，现在都还没放下。

“所以，Ryan，Thomas，你们中有一个人是本次的冠军。”

Ryan转过头看了眼镜男一眼，微微一笑，伸手友好地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眼镜男一下扑过来跟Ryan抱了个满怀。眼镜男虽然带着学院派的设计风格，但却是一个非常感性，喜怒溢于言表的人。

等两个人重新站定后，Julia才继续开口。

“Ryan，我们当初把你留到前三，是想看看你的设计，现在……你已经证明了，你担当得起。在这个时尚圈里，是有你的位置的。Ryan，我们非常看好你将来的发展。”Julia说到这里忽然站起来，径直走到两位设计师面前。“非常感谢你这一季给我们带来的惊喜和冲击，我相信我们还会以另一种形式在TD相见。”

Ryan看着Julia的表情，忽然有一种不安，笑容也他脸上僵硬了。身边的眼镜男，也不知道是大喜还是遗憾直接掉下了眼泪。那种“我不是第一名，但有着和第一名一样的荣耀和成就”的感觉忽然涌现，就跟曾经最真实感受过一样，再一次被深刻地体认。有什么东西在大脑里呼之欲出，瞬间又消失觅迹。

“Thomas。”Julia转向眼镜男，张开手臂。“恭喜你，获得了本季Top Designer的冠军。”

眼镜男惊讶地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看Ryan，看看Julia，看看台下的评委，又看看Ryan。

“恭喜你，Thomas。”Ryan率先反应过来，还给了眼镜男一个大大的拥抱。“恭喜你。”

从未有一次像这样，第一第二都在台上。通常Julia会告诉第二的设计师“你被淘汰了”，唯独这次，没有。

Ryan回到方淳在纽约下榻的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毛毛听到声音兴奋地狂甩尾巴，直接扑上要Ryan抱，想要舔Ryan的脸。方淳就跟在他身边，替他拿着刚刚脱下的外套。杨捷已经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回米兰的航班定在这天下午，还有时间好好睡一觉。Ryan一路上接了很多电话，都来自他在米兰的朋友。

“去洗个热水澡吧，再不睡，真的晚了。”

“好的。”Ryan笑着点了点头，跟着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今年10月的米兰春夏时装周我想报名，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参加。听商墨石说参加时装周的资格要求挺高，我得再努力点。”

“好啊，明天我们再慢慢计划。”方淳揽住Ryan的肩，在他耳际吻了吻。“现在要赞助你的商家不少，给我开个后门，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把机会给我吧。TD这次选了Thomas，估计也是看中这点。如果你是冠军，Thomas要自己创建品牌还要很长一阵子。任何一个有天赋的人，TD真的都不舍得放弃。小恩，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觉得不公平？如果只是论实力，我知道你一定比Thomas好，至少这次一定是。”

“TD是场秀，方淳，不是竞技比赛，我懂的。只是……”Ryan撅了下嘴，小心地瞅了方淳一眼。“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如果……我赢得了TD的比赛，拿到赞助，开创自己的品牌，我们就……就……”

“就什么？”在Ryan说到一半时，方淳其实已经明白了。“支支唔唔地，可不像我家小恩。”

“我不要你赞助，我会自己找到赞助商，在今年开创自己的品牌，我要……自己挣出那个钱。”

“哪个钱？”看着Ryan脸颊一点点红起来，方淳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开始越来越快。

“你……”Ryan斜了方淳一眼。“给你买结婚戒指的钱！”

“这么光明正大的事，害羞什么？我那么拿不出手？”方淳笑着将Ryan搂进怀里。“没有你刚刚说的那一切，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跟我结婚了？如果不是，那么，小恩，TD不过是你的又一段人生经历，迈上时装殿堂的又一步路而已。和在马兰欧尼的经历，在Duccio实习的经历，在后台当商墨石助手的经历一样。”

“只是想稍微再完美那么一点嘛。”Ryan用手指比了一小段。“就差一点点了，不过……也够了。”

“那我们就结婚吧。订婚都一年多了，就这几天吧。”

“不行，太仓促，一辈子就一次。”Ryan摇头，一脸认真。“等我参加完今年的春夏时装周，我们就结婚。”

“好，我等你。在……你26岁生日那天。没有差几天，今年的时装周是在11月头。”

“好。”Ryan用力在方淳手臂上拍打了两下。“就那么说定了，嘿嘿。”

意外，出现一次后，总是还有第二次，不过有句话说，谁开始比赛不要紧，要紧的是谁，结束了比赛。

第二十五章：三人之结

2501 无数次的冲撞

方少诚来看方少延时，他刚刚换好衣服。余洋的私人订婚礼很快就要开始了，新娘是方少延的朋友，两年前认识的一位年轻可爱的小护士。余洋和她认识是因为方少延，所以他们的好事方少延自然不能缺席。

“咦，还是换了这身衣服？”

“你给我那套，我想留着新闻发布会时穿。”方少延扣着袖口的纽扣说道。“小余这次没有请什么人，都是认识的朋友一起聚聚，还是穿得不要太过于正式。等到真的婚礼那天……伴郎服好像也是新人给提供的吧。”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送你的那套服装，嫌它还不是什么著名的大牌子。”方少诚说得很随意，方少延抬头很平淡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往心里去。“我听说你要成立一个秦牧璃海难援助基金会，是不是真的？”

“早两年就那么想，一直没有调整好心态，就被搁置了。吴瀚和吴浩已经在处理这个事情。”方少诚对着镜子里已经穿戴好的自己，莫名又是一声叹息，很快将视线移开。方少延这三年多很少照镜子，他不喜欢看到那个没有秦牧璃的自己，看着那么憔悴无助。那不是他方少延该有的样子，他不想看到。

“这两人倒是越来越默契了。”方少诚这三年多工作虽然还是很忙，但还是会频繁地来看方少延，甚至让人整理出了一间客房专门给他住。最开始那一年，方少延的状态很不好，吴瀚吴浩容婶根本压不住他，他就会在这里呆上几天跟方少延耗着。方少延对他哥哥，还是非常敬重，耗不过，说不过，又不能发脾气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抱着秦牧璃睡的整个睁着眼睛发呆。好像只有多多，受到的待遇不是那么糟糕。

多多是一只很有灵气的狗，他知道家里出了事，一个爱她的主人再没有出现。她会时常趴在秦牧璃最喜欢坐的位置上，压着自己的玩具发呆，有时眼睛也是湿的，不知道是不是也难过地哭了。

“我要出门了，大哥你自便。”方少延没有接话，看了眼时间。“这个日子迟到不太好。”

“你去吧，我也坐坐就走。”方少诚揉着多多的头，坐在方少延家的客厅里。

整个房子的装修一点都没有改变，随处可见秦牧璃用的东西。茶几下面的隔层还放着一个剧本，那是苏苏送来给秦牧璃看的，他才翻了两页。主卧边那间留给秦牧璃，后来秦牧璃也不怎么住的卧室，也原样保留着，平日的打扫都是方少延亲力亲为，没有允许让任何人碰过。

“万一有一天，小璃回来了呢？万一他不太记得我，他可以先住他原来的房间，慢慢适应我。”

方少延说过很多“万一”的话，方少诚只是听着，从来不回话，只是坐着听他一个人在那里说。方少诚是在秦牧璃出事后一年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当天他就买了机票飞往米兰。方少诚没有直接去拦秦牧璃，他去找了方淳。到方少诚真正和秦牧璃在杜莫广场相遇时，他已经完全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也做出了选择。

少延和小璃的事，成了祝福，黄了也不挽留。我想帮你们，前提是在你心里，少延也是你唯一爱着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有那么一个机会在眼前，可以让自己的弟弟重新走上正轨，可以锻炼他的意志，让他真正成熟起来，方少诚不会放过。疼痛不过是成长的必修课，我们一生中，总会失去那么一两个重如生命的人。

方少延坚持了三年多，硬生生让自己活着挺了过来，决定带着心里的秦牧璃重新开始。还是做他喜欢的事情，因为只有这件事能让他觉得安心。那是秦牧璃认识他的开始，是他唯一还可以抓住的自己喜欢的东西。

全国复出巡演是第一步，所到城市和他当初开十周年纪念演唱会的一模一样，顺序都没有变，演唱会的曲目也是如此。而秦牧璃还是Miles时做嘉宾的那首歌，会现场放录音。余洋，则会亲自出场。

余洋在自己订婚后的一个月，收到了一份来自美国的礼物，是一套结婚礼服，非常大胆惊艳的一套。余洋并没有对外公开他的恋情，不想自己的未婚妻受到打扰，也害怕面对他人关于他感情的提问。他和这个可爱的姑娘，认识的时间和场合都很对，两个人谈话投机，都觉得对方是个可爱迷人的普通人，所以这样的结果是最合理地。相识相知相恋，最后步入婚姻的殿堂，成立一个家庭，繁衍自己的后代，就和他一样。

那套礼服，被余洋锁进了柜子，连同一起寄过来的一张贺卡。他根本就没有打开看一眼，直接锁了。

“如果你不爱人家小姑娘，还是做个朋友吧，不然自己不快乐，也误了别人一辈子的幸福。”

“我爱她。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和她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不是赌气，不是冲动，是很认真的。”

“那……你还爱他吗？”方少延和余洋成为朋友，是因为方少延贪婪余洋那些关于秦牧璃的记忆，那些他认识秦牧璃到后来失去他之间，他没有陪着左右，而余洋得到了的时间。他妒忌，任何人和秦牧璃在一起的时间和回忆他都妒忌得不行。如果可以补给他，如果其他人和秦牧璃相处的时间都可以补给他。那么他还可以爱秦牧璃很久。有一年是一年，他会一直守在他边上，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那种自己当时不在身边的愧疚，就像一把利刃，一道道在方少延身上反复划着口子，血肉模糊。

“展先生吗？爱。”余洋在方少延面前，一如既往地直白。他知道从他们认识起，自己在方少延面前就是透明没有秘密的。这次和方少延真正成为朋友，是因为余洋认为除了方少延，没有人能读懂他心里的痛。

“那……她知道你和他的事吗？”

“她都知道，我没有瞒着。她跟我说，新欢和旧爱，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是现在进行时，后者是过去完成时。很多人彷徨犹豫犯错误，不过是因为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她很高兴……在遇到她之前，我也很幸福过，也被人爱过。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也是那么想的。”

“小余，一个人的爱，从来只能给一个人。新欢和旧爱间，如果可以想得那么理智，只因为早就已经不再爱旧爱了，或根本不爱新欢，所以惦记着旧爱。你觉得……小璃是我的旧爱吗？”

“他是你的至爱。但是方少……小璃不在了。”

“我应该重新开始，好好活着，对吧？道理我明白，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所以当余洋知道秦牧璃确实可能还活着，并且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和另外一个男人相亲相爱时，他连想都没有想就拨通了方少延的号码。但是开口那刻，却卡住了，那些话在脑子里打圈，就是出不来。

那个时候，方少延复出后的第一部电影第一张专辑都已经发行，反响极佳，超越预期，方少延受欢迎度交他隐退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和一位知名导演合作的新戏也马上要杀青，那是一部有冲击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实力的电影。而新的巡演也已经提上日程，是方少延为秦牧璃举办的一场演唱会。和一年前的复出演唱会不同的是，他增加了海外场次。洛杉矶，伦敦，墨尔本，不计成本的三场演唱会。

当地留学生表示一定会支持，但方少延不在乎，那三场的售票情况如何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宣传可以遍及全世界。不管他的小璃在哪里，不管是生是死，都可以感受到他。秦牧璃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方少延会担心他的小璃的灵魂和身体被困在一个地方出不来。失去秦牧璃的这几年，他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

“我要把我的小璃召唤回来，不管是人，还是一个魂魄，不管真实的站在我面前，还是出现在梦里。”

余洋面对方少延那阵名为“召唤”的宣传海报，看着那片深蓝的大海，那个方少延黑灰色的剪影，想起了展先生传给他看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套海浪一样漂亮飘逸的礼服，是展先生邮件给他的。

“这是方少巡演的海报吗？好漂亮。……你在找什么？”

“图片。”秦牧璃占了未婚妻正在用的电脑，把那张照片找了出来。不只是因为那套礼服会让人联想到海就让余洋那么迫不及待地把它翻出来。而是他扫过一眼的，那封邮件里，展先生写的那些莫名的话。

沉入海底的精灵用海浪回应了波塞冬的召唤，但结局也未必是波塞冬想的一般美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