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随着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难以辨认。

2403 最后的备战

Ryan和方淳从国内旅游回来后，到没有急着把自己关进工作室，反而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制定另一个未来七周的作息时间表。其中包括带毛毛晨跑，会友，听音乐会的时间。其实作为还在参赛的设计师，是不可以与外界太过频繁地接触，尤其是一些时尚圈的人士。可以避开就避开，万一被人留下话柄说设计有参考他们或来自他人的帮助，严重的话可能会被取消资格。设计这个东西，在判定抄袭上是有很大分歧的。

“本来商舟要带我去一个他的派对，看来我还是要乖乖在家里修身养性才是，但是闭门造车也万不可取。”

“别给人怀疑你的机会，小恩，七个星期，又不是把你关禁闭，好好设计一个系列的服装，那是你交给整个时尚圈的第一份答卷，我可不觉得时间有多充裕。”方淳作为Ryan最为坚实的后盾，这样的时候自然起到了挚友和导师的作用。“这段时间我也尽量不离开米兰，哪怕什么都不能帮忙，就陪着你。”

“你是想做我背后的男人吗？”Ryan拿着皮球逗着似乎又胖了些的毛毛。“还是想站在我身边？”

节目组拍摄采访设计师家属是固定环节，这季参加TD的设计师，无论淘汰还是留下的，他们的亲人都已经露过面，除了方淳，就除了方淳一个人。如果是因为两个人是同性恋人的关系，Ryan认为，方淳不会那么避讳。Ryan把这个原因归结为方淳不希望有任何人抢走Ryan的关注，哪怕是他自己。

“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我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你小时候的糗事曝光了。”方淳半开玩笑道。

“鬼才信你。”Ryan斜了方淳一眼，满不在意揉着毛毛的头。

“我很高兴站在你身边，以Ryan未婚夫的身份出现。”方淳走到Ryan身边，和他一起席地而坐。“之前拒绝采访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好在……有Nil在，他至少替你挡了45%关于同性恋的争议。”

“我懂的。”Ryan抬头对方淳信任一笑。“以前TD也有过同性恋选手，就第一季引来很多关注外，大家也渐渐开始习惯。往后每季，似乎都会有一个。何况设计师圈被认为是同性恋高发群体，因为只有同性恋才会那么注重仪表，才会喜欢和布料饰品打交道，想着怎么把自己扮美，或把别人扮美。”

“那我算什么？”

“你吗，自然是因为爱情啦。”Ryan得意地挺起胸膛。“是我，亲爱的方淳先生，让您认清了自己的真面目。”

从国内回来后，方淳和Ryan这样无伤大雅，还算小小怡情的对话一直出现，除了调节Ryan的心态这显而易见的一点外，还有方淳不敢言明的，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减少自己对着Ryan胡思乱想的时间的原因。

从海里意外救起Ryan到现在已经快有三年半的时间，这样完全地没有风险地占有一个人，够久了。TD的比赛在网络上已经有了种子，国内很多字幕组都有翻译，跟美国同步播出。很快，就会有人认出Ryan。

即使没有认出，只是一个怀疑的帖子，也会给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一记重拳。从他人手里，名不正言不顺地抢来的，不管是无意识的东西，还是有意识的人，抱在怀里，哪怕诚心诚意，还是会心虚后怕。

我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小恩，我不想重蹈覆辙。方淳看着和毛毛闹得又在地上打滚的，在他面前似乎永远孩子气的Ryan，这些话如鲠在喉。老展因为这件事差点跟我绝交，他说他不厚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了？眉头都皱起来了，你还当自己多年轻啊，有皱纹了哦。”Ryan见方淳没再搭理自己，忍不住两分钟就往他那里瞅。“工作上遇到麻烦的事情了？还有这样的问题会难倒你？”

“我确实遇到了些麻烦，有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横在面前，没有答案。我试图绕行，结果发现是自欺欺人。”

“方淳。”Ryan立刻撇下毛毛，关切地盯着方淳。“那么复杂？”

“嗯。”方淳意外诚实地点了下头。“不过我会处理好的。而且……快了。”

“我相信你。”Ryan凑过去吻了方淳一下，又开始逗刚刚被冷落了的毛毛。“等我把布料设计好，去工厂印出来，就可以开工了。我要吸取之前设计师的经验，好好利用这5000美金。”

Ryan每天工作8个小时，不定时的8个小时，有时半夜里忽然醒来，就一个人悄悄溜进工作室，到凌晨才出来。灵感时不时光顾，Ryan不能控制，所以他为它调整时间。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次两次后，Ryan提出要睡到客房去，以免影响方淳的睡眠。方淳自然不会同意，这样关键的时刻，谁也赶不走他。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精神支柱，背后的男人吗？”方淳从背后搂着只穿这睡衣的Ryan，头发乱糟糟地，还刚刚打了两个哈欠。“饿了自己去厨房弄些吃的，都有现场的。还有咖啡，不要太废寝忘食，不然以后每次你起来我都跟过来，就在这里搭个床监督你，知道吗？小恩，我不会影响你，你也别让我担心。”

“我会照顾自己的。”Ryan拍拍方淳绕在他身前的手臂。“快去睡吧，我明天可不用早起。”

因为睡眠时间被打乱，Ryan放弃了最初订的那张作息表，过上了随性颠倒的设计师奋战时装秀最后阶段的生活。商舟，汪佳妮和Alex都来看过他，就坐在公寓的露台上喝茶，谈的也都是他们这段时间遇到的好玩的事情，完全把这样的见面当作好友间偶尔会有的聚会。商舟偷偷说他认识纽约那边的模特，只是随意打个招呼，算不进作弊里面。让模特前天保证休息，当天不要迟到，调整好状态，怎么也是合情合理。

“我算是模特圈的老人了，何况大家各国各场秀到处走，有人认识总是好的。自己没损失的，一般都乐意。”

“你啊，是不是一定要这样才安心呢？”Ryan看着这刻说话神秘兮兮的商舟，忍不住笑了。

“那是。唯一可惜的是我们的国籍都换了，不然你一定是TD首个中国籍冠军，不止TD，整个时装圈。”

“我和你往那一站，开口再用中文也感言一次，还用谁看护照证明的？”

“也对，啊，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中国男孩。留学生，非常可爱自立的一个人，下次带你认识。”

“好啊。”见商舟又回复到自己的本态，Ryan也跟着稍稍放松了些，低头喝了口茶。自己国籍的事是方淳做的决定，他知道时已经换了，说是方便他在这里生活。当时Ryan没有多想，现在被商舟那么不经意地随口一提，忽然有些遗憾。民族浪漫主意者说过，告诉我你从哪里来，我就可以告诉你你是谁。而Ryan，不知道。有一种对自己本源认知的缺失，在一点点加深，非常奇怪。就像一艘船，被撬开了一道缝，水顺着流进来，然后把缝挤得越来越大，某一刻，把整一块板都撬开，水就汹涌而入了。

布料从方淳的一家工厂运送过来后，Ryan开始打版裁衣。他没有太多的方案，脑子里只有一个完整的计划。

一个系列12套服装，Ryan设计了16套，其中4套用做后备。主秀的服装有两套，要看到模特穿着走T台的效果后才能定下来。这次的模特会重现选择，在第六个星期。Ryan会回一次纽约，和另外两名设计师一起选择自己服装秀的模特。那个时候服装基本已经出来，对自己需要怎样的模特也有了更完整的认识。最后一个星期带着服装回到纽约总部，住回之前的旅馆，进行模特试衣秀，为细节和配饰作出调整。

这样的流程Ryan并不陌生，哪怕是遇到TD临时再出考题他也不会慌张。

第五个星期时，TD派了一个摄制组来米兰，到Ryan所在的公寓拍摄进程。Jeff亲自到访，方淳那一天也在家里，陪着Ryan一起。那是方淳第一次，以Ryan未婚夫的身份，出现在TD的镜头下，并接受采访。

“小恩喜欢很多东西，服装设计是他最执着的，所以就送去读了设计，原本不过是想他高兴，最后发现居然还真的小有天赋。”方淳说的时候，Ryan心里挺嘀咕，好像自己不是他未婚夫，而是他养大的孩子。

方淳对着镜头到是自然大方，和Jeff聊天也很投机。Ryan就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也不知道方淳和Jeff说了些什么。毛毛也在镜头里给了两个特写，还有一个她乖乖蹲在工作室安静陪Ryan的镜头。他们一家三口就这样曝光在了大家的视野里，和乐融融不说，还真是很和谐般配，方淳和Ryan两人还是情侣装。

“没说我什么吧？可是要播出去的，全世界都有人会看到的，你注意哦。”Jeff他们离开后，Ryan立刻跑了过来。“真的没有说我坏话，小时候的糗事什么的？哎呀，你说啊，别光这样看着我。”

“你的那些可爱的糗事，我才不会跟别人分享，还不知道全世界那些谁就被他们看去了，那可不行。”方淳哄一般地说着，还捏了下Ryan的下巴。“我们的事，是我们两个人最宝贵的秘密，别人……都不知道。”

Ryan微红着脸，跟方淳来了一个热吻，然后通红着脸又回到了工作室。

方淳站在原地看着，表情在Ryan转身那刻停滞住。这一季的TD播出后，在网上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各种原因，当然大部分是TD的铁杆粉和TD本身的号召力。Ryan是很被看好的一个设计师，网上支持率很高。

“你还是……很受大家喜欢呢。”

Ryan这次去纽约是带着自己基本算完成的14套服装，毛毛，还有方淳，和他的助理杨捷一起来的。用Ryan自己的话说是拖家带口，可惜毛毛作为狗居民，没有进入秀场的资格，只能等方淳回来给看DV。

Allan叔第一个到，眼镜男比Ryan晚了就几分钟，三个人还是住在一间房间里。服装都已经由专人送到了工作室，就等他们放好行李继续加工，为一周后的最后决赛秀做准备。三个人坐着简单聊了几句就一起出发回到了他们熟悉的工作室，自己的宝贝家当都在里头。也是第一次，大致窥视到对方的设计。

完全不同的三套系列，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Ryan很期待，他知道另外两个人也是。

在离秀还有三天的时候，Jeff又一次出现在设计师的工作室里。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等待Jeff接下来要说出的不会太让他们满意的话。没那么简单，提前一周回来准备，怎么可能只是让你做衣服？

“我们会额外再给你们200美金，带你们去选购一次布料，然后做一套服装，替换原先设计里的一套。”

“天啊天啊。”眼镜男抱着头叫着。“我的系列已经很完美了。”

“记住，要保持系列的统一。”Jeff笑着将装了200美金的信封递给设计师。“两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Ryan拿着信封笑着摇头，他有4套后备，其中两套还只是图纸设计，略作修改，一样天衣无缝。

2404 无冕

决赛秀的前一天，Ryan就睡了两个半小时。眼镜男更甚，在窗口坐了一宿，回到工作室还埋头修改了一处腰部设计。只有Allan叔保证了自己5小时的睡眠，他后来戏言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其实Allan叔也不过比方淳大了几岁而已。最后一天的时间非常紧张，让Ryan回到了帮商墨石准备时装秀的那阵子。人所处的位置不一样，同样的景致看出来也是不一样的，这一刻，Ryan算是真的明白了。

秀是在下午3点开始，4点的时候是电视采访。5点会有一个小庆祝派对，大家略作交流。6点所有的服装会被打包运回TD工作室，7点会评选出最后冠军。真正的庆祝派对是9点开始，这一天基本也是通宵。

TD这一季的设计师，以往季的设计师，有时间的都过来了，加上家属，媒体，评委，嘉宾，和一些TD的忠实粉丝，T台两边座无虚席。Ryan他们到时，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一下子，全都挤满了。

最后的三人里，Allan叔是唯一一个曾经举办过个人秀的设计师，那场面和今天的相比，差了不少档次。

Ryan抽到第二个出场，眼镜男打头炮，Allan叔收尾。也不知道是不是商舟背后的功劳，Ryan的十二个模特都非常给力，没有给Ryan到来一点麻烦，对于Ryan的要求也听得很认真，非常专业敬业。

成系列的十二套服装依次出场，最后华丽地排成一排从T台上走过。Ryan用自己的素描画印成布料，做成很有街头风格的服装。不华丽，不张扬，简约，实际，很是返璞归真。Ryan在开场前极认真地说，对于他而言，复古并不只是变相复制过去流行的元素，让它们重新变得新潮，更应该是一种文化上的新的诠释。

不只是简单的素描图案，还融汇了之前Ryan跟方淳旅游时拍摄的照片，其中包括那张夕阳下的金色麦田。

用自己设计的布料，做自己设计的服装，对每一个设计师来说，是如梦一般的经历。更甚的，是Ryan特意留下的，和服装完美融合的那个“RyFan”的标示，那是Ryan为自己品牌创造的。

即使没有那么响亮持续的掌声，Ryan也知道自己是成功的，这是他的开始，就跟进军的号角被吹响一样。

“太漂亮，我想这次我可以穿上了。”说这句话的，是这次的嘉宾，也是之前一期的嘉宾评委，那位小天后。

秀后采访，喜欢Ryan设计的人很多。同步被放上网络的几张照片，也获得很大的好评，有那么一瞬间Ryan觉得这是一场单纯的属于自己的时装发布会，而不是TD比赛的决赛。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祝贺你，Ryan。”Julia在后台热情地给了Ryan一个拥抱。“我现在就要申请到VIP会员。”

喜欢Allan叔设计和眼镜男设计的人也很多。时尚这个东西见仁见智，没有统一的标准，这也是它的一项魅力之一。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定义，扩展它的范畴。当然，也要有别人喜欢。

Ryan在后台要应付很多的人，没时间和方淳说话。然后赶回到TD的演播室里，完成最后一个环节。方淳很通情达理地在一边等待，和他认识的时尚圈人士聊天。Ryan之前完成秀在台上答谢时，介于Ryan还是有些害羞，方淳只是当着众人和镜头亲吻了Ryan的脸颊。这刻和方淳站在一起的，是那位展先生。

“他们都要走上舞台了，老方。你给小秦的舞台搭得有够大。你猜多久，他会找过来？”

“如果我担心这个，我就不会鼓励小恩走这条路了。老展，我和那个人不一样。”

“一样的，只是你更有机会结束比赛。”展先生说话间，一直看着Ryan的方向。“方少马上要开始他的复出巡演。基本在国内，可能会有一两场在周边国家，新加波和马来西亚。这里……目前还没那能力。”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真的看着人结婚？”

“这戒指我都戴几年了，我有什么资格跟他说，你等我？”展先生说到这里，转身走了。动作很快，快得方淳都来不及看他低头看自己左手无名指时那一刻的表情。展先生虽然不认可方淳，却从来没有想要揭穿他们，可能就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朋友，也和自己一样。相对而言，关系一般的方少延，就被他忽略了。

Ryan并不知道方淳和展先生谈话的内容，他回头看他们时，就只有方淳一个人站着，对他笑着点了下头。

“等我。”Ryan用口型跟方淳说了两个字。忽然意识到，幸福原来在后台，看着自己爱的人时，会被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