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为什么会变成Ryan，我想……这应该是巧合，或者是命运。有些迷信，却也是唯一的解释。”

Ryan没有提到自己失忆，没有提到方淳带自己回米兰，跟他说他是Ryan的事，没有必要说这些。Ryan也没有再回答记者提出的任何问题，深深鞠了一个躬后就下台离开了。后援会会长跟了过去，和往常一样自然地将他们准备的礼物送到Ryan手里，跟他说好好干，他们会一直支持他，不管是唱歌演戏还是设计。

粉丝的爱其实就应该是这样，他们有自己完整的生活，从空闲中抽出一部分自己宝贵的时间来爱你，来关心你，来支持你的活动。他们永远是你生活圈之外最在乎你的人，盲目，却也无比美好。

当然，Ryan对于方少延的感情，早已经不是粉丝对偶像那种。方少延，曾经真真切切地，是他的恋人。

方少延邀请Ryan回了一次家，Ryan已经恢复了记忆，他知道怎么去那里，知道哪个地方放着什么，知道卧室地板踩上去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些他都知道。包括主卧的床，包括方少延的温度。

容婶的手艺还是那么好，连想象和回忆都追赶不上，Ryan吃了很多，和方少延一起。话，却没有说几句。

你过得好吗？瘦了。听说你的电影获奖了。听说你要拿最佳男主角了。

Ryan只是嚼着菜，咽着饭，在心里将这些话反复。另外一个人时不时地出现，Ryan忍不住去想，他现在在干什么，有吃饭吗，是不是该带毛毛出去散步了，有没有想我。

多多真的还记得Ryan，她只是在最开始有些恍惚，绕着Ryan转了很多圈，一直一直嗅着，最后尾巴甩得她自己都四肢平衡不稳。喉咙里“呜呜”的发出声音，不停地蹭着Ryan，述说自己的思念。

“多多。”Ryan蹲下身，揉着多多的头，由着他舔自己的脸，眼眶又湿了。“我的小多多。”

太像了，和方少延的生活，和方淳的生活，所以这几年Ryan会过得那么怡然自得，由着记忆沉睡，完全没有要唤醒它们的意识，因为对于Ryan来说，他根本还是活在原来的生活里。强大的男友，温馨的小窝，繁忙充实的工作生活，和谐的两人世界，乐观直言的朋友，还有一只可爱的大狗。

也因为太像，那些不同点才会变得异常鲜明。Ryan才不会在选择的时候，那么犹豫。

“我一直在等你，小璃，你会回来的，是吗？如果你放不下在米兰的事业，我可以搬过去。”

放不下的，在米兰，又何止是事业。光有事业，成功了，也没人分享，又有什么意思？没有一种成功可以弥补家庭的失败。Ryan知道自己放不下米兰，是因为另外一套房子，另外一个男人，另外一条狗。

“少延。”Ryan站起身，含着眼泪盯着方少延一样红了的眼睛。“我觉得……我不能。”

“不能什么？”

“让一样的痛苦再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重演一遍。少延，每一天，这四年多的每一天，都那么鲜活深刻，我做不到，把它们丢在一边。我不能就这么回到秦牧璃的生活里，……Ryan怎么办？”

“我知道你一下子肯定不能适应，没有关系，我可以等，我们可以……”方少延还在努力。

“少延。”Ryan果断地打断方少延。“我更喜欢Ryan。”

这年的春节，大家都回家过。方少延，方淳，还有秦牧璃。都回到了各自的家，和家人一起迎的新春。

3月，春暖花开的，Ryan的第二次时装周经历又开始了。Ryan第一次大量使用黑色，深棕这些颜色作为主色调，给人厚重，踏实，毫不轻飘的感觉。Ryan将之称为“根”的力量。这种力量，将我们拉回本源。

逃了三个月的方淳，也出现在台下，第一排，跟Maria夫妇，展先生一家坐在一起。余洋这天也有来，带着他可爱的未婚妻。他们的婚礼已经定下，就在这年的夏天，就是那套Ryan设计的礼服，不过要稍微修改一下，新娘子觉得太炫目了，她驾驭不了。余洋和展先生在后台碰面，两人礼貌地握手，介绍自己身边的爱人。然后错开，去和其他朋友打招呼，没再说一句话。爱的戏目都是单本，落幕后，就不会再重演。

Ryan将手伸进口袋里，又一次确认后，才走向方淳。

方少延到过，在Ryan出来答谢后又悄悄离开。他只是留了一大束花给Ryan庆祝，说他会等。

秦妈激动地哭得眼睛都肿了，她虽然不是很懂，也不一定觉得儿子的设计多好看，但是看着那些服装出来时，眼泪就忍不住。太高兴了，自己的儿子在米兰这样的地方办时装发布会，还有那么多人看。秦妈看不懂服装，但看得懂人，看得明白那些赞许认可的目光，自然也懂自己儿子看方少延，看方淳的区别。

“阿璃，去吧，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还有秦家其他人，都支持你。这次，我们是真的理解了。”

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很辛苦，有一个人在身边照顾着，是好事。这个人，只要自己儿子喜欢，就好。

“妈妈都是自私的，想着自己孩子好。妈妈也是，阿璃，你和方少，没有缘分。”秦妈那一辈的人，说这样的话通常也就是这个理。有缘，没缘，那都是注定的事情，强求不来。姻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方淳，一起走走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

归宿——最终节

Ryan单膝跪地向方淳递上了他承诺的戒指。

“方淳，是你说的，等我毕业，等我赢得TD，等我赢得第一笔创业金，等我开创自己的品牌，等我26岁生日，我们就结婚。结果，我毕业了，没赢得TD。但还是拿到了创业金，开创了自己的品牌。你说没有关系，等我举办个人时装发布会，等我过26岁生日，我们就结婚。现在发布会也举行了，生日也过了，订婚戒指也摘下来让位了。我说的，我们结婚那天，你的戒指我来买。那此时此刻……方淳，你还愿意吗？”

方淳这阵子一直心事重重，他回了一次家，居然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哭了。方戟那个小子，已经从爷爷伯伯那里知道了方淳和Ryan的事情，老气横秋地，觉得自己的爸爸实在不是东西。但你要不是东西，不是东西到底啊，中途甩手走人算个什么。方淳被方戟那几句气呼呼的话给说闷了。好啊，这小子终于不装小老虎了，开始学着大人的样吼起来。最后还撂下一句，你要是不把小恩哥哥带回家，以后我抢光你的钱，一个子也不给你留着养老。正甩手要教训儿子，那边杨捷就跑了过来，说Ryan要见他。

Ryan要见他，方淳心里知道，是该见一面，就把事说了，把戒指摘了，那么一走了之，实在说不过去。本来方淳做了准备，如果真的从Ryan口里听到自己不乐意听的话，他也不会当面就表现出来。大不了再回到家里冲着儿子没脸地哭一场。方淳知道自己再也没那个本事，当作什么也没发现，潇潇洒洒地过。

方淳真的是没有想到，Ryan直接给他来了一个当街求婚。

“小恩，或者……小璃，你真的……决……定了吗？”方淳话也说不完整，磕磕绊绊地。

“我以前很爱少延，现在还很喜欢他，以后……他也会一直在我的心里占着一个位置，但是……我现在爱你。你说发生的事，用去的时间，是无法清除的，即便在很多人，在你看来，我们的故事开始于你一时兴起的一个谎言，但对于我来说，那是我四年半的人生。Ryan是真的，Ryan是我，一直都是。”

“小恩。”方淳抓住Ryan举着戒指的手腕，要把他从地上来起来。“先起来。”

“你还没答应我呢，一句话。你愿意，你不愿意，很简单的，不是吗？”Ryan执拗地仰着头，依旧那么单膝跪着，带着骄傲和一些孩子气。“大家都看着我们呢，快点，一个大男人，不要磨磨蹭蹭的。”

“你给我戴上了，就别想摘下来，这点，你明白。我不是一个被随便糊弄的人，我……”

“快点，地面很冷的。”Ryan娇嗔地斜了方淳一眼。

“我给过你机会逃走。”方淳松开手，看着Ryan将那枚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我不会的。”Ryan立马站起身，面对方淳，微仰着头和他保持对视。“走吧，我们回家。”

“傻瓜。”方淳拉起Ryan的手，在他头顶吻了下。“真傻。”

“我可不傻，我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新锐设计师。”Ryan得意地笑了笑。“今天的时装发布会也很成功，你有在台下看到了不是吗？庆功宴我溜了，让杨捷一个人帮忙撑着呢。啊……我也得给自己找个助理。”

“是，你还有很多事要计划呢。”

“反正最要紧的已经搞定了，接下去的，一件件来，都会好的。”Ryan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你怎么不问问我和少延？怎么不问问他现在在哪里？真的我和少延的事，你心里头一点不在意？”

“他不是回国了吗？我相信你。”方淳拉过秦牧璃的左手，接过那枚和自己配对的戒指，慢慢地虔诚地套进Ryan的无名指，将还在的戒指印给盖住了。“对不起，那次我逃走了。说实话，我挺心虚的。小恩，如果我当时救起你后，直接就把你送回去，你和方少延……会一直在一起的吧。”

“我们会的，本来我22岁生日那天，少延就决定跟我结婚，说我即使在国内也算法定了。我和少延的事我都记得，这点我不会瞒你。恢复记忆之后，什么都在脑子里。但我也一样记得我22岁的生日到底是怎么过的。我们在庄园里，你，杨捷，还有路易爷爷给我唱歌。那时我是一名马兰欧尼服装设计专业的新生。”Ryan很诚实地回答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方淳，我和少延有过很美好的时光，所以我说了，我心里会一直有他的位置，希望他过得好。可你已经把Ryan给挖掘出来了，你让我变得很完整，只有你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们一起走下去，直到我们再也走不动，别……去动摇我。”

“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坚定对吧？”方淳这一刻倒是全放下心来，更紧地抓住Ryan的手。“没关系，就和当初我救起你时一样，你就跟着自己的感觉抓住我的手。我会拉着你，一直拉着你。”

“嗯。”Ryan呼出一口气，点下头，又“嗯”了一声。“虽然有个地方会痛，但我应该如此，自私一点。”

“方少延真的放弃了？”

Ryan垂下头，最终还是摇了摇。

“我想也是。”一阵沉默后，两个人已经走了挺长一段路，很快就要到他们位于米兰的公寓。

那座简单的公寓，是两个人都很喜欢的地方，因为它小，温馨，有一种家的感觉。就像他们是两个很普通的人，住在这样一间普通的公寓里，过着两个人的小日子。白天各自上班，晚上一起围着桌子吃饭，说说这一天的事。周末带着小狗去公园里玩，或者窝着一起看部电影。最简单，最简单的那种生活。

这种简简单单的日子，过去，在国内，和方少延也一起过过。过去。

回到国内的方少延，又过上了那几年的生活，颓废不堪，萎靡不振，天天把自己喝得烂醉。是两种不一样的痛，但对饱受折磨的人来说，痛，归根结底又都是一样的。它们消耗你的体力和意志，一点点把你吞灭。

对于秦牧璃的选择，身边的人无话可说，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劝解方少延，帮助他振作起来。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宁可方少延没有再找到秦牧璃，宁可让方少延当作秦牧璃死了。

事实上，就某种程度而言，秦牧璃确实死了。笑起来还是那么单纯善良的人，看着很好说话的人，内心却出奇地强硬。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坚决而没有退路的拒绝了方少延。

这是一场和金钱无关，和权力无关的竞争，唯一要紧的，只是当事人的心。没有办法让秦牧璃跳开那发生的四年半的时间，回到他深爱方少延的那个点上。真相被自己领悟时，才是最为伤人的时候。

“刚刚知道小璃还活着时，我应该告诉你。我一直说，有大哥在，你想怎么都可以，最要紧的，却没了。”

“大哥，你说如果我出事了，小璃会回来吗？他回来了，我把他藏起来，方淳会怎么做？”

“少延。”

“然后小璃就会开始消耗所有还保留着的对我的爱，然后开始恨我。”方少延红肿着眼睛，看着手心上的两枚戒指。“我终于明白什么是求而不得了。……大哥，我35岁了，你说我再遇到一个自己爱的又爱我的人的概率是多少？你说小璃和那个方淳在一起时，会不会偶尔想到我？想到我们一起的时候？如果方淳不是恰巧也姓方……小璃会不会一开始就没有那么信任他？潜意识里，他是把那个人当作我的吧？大哥，你应该告诉我的，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小璃，还不会那么爱那个人。”

方少诚连夜飞往米兰，直接敲开了方淳家的门。那个时候是米兰的傍晚，差不多晚饭时间。那天Ryan心血来潮要下厨，做了两份意面，正在往上头淋酱汁，门铃就响了。方淳亲自去开的门，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我忍不住过来看看，我……不知道怎么让少延死心，我不想看着他被小璃吊着。”方少诚一进门就开门见山道。“飞机上我想了很久，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小璃和少延在一起，万一以后又有什么事，真的是再也耗不起了。我不会让少延来打搅你们两个人的生活，我也希望你们可以帮我，让我处理好自己家里的事情，不要在节外生枝。朋友什么的，还是也不要做了为好。”

“方少。”Ryan走到方少诚和方淳中间，目光坚定地盯着他。“我记得你跟我说的话，那些话你也跟我父母说过，跟少延一定也说过。……为什么您一直不结婚？为什么不生个孩子？您有那么多情人。”

“小恩。”方淳见方少诚脸色变了，拉住Ryan的手本能地要他站到自己身后去。

“您一直那么说，不是想让我们相信，是想让自己相信吧？我已经不可能和少延在一起了，您是他最敬重的哥哥，我希望……少延不要也失去您。”Ryan说完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我们要吃晚饭了，意面我只做了两份，没有办法招待您，而且今天也不打算留客。方少您还是请回吧，我也没有话要您帮忙带的。”

“听说你有个儿子，叫方戟，在瑞士，对吧？”方少诚将视线移到方淳身上。“你该感谢我，没有小孩。”

方少诚离开之后，Ryan跑回到桌边，拿起叉子就往自己嘴巴里卷意面，咬着咬着，眼泪就滚下里。方淳体贴地递过纸巾给Ryan擦眼泪。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膀，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

“眼泪下面，味道很好吗？”见Ryan哭了好一会儿没停的意思，方淳忍不住了。

“如果他不是那么自私，那个时候就跟少延说了，我想，我们都不会那么为难。”Ryan泪汪汪地转过头盯着方淳的眼睛，抽抽嗒嗒地问了句。“那个时候，就是……就是方少诚来米兰……在杜莫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