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贝利亚。”看出范文江脸色不好，萨麦尔急切地问。

“谢谢你萨麦尔，我没事。”范文江向他真心地一笑。

“你怎么会来上学？！你不是……”尼雅左右看看，又压低声说：“不是服侍路西菲尔殿下吗？怎么会……”

“我和他发生些事，我不想当侍从了。其实想想还是在这里读书好不是吗？做侍从有什么出息，还不如学学好早点增一对翅膀。”范文江很云淡风清地说。

“你，你笨死了！”尼雅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如果你博得殿下宠爱，他想给你加几对翅膀都没问题，你还需要在这里折腾？你真是……”

范文江不想再听他说，径直离开。

28.

“！”有什么东西飞过，砸到墙上又重重落地。

落在地上的东西动了动，先手指微微抽起，然后慢慢爬起来，动作迟缓显得相当吃力。东西抬起头颅，是个少年形貌的天使，浑身上下都是伤，脸上也青青紫紫相当狼狈，他却似乎不以为意，抹掉嘴角的血，冷冷地看着前面五六个天使。

五六个天使似乎被他目光激怒，一个天使上前一脚要往他脸上踩，他已经使不出魔法，但也没听天由命，即使力量微薄也拼了命用拳脚还击对方。

“有天使过来了，我们今天就到这儿。”靠近小巷口的天使忽然说。

正在和少年纠缠的天使似乎有些不甘愿离去，但想到天国不允许同阶处罚同阶，还是作罢。只是临走前恨恨踹了少年肚子一脚。

少年微微缩起来但咬住唇没有呻吟出声，冷冷盯着走出去的六个天使的背影。

在地上躺了不知道多久，疼痛虽然没有缓解但力气稍微恢复了。范文江深吸一口气，撑着地面忍着伤处扯到后更加剧烈的痛楚，缓了一下才爬起来，扶着墙壁慢慢地走。

知道萨麦尔和尼雅一定会堵在自己家门口，所以范文江没有回去，出了天使城来到那棵大树上，躺倒在树冠上时感觉像死了后又活过来。

看着暗蓝色有些清冷的天空，范文江呼出一口气。

回到第五天已经两个月，只是两个月，一开始很平常，所有天使都以为他去伺候米迦勒还好奇地询问米迦勒的状况，也有的是向他说米迦勒的是非。直到半个月后，突然一天周围气氛变了。所有天使看到他就远远躲开，在暗处拿恶意猜忌的眼光打量他。

当然范文江不在意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对他来说只要有萨麦尔和尼雅就够了，只是慢慢的恶意的目光开始变成恶意的行为。一开始只是自己校服被弄得一塌糊涂，导师在课上故意为难他，魔导课上还有学生对他恶作剧。

到后来就直接几个一起找上他打架，还一波又一波。当然他也不会白白让他们打，不惜让自己多受点伤也要对对方还以颜色。

不是发横，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只有比那些人更狠，那些人才会退却。

不过这里到底和人类世界不同，人类世界的攻击最多只是皮肉伤或者让你伤颜面的事，可是这里……不小心中了一个魔法攻击，都觉得半个身体散了。

想到那天自己硬追问下才知道的事情，范文江忍不住笑了。

勾引路西菲尔啊……

要换衣服要洗澡，也要休息好应付明天，范文江最后还是回家了，只是没想到萨麦尔和尼雅竟然还在他家门口，还很激烈地在吵架。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尼雅愤怒地向萨麦尔咆哮。

“什么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尼雅气得面红耳赤。

“我在学院里根本没有什么朋友。不可能和其他天使说。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你！说不定你哪次和你那些朋友喝酒喝醉不小心说漏嘴，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嫉妒贝利亚，就将这件事丑化污蔑他勾引殿下！”

“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们不要吵了。”范文江无奈。

“贝利亚！”这个时候两个少年倒很有默契，一致惊呼出口。

“怎么回事？谁干的？我帮你去报仇！”萨麦尔眼睛都红了。

范文江摆摆手，“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萨麦尔声音都拨尖了，“你现在天天一身伤，竟然说不是大不了的事？！”

“贝利亚……”尼雅有些小心委屈地喊范文江，“你相信我，不是我说出去的，这种事我还是有分寸的，而且那天殿下也特地嘱咐过我们不要说出去。”

“我知道，我相信你。”

萨麦尔跟着范文江进房间，激动地扯住一脸淡然的他，“你怎么一回事？！现在满天满地谣传你不要脸勾引路西菲尔殿下，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天天有可恶的天使攻击你，你为什么不肯和我们一起走？！为什么不肯告诉殿下让他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急死我了知不知道？！”

尼雅掩口惊呼，“你不会真的勾引殿下……”

“尼雅！给我闭嘴！”萨麦尔额头青筋都浮起来，吃人般的眼光瞪得尼雅一抖噤声，然后又恶狠狠瞪向范文江。

“你究竟当不当我是你朋友？”

“当。”

“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没事的。”

“你，你简直，你简直！”萨麦尔气得一阵跺脚，最后干脆甩门走了。

尼雅说：“虽然我觉得萨麦尔怀疑我很过分，但我觉得这件事是你错了，我和萨麦尔都很担心你。”

范文江摸着床边坐下。

尼雅被忽略嘟起嘴更加不开心了。范文江说：“前两天我看到你被你原本的那些朋友排斥了吧？就因为和我在一起。所以还是算了，你暂时回到你原本的朋友身边吧。”

“你，你！”尼雅也被气到了，愤愤转身走了。

范文江不由得笑了。

不是他故意气他们。事实就是他改变不了现状，除了拼命还击告诉对方他也不是好惹的之外，他完全没有其他办法。既然这样干吗还要拖萨麦尔和尼雅下水呢？

虽然早早睡了，但翌日起来身体反而更吃不消，全身又痛又没力气，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趴在床上不由得想到他的人生还真有些悲剧。在人类世界的时候因为吴启华被同学排斥，在天国又因为路西菲尔遭到……

这一次，也会死吗？如果这次再死了，是回到人类世界还是……就这样什么都结束了？

29.

到晚上了虽然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补过，但或许因为身体疼痛太厉害的关系，反而不觉得饿。只是躺在床上更加没有力气了。

什么事都不做就容易想太多。

想到这么冷冷清清的房间，只有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勉强照清一些轮廓，一个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

只有他一个。

和吴启华的事被他家里人知道后也是，吴启华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放弃他，选择家庭。

就像米迦勒那时说的一样，美好的回忆，感动的时刻，所以他以为他们拥有得很多可以走得更远，直到最后被放弃的是自己……就那么一个人，如果一直是一个人那也罢了，可是已经感受到过他带来的两个人的温暖……就像鸦片吸食过一次就无法停下来一样。

而现在又是这样……

他会在这里一个人静静消失吧？或许早该这样，早该这样把身体还给贝利亚。

最后范文江还是起床了，推开窗，无意间看到下面的景况愣了一下。

是萨麦尔，萨麦尔坐在他楼下阶梯上，和萨麦尔一起的还有另个男人，全身包在黑披风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黑得混沌好象没有边际。

范文江一瞬间想起来对方是谁，因为他的眼睛实在太特别，就是那个害萨麦尔淋到雨，被他当米迦勒手下的男人。

萨麦尔没注意到楼上范文江，好一会儿才说话，“你这个天使，真是古怪到家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真米迦勒手下要害贝利亚吧？我告诉你，不必了，这家伙……我看他现在完全是自己在找死！”

男人不回答他，只是看着他。

萨麦尔头埋在腿上，声音闷闷的，“这该死的家伙，从以前开始就这样，明明一直是我们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他总是为了路西菲尔……我知道这次一定也是因为路西菲尔……他一定和路西菲尔吵架了，所以即使被那么多天使欺负……也不愿意找他帮忙。”过一会儿又激愤地说：“可是为什么连我也拒绝？该死的家伙，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他吗？真该死！”

范文江靠到墙上。下面的声音还陆陆续续传上来。

“那该死的家伙，我真想把他脑袋撬开来看看里面到底长什么样。现在这样的状况他竟然可以那么淡然，好吧，他要淡然就淡然吧，为什么我这个朋友要比他本人还着急，气死我了！”

“你很关心你朋友。你爱他吗？”良久，那个神秘男人才说话。

“爱屁！”萨麦尔想也不想回答，“他怎样才不关我事！”

“你不爱他，为什么那么关心他？”

“我们是好朋友，我们几乎从出生就认识了！”

“是这样……”男人想着什么回答，“不爱他，也可以为他做到这地步……只是因为在一起很长的时间……”

萨麦尔会和一个自己认为不太正常的陌生男人说那么多本就因为太愤怒，又没其他天使可以说，就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一股脑说出来，这时候见对方反应那么莫名其妙，更加火了，“你烦不烦，你管我为什么对贝利亚那么在意……我就想在意，因为他值，有什么问题没有？！”

男人披风下的身体震了一震，因为他值得……

而那个让他做这一切的“他”，哪儿值得他这么做？因为……他爱“他”？所以……也希望“他”爱自己？

范文江过了三天才去学院，那三天并不是逃避，相反他变得更加坦然从容，很安心地养身体。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萨麦尔在，萨麦尔天天在他楼下，和那个总是穿着披风的男人一边说话，一边等他。

萨麦尔也察觉出他的改变，虽然前几天贝利亚也对这种会遭受欺负的生活表现得很淡然平静，但是那时他是黯淡的，纯粹的不在乎所以不在乎。可是现在不是，他眼睛里有光，笑容也很坚定，是根本不屑在乎。

“你……发生什么事了？”萨麦尔抓抓头，难道……和路西菲尔殿下和好了？不，应该不是的。察觉到周围投过来的各种不善的目光，萨麦尔心里叹口气。

“什么什么事？”范文江微笑。

“你……好象有些改变。”

“是吗？”

萨麦尔也有些恼这样的处境，烦躁地抓抓脖子，没再继续说下去。

30.

一些事情确实不会因为心境变好也随之好转。范文江又遭天使堵了，这次甚至没有离开学院。一场架先是斗魔法然后斗拳脚，虽然范文江和萨麦尔都很拼命，但到底对方人数多，最后范文江和萨麦尔都倒地上了，对方却还有几个只是轻伤。

范文江抱歉地看着萨麦尔，萨麦尔的情况没有比他好多少，这时候愤愤地回瞪过去，“这么看老子干什么！老子可不怕这些伤！倒是你，今天终于肯和我一起回去，我放心不少。要我知道你外面独自对付这么一票混蛋……”

话还没有说完，给一个天使一脚踢中脸往旁边滚。

范文江立刻冰冷的目光射过去。

踢出那一脚的天使痞痞笑着，嚣张地走到范文江面前，抬起他下巴。

“小贝，哥哥其实也不想这么对你的，可是天国的时间太无聊了……那些书翻来覆去读几千年都增不了一对翅膀，男人女人上床也上腻了……除了惩罚你侮辱殿下之外，我真想不到其它可以做的事了。你说，还可以做什么？”

范文江看着对方丑恶的脸，过会儿淡淡笑出来，然后乘对方恍神的一瞬间一拳狠狠将他鼻子砸歪。

萨麦尔见了大声叫好，“打得好，不愧是我家小贝！”

这一行为无疑激怒了那帮天使，只要有力气的都围过来朝范文江和萨麦尔拳脚相向，范文江一边抵挡那些手脚一边爬到萨麦尔身边，将他护在身下。

萨麦尔一瞬间气红眼睛，“贝利亚你做什么？！”用力将范文江翻过去反护住他，但很快又给范文江转回来，气得萨麦尔恨不得将对方力气抽光让他不要再折腾！

其实范文江也没多少力气可以折腾，魔法攻击加上现在不断落下像雨滴一样的拳头和脚，他甚至渐渐觉得不痛了，连那些根本无法想象的侮辱人的话也像棉花一样变得飘忽起来。

路西菲尔，忽然想到路西菲尔，温暖让人安心的怀抱，淡淡的体香，轻轻抚摩在他背上的手，路西菲尔……

“贝利亚！贝利亚！”见到范文江脸上竟然微微露出笑意，眼睛却慢慢涣散阖上，萨麦尔心里一咯！几乎惊叫，“贝利亚！”一瞬间爆发将范文江掀下去紧紧护在怀抱里。

那些杂碎的手脚也落在他身上，他越来越疼痛也越来越愤怒，这些天使，这些天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贝利亚做错什么？他就和他们一样喜欢路西菲尔。只是他们没有这个机会接近殿下，而贝利亚有。就因为这样，只因为这样？！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萨麦尔那瞬间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你们这些混帐，混帐！”猛然腾起身朝周围那些恶毒的天使扑打，察觉到贝利亚被暴露在攻击范围里，又回去保护住他，承受着一点一滴加在一起的疼痛，萨麦尔看着周围或嘲笑或冷漠的脸孔，不断地想，他会记住的，他会记住今天施加在自己和贝利亚身上，这些恶毒的天使们给予的痛苦，他全部会记住的！

就当萨麦尔也觉得快撑不住的时候……

“你们在做什么？”很平淡的口气，平淡得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声音也不大，却清晰地响在这一片谩骂和拳打脚踢的声音里。

天使们惊愕地看向声音来处，看清说话的男人是谁，都震惊得呆住。

男人穿过他们，明明步子走得很大也有些急，却仍给人翩然优雅的感觉。男人停在地上一上一下叠一起的两个天使前，朝几乎撑不住的萨麦尔伸出手。萨麦尔愣愣地看着他，呆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惊醒，立刻把手放到对方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手上。

男人一提就把萨麦尔拉起来，然后抿住唇，看着地上的范文江。

萨麦尔这时才微微不安起来，挪动全身疼痛的身子想挡范文江身前，男人却快他一步，蹲下来，将失去意识变得软绵绵的范文江抱住，软绵绵又纤瘦，抱在怀里感觉像会忽然消失一样，手指无意识摩挲一下范文江一直让自己很喜欢的头发。

男人在那一刻想了很多。

他两个月没有去见米迦勒，也没有离开自己宫殿，像往常一样过着极其贫乏的生活，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翻一本又一本其实千篇一律的书。

偶尔会想起贝利亚，他趴在他床上看着他，他在他怀里哭，他安慰地握着他的手，他最后自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