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没找到方法的话，考虑这问题也没用吧。”

路西菲尔绝对开心地笑，“那你就不用考虑了。如果我都不知道方法的话，只有神可能知道了。”

“……”

“不过神是不会帮你一个小天使的。他可不是真的像书上赞扬的那样博爱无私。”

“……”

34.

艾路和丝学院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天使们将翅膀隐藏起来，穿着学院统一看不出身材的披风校服，胳膊里抱着两本硬皮书来来往往。

一号教学大楼却弥漫着奇怪的气氛，紧张，期盼，雀跃，空气里都流溢着让人振奋鼓动的气味，每个天使都在往第五十八层楼涌去，假装不在意的模样走过那条平时没什么天使愿意光顾，有些阴暗的走廊。

范文江第十次不耐烦地将头发拨到耳朵后，该死的头发又长长了，他上次剪头发是什么时候？还在路西菲尔宫殿里做侍从时吧……都是天使们对待时间的态度太过轻慢，害得他对时间都变迟钝起来。

路西菲尔抓住他动作粗鲁的手，替他把头发刮耳朵后，“你怎么对自己都那么粗鲁？”

范文江漫不经心，“我喜欢。”忍不住瞟瞟那些来来往往像川流不息的河一样的路人，天使们看到范文江的目光，这才收敛些，加快离去的脚步。

真不知道路西菲尔怎么想的，他习惯被天使仰望可他不习惯啊……

“您快回去吧，殿下。”在人前都用不太上心的口气和加重的殿下二字，路西菲尔聪明地知道对方要爆发了，弯下腰在他耳边说：“我是拿自己来保护你。不可能他们胆子大到有我在还欺负你吧？”

范文江推开人，“殿下，本来如果不是有您的存在，像我这样低调的天使是不会引来任何灾祸的，请殿下回去第九天，就现在。”以不可商量的口吻说。

路西菲尔妥协，“好吧，不过你晚上得来我这儿一次。我介绍你认识雷米尔。这次如果不是雷米尔通知我，我真的不会去救你呢。”

范文江皮笑肉不笑，“这么说殿下是多少知道自己有错了？”

路西菲尔摸摸鼻子，望望天，转而又讨巧地笑看范文江。

范文江往天花板看。

“往这里走，小心垃圾，隔壁的那个天使真是……都说过他几次了老是把垃圾放公共区域！”在范文江走过好多次，几乎每个角落都摸清楚的楼梯上，萨麦尔颇有点东道主的样子在引导他，虽然埋怨隔壁天使的恶行，可是表情没有什么不快，甚至还透露出激动兴奋。

范文江看他毛毛躁躁的样子，噗嗤笑出声。

萨麦尔大多也是听出他笑声里的调趣，不满地回瞪他，“你笑什么？”

范文江勉强忍住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很在意那个新交的朋友。”

“嘿嘿。”一直爽快的少年现在竟然露出有些腼腆有些脸红的笑靥，搔搔后脑，注意到范文江在观察自己，自知表现得太明显立刻咳嗽一声，板住脸做出和平常没太大差别大大咧咧的样子，“你看什么看？说起来都要怪你，不是你这个笨蛋太笨蛋，我以至于新交一个朋友就那么高兴吗？”

“真的只是新交一个朋友那么简单？”范文江说到这儿心里难免有些感慨，想当初大学里同学知道他是同性恋，那时那个眼光是……这里却自由到这样的地步。

“你，你，你什么意思？”萨麦尔舌头都大了一下子跳起来惊恐地指着范文江。

范文江没想到他一直那么直爽对感情方面却紧张稚嫩，不经意间就噗嗤大笑起来，被气咻咻的萨麦尔追着打，直到萨麦尔家门前。

萨麦尔打开门，客厅一目了然，男人即使在封闭的房间里也穿得一团黑，黑披风黑头发黑眼睛，静静的像融进黑暗里一样。

萨麦尔点亮灯，回头对范文江说：“这家伙真对黑色有我无法理解的执念，自己一身黑不够，连房子也要跟着他一起黑。”

范文江只是不露痕迹地打量对方，然后友好地笑一笑点一点头打招呼。

黑色男人却视而不见，眼睛一转，视线从范文江身上离开。

萨麦尔怒了，“你这什么态度，都和你说小贝是我最好的朋友耶。我们之前不是约好你可要对他客气点的吗？真是！”

“萨麦尔。”范文江拉拉他，“没关系，不用那么见外的。”

35.

萨麦尔还有些生气的样子，干脆去厨房捣弄了。

范文江坐到沙发上，一边倒茶一边想，其实他很早就觉得萨麦尔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因为不是天使是人类，所以虽然已经习惯这个世界，但多少还是拿旁观者的眼光观量它。而萨麦尔却和他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却没有融进去，几乎事不关己地看着那些越来越糜烂堕落的天使。所以萨麦尔身边除了他没有一个朋友。

而眼前这个奇怪的全身黑的男人，是萨麦尔第一次兴奋想向他介绍的天使。

范文江看向黑男人，因为想着心事的缘故一不留神就看久了。对方察觉到，说话了，“很奇怪？”

“嗯？”放下茶壶喝一口水。

对方过很久后才说：“神不喜欢黑色，神喜欢光明，所以被神眷顾的天使是明亮的，地下的魔物是黑暗的。”

范文江这才明白他想说什么，摇摇头，“不奇怪，起码我很喜欢黑色。你黑色的眼睛，很漂亮。”

男人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恍神。

这时候萨麦尔已经端着食物出来，在黑男人身边坐下，大咧咧在男人头上一阵乱摸，“小贝，他是小雷。嗯……这家伙是很过分，不但真脸没给我看连真名都不告诉我。反正他名字里有这个字，就这么叫好了。”又转头看雷，“雷，这是我和你提过很多次的贝利亚，我们第一次见面和后来重逢可都在这家伙楼下呢。也因为这家伙我才受那么一身伤。小贝，就是雷帮我疗的伤哦，他的魔法能力真的很强。”

范文江点点头，“谢谢你雷。”

雷没有过多反应。

雷走后，萨麦尔和范文江坐一块儿天南地北乱聊一阵，本来气氛还很轻松的，也不知道哪里是转折点，萨麦尔忽然凝重起来。

“小贝，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打算？”

突然被萨麦尔问到这，范文江也略微沈凝，“怎么突然问这个？”

萨麦尔乱抓头，有些焦躁，几乎泄气地摔到靠背上，“我有时候真的受不了……贝利亚说真的，我有时候真受不了这个天国。你看看那些蠢材都在干什么？他们为了多得到一对翅膀，可以做任何事！”

“……”

“我有一次看到一个天使，他甚至像最低贱的魔物一般……跪在另个高阶天使前，被他们嘲笑讽刺。高阶天使轻视低阶天使，低阶天使不择手段要往高处爬。比如说尼雅……他其实可以说善良，可是即使是善良的天使也在追逐阶位品级……那天我护在你身上被他们揍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很恨。为什么，明明错的是他们这些丑恶的天使！反而我们受到伤害？！”

范文江看出来他虽然言辞激烈，但其实心里很乱。

“你想说什么？”

被范文江这么一问，萨麦尔愣住，一个念头蓦然串进他脑袋里，他有些吓坏但也很兴奋，有些颤抖地抓住范文江的手，“我们找神，我们先和路西菲尔殿下商量这个现状，然后通过殿下我们与神沟通！企求他恩赐我们改善这个天国！”

范文江微微抿住唇，站在路西菲尔的角度上他有些失望，但又可以理解。萨麦尔虽然可以漠视这个世界，但他毕竟力量微薄，而这时的精神依靠就是万物的创造主，神……

说起来，路西菲尔又是为什么会对神有异心呢？听他上次说的话，好象是因为神对他的束缚？

就单单这么简单吗？

36.

因为抱有那样个疑惑，夜里范文江到路西菲尔宫殿第一个说的就是这件事。

路西菲尔听到萨麦尔的意见，笑得几乎从床上摔下来。

范文江倚在旁边挑挑眉，优雅端庄的殿下可以笑成这样，可见萨麦尔的见解真不是一般的……

“不要笑了！”范文江扑到他身上压制住他，“这个主意到底怎么让殿下好笑了？请不要莫名其妙一个人笑成这样，这就像讲了冷笑话听众没听出笑点说的人却自己笑翻天一样讨厌。”

路西菲尔抱住身上的范文江免得他翻下来，“第一，我不是人类。”

范文江眯起眼。

路西菲尔很快进入重点，“好吧，其实是……你觉得萨麦尔的设想可能吗？他难道以为神不了解天国的现状？才不是这样。他五百年前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神识进入天使们的身体，真正融入天国观察天国的情况。其实他沈眠之前天国已经有腐败堕落的迹象了，只是他清醒之后……更加严重，严重到已经让神愤怒的地步了。”

范文江吃惊，“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不整顿天国呢？”

“整顿？”路西菲尔像听到一个少有的无稽之谈一样，摇摇头，“不可能，神不会整顿天国，因为这表示他又创造出一个他不满意的物种，他只会放弃。”

范文江皱眉，慢慢听出端倪，“又？”

路西菲尔只是点点头。

“……不是说这个世界只有天使和魔物，还有刚制造出来的人类吗？怎么……”说到这儿范文江慢慢停下，猛地又抬起头，吃惊地瞪大眼，“难……难道……”

“是。”路西菲尔肯定了他的猜测，“神制造的第一个物种，是魔物。”

范文江太过吃惊一下子在路西菲尔身上坐起来，“可是魔物不是……坏的东西吗？”

路西菲尔噗嗤笑，“是谁说魔物是坏的？你说的？天使说的？书上说的？”

“……”大家不都这么想的吗？

“都不是。”路西菲尔没有等他回应，“是神说的。神是世界的造物主，他说魔物是坏的，所以他是坏的。”

“……”他明白了。因为神是天地的创造者，绝对的主宰，对这个世界有莫大的影响力。他说魔物是坏的，规定天国要剿灭魔物，有谁会怀疑？时间一旦长久地过去……只有那些活了很久很久的人才会知道真相。比如路西菲尔。

“神的第一个创造物是魔物。那时候魔物并不是邪恶的代名词。他们和现在的天使一样，围绕在神的周围享受神的恩赐。”

“……”

“直到神厌倦的那天。神说我不喜欢黑暗了，我喜欢光明。所以又有了天使。而魔物被赶到地下，离神最远的地方。”

“……”

“而他现在又对天使不满了，他开始创造人类。”

“你还记得那天我去圣殿回来后被打伤那次吗？那天你回第五天，我还碰到了你那两个朋友。”

范文江用力点点头，那时候他可被路西菲尔吓到了。

“那时候……”路西菲尔只考虑了一会儿，“其实是神让我率领天国军团叛乱。”

“你……你说真的？”今天路西菲尔给予他的一串震惊里，无疑这条最有爆炸力，范文江吃惊得都不自禁捂住自己微微张开的嘴巴。

路西菲尔苦笑点头，“你也猜到了是不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创造了一个失败的物种，也不希望用自己的手杀害他们。所以利用我做工具，让天使自相残杀。我拒绝了神的命令，惹怒了他。”

“所以那天他才伤了你？”范文江将手按到路西菲尔胸口。

路西菲尔按住他的手，“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

“……原本我想，既然神已经下定决心放弃天使，就不会改变主意，我就乘这个机会带领一些不满天国现状的天使们脱离天国。可是或许活太久了，活太久慢慢害怕改变，我虽然有这个念头却一直下不了决心。”

路西菲尔眼睛慢慢抬起来，看着范文江。范文江那一瞬间甚至觉得心一下子逼到嗓子眼。

他从没有想过一个人的眼神可以明亮到这样的地步。灼热，绚烂，充满希望和坚定。

“那你现在是下了这个决心了？”

“你会陪着我吗？”

37.

范文江这时候才察觉到路西菲尔告诉他的事有多么严重惊世骇俗，别说是以神为一切的天国，即使放到有的相信神的存在有的不相信的人类世界，也是平地的一道惊雷吧？

同时也觉得高兴，路西菲尔愿意告诉他如此重要的事，虽然不代表他从米迦勒的感情里走出来，但至少自己在他心里也是有分量的吧？

“当然。”

“我开玩笑的。”哪知道路西菲尔却这么说，坐起来摸范文江的头，“你不用陪着我，只要在天国就好。如果我成功脱离天国就来接你，如果最后被神……”看到范文江越来越沈的脸路西菲尔聪明地打住。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嗯？”范文江将路西菲尔按倒，居高临下看他。路西菲尔在他目光下变老实了。

“你这么看我的？我那么没用？在天国等你接我？开什么玩笑？”

“那你想怎么样？”路西菲尔微笑。

“这……”确实也是……自己才是力天使。范文江皱眉。

路西菲尔看不得他那张脸皱成包子，又觉得可爱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一口，“也是，我这段时间找你找那么勤快，你真在天国也不太安全。”

“对，就是这样。”范文江这还满意。

“要不这样，乘还是天国副君的时候，再动用一次私权吧。”

范文江疑惑地看他，路西菲尔笑得很纯真。

“你说什么？”

看到萨麦尔这个反应，范文江心里有莫明的平衡感，他昨晚上也是这么给路西菲尔吓到的。

不过萨麦尔显然比他还不淡定，保持着从椅子上突然跳起来的夸张站姿，那根手指还激动得哆哆嗦嗦指着范文江，“这，这，这怎么可能？！”

范文江也不知道他对哪件事更不能接受，是神要放弃他们，还是魔物本身是神的创造物，范文江只是从容地靠在椅背上，镇静认真地看着萨麦尔，“萨麦尔，路西菲尔说了，他会升我做智天使，而我会追随他叛变。我不干预你的决定，是留在这里也好，和我一起背上骂名摆脱这里也好，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这是大事。”

萨麦尔苍白着脸气馁地摔坐到椅子上，看来神对他们的决定让他很受打击。

范文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萨麦尔有多崇拜神他和他处了那么久多少也知道的。

过一会儿，萨麦尔坚定地看向范文江，一字一顿说：“我要追随殿下！”

范文江笑着点点头。

圣殿坐落在第十至高天中央，呈纵横十字型将无边的第十城分割成东南西北四块。圣殿正门朝南，两边突起巍峨巨大的双塔，其余部分沿着双塔无限延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