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摸摸他头，“没有。只有等它一个月法力自动消失。”

范文江大松一口气，还好路西菲尔没有说十年八载。

路西菲尔这状况范文江实在不想让萨麦尔和尼雅打扰他，恰好路西菲尔又说想去以前去过的那棵大树，又百般向范文江保证，只是晚上的低气温是伤害不到他的，即使他受了伤。范文江这才大半夜带他过去，然后两个在第五天天使城外树林最高的那棵树上呆了一个月。

苍遒古老的大树头冠也相当丰茂，树叶一团团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像个蘑菇的大头。路西菲尔平躺在树叶上，头发柔软缠绵地散落，一只手搭在腰上，罩衫腰处收得很紧，将男人纤细的腰勾勒得相当性感。

范文江竖膝坐在他身边，吹着和风感受阳光落在身上的暖意，意外地觉得宁静平和，慢慢地，眼皮也重起来。

醒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不过范文江从自己相当神清气爽的精神状态来看，他应该睡了相当长的时间，或许一天，或许两天。其实这没什么，和路西菲尔在树上的日子一直睡了聊天，聊天了又睡。

不过他以往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生活。从字面上来看贫乏得吓人，可是他却觉得很舒服。虽然什么都不做，却不会觉得枯乏，甚至觉得很宁静很美好。

揉揉眼睛伸伸懒腰，感觉更精神了，摸摸肚子有些饿，飞进树林里采了许多果子回来。

路西菲尔睡得比范文江厉害，范文江想应该是他受伤的缘故。受伤多睡也好，不仅养精神也能少吃些苦头。

回到树上路西菲尔却醒了，路西菲尔刚醒来的样子范文江一直觉得很可爱，惺忪的眼，有些呆的表情，伸手取了一个果子咬一口，顿时脸皱成包子。

范文江噗嗤笑出声。

22.

路西菲尔凉凉地看他，凉凉地说：“你故意的？”

范文江强克制笑容摆手，“不是不是，你知道我喜欢吃酸的。”是你自己没看清楚。

路西菲尔勉强接受他的说法。

吃完相当亲近大自然的一顿午餐，在范文江执意下路西菲尔脱下上半身衣衫，露出相当结实的上半身。原本刺在身体里幽黑的东西少了很多，但还是有些像蚯蚓似细细长长在白透的肌肤上扭动，撕扯路西菲尔的皮肉。

范文江忍不住伸手想碰那个东西，被路西菲尔挡住，他笑，“你不要命了，这东西可凶着呢。”

范文江往他身上瞄一样，正好看到那东西在移动，露出原本被刺空的血肉，赶紧撇过头，看着他都觉得痛得发寒。

“你快半个月没回去了，米迦勒不会担心吗？”

“不会。他忙着。受到神的旨意制造人类和伊甸园。”

人类啊……亚当和夏娃。真是奇怪，他莫名其妙都活得比人类始祖还早了。

路西菲尔学范文江一样把腿竖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些闷闷地说：“那天，就是被神惩罚的那天，我去找米迦勒，我和他说不要那么接近神。”说到这里笑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那一瞬间他看我的眼光里有了其它的东西。”

“……”路西菲尔前几天没说过这事，范文江自然也不知道，听他这么说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也知道他心里其实不好受。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便故意打趣道：“好啊你，我说你怎么放了心头肉不要找我这咸菜一起，原来是被心头肉抛弃了。果然还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咸菜？地狱语吗？”

“……”可见路西菲尔是真的很向往地狱。

接受到范文江有些鄙夷的眼神，路西菲尔仍旧笑，“其实魔物们挺可爱的。虽然长得丑。”

“你……去过地狱？”

“当然去过。”

“哦，好玩吗？下界的女人很火辣妖艳吧？”

路西菲尔眼神变得古怪，两根手指捏捏范文江胳膊，“像你这样的斤两，捱不住女恶魔两下就要软了，所以还是不要对她们太好奇好。”摊摊手耸耸肩摇摇头，路西菲尔表现出“我完全是为了你好”。

范文江被质疑男人那方面的能力问题也不恼怒，反而一脸笑摸到路西菲尔腰上，他其实对于这劲瘦性感的腰手痒已久，一边还说：“不要小看哥哥，哥哥很强的，要不要给哥哥疼爱看看？”

路西菲尔露出相当温柔的笑，“以前出席圣典的时候有个天使冲出禁制要对我无礼，你猜我怎么处置他的？”男人这时候声音很轻很飘，怎么都有些阴森森的听得范文江心里起毛。

“我让天使当众折断他的翅膀，其实翅膀是天使身体最脆弱的部分，然后在伤口上撒上……”

“STOP！”范文江严肃地打断他，“拜托你别让我对天国绝望好不？”

路西菲尔很开心地说：“我是骗你的，我可是光之君主，怎么会做那么残暴的事呢？”

范文江都懒得再看他了。

路西菲尔却又忽然叹口气，自嘲地说：“天国副君，拂晓明星，荣誉之子，真是可笑。这些无谓的名号有什么用呢？”躺下来倒在树上，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无论怎么样，都摆脱不掉神的桎梏吧？”

“你不要这样。”范文江皱眉，抓住他那只手，“顺其自然，一切都会变好的。”至少……不会死，虽然最后失去米迦勒，失去一切荣光，堕落地狱，可是可以看出路西菲尔不爱现在的天国，或许他在地狱，反而会快乐……

会快乐吗？他那么喜欢米迦勒，可是米迦勒最后却代替他成为天国副君，又一位光之君主。路西菲尔会觉得快乐吗？

路西菲尔愣愣看着范文江，一会儿又一脸笑容，“你真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天使了。”

“什么意思？”

“对于天使们来说神就是伟大的父亲，这一切的造物主，对于我这个最初的天使也相当尊敬。可你不仅对我像普通天使一样，甚至宽慰这个对神有异心的我。”

范文江看着路西菲尔真心而又流露寂寞的笑容，心里很不好受，“可是我也只能口头上宽慰你，实际上却什么都做不到。”

“不是。这样就够了，至少本来我以为我会孤零零一个和整个天国为敌，你刚才的支持，对我来说已经够了。”路西菲尔笑得温柔有些欢喜。

那样一个笑容让范文江觉得整个世界都黯淡了。

23.

不由得心里叹息，米迦勒到底是为什么，会抛弃这样个男人呢？

“对了，”不知道路西菲尔忽然想到什么事，精神起来，“不如和我说说你喜欢过的那个天使的事吧？”

“哎？！”

“因为一直我在说我和米迦勒的事，可是你都没说过你和你家那个的事啊。”

“没什么好说的……”范文江笑笑，“都过去了嘛。”

路西菲尔看着他笑过之后沉静下来的脸，不知道想什么有些出神，半会儿眼神里多了些伤痛。于是想起上一次，问范文江喜欢一个天使是什么感觉，他确实回答的是疼痛吧？可是又说不后悔。

“我那些事，没什么好说的。”范文江摆摆手一脸不以为意。

“他对你不好？欺负你了？”

“……不是。”范文江眼里沈淀了一些东西，但脸上却很柔和，轻声说：“只是，我没好到让他太喜欢我，所以最后还是分开了。”

路西菲尔抱住他，下巴抵他头上，范文江的头发很软很细，碰着很舒服。

“如果你后悔了想找那家伙算帐要告诉我。乘我还是天国副君，不，即使有一天我不是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定帮你教训他。”

范文江埋在他胸膛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手有些颤抖，嘴上却轻巧地骂，“你以为我是你那么小心眼？我可宽大着呢。他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强求，都已经过去了。”

“嗯，都已经过去了。”路西菲尔温柔地抚摩他脊背，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哭。

……

宫殿里贴着墙站了几圈侍从，殿当中几把富贵的椅子上分别坐了七个天使。

看到路西菲尔和范文江进来，目光都集中过来。

沙利尔明显松了一口气，“殿下，您上哪儿去了？”在有其他天使的场合下沙利尔还是挺规矩的。

米迦勒第二个站起来，扫了路西菲尔和范文江一眼，“我就说他们不会有什么事的。”转身就大步离开。

加百列原本端正坐在椅子上一身白色长裙显得百合般高雅沉静，这时候皱起眉一脸怒气完全打破刚才的气质，“他对殿下这是什么态度？！”

路西菲尔只是微微笑一笑，目光略微转开。

“殿下。”看着路西菲尔完全纵容米迦勒的反应，加百列踩着精致的绑带鞋气势冲冲走来，裙摆都随着她的步伐荡起一波波浪花。在路西菲尔面前站定，加百列不容置疑道：“殿下为什么要这么纵容他？明明是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得到神宠的低级天使，什么努力都没有尽过。现在稍微得到荣光，甚至不把殿下放在眼里，实在是太无耻了！”

路西菲尔有些苦笑，“加百列，他有努力过。这个我知道。”

“努力什么？”加百列声音拨高，“他的努力可以和我们的相比么？我们是努力多少万年才走到这里的？他的几百年算什么？！”

路西菲尔不说了，拉斐尔拉住加百列，有些担心斥责，“加百列！不要对殿下这么不敬。”

加百列甩开他，“我又没有说错。虽然我尊敬殿下，但也不满殿下这么忍让米迦勒。这个天使不值得！”美丽的眼睛含着冷光随即又落到范文江身上，意有所指，“我就是讨厌某些不择手段的低级天使！”

范文江皱眉，但知道天国等级森严也不说什么。倒是路西菲尔笑笑，回过身摸摸范文江的头，“小贝是好孩子。”柔声说。

加百列更气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拉斐尔苦笑，“殿下，你知道加百列她以前受的那些苦……请原谅她的失态。”

路西菲尔谅解地点点头，“没什么，我知道。”

五个天使又向路西菲尔寒暄一会儿就走了。沙利尔走之前还向路西菲尔和范文江挤挤眼，算是一个亲密的小招呼。

“加百列身上发生什么事过吗？”晚上范文江做完工作，闲着没事趴路西菲尔床上问。

“嗯，不太好的事……”路西菲尔迟疑一下，还是说了，“她以前是个低级天使，很向往高天一直很努力，但是高阶的天使长们却觊觎她的美貌，以为只要给她翅膀她就可以做任何事，所以对她……这件事当时还闹到我这里。她真的是个很坚强的女性，拖着一身伤不顾破坏圣典向我企求帮助。所以她最讨厌那些为了翅膀可以不择手段的低级天使。”想着什么，露出些无奈，“因此她很厌恶米迦勒，有可能还有你。”

范文江笑，“这样啊，真是厉害。也只有这样坚强……才不会被欺负吧。”

路西菲尔看他有些沉思的表情，“怎么了？”

“没什么。”

“也有天使欺负你吗？”

“怎么可能。”范文江笑呵呵，“如果有我肯定告诉你，到时候你帮我打他们。”

路西菲尔也笑，“好，哥哥一定给你做主。”

范文江翻翻眼睛转过头去了。

一会儿后，“不过天国真的很不公平。”

“嗯？”

“一些天使生下来只有一对翅膀，一些天使生下来却有五对甚至六对。而一对翅膀的天使却再努力也没有办法得到六对，天国等级制度又那么严格，也不能怪低级天使这么急切想往高处爬。”

路西菲尔认真地点点头，“确实。”

“米迦勒为什么会五百年一下子从力天使升到智天使？是像传言一样因为你喜欢他的缘故？”

路西菲尔失笑，“下面的天使都这么说的？”

范文江点头。

24.

范文江点头。

“……”路西菲尔叹口气，露出些怀念又温柔的表情，“米迦勒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喜欢的是上一任座天使长。他爱那个天使爱得很努力……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对方只是在玩弄自己，只当他廉价的低阶天使。他那时很伤心……也很坚持，直到被那个座天使伤得体无完肤。那次真的是我唯一动用私权。我杀了那个座天使。”

范文江静静地听他说。

“我喜欢那个时候的他。那么坚强，那么耀眼。虽然对方是比自己高二阶的天使还是天使长，他给对方的爱却可以这么坦然不顾一切。在他的爱情里他们两个是公平的，没有天国等阶的束缚。书上总是夸耀我是天国最勇敢的天使，可不是的，我只是畏惧神不敢反抗他的懦夫。米迦勒才是。他的勇敢和光芒彻底让我折服。”

范文江安慰地握住他手。他可以理解路西菲尔的想法，虽然在至高处得到无上荣耀和崇敬，同时却也被孤立起来。所有天使把他奉若神明，敬仰尊崇，也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感受到范文江的安慰，路西菲尔柔柔笑着也回握住，看着握在一起的手继续说：“我们最终走到一起变成伴侣。那时的时光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幸福甜蜜。活了那么久我第一次觉得这好象无尽的岁月是美好温暖的，因为他会陪我一起走过。可是这样的美好才过多久呢？”男人停了停，慢慢黯淡下来，“或许神真的是世上最洞彻一切的存在，就如他所料米迦勒对我渐渐变了。他不再相信我的感情。他以为我和那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座天使长是一样的。果然是我给他的爱不够好吧？不够好，所以他不相信。”

“不要这样想。”范文江叹口气，“爱情本来就该双方互相信任的……不是你的错。”

“将米迦勒提携上来的是神，从力天使到智天使，直到最后的七大天使之一，都是神的作为。随着米迦勒地位越来越高，我和他的摩擦也越来越大。那一天，我劝告他远离神，因为……我总有种预感，有一日，我会和神……我不想他太接近神是为了保护他。可是他看我的目光……”路西菲尔微微闭上眼自嘲地笑，“却像是我怕他阶位太高抢了自己的荣耀一般……他将我看到这样的境地，我不知道……我对我们的未来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

“路西菲尔……”范文江有些头疼，也不知道怎么劝了。理智上觉得应该快刀斩乱麻干干净净断了，因为路西菲尔没有预料错，他终究要和神……然后离开天国，而米迦勒抛弃了他，取代了他。可是感情上……看到路西菲尔有些痛苦的表情，他怎么可能将那样的话说出口？

路西菲尔微微吸一口气，恢复些精神，看到范文江苦恼得皱成一团的眉和脸，不由得笑了，捏捏对方的脸，“没事的。如果真的不属于我，我也没有办法强求。你不要替我担心。说实话今天你听我说这些话我已经很高兴了，这些心事除了你，真的还不知道可以和谁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