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也是早就预料到这点，才将这个任务交给路西菲尔。

然而路西菲尔不想再这样缠斗下去，他不想再顺神的意增加伤亡。当天使军吹响号角，纷纷举起兵器或者魔法杖，情势已经一触即发，叛军这边却一动不动。

领兵的米迦勒皱了皱眉，凌厉的眼睛扫过对面黑压压却没有动静的叛军，高举手中之剑，“万军之耶和华，荣光满地！”他的声音，几乎穿透整个大地。

他身后的天使军似乎也因此受到振奋，跟着高喊，“万军之耶和华，荣光满地！”这一声更是震得耳膜嗡嗡发响，大地震动，心胸涤荡。

然而还不等天使军完全军心振奋，一直按兵不动的叛军尽头华光一闪，路西菲尔已经站在叛军之首。

本来躁动的天使军可以说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叛军本身，也忍不住目光落在路西菲尔身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充满无尽光辉和至上荣耀，曾经居于御座右位，被所有天使跪拜景仰，拂晓明星，光之君主。而今他即使背叛天国，也依然被荣光深深眷念，傲然挺拔，威严神圣，丰满巨大的六翼散发世上最纯粹耀眼的光芒。可以折服任何一个看到过它的天使。

他是真正的美丽，勇敢，圣光撒满大地。

米迦勒痴痴地看着他，和所有见到他的天使一样，心里一片茫然。好象高兴，路西菲尔是他的，又好象难过，他马上要失去这个最美丽最光辉的天使……

米迦勒握紧手中神赐予他的，象征力量与荣誉的剑。不断告诉自己，要超越他，要超越他，要让他后悔曾经抛弃他，要让他……

路西菲尔也看着他，慢慢举起手，似乎只一会儿，似乎又很久，闭上了眼睛。嘴唇不停小幅度地开合，空气中多了一股异样的波动，有什么东西在天和地之间流转。

米迦勒猛然回过神，不可以让路西菲尔发动魔法！然而已经迟了，大地中有一股清和温润的光芒，拂过百万天使军的身体腾上来，只要被这股光芒接触过的天使都会迷惘，因为它是那么的温润柔和细腻。细光像风一样涌动在路西菲尔手里渐渐凝集，越来越纯粹，越来越纯粹，变成一个光球，光球波光柔和地涌动，似乎球里有什么东西像挣扎着破出来，路西菲尔睁开眼睛，那光球破出万丈光芒将天地一瞬间照成白茫一片。

路西菲尔放下手，世间还沉浸在白光中什么都看不清，他却微微松一口气，突然感觉袖子被拉了一下，“这样就解决了？”有天使问他。

“是啊。”路西菲尔柔和道。

“仗不用打了？”

“嗯。”

范文江叹气，没什么好高兴的，如果可以不用血来解决，路西菲尔早做了，可见这样的方法是有极大弊端的。

天地间白茫茫的光渐渐消退了。数百万的天使军倒在地上。这就是天国至上的光魔法。

沙利尔问：“杀了，还是就放这儿？”

“他们至少要三个月才能恢复，那时我们已经到地狱了。”

“可是，他们如果打到地狱呢？”

“我现在能解决他们，以后自然也可以。”

“好吧。”

2

米迦勒醒来，已经躺在圣殿中央，一眼就看到被帘布围实的御座，米迦勒猛然坐起来。

御座中神说：“米迦勒，雷米尔也背叛我了。”

“是的，神。”他那日战场上也看到雷米尔的身影，他竟然变成黑头发和黑眼睛，在一群天使里格外显目。他没见过哪个天使有黑色的头发和眼睛。

神说：“米迦勒，路西菲尔和他的军队现在在第一天，只要你杀了他，我就将给予他的爱和荣光给你。”

米迦勒心一紧，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握紧，郑重绝对地点头，“我会的，神。”

他也只剩这一条路了。

50.

加百列深深凝望这圣洁光耀的圣殿，这里是神的归所，象征天国至高的荣耀和光明，她曾经对这里连奢望都不敢，只能心里憧憬膜拜，却在以为失去一切身体变得脏污堕落的时候，被那个至高天使，温柔地笑着，牵引到这里。

对于加百列来说发生那件事之前最崇敬向往的是给予世间一切生命的神，而自那事之后，她最爱戴折服的是给予她救赎，让她重新活在这个世上的路西菲尔。

“为什么神要让米迦勒打败殿下呢？”加百列失声问。

拉斐尔叹气，“因为殿下爱米迦勒吧。”

“神，为什么要做那么残忍的事？”

“加百列！”拉斐尔沈声打断她，“不要对神不敬。”

乌利尔一贯轻佻的态度，耸耸肩，“反正对于容貌也没见过的神，我更倾向殿下。虽然不会跟随殿下背叛天国，但如果让我对上殿下，我绝对不会动真格。拉斐尔你既然那么敬爱神，就快杀了殿下向神表示你对他的尊敬吧。”

一直温和稳重的拉斐尔，听了这话脸色也难看起来，“乌利尔，说话要负责任！”

乌利尔摊摊手仍旧不在乎，“我只是实话实说。那些所谓神的爱、荣誉最无聊了。你看看殿下，曾经多被神眷顾，现在不也被神置于死地吗？神的爱不会真的给谁，他只爱自己。就只有愚蠢的米迦勒以为自己会取代殿下。真笑死我了，他不过是一个被神用笼子锁住的宠物罢了。”

米迦勒这时却从殿里出来，站到乌利尔面前，高傲地抬起下巴，“我会让你知道我究竟是取代路西菲尔取得光辉，还是只是一只笼子中的宠物。我会让你为今天这话付出代价的。”

乌利尔没有一点害怕，笑得让米迦勒恨不得撕破他的脸。

“米迦勒，失去殿下，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说完就走了。

加百列冷冷哼了声，蔑视地瞥一眼米迦勒也跟着离开。

拉斐尔看看离开的加百列背影又看看米迦勒，米迦勒说：“我不用你说什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拉斐尔也走了。

米迦勒冷笑，他们不知道，他们一直高高在上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曾经被抛弃的绝望，被排斥的痛苦，和路西菲尔在一起时的患得患失，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爱谁，可他还是去相信了路西菲尔，却被他背叛。他的痛谁都不知道！只有打败路西菲尔，超过他，才可以让他得到慰藉。

路西菲尔醒来的时候窗外落满昏黄色的夕照，充满了陈旧倦怠的气息。范文江端了食物进来，“身体怎么样？”

路西菲尔笑了，“本来就没有不好。其实光魔法并不耗损什么，只是因为这次范围太大……有些累。”

“这就好。”范文江安下心来，坐在床边看着他用晚餐。

路西菲尔偶然看到他专注温柔的眼神，忍不住笑了拂开他额前头发在他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范文江离开没多久，路西菲尔打算看一会儿下级天使的报告时，什么东西落到窗上，发出撞击玻璃的清脆声音。

路西菲尔打开窗一看，有些怔住，拿起跌在窗台上红色喇叭状，地狱用来通讯的传声器。这东西……他以前从地狱带回来过，就一个，送给了米迦勒……

将传声器对着耳朵，果然里面传来米迦勒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沙哑。

路西菲尔，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五百年时间吗？我们谈一谈，好吗？我在第一天天使城门口等你。

路西菲尔放下传声器，神色恍惚心里一片空白，好久之后手无意识地松开传声器跌到地上发出声响，他才回过神。抿一抿唇，还是起身走了。

第一天天使城门口，米迦勒站在夜色中，不是战场上凌厉锋锐的盔甲，穿了一身很利落又朴素的装束，让路西菲尔感觉仿佛见到过去，最初的米迦勒。

米迦勒回过头看到他，笑一笑，“我以为你不来了。”

“不会。”

两个天使忽然陷入沉默中。

米迦勒笑，“我记得你喜欢树，我们去坐树上聊聊，好吗？”

路西菲尔点头。

坐到树上，清风拂过来，夜幕清冷静谧，零散的星和圆圆的明月，米迦勒深吸一口气，然后全部吐出，脸上露出惬意和轻松，“好象真的回到过去。真难想象我们前一天还兵戈相见。殿下为什么要背叛天国呢？”

“……”

米迦勒见他沉默，笑了，“是啊，没必要告诉我。”

路西菲尔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米迦勒看他，“哪儿？”

“……”他以前想知道的事，他会缠着他直到他说出来。因为米迦勒是很直性的天使，而他是他的伴侣，米迦勒更不会对他有什么顾虑。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不会勉强他做任何事。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而米迦勒也已经变了。

“路西菲尔，你喜欢我哪儿？”

“勇敢。”

米迦勒噗嗤笑出来，似乎觉得很好笑，“殿下，这个天国最勇敢最美丽的天使是你啊。”

“……不是的。”

“你和贝利亚怎么样？他乖吗？”

“……”路西菲尔微微皱眉，“他是很温柔很坚强很善良的天使。乖什么的，我不喜欢用这样的词形容他。”就像在说宠物。

“是啊。”米迦勒点头，“是我失言了。”

路西菲尔有些失望。虽然已经知道和米迦勒不可能了，那一千年，和米迦勒完全断绝来往，他也这样过来了。可是他始终不能忘记当初的米迦勒。那个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充满活力，没有任何畏惧，勇敢坚强的米迦勒。他给那个座天使长的爱吸引他，他也想要米迦勒这样的爱。

“我……真的喜欢殿下呢。”

路西菲尔本来有些黯然，只是脸上没有显露，听了他这话，又惊讶地看他。

米迦勒继续说：“殿下向我伸出手，对着我笑，我好象看到最明媚柔和的日光……感到无比的温暖安心……殿下是喜欢我的，殿下是属于我的，每次这么想，我觉得全身都像沉浸在幸福里。可是你已经喜欢其他天使了。”

路西菲尔皱眉，听不出怒气但声音很闷，“是你先推开我的。”

“是因为你不爱我了。”

“……”路西菲尔不想再同他争，米迦勒却一下子扑到他身上。路西菲尔愣愣看他，米迦勒头埋在他怀里，“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

“你不是喜欢贝利亚吗？还是……即使喜欢贝利亚，还可以接受其他天使。”

“你！”路西菲尔要推开他，却猛地动作一滞，碧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看米迦勒又看看自己，自己胸口，在推开米迦勒的瞬间，被一柄剑戳穿了。

路西菲尔反而平静，本来有些薄怒的脸，这时候完全淡然下来，又看向米迦勒，米迦勒一惊，那瞬间他以为路西菲尔的眼睛会说话。它在说他很痛。

米迦勒摇头，眼泪夺眶而出，“你不要再看我！不要再这样看我！你知道你带给我多少痛苦，你知道吗？！”米迦勒猛地拔出剑，剑上本就有火焰蹿绕，这时候又流满鲜血，简直红得刺眼。

51.

路西菲尔只是脸色煞白地看他，静静的，有些恍惚。耳边却还能听到他又哭又叫的声音，一字一句很重很痛地砸他心口。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做！”米迦勒还在哭吼，“为什么明明不爱我玩弄我，又可以一副温柔的模样对待我？！让我沉陷在其中，又被你伤得体无完肤！你不知道我是下了多大决心才相信你的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米迦勒又一剑刺中路西菲尔的肚子，米迦勒蹲下在他耳边说：“我最后一次为你哭，你对我来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我会代替你成为光之君主，天国副君，我再也不用怕任何事了。”

“原来……”路西菲尔抬头，声音低幽好象有悲切，又好象只是感叹，“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我有，是你毁了它！”米迦勒高举起剑，要再刺的时候，范文江的惊呼声打断他。

“米迦勒！住手！”

路西菲尔眼前有些黑，模糊看到范文江的身影，震惊地朝他们这边看。路西菲尔微微喘口气，又看向米迦勒，米迦勒表情狠绝，没有一点犹豫，原来，那五百年……真的什么也不是。路西菲尔忽然觉得有些累，想睡了。

“住手！”范文江猛地飞到树上抱住没有意识的路西菲尔瞪着米迦勒。

米迦勒笑了，“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他？他就快要什么也不是了，就算有强大的力量，也比不过神。神一旦要他死，他只能死。他什么都不是了。”

“我喜欢他。”

米迦勒露出嘲讽。

“不是喜欢天国副君，光之君主，而是路西菲尔，米迦勒，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米迦勒愤怒，“就算你可以不把他当天国副君，光之君主，但在他心里自己却还是副君，荣誉之子，你以为他会真心对你？！你不要做梦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去他吗？”范文江已经冷静下来，抱紧手臂中的路西菲尔，一字一顿说：“因为你其实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你从一开始就注定失去他。他就算失去天国的荣耀他还是他，可是你已经不再是你了，你被过去的伤痛蒙蔽心已经不再是真正的米迦勒了。你失去路西菲尔，总有一天会痛苦悔恨的！”

“你！”米迦勒愤怒至极，全身卷起熊熊的火焰，火红色的长发沐浴在火中更与火融为一体，“我会让你现在就后悔！”

当一千年，一万年，一千万年之后，只要天国还存在着，天使还存在着，那本记录过去的天国书记就会记载着那样一段历史，对于整个天国来说，那是一个转折的开始。曾立于天国至高之处，光之君主，被所有天使景仰的唯一的炽天使，路西菲尔，因为过度骄傲企图与神同等，带领三分之一天使军叛变，最终失败，堕落九个昏沉落到地狱。被圣灵册除名，冠以傲慢原罪。

跟随他的叛军也全部被神夺去光辉，堕入地狱为堕天使，圣灵册除名。

新的光之君主赐予新的炽天使米迦勒。

神说，我是耶和华，我自有永有。

没有天使可以背叛忤逆他，即使曾有无尽光辉荣耀的路西菲尔。

那天的实情，路西菲尔昏迷，范文江重伤，还好雷米尔及时赶到。

翌日天使军再一次攻打叛军，本来被路西菲尔打伤的天使军是神将他们治愈，以至天使军军心大盛，相反叛军失去路西菲尔就像迷失了信仰，与气势很盛的天使军相比显出萎败与弱势。

这一场战争几乎死了天国三分之一天使，血、残躯、断翼，几乎铺满了整个第一天，天国从此走入真正的衰败。

那一天雷米尔死了，被米迦勒杀的，当米迦勒一剑刺入为了保护萨麦尔露出空隙的雷米尔的身躯，周围看到这一幕的拉斐尔、加百列都惊呼出声。

“米迦勒，你在干什么？！”

“雷！”萨麦尔也惊叫，浑身发冷接住倒向自己的雷米尔，看他肚子上不断涌出的血，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

雷米尔吃力地笑着看着米迦勒，这是他过了几千万年第一次笑，“米迦勒，是我对不起你，你杀我，我就当一条命偿还我对你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