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皱眉，雷米尔没有亏欠他什么。

“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殿下遗弃玩弄你呢？因为你看到了那一幕……殿下和沙利尔说，他对你根本不是真心的，他只是为了消遣时光，又看你自以为是，就拿你做耍弄，是吗？”

米迦勒震惊地看着雷米尔，退后一步，为什么，为什么雷米尔会知道这件事……难道……不，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假的，他亲眼看到这一幕，看到路西菲尔露出和平时一样温和的脸，却说着残忍的话，他是亲眼看到的！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雷米尔已经有些吃力，却还执意说下去，“因为你根本不相信殿下。即使我这么告诉你，你还是不相信殿下。”

“不是！”米迦勒尖利地吼出来，周围所有天使都吓一跳吃惊地看着他。

“你在骗我。”米迦勒喘气，“对，你一定在骗我，你想让我放过路西菲尔。”这么说出来，米迦勒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是对的，刚才一瞬揪得他几乎心碎的恐慌和发寒都已经退下，米迦勒开始镇定，冷笑，“雷米尔，你还是省省吧，要处决路西菲尔的是神，不是我的意思。”

“神会处置殿下？”雷米尔的笑声像在嘲讽米迦勒，“不会的，因为神最爱的是殿下。什么‘我会爱每一个孩子’，假的，只是谎言，我从降生那一天，看到他第一眼，我就爱着他，注视着他，可他只爱路西菲尔。他每天把路西菲尔抱在腿上，抚摩他的头发。殿下是他最满意的创造物，他把一切荣耀和光辉都给了殿下。”

“你住口！我不想再听你满嘴胡言乱语！”

52.

“你以为你得到神的爱了？那才是神对你的惩罚，对你夺走殿下的惩罚。”

“神才不是这样的！”米迦勒更要杀雷米尔，萨麦尔尖叫着挡雷米尔身前，却又给雷米尔扯住一压护在身下。

“雷！”萨麦尔惊恐，却翻不过雷，眼看米迦勒逼到他们上方被火焰卷满的剑要刺下来，萨麦尔绝望得快崩溃了。他不要雷死，他不想雷死，他喜欢雷！

幸好拉斐尔阻止，米迦勒已经怒红的眼立刻杀气腾腾地瞪向拉斐尔。雷米尔知道自己不行了，他不想给自己有任何遗憾，“米迦勒，我所说的都是真的。在殿下一千四百年前向神诉说他爱你时，神已经万分震怒了。但是殿下是他爱的孩子，他没有对殿下动手。他选择了你。你以为你原本只是力天使，凭什么神会偏爱你提拔你？因为他是故意的。他嫉妒殿下越来越疏远自己，却爱上你。他自己不懂得爱，却束缚住殿下，他让我给你制造幻术看到假的场景，他利用贝利亚离间你和殿下，他用自己能给予你的荣耀光辉迷惑你，你全都上当了，因为你远远爱自己更甚爱殿下，你从一开始就被过去的伤害蒙蔽了，拒绝殿下。我对不起你，然而更对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骗人，骗我！你竟然骗我！不可能，不可能的！路西菲尔是玩弄我，神也是真的偏爱我，不可能的，你这个骗子，到现在还说谎迷惑我！堕天使！”米迦勒几乎疯了要向雷米尔冲去，却给拉斐尔挡住，米迦勒只觉得恨，觉得疯狂。

假的？现在告诉他那一幕是假的？路西菲尔是爱他的？造成现在这一切的源头是神，而他也是个帮凶？他怎么相信，他怎么可能相信？！

“你让不让，拉斐尔！”米迦勒已经气得发狂，眼中充满血丝，下一刻似乎就会化成烈焰奔腾开。

拉斐尔立刻叫，“加百列！想办法送走雷米尔！”

加百列最后将雷米尔和萨麦尔送到地狱入口。那时候路西菲尔和范文江，还有其余一些叛军也已经到了地狱，将雷米尔和萨麦尔交到他们手里，加百列才放心回去帮拉斐尔。

“雷，雷，你会没事的，你绝对会没事的对不对？”地狱真的很简陋，他们又是匆匆来的，只能暂时将雷米尔放进一间还算象样的石头房。

雷米尔握住萨麦尔颤抖的手，说：“萨麦尔，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其实是世界上最邪恶的天使。神讨厌我没有错，拥有这样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的我，心也是黑色的。”

“雷！不要胡说！”萨麦尔可以说厉声打断他，又马上颤抖着柔声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我马上去找可以施治愈术的天使来！”

雷米尔拉住转身要走的萨麦尔，摇头，“不，没救了，我不是殿下，被米迦勒的烈炎剑刺到要害，已经没救了。”

“我不相信！”萨麦尔几乎尖叫。

“萨麦尔，最后的一点时间，听我说话，不要让我有遗憾。”

萨麦尔忍不住痛哭却还是坐到他身边。

雷米尔继续说：“我爱神，但我也喜欢殿下。我睁看眼看到天国的第一眼……就是神的眼睛。明明那双眼睛没有一点感情……我却无发自拔地迷恋上它，还有它的主人。我那么用心地看着神，一看就亿万年，可是神始终不爱我。我一直默默的努力，他也看不到。”

“雷……”

“我也喜欢殿下，小时候，呵呵，对于我们生命那么长的天使来说，那真的是好遥远的词，可我还是记得小时候的事。殿下小时候就很美丽很光耀，他总是对着我露出好看的笑容，和善地向我伸出手……可是我只看到神，就像神只看着殿下一样。亿万年我以为我讨厌殿下，但其实……我喜欢他的。”

“可是对于神对殿下做的一切。我没有帮助殿下甚至因为对神的爱沉默，更听从了神的命令……我对米迦勒使用幻术让他以为殿下背叛他。我知道神曾经神识进入到一个低阶天使的身体里遇到贝利亚，决定利用贝利亚加深殿下和米迦勒的隔阂。是他杀了米迦勒最重要的朋友却栽赃贝利亚，又把贝利亚送到殿下身边当侍从。殿下曾经为米迦勒很痛苦，可是我却为了自己的私欲……看着殿下痛苦。我虽然责怪米迦勒，但其实是我……更恨我自己，我让殿下痛苦……我是真正的……从心里堕落的堕天使。”

“雷米尔，不是的！你不要这样想，我觉得你很美好，你只是给神迷惑了。是神，是他，他才是所有的源头！”

雷米尔抚摩萨麦尔的头，“亿万年了，我却从降生开始一直是茫然徒劳地活在这个世上，什么都没有得到……幸好萨麦尔我最后遇到你。可或许我之前的罪恶太过深重，我没有机会改变自己了。你不要恨米迦勒，因为他也只是受害者。萨麦尔，我想，我喜欢你的。”

萨麦尔哭倒在他身上。

……

范文江说实话觉得有些累。可还是强打起精神。刚去看望因为雷米尔的死一直消沉着的萨麦尔，范文江来到路西菲尔的住所。

已经来了地狱多久了？一个月了吧？可是一切事情都没有好转。萨麦尔消沉着，路西菲尔也消沉着，地狱的原住民排斥他们，天国的天使军又不断下来打他们。事情简直一团乱，如果不是沙利尔一直支撑着，范文江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路西菲尔卧室前，范文江深吸一口气，觉得没有露出任何疲态，才进房间。

“有没有觉得身体好些。”雷米尔就是因为烈炎剑死的，路西菲尔没有死，但也受了很重的创伤。可是他们都知道，对于路西菲尔来说更重的痛苦不是身体的，而是……

53.

范文江坐到床边，忍不住想，到底怎么样，这个男人才能忘了米迦勒呢？米迦勒……就真的那么让他喜爱，无法忘怀吗？想到这里范文江忍不住自嘲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总觉得自己都会保持一种自重和坦然，因为无法避免那些难堪的事情，但起码不要让自己也变得难堪，这就像一种底线，他觉得如果这底线破了，自己就好象变得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可是他刚刚却这么想，那么恶意的想法。

看着面朝里一动不动的路西菲尔，范文江忍不住伏下来头靠到他肩上，“路西菲尔，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痛了？”

“我没事。”路西菲尔有些低的回答。

“那就吃些东西吧。”

“嗯。”却依然没有动。

范文江深吸一口气，露出笑，轻松地说：“原来地狱是这样，和我想象中差好远……路西菲尔，我们以后一直要在这里了吧？不如把地狱好好整顿一下。天国副君和地狱君主，怎么想都是后者权力更大啊。”

路西菲尔没有声音。

范文江有些失落，却还是柔和地同他说：“你休息下吧，但是东西要吃了。”

路西菲尔仍旧没有反应。范文江起身出去，关上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腰上一阵剧痛，冷汗不住流下来。

沙利尔正好来看路西菲尔，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一惊，“小江，你怎么了？是不是伤还没好？我去找亚西斯。”

“不要了。”范文江拉住他，“没有事，只是最近有些累。说起来其实你更累呢，我老是乱凑热闹。”

沙利尔皱眉，“如果你倒了谁照顾殿下。”看到范文江脸色沈了沈，沙利尔知道自己说错话，有些窘迫地抓抓头。

“没事。”看出沙利尔的心思，范文江不在意地笑笑。

“我以为，你们是情侣。”

范文江笑，“殿下不是向你解释很多次了？是你自己不听。”

“……七天使其他六个也这么觉得的。”

“但其实不是的。”范文江脸色似乎平静，“他爱的还是米迦勒。”忍不住朝闭上的房门看去，范文江一会儿又笑说：“殿下这边，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的。你自己事务那么多，不要累坏了。”

“怎么可能，好歹我也七天使之一呢。过去。”

“对不起，我对那些交涉不懂。”

“没关系。”沙利尔搂住范文江肩安慰他，“这些事交给我就好了。”

虽然沙利尔说得轻松，但范文江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虽然堕天使军比魔物强大，但是堕天使现在的状态不好。他们原本是天国被光明笼罩的神的孩子，却忽然堕入黑暗贫瘠的地狱，连头发眼睛原本光亮的颜色也都被剥夺，尤其是翅膀，变成他们无法适应，认为只有魔物才有的肮脏黑色。又要应付天国的追击，又有大部分堕天使在天国已经受伤，现在的堕天使，根本连求生欲都很薄弱。

早上去照顾了一些受伤比较严重的堕天使，顺便好好安慰他们一番，做了些交流。

亚西斯和其他几个帮手在边上收拾工具，看到范文江和伤者们说说笑笑，忍不住道，“贝利亚，幸好有你帮忙。”

“我能帮上什么。”

亚西斯说：“心理状况对伤的痊愈有很大的帮助哦。可惜和我一样修治愈魔法的天使实在太少，能顾上治愈已经不错了，更不要说什么精神照顾了。现在很多堕天使又都那么消沉……”亚西斯忍不住叹气，“不然情况也会好很多。”

“是啊。”

“殿下好些了吗？”

范文江帮堕天使换纱布的手顿了一顿，又重新露出笑，“好些了。”

“这就好……殿下是我们的一切啊。只要有殿下在，就好象不会茫然失措了。”

“是啊。”

地狱有许多魔物，很多都千奇百怪。就力量来说，越接近天使形貌，也就是人形的魔物力量越强大。完全人形的魔物也被称为恶魔，等同天国智天使，但数量有限。地狱还一种强大的生物是暗之龙，他们既拥有龙的体态也可以化成人形，比恶魔还稀贵一些。代表地狱驱逐堕天使的，就是暗之龙和恶魔。

“你们滚！地狱不欢迎你们，你们这些天国的丧家犬，被天国驱逐就企图侵占地狱！”很愤怒嘶嚷的是个拥有壮年男人外表的恶魔，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将手边杯子扔出去，范文江倒是很镇定，用水魔法变出许多水泡将杯子阻拦包围，放回桌上。

“不要那么冲动。”范文江冷静地说。

“冲动？！”壮年男人咧嘴露出阴狠狰狞的笑，“我已经很克制了小美人，其实我最想做的是一边扭断你的脖子一边撕掉你的衣服插进你肉穴里。”说完，在场恶魔和暗之龙都笑起来。

这下沙利尔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却给范文江拉住，范文江靠到椅背上很闲适从容，“你们就一直靠着这样的方式过日？被神遗弃在这阴暗落魄的地方无计可施，就假想自己过着很惬意滋润的生活。就像刚才一样，明明只能言语上占我便宜，却开心得好象真在我身上得到什么，不是很可笑？”

沙利尔见惯和路西菲尔闹的范文江，还没见过他这样的气场，难免有些瞠目结舌。本来有些气愤又失落的堕天使，听了范文江的话也激越起来，哈哈笑着帮腔，“这就是地狱的恶魔和暗之龙嘛。”

壮年男人怒道：“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你们现在也不过是被神遗弃的废物！”

“有一件事我想你搞错了。”范文江直起身体靠近桌子，手也放桌上，无声带来一股气势，直视恶魔沉着缓慢地说：“我们不是被神遗弃，我们是遗弃神。我们是在路西菲尔，光之君主的带领下，背叛神不屑神。而你们做过什么？你们被神赶下天空落入这里，你们做过什么？”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没做过什么！我们祖先，当然努力过！”

“那也是你们祖先，不是你们。”

“那现在的你们又有什么？！”

“我们有路西菲尔，我们就拥有一切了。”

“他一个堕天使，能做什么？！”

“他能带领三分之一天使军背叛天国，他能一瞬间打倒百万天使军，他不能做什么难道你能？”范文江快速反驳他。

54.

“你，我们又没见过！”

范文江这才露出笑脸，对身边沙利尔说：“看看他们，真是像小孩子一样强词夺理。”

沙利尔崇拜地看着范文江直点头。

中年男人忍不住吼，“你这小鬼再无礼我就杀了你。”

范文江叹口气，摊下一只手，“如果你觉得杀了我能解决现状，那你就杀杀看好了。你不要误会，我们来找你们，不是怕你们或者妥协什么。我们要的是融入。我们要让地狱变成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不是过去的地狱，是不怕天国的地狱。你们现在敢堂堂正正说你们无视天国吗？”

“……”

“当然你们要再纠结于堕天使从天国来的，不是你们一族的，我想你们就犯大忌了，你们以为你们的敌人是天使？不是，天使也不过是神养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物种。他哪天不高兴说我不爱天使了，天使照样被他赶下来。你们的敌人，或者说我们的敌人，是神。当然现在打败神不可能。但是你们愿意神在天国最高处，看着你们，我们的处境，不屑地想，这些只是我创造出来逃不出我手掌心的东西，一旦我不要他们，他们就这么地悲惨凄凉，永远没有翻身的一天。你们，还有我们，愿意神这么一直高高在上得意着么？你们，和我们，难道不能变成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