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债 下+番外——飘然而过
飘然而过  发于:2012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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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昨晚与曲蘅不欢而散后,曲直去元肖屋里坐了一会儿。或许是白天耗了大把精力的缘故,闲聊时只见其老打哈欠,回答声也有气无力的,十足扫了曲直的兴致,便也不久呆,匆匆问了几句下午那会儿制服蝉王的经过就起身告辞了。

按理说,元肖那孩子今日不该这么早起床啊。自进了这方府后没人管着他,这几日不是总睡懒觉么?今儿倒勤快了,大概去哪儿玩去了吧。曲直如此想道,预备等元肖回来后好好教导他一番,再让曲蘅检查其功课完成情况,令其趁早收了玩乐心,免得回去被云半睡拎耳朵呵斥老半天。

提到曲蘅就不免想起昨晚那尴尬,走着走着曲直不禁放慢步子。

前头即是曲蘅的屋子。那方绍德果真偏心,特意安排了间朝南的大屋子给曲蘅一人住,离主屋也不过十来步路程,近得很。曲直心跳得很快,他左右环顾了番,确认四周无人后挨去曲蘅门前轻轻叫了声“曲蘅”。

一想起昨夜曲蘅咬下唇忍耐的表情,曲直就恨不得一把撕了自己那张嘴。“曲蘅你在吗?”如果有可能的话,真想时光倒流回去。别让自己瞧见他为方绍德研磨药粉,也别让自己听见他自言自语困惑方绍德的病情,如果有可能的话,如果能压下胸口盘旋不下的烦躁,如果能不去管脑中那不断响起的莫名人声的话……

“曲蘅,是我。”不是昨晚那个怒火中烧、口不择言的混账家伙。

“我有话同你讲,开开门罢。”

静等了许久,曲直侧耳倾听发现屋内毫无动静。他招手叫住路过的小厮问住这屋里的曲道长去了哪儿,小厮也不清楚,于是再去找了张总管来。

“曲道长提议我家老爷多出门走动走动,说现在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什么阳气阴气盛衰的,咳,道学里那些高深的东西老朽也不太清楚……总之,我家老爷一早就唤人备了车,邀请另两位道长一同出游去了。”

“原本也想来问问道长您的意思,可那位年长的曲道长却说您今日似乎与别人有约在先,不便随行。故没让人来通知您……道长您这身打扮可是要出门?”

既然话都已说到这份上,曲直只能含糊点头称是。他站在曲蘅屋前惆怅了一阵,眼前又浮现出昨日躺在床榻上时偷看见他专心磨药粉的侧脸,以及面对争吵时他不做辩解的态度。心口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痒得快让人受不了,怒火一点点升起,脑中那声音又在蠢蠢欲动,“看吧,又把你一人给抛下了。他呀永远只顾及自己,别自作多情了。道什么歉呀,他根本都没把这事放心上。这不转身就高高兴兴和那谁去游玩了嘛?什么兄弟情谊,根本……”

烦死了!

重重一拳打在门框上,巨响过后脑中那挑拨声也停止了。手背有些破皮,这点小伤曲直并不放心上。他闭眼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曲蘅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能让方绍德的病尽早痊愈,没什么好焦虑的。如此默念了三四遍,终于平复了情绪,他理了理衣襟,昂首挺胸迈出了方府大门。

******

秦佑怀事先令人备了酒菜,人半倚在二楼阑干边等着。今日他换了件缎子,白底红黄图样,襟首绘着朵怒放的金菊,美煞人哉!

听门边帘子“簌簌”声起,他将手中酒杯放在一旁托盘上。抬头迎上曲直的视线,他起身笑着抱拳道:“曲直兄弟,若是再等等你不来,这一桌子菜全得都进佑怀的肚子里了。”

被一席话给逗乐了的曲直也学着抱拳回礼,两人相视一笑先后入了座,秦佑怀取了筷子递了过来,“我这小酒楼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若不嫌弃的话,来尝尝这道水晶鸡,还算是本楼名菜。”

“我记得曲直你说自己是正一道士,荤素什么并不忌口,所以不曾特意准备素斋……嗯?怎么不动筷,莫非是我记错了?”

曲直忙摆手称赞其好记性。他伸筷夹了块鸡嚼,鼓着腮帮子连连赞厨子好手艺。秦佑怀自己却不动筷,笑而不语只是抿了口酒,酒香幽幽飘进身边人鼻腔,绕了绕,直直顺着通入五脏六腑,未喝人已醉。

“陪我小酌一杯如何?不会坏了你们的规矩吧?”

曲直接过酒杯:“这酒与那日在方府喝的不同……余味无穷,却并不似桂花酒那般香气过重。”

“的确,绍德兄他更爱黄记酿的桂花酒。我也闻不惯那酒香气,故更爱这杏花村汾酒……话说回来,你我果真趣味相投,一见如故。”

秦佑怀举杯与曲直磕了磕,一仰头饮尽,曲直也学着照办。

如此互相寒暄了不多久,秦佑怀很快将话题引至方绍德身上。

“如此说来,绍德兄他病已大好?我昨日回府后,关照府上人整理出一批上等的珍贵药材,打算一会儿就派人送去方府。楼下厨子那里也准备了大补药膳,之后我想亲自带着去绍德兄房中探望,以表心意。”

“呵,幸好你去之前碰见了我,要不然得白跑一趟咯。”

秦佑怀挑眉问此话怎讲,曲直便将方绍德偕众人出游一事告之,言语间不免流出些情绪,被心细的秦佑怀全盘看在眼里,面上却并未露出半分。当问起随同之人时,秦佑怀猜测曲蘅即为之前曲直口中的“另一位曲姓道长”。经由证实后他稍许偏过头去,手里玩转着空酒杯,状若无意打听起曲蘅的事。

曲直口中自然皆是溢美之词,一副不把曲蘅捧成神仙般人物不罢休的态度。秦佑怀托腮仔细听着,时不时插口问上几句,最后截了话头道:“被你这么一描述,我愈发有心结识这位曲蘅曲道长。到时得靠曲直你帮忙在旁牵个线替我说些好话啦,呵呵。”

曲直本就想寻机会将秦佑怀介绍给曲蘅认识,忙点头满口答应。

虽已知见不着方绍德人影,秦佑怀还是陪同曲直一同去方府坐上了一个时辰,说是许久不去怪想念的。张总管亲自送上热茶,对秦府送来的药材与药膳万般感激,立即使人拿下去小火熬着,说是为了等老爷一回来就能吃上温热的补品。

秦佑怀笑道,张伯你还是这么紧张你主子的身子。听说前几月令人去西域进了一株天山雪莲,熬制成小一碗汤药给绍德兄进补,是否确有此事?张总管点头称是,掏出绢布抹汗。

秦佑怀掀起茶盖轻吹了口气:“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天山雪莲被誉为‘百草之王’,对于体寒者来说确是珍贵无比的药材……扑哧,不知绍德兄服用后,感觉如何?我听说此物壮阳效果显着……”

一口水没来得及咽下,曲直捂住嘴咳嗽不止。颤颤巍巍抹去额间的汗珠,张总管冲上座那人拜了拜,面上满是哀求之色:“秦二爷就别嘲笑老朽了。是老朽听信旁人鬼话,以为那雪莲包治百病,才花了大把银子替老爷买了来。谁料,咳,是这功效,害我家老爷一整夜,咳,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只得匆匆去红楼里找了位姑娘……”

秦佑怀眯起眼笑,捧着茶杯一口口品起新茶来,看样子是打算不再捉弄这位忠心耿耿的方府总管。曲直听张总管讲得含糊,起先并未立即反应过来,直至稍后陪秦佑怀单独两人在院子里散步时,曲直借机再度提起这事,秦佑怀神色暧昧,眼神大胆地往下一扫。

“曲直兄弟尚未经人事,个中滋味还得自己去体会。”

曲直一阵面红耳赤,赶忙领秦佑怀去池边赏花,方才得以扯开了话题。

“曲道长,还有……秦佑怀?”

忽有惊呼声在身后响起,两人回头一望,竟是方绍德被家仆簇拥着走近。曲蘅眼神对上曲直,只停留了一会儿,注意力便被引至他身边那位公子身上。

他果然生气了。曲直暗自苦笑道,一边向方绍德拱手作揖。

“绍德兄,好久不见。”秦佑怀也很快回过神来,双目含笑施礼道。

第二十八章

众人进屋后依序挑了个椅子坐下。曲蘅见元肖玩乐了一天,揉着眼睛猛打哈欠,便放他一人回屋歇息去。坐对面的曲直视线直直射来,他只一点头算打过招呼,随即打起十足精神去应付另一方向投来的目光。

“想必这位便是绍德兄你府上请来的另一位曲道长了,”秦佑怀故意斜身贴近坐身边座位上的人,压低声赞道,“当真如你所说是位神仙般的妙人。”

曲蘅面上不动声色,起身作揖道:“秦公子,贫道乃清云观全真道士曲蘅。舍弟曲直累你多加照顾了。”

秦佑怀也回礼道:“曲道长您客气了,曲直性子爽直,与我甚是合拍,谈不上照顾不照顾的。倒是……”他徐徐转身看向坐上位的方绍德,负手而立,眼神清澈,“绍德兄的事还请两位道长多上心。关于今日出游一事,佑怀有一点不解,还请曲道长告知。”

曲直自然晓得秦佑怀不是问自己,却也紧张地略探出些身子望着对话两人。

“秦公子但问无妨。”

“佑怀从曲直那处得知曲道长您精通药理,大夫开的方子中的错误也是曲道长指出并作出修正的。绍德兄今日大病初愈,刚退了热度,按理说吹不得半点冷风。既然是曲道长建议绍德兄出游散心的,佑怀只得在此贸然请教这其中的个中缘由了。”

经秦佑怀这么一提,曲直也觉得出游一事甚是不妥。曲蘅抿嘴不语,神情中似有一丝犹豫。

“是我自己执意要出门游玩,拉上他作陪。这事与曲蘅并无关联。”

“曲蘅……扑哧,绍德兄莫心疼,佑怀只是出于好奇问一声罢了。既然如此,看来是佑怀打扰两位了。下次上门来访时,若绍德兄有事出门在外,我定会记得好好叮嘱张伯别再差人通知绍德兄你,我可不想被人暗地里当作不识时务之人。”

方绍德面色愈发难看。倒是秦佑怀又“啊”了一声,招手问立在方绍德身后的张总管:“张伯,我之前送来的药膳呢?”

张总管刚才被主子狠狠瞪了一眼,眼下两条腿软得就像那被捂熟的面条,不敢弯腰生怕一弯就跌坐下去,他搭着椅背低头匆匆对着方绍德耳语了一番。秦佑怀气定神闲地坐回椅上,揭开盖子喝了口茶:“怎么,怕我往里面投毒不成?”

“哈、哈,怎会……秦二爷在开老朽玩笑呢。老朽立即唤人送上。”

张总管使了个眼色,在屋里服侍倒水的丫鬟立即跑出门去。过了半响,小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送至方绍德面前:“老爷,这是秦二爷送来的人参乌鸡汤。”

方绍德拿起勺子在碗中翻找,人参、黄芪、红枣、乌鸡确是补血活血的良品。闻着鸡汤香味四溢,他咽了口口水,这厢曲蘅忽开口道,“方公子卧病在床时吃的都是些清淡小菜,现病虽已大好、胃口大开,贫道仍建议方公子你这两日沾不得半点油腻。这么一碗鸡汤下去,只怕今晚……身子又要不爽利了。”

今日说是出游踏青,方绍德一路上实则吃了不少苦头。有曲蘅在旁看管着,酒水油腻碰不得,漂亮姑娘瞥不得,饿着肚子灌了几口水又被夺下说水冷伤身。相比之下,同坐一辆马车的元肖可兴奋极了,甚少出门的他扒着窗口好奇地瞧着沿路风景,总缠着曲蘅师兄要他解释给他听。

等到了目的地,眼巴巴终于等来曲蘅一人独处的时机,方绍德趁机上前搭话。河畔风景无限好,曲蘅主动开口邀方绍德一同散个步,两人沿着河岸边走边聊。既然曲蘅有兴趣方绍德自然知无不言,将自家的往事一股脑地讲给人听,唯独与秦府小姐的婚事他支吾着不愿多说。曲蘅也不追问,低声提醒方绍德注意脚下的湿地,一手拉他过了礁石。

瞅着两人间此时气氛说不出的融洽,方绍德捏着曲蘅的手不放,琢磨着说些情意绵绵的话时,后头忽传来府中小厮的一声喊叫“老爷,秦二爷来府中了”。方绍德一个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往河里倒去,幸亏曲蘅眼明手快及时救了他,否则湿的可不单单是脚上套着的那双新鞋了。

如今,这位害方绍德在曲蘅面前丢了面子的人依然毫无自觉,随意把玩着椅把上的雕刻,他漫不经心道:“既然曲道长这么说了,那佑怀也不强求,绍德兄唤人去倒了罢。”

“曲道长的话绍德兄听得进,佑怀的东西绍德兄却收不得,呵,也对,若不是佑怀贸然来访,或许……绍德兄还是快快倒了这东西罢。若是今晚你又有个三长两短,佑怀可担不起曲道长的责怪。”

即便是如曲直这般迟钝之人也能听出这话里的阵阵异味来,更何况是在座的另两人。秦佑怀发现曲直偏过头来看他,便回了个笑,看不出与平日有何区别。方绍德被这番话讲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本想再次征求曲蘅意见,抬头刹那见罪魁祸首遥遥冲自己狡黠地眨了眨眼,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嘴里已尝到那人参乌鸡汤的滋味。

“如何?我让厨子小火炖了一晚上,鸡肉都已烂熟,混在汤水里略为一嚼便可下肚。”

方绍德推开瓷碗,拿过锦巾拭嘴:“的确。这碗鸡汤鲜美入味,闻着有股药香喝着却不苦。劳秦二爷费心了。”

鸡肉都已烂熟那药材必然也早已熟透了,费心费力最后只换来句多谢,曲直内心暗暗为秦佑怀打抱不平。

今次在醉乡楼里碰面时秦佑怀曾同自己说过,那时方绍德为了秦家小姐幸福考虑,提出解除婚约那是君子之道,对此他很是赞赏。再加上两人年龄相仿,大有与之作不成亲家作友人的意愿。

曲直,你可得在方绍德面前多提起我的事呦。我晓得他这人向来耳根子软,说多了也就记着了。轻晃手中的酒盏,透彻的水面上映出一张眼角弯弯的笑脸来。

看方绍德刚才表现出来的态度,曲直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会待秦佑怀如此冷淡。说相貌,秦佑怀并不见得会输给曲蘅。面容虽略为相似,给人感觉却孑然不同。一个似夏日里的睡莲,将一切美好全都舒展于水面之上;另一个则如夜间绽放的昙花,归洁其身反倒引人神往。说性格,若与曲蘅不熟,一般人都会被其道士装扮唬住而不轻易接近。而秦佑怀……只怕很少会有人不喜欢他这人吧。

曲直一人思绪飘得远了些,待醒转过来时已漏了不少话语,但见三人都站在门边说话,他忙起身追上听曲蘅不动声色回道:“……不解决不合规矩,多谢秦二爷提醒。”

解决什么?秦佑怀笑意盈盈一拱手:“我代绍德兄谢过曲道长了……绍德兄身体已无大碍,日薄西山也是该回去的时辰了,佑怀在此别过。”

“秦二爷慢走。”张总管高声唱道,曲蘅等低头作揖恭送。秦佑怀冲曲直笑着一点头以示告辞,眼珠一转落在方绍德身上,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末了也不行礼,忽别过脸往大门方向扬长而去。

曲直急着与曲蘅解释昨晚的事,见方绍德只顾怔怔瞅着那越来越小的背影,便也不出声打扰他,溜去曲蘅身边搭住他袖管往客房方向扯。曲蘅轻轻一甩袖,左移一步与曲直距离稍许拉开了一寸,跟在其身后走。刚走出几步,听后头脚步声急促,两人回头一望,原是那杵着不动的人竟提起衣角追了去。

曲直不知究竟本也想跟去看看会发生些什么,被曲蘅拍在背上往前一推:“先回趟屋子,与我好好讲讲那秦二爷的事罢。”

******

深夜三更时分,曲直睡梦中被惊醒,一摸额头凉凉的似有水珠在滚动,再一摸却又什么都没。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裹紧被子仍不济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索性坐起取了床头的外套披上,出门去解决生理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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